陆冼一本正经:“没事,那塑料袋我还带回来了,给你装垃圾用。”
二婶:“谁稀罕……回头你给我套垃圾桶里。”
陆冼:“行。”
两人说说笑笑,只有江诏,一直低着头听他们说话,也不敢玩手机。
二婶通过后视镜,看到江诏这拘谨的模样,笑道:“江诏还跟以前一样,不爱说话。”
陆冼一笑:“是,他怕生。”
二婶大方道:“会叫人就行了。江瑜今年不回来了?”
陆冼点下头:“对,他今年在国外,不回来了。”
二婶顿时哎哟一声,她自己也有孩子,将心比心:“那他爸妈肯定难受啊,小江,你等下到家了,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噢,跟他们讲,你已经到了,正在跟大家吃饭,啊。”
江诏嗯一声,他还从来没这样想过。
很快,两人到达家门口,家门口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
有近亲,还有附近的邻居。
陆冼爸妈还有他二叔站在最前面,车门一打开,十几个人都围了上来。
“哎哟,陆教授回家了!”
“怎么这么晚啊?下次买早点!”
“回去的票都买了吧,高铁票不好买,得提前抢!”
“快进屋!菜都摆好了,就等你们了!”
陆冼带着江诏一一叫人,先跟着他二婶把行李箱和书包拿出来放好,稍微收拾一下,洗干净手,来到堂屋落座。
偌大的餐桌上,坐了十几个人,坐在正座上的是家里目前辈分最大的两位长辈,陆冼二爷爷和三爷爷。
一家人吃饭,不需要任何拘谨。
大家说说笑笑,边吃边聊。
他们x市人,还是挺能喝的,光是凉菜阶段,就喝了大半瓶,全是白酒。
他二爷爷宝刀未老,喝得满脸通红。
陆冼不能喝,坐在餐桌上听他们闲聊。
不一会儿,他的饭碗里多了好几个虾仁。
江诏戴着一次性手套,又帮他剥了两个虾仁。
陆冼不由笑道:“别给我剥了,一会儿虾全让我吃了。”
他二叔赶忙应道:“管够,我那还有,我再去做!”
“你赶紧坐着吧。”陆冼赶忙把人拉住。
不一会儿,还有人劝他二叔酒。
他二叔连连摆手:“我等下还得炒菜呢!”
大菜早就做好了,正放在大锅热水上保温,小炒菜早就切好了,这个得现炒。
桌上几个酒鬼早就喝懵了,全靠花生米续命。
长辈在桌上,他二婶委婉开口:“我们上菜吧。”
他二爷爷赶忙应道:“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们。”
他二叔赶紧站起身:“我去忙,你们吃。”
不一会儿,他二婶也跑过去帮忙。
很快,热炒菜接二连三地端上了餐桌。
不一会儿,热菜全部上齐,空盘子都被端了下去。
那几个酒蒙子还想喝呢,还好被人劝住:“不能再喝了,差不多了。”
再喝下去,得打救护车了。
“好好好,不喝了。”酒蒙子们终于不喝了,跟着大家一起吃菜。
他二叔突然捣下他的胳膊,神神秘秘道:“你跟我过来一下。”
陆冼不明所以,放下筷子。
他跟他二叔来到厨房,他二叔一掀锅盖,煤气灶上的铁锅里,躺着半锅热气腾腾的白菜豆腐油渣粉丝汤。
陆冼顿时觉得自己鼻子都要鲜掉了。
二叔道:“专门给你做的,他们晚上不吃这个。”
“你等我一下。”陆冼脸上带着笑,走到堂屋,把正张眼望他的江诏扯出来。
“吃这个吗?”陆冼问。
江诏赶忙点头。当然吃,他也挺喜欢的。
陆冼拿起勺子,盛了两碗汤,他跟江诏一人一碗。
他二叔问:“要饼吗?”
陆冼夹起一块油渣:“不用。”
他晚上已经吃了很多了,再吃这碗汤,就差不多了。
说完陆冼又问江诏:“你要饼吗?”
江诏摇头:“我也不用。”
陆冼吃完那块油渣,又说:“走,我们去桌上吃,还能再吃点菜。”
江诏不太愿意动,他还挺喜欢跟他哥在厨房单纯吃汤的,有种跟他哥一起在厨房偷吃菜的感觉。
江诏抬起头,端着饭碗,说:“我已经吃饱了,吃这碗汤就好了。”
陆冼点下头:“我也是,那不去了。”
接着陆冼找来两个小板凳,跟江诏坐在厨房,两人单独吃饭。
不一会儿,他二叔养的小狗跑到了陆冼脚边。
这是条小黑狗,看起来只有两个月大。
陆冼夹起一块油渣,对准了它的嘴巴,慢慢丢给它,小土狗稳稳接住,接着滚到陆冼脚边,蹭蹭他的脚踝,然后躺在地上,朝陆冼露出柔软的肚皮。
“真可爱。”陆冼温柔一笑,注意力全被这只小奶狗吸引走。
“来,翻跟头,真聪明。”
整整五分钟,他哥没再跟他说过一句话。
江诏突然捂住肚子,声音隐隐发酸:“哥,你别管狗了,你管管我。”
“我好像吃撑了,胃疼。”
等他们吃完饭,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附近的村镇早就完成了合村,平坦的水泥旁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白色路灯矗立。路灯都亮着,回家的大路清晰明亮。
他二叔家离得远,还没来得及拆迁,他们家的房子就在合村后的新小区内。
陆冼妈妈戴着眼镜,穿着一身加绒加厚的深蓝色旗袍,头发挽到后面插着一根素银簪子,气质婉约,仿佛民国时期穿越而来的仙女。
陆冼爸爸则穿着一身轻松简约的褐色棉夹克,戴着眼镜,脸上总是笑吟吟的,跟他二叔很像,有种温良和善、乡村教师的感觉。
这夫妻俩站在一起,一静一动,看似有些不搭,却又分外和谐,他爸一遇到他妈,声音都会不由低了两度。
他们这一家人,是实打实的瑶村人,然而从他爷爷奶奶那一辈起,他们一家人就成了整个县城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他爷爷年轻时去俄罗斯学习,认识了他奶奶,中外结婚,在当时也算是不小的新闻。
再到后来,他爸他妈出生,两人同村不同姓,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在后来同时考上清华,直接轰动了整个县城,更巧合的是,他们还报考了同一专业。
再然后,两人在大学谈起了恋爱。
他爸实话告诉过他,他跟他妈虽然同村,算是青梅竹马,但是上大学前,两人一共也没说过三句话。
他妈从小性格孤僻,父母也从来不让她干重活,陆冼妈妈总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不愿意见人。
然而后来他爸跟他妈混熟了以后,他爸这才发现,什么清冷外表,全是假象,他妈背地里就是个性格暴躁的小辣椒!
说这话时,他爸正因为偷溜去看重病的初恋,被他妈罚在客厅跪遥控器。
从回家到现在,连卧室门都进不去。
当时他爸委屈极了,膝盖半悬在遥控器上对天发誓:“我对染染绝对没有半分私情!我俩谈恋爱的时候她劈腿,还骗我钱,骗了我八百块给那男小三当生活费,我怎么可能还喜欢她?这次是她儿子给我打电话,说她临死前想见我,想亲口跟我道歉,我寻思她人都快死了,我去见一见呗,顺便把她欠我的那八百块钱要回来,我主要就是去要钱的啊!”
卧室门虚掩着,只留了一条缝,方便他妈能听到外面他爸说话。
当时陆冼坐在桌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嗑着瓜子,问:“然后呢?”
他爸实诚得不得了:“然后我一看她病那样,我就没好意思开口,然后看望病人嘛,不能空着手去,我就给她拿了点钱,又倒贴了五千。”
“滚!”
他爸话音刚落,卧室里飞出一个枕头,径直砸在他身上。
“哎哟我去!”他爸差点没跪稳,赶忙稳住身形。
陆冼妈妈寒漠如冰的声音从卧室传来:“五千?你可真有钱。”
他爸振振有词:“毕竟是多年的老相识嘛,又是老同学,人家癌症晚期,治不好了,这五千块钱还不够她做一次治疗的。”
他妈冷冷质问:“染染?”
陆冼爸爸顿时汗毛直立:
坏了,这么多年没跟林染联系,这多年前的口癖居然都忘了改了。
“老陆,今天晚上,你睡客厅吧。别的房间钥匙都被我收起来了。”卧室里,他妈幽幽开口。
陆冼爸爸认命地叹口气,接着把求救目光投向陆冼:“陆冼,我去你那睡。”
陆冼嗑着瓜子,无情开口:“那不行,我弟弟还在家里等我呢。”
被这母子俩一块抛弃的老陆头:……
不过他妈妈到底还是心软,最后还是让陆冼爸爸进了屋,也没再提那五千块钱的事,她只是告诉陆冼爸爸,以后再发生这种事,一定要提前告诉她,不能让她胡思乱想,心里难过。
陆冼爸爸满口答应,赶紧钻进被窝,抱紧香软的老婆,心满意足地陷入梦乡。
陆冼看着前方他爸妈并肩而行的背影,正胡乱想着,听见他妈说:“到了。”
陆冼妈妈打开房门,把灯打开,对陆冼和江诏说:“先去洗澡,洗完你看你俩睡哪,床我都铺好了。”
陆冼:“我跟江诏一起睡。”
陆冼妈妈:“行,那你们忙去吧。”
几人分别去洗漱。
等他洗完澡,他妈过来叮嘱道:“明天早点起,先去给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上坟,然后去集上买东西。”
陆冼点头,吹干头发后,跟江诏一起回卧室睡觉。
次日天明,他们先去看望去世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然后又去镇上买了很多礼品,开着他二叔的车,依次去看望亲戚。
他们看望的亲戚很多,中午在四姑奶奶家吃了饭,后面继续走亲戚,再去看看以前那些亲近的朋友。
他们忙了一天,明天还得再走一走,忙完回来时,已近黄昏。
夕阳在湖泊面上投下流动的金色,不远处,几个小孩子正点着炮仗,往湖里扔,只听见一声轻响,小擦炮在湖面上炸起一小簇水花。
江诏瞬间眼睛一亮:“哥,可以放烟花!”
陆冼点头:“是啊,我们去超市多买点。”
他说着,就带着江诏往超市走去。
不一会儿,两人提着两大袋烟花回来了,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已经把车还给二叔了,江诏甚至还想买那种大筒的十几斤重的烟花。
不过这两大袋的手持烟花,也够玩了。
陆冼带着他往回走,快到家门口时,几个正在玩耍的小孩凑了过来。
其中一个穿着粉红小袄的小女孩,按照村里的辈分,得叫他一声叔叔。
“小叔,你买了好多烟花啊。”这小女孩记性好,昨天刚见过陆冼一面,今天就能认识他了。
陆冼蹲下身,笑容和善:“你是梦梦吧,今年多大了?上几年级了?”
梦梦抬起头:“我今年八岁了,上小学二年级,我妈妈说,你是大学霸,大爷爷和大奶奶也是大学霸,让我向你们多学习。”
一家三清华,的确是旁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陆冼笑道:“好啊,你要多听你妈妈的话,好好学习哦。”
梦梦用力点头:“我会的,哎,小婶婶呢?”
陆冼一愣:“什么小婶婶?”
小女孩一脸纯真:“就是小婶婶啊,你女朋友,我家哥哥,每年回来,都会带女朋友回来,妈妈说,你的女朋友,我要叫小婶婶,你没有女朋友吗?”
陆冼一时语塞。
这问题,有点扎心,陆冼想了下,回道:“对啊,我还没有女朋友,我带我弟弟回来的,你看,好看吧?”
陆冼说着,把江诏拉过来,对梦梦道:“叫哥哥。”
江诏忍着笑,说:“哥,岔辈了。”
这小女孩叫他哥,叫陆冼叔,那他得管陆冼叫什么?也叫叔吗?
陆冼一本正经道:“我在村里辈分还挺大的,肯定让她叫你哥啊,不然随便拉个人都叫你长辈,叔啊爷啊的,别人又不认识你,肯定不行。”
江诏一想,的确如此,于是随便小女孩叫。
梦梦抬起头,童声稚气:“哥哥,你长得好好看啊!”
江诏一笑:“你小叔也很好看啊。”
小女孩歪了下头,似乎在做对比,片刻笑道:“都好看。”
说完她又好奇地问江诏:“哥哥,你有女朋友吗?我可以见见漂亮大姐姐吗?”
江诏沉思片刻,勾了下唇:“你已经见到了。”
梦梦立刻四处张望:“在哪里?”
江诏神神秘秘开口:“等下告诉你。”
“好啊。”梦梦说完看向他袋子里的烟花棒,眼神里流露出不加丝毫掩饰的渴望。
陆冼随即笑道:“等下给你玩。”
他可不放心把烟花交给这么小的孩子,让小孩单独拿出去玩。
很快,天黑了下来。
陆冼点燃一支仙女棒,递给梦梦以及其他几个小孩,然后看着他们玩。
星火璀璨间,江诏的目光却从小女孩手里的烟花棒转移到他哥脸上。
陆冼站在路灯底下,盯着那几个小孩看,生怕那几个小孩出意外。
陆冼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江诏也在盯着他看。
直到梦梦手里那支仙女棒燃尽了,又过来找江诏要时,江诏这才点燃一支仙女棒,放在他和陆冼中间,借着燃放的仙女棒的阻挡,对梦梦说:“看,他就是我女朋友。”
小女孩不明所以:“他是我小叔啊。”
江诏似乎在逗她开心:“也可以是我女朋友,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我是他同学的弟弟。”
陆冼闻声,转过头来,瞟他一眼:“江诏,找死啊!跟小孩子胡说八道。”
江诏揉下鼻子,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本来就是。”
“你再说,头给你拧掉!”
陆冼走过去,手搭在他后脖颈,威胁地捏两下:“谁是你女朋友,说清楚。”
江诏忍不住笑:“你不是不让我说话吗?”
“你……”陆冼手指移到他耳朵上,又扯一下,凶道,“不许跟小孩子胡说八道!”
两人正说着,陆冼爸爸叫他们过来帮忙做饭。
“来了。”陆冼提上一袋烟花进屋,江诏提上另一袋走在他身后。
看着这熟悉的背影,那细软的卷发,江诏眯了下眼睛,在心里默念:
我男朋友真可爱。
说陆冼是他女朋友,不过是顺着小孩的话说,实际上,陆冼是他男朋友才对。
当然了,这种话江诏只敢在脑子里想想,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当着他哥的面说出来。
晚饭后,大家回屋睡觉。按照计划,他们明天还得提着礼品再走一天亲戚,后天就得帮着他二叔杀猪了,杀完猪,陆冼家也得摆场席,请亲戚们来吃饭。
一天后,江诏站在猪圈前,迟疑着不敢下脚。
猪圈里脏兮兮的,他穿着长雨靴,手臂上戴着蓝色碎花护袖,身上还系着一件陆冼二婶借给他的,画着小猪佩奇的粉色围裙,再没有半分城里人的气质,远远看去,仿佛已经跟村里的老少爷们融为一体。
只是他身量颀长,尽管穿得很土,站在人群中,仍然帅得显目。
陆冼站在他身后看热闹,知道他二叔不可能让江诏上手按猪,顶多让他帮点小忙,递绳子烧水之类的。
果然,江诏还没下脚,陆冼二叔就已经开口安排他:“小江你别在这站着了,你去帮你大爷烧水。”
江诏顿了下,回道:“没事,我可以。”
他皱着眉,刚要走进猪圈,刚被套中脖子的年猪立刻带着绳子疯跑出来。
“我去!”
江诏没有丝毫犹豫,转头拉着陆冼就跑,远离疯跑的年猪。
不一会儿,那头年猪被饲料哄骗住了,紧接着,被十几个大老爷们用绳子绑住了。
陆冼看一眼自己的手指,接着抬眼看着江诏,问道:“你不去帮忙吗?”
江诏一脸为难:“它好脏啊,身上还有屎。”
陆冼哦一声,手指动一下,接着抬头问他:“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他们两人现在还牵在一起,准确来说,是江诏单方面牵着他的手,陆冼自己手指放松,手掌呈摊开状态,江诏却握住他的手掌,丝毫不放开。
江诏唇角动了下,偏头拼命压抑住唇边笑意,含糊不清地回道:“危险尚未解除,再牵会儿。”
陆冼不惯着他,硬把自己的左手抽了出来:“走啦,去帮大爷烧水。”
江诏嗯一声,抬起自己的右手,眼中划过一丝失落。
“好吃吗?”陆冼问。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陆冼端着饭碗,带着江诏坐在门前台阶上,两人的饭碗里都夹了不少刚炒出来的新鲜年猪肉。
江诏点了下头。
他还从来没吃过这么新鲜的年猪肉,上午杀猪,中午就可以吃肉了。
陆冼夹口米饭,说:“等回家了,我们带点回去,给你家里也送点,我二婶腌了不少,拿回家放一放,就成腊肉了,很香的。”
江诏嗯一声,专心吃饭。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粉红色的小猪佩奇围裙,蓝色碎花护袖也没摘。
这土里土气的衣服,竟然丝毫没影响江诏的颜值。
陆冼转头看他,视线不经意间落在江诏额头上一小块黑灰上,应该是刚才烧火时不小心蹭的。
陆冼把饭碗放在一边,手伸过去:“别动。”
江诏瞬间僵住。
两人突然挨得很近,陆冼拿出湿巾,帮他擦一下,然后又看到江诏的头发上,不知道从哪蹭的一小块泥土。
陆冼不由笑出声:“你是在哪儿打滚了吗?头上怎么还有泥?”
江诏抬手摸了下,没摸到:“烧火的灶台是现垒的,可能有块泥没干,不小心碰到了。”
“应该是。”陆冼换了张湿巾,帮江诏把他发梢上那一小块已经干掉的泥土擦掉,叮嘱道,“等下吃完饭,回去换衣服,洗澡。”
“嗯。”江诏眼眶有点热,突然很轻地开口问,“哥,你以后结婚了,也会这么照顾你老婆吗?”
陆冼没有犹豫,下意识回道:“肯定啊,夫妻间要互相照顾。不过结婚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太久远了,我从来没想过要跟谁结婚,跟文物过一辈子,挺好的。”
江诏眼睛里那点热顿时又收了回去,他忍不住笑着开口:“是,老婆哪有文物香。”
他话音未落,脖子上被轻轻拍了下,陆冼撤回来,把用完的湿巾放到一边,端起饭碗说:“你可不能这么想,你爸你妈还是挺想看你成家立业的。”
江诏立刻不服气:“凭什么你可以一辈子不结婚,我就不行?”
陆冼眯起眼睛想了下,回道:“还真是,随便你吧,反正不是我带坏你的。”
“当然不是。”江诏声音很轻,突然开始畅想起以后的生活,“以后我们两个老光棍,一起坐在躺椅上晒太阳,聊天睡觉喝茶,也挺好。”
“嗯。”陆冼对这种悠闲的退休生活也很向往,他随着江诏的描绘继续幻想,“还可以养一只狗,或者一只猫,或者都养,光是想想就觉得很幸福了。哎?”
陆冼突然转头问道:“还有你哥呢,你把你哥给漏了,应该是我们三个人有空的时候一起聚聚。”
心情刚有些不错的江诏:……
算了,不聊这个了,吃饭。
江诏不再说话,继续吃饭。
陆冼想起他刚才杀猪时的表现,忍不住调侃:“之前还跟我说,肯定能帮我把猪按住,结果真到动手的时候,就你跑得最快。”
江诏:“我那是拉着你跑,怕你出事。”
陆冼笑了下,无心道:“这么喜欢我啊。”
江诏呼吸瞬间一滞。
几秒后,他缓了下神,不敢看陆冼,只在心里小声回了句:对,喜欢你,爱你胜过生命。
然而现在他只能嗯一声,淡定自若地笑道:“对啊,你是我哥。”
晚上,陆冼爸爸掌厨,他和江诏帮忙,做了一大桌子菜,宴请亲戚。
过年回家就是这样,今天你请我,明天我请你,关系亲厚的亲邻间互相请一次。
桌上还摆了一瓶他二叔自己酿的果酒,度数不高,带着一股甜丝丝的葡萄味。
陆冼酒量不佳,再加上旁边还有江诏看着,他只喝了两杯。江诏自己也只喝了两杯,两人身上都染着一股淡淡的果酒香味。
很快,吃完晚饭,一大家子亲戚又要打牌。
陆教授不会打牌,也不想陪大家熬夜,于是往江诏那边靠了下,问他:“我们去睡觉吧。”
“好。”江诏立马答应。
他们的卧室都在楼上,亲戚们都在楼下玩乐,卧室房门紧闭后,楼下打牌的人根本吵不到他们。
二楼也有洗手间,两人洗漱干净后回到卧室。
江诏把灯关上,两人躺在床上,在浅淡醉意的熏染下,很快陷入梦乡。
然而时至半夜,江诏突然醒了。
陆冼毫无防备地在睡梦中往他身边靠,取暖。
两人手臂贴在一起,被窝温热。
江诏默默把手撤回来,看着天花板。
从明天开始,他要跟他哥分床睡,天天晚上挨这么近,他这血气方刚的年纪,受不住。
翌日,清晨。
冬日麦田里,铺上一望无际的绿色,新长出来的小麦只有十厘米高,从严冬里挣扎着绽放生机。
陆冼站在田野尽头,冲江诏喊:“江诏!吃饭了!”
每天早上,江诏都会早起去田野里跑步,一方面锻炼身体,另一方面,尽管他已经放寒假了,仍旧不能松懈,等到开学,顶多再有一个多月就得考试了。
只有两米宽的小路尽头,少年带着一身热气,大步朝他跑过来,下一秒,他穿过寒风,直接撞到陆冼身上,拥抱住他。
江诏平衡能力很好,在撞到他的一刹那,瞬间停下脚步,陆冼被他撞了个满怀,却一点都不觉得疼。
江诏穿着单薄毛衣,双手搭在他腰后,他粗喘着,身上热气腾腾,带着黏腻的汗,垂头靠在他肩膀上。
“呼……”江诏还在喘,压抑克制,偶尔露出一点微弱的气音,胸膛随着呼吸起伏着,紧贴着他的胸口,陆冼似乎都能感觉到自己好像被江诏的胸肌顶到了,莫名觉得对方好性感。
他抬起手,从后面拍了下江诏的肩膀:“先把衣服穿上,再去洗把脸。”
“嗯。”江诏声音沉闷,环住陆冼的手偷偷收紧一下,然后恋恋不舍地放开。
陆冼把江诏放在田地头的衣服递给他,两人慢慢往回走。
江诏突然开口:“哥,今天晚上,我们分开睡吧。”
陆冼转头问:“怎么了?是不是我昨天晚上又喝醉了?”
“没有,我就是想自己一个人睡了。”
陆冼没问为什么,而是问了句:“不怕黑了?”
江诏抬起头:“总要习惯的。”
“行,正好我妈把床都铺好了。还在你原来的房间。”
江诏点下头:“嗯。”
吃完早饭,一家人开始忙碌,择菜,洗菜,贴对联。
陆冼写得一手好字,家里的对联都是他在写。
陆冼提起毛笔,站在桌边。
风拂山海藏灵秀,
雨润……
陆冼笔停一下,润字还没开始写,随即换了个字。
很快,这副对联就写好了:
风拂山海藏灵秀,
雨吻神州渡万生。
江诏走过来一看,不由笑出声:“吻?”
吻神州?
这种拟人写法他还从来没见别人用过,一听就好色。
陆冼淡定地喝口热水:“拟人嘛,偶尔皮一下,没关系。”
“可以,很有趣,一个吻字,写出了雨的轻柔飘渺之感,利用拟人写法,生动形象地描绘出了一场小雨过后,万物竞生、生机勃发的场面。”
陆冼抬眼斜睨他一眼:“不错啊,江诏,阅读理解大有进步。”
江诏骄傲地抬起头:“那当然,现在是我最有文化的时候,等高考完,我就全忘掉了。”
说完江诏又低头看一眼,抬头问陆冼:“哥,横批呢?”
“我还没写。”陆冼拿起一张红纸,江诏赶紧过来帮忙,帮他把纸铺平放好。
陆冼手里拿着毛笔,沉思片刻,爽快地在红纸上落下四个字:
感谢地球。
“哈哈哈哈……哥你真的太可爱了。”江诏转头看着他哥,真是越看越喜欢。
接着陆冼又写了好几副对联,跟江诏一起把家里各个门都贴上。
他们正贴着,江瑜的电话打过来了。
陆冼抬头看一眼江诏:“你哥电话。”
然后按下接通。
“老陆,在干嘛呢?”
这个时间点,江瑜那边还是晚上。
“明知故问,我在过年啊。往右边一点。”
他家大门很高,防止江诏贴歪,陆冼特地给他搬来一个椅子,让他站在椅子上贴横批。
“这样?”江诏转头问他。
“对,差不多,角有点歪了,往上面一点。”
江诏随即把横批扶正。
陆冼赶忙开口:“对,就这个角度,正好,先把左边粘上。”
“哎哎哎,你理我一下!跨洋电话很贵的!”见陆冼不理他,江瑜立刻急了。
陆冼眼睛看着对联,不由笑道:“你有事说事,我们贴春联呢。”
“你写的春联能看吗?啊?”别人不清楚,江瑜最了解他了,陆冼人看着温和儒雅,像是专心研究学术的老古董,实际上他仗着自己有才华,偶尔就会皮一下。
江瑜笑着问他:“你写的什么东西,拿出来给我笑笑。”
陆冼于是把自己写的对联又跟江瑜说一遍。
江瑜果然也跟江诏一样,整个人愣了下:“还能吻神州啊,怎么,他们在处对象吗?”
陆冼翻个白眼:“亲吻大地没听说过吗?文盲。”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江瑜眼含笑意,接着问道,“横批是什么?这么文雅的对联,肯定也会有个更加文雅的横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