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擦身搓澡服务吗?”女人双目含情,充满暗示地问。
森泽航面无表情地关上门,转过身来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窗外狂风呼呼,木质的窗框被刮得啪嗒啪嗒响。
森泽航走过来坐在整间屋子唯一能坐的地方——那张吱呀作响的双人床上,一脸麻木:“有没有可能,我们今晚睡下,明天一早睁眼,这个梦就结束了。”
还在想这是个梦啊……
沛诚兴奋劲儿过了,也又困又累,挨着床尾和森泽航并排坐着。
看出他心里所想,森泽航说:“如果这是个游戏世界,而我们的意识体不知道怎么跑到里面来了,但仍然有很多解释不通的部分。”
“的确,”沛诚说,“比如您在您家睡觉,我在我家睡觉,根本不在一个空间,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何况我家也没有全套VR设备,也没带公司电脑,就算您是不小心迷迷糊糊不小心登录了设备,我又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知道我家有设备?”森泽航问。
为什么在这些地方如此敏锐……沛诚侧头看着他:“我送您回家的啊,我看见了。”
“对哦,好吧,”森泽航点点头,“第二个问题是,我们要如何离开这里。你说游戏都会有主线剧情和任务,那么如果一直完不成任务,我们就要一直困在这里吗?更何况我们今天下午在城里转了半天,根本没有什么头顶冒光的人。”
“这……难道说我们不是玩家,只是误入这个世界的NPC,所以才看不到主线任务?”沛诚混乱了,“不可能啊,那我们应该也调不出地图才对。”
森泽航没有理会,继续说:“第三个问题,这个世界的运作规律是什么。”
“啊?”
“谢行他们设计的demo,只是为了测试引擎性能而存在的,从世界观的角度而言,理论上不会有这样完善的经济系统,工商仕农。”森泽航细数道:“这里有店铺,有人务农喂马,有警局,那就说明还有罪犯,为什么?”
“还有赌场,赌场作为休闲娱乐的要素增添趣味性,倒是无可厚非,但还不上钱就要被保安爆揍,严重得得砍手砍脚,这很不合逻辑。更别提应运而生的色情生意,比如刚才的搓澡女……”他微微一顿,继续说,“而这所有设定中,最为古怪的是’天黑后不准出门’。”
“是呢,”沛诚完全被他思路带着走,“所以天黑后外面到底有什么?”
森泽航勾了勾嘴角:“你想看看?”
“有点害怕,”沛诚老实说,“但也有点好奇。”
“那就看呗。”森泽航从床上站起来,走到窗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沛诚也“噌”地站起,语气紧张:“要是看了有什么危险怎么办?”
“这又不是真实的世界,万一死了就醒了呢?”森泽航比划了一下,说,“回到现实世界。”
“可是……”沛诚犹疑不定,“万一死了就脑死亡了呢?”
森泽航不认识般地瞧着他:“你这人怎么这么悲观。”
“我……”沛诚无言以对——他的人生又不常发生什么幸运的事,唯一的幸事就是得了一次重生的机会。
“而且你不是说这里像游戏吗?游戏里死了,总归可以重新来的吧。”森泽航无所谓地耸耸肩。
沛诚左思右想,还是道:“好吧,那我就拉开窗户看一眼。”
“嗯。”
沛诚来到窗边,森泽航就站在他身后半步。他小心翼翼地拉开铁插销,再抬起木质的窗栓,一阵狂风猛然袭来,瞬间就把窗户给撞开了。
“嚯!”沛诚吓得退了半步,背贴着森泽航前胸,后者伸出手把住窗框,说:“外头什么东西,黑漆漆的看不清。”
沛诚定睛望去——街道上几乎没有任何照明,不只是因为没有路灯,而是家家户户禁闭的窗户都被用木板钉死了,只从缝隙中透出丝丝灯火。
“我刚看到的……”森泽航皱着眉,“有一个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好大一坨,还在动。”
“你你你,别吓我,这不比用VR玩恐怖游戏还吓人。”沛诚连“您”都忘了说,缩着肩膀着想往后躲,但挡在身后的森泽航半步不退,两人前胸后背紧紧贴在一起。
“你别扭来扭去地乱动……”森泽航话没说完,忽然抬高音量:“你看!”
这下沛诚也看清了——一大团浓黑的影子掠过街面,从街尾方向直朝着赌场门口而来。黑影好像硕大鬼魅的幽灵,浓稠又不详,无声无息地盘旋在赌场门前的马厩上方。那里只有一匹马,大约是赌客停在店外的。
“到底是什么啊,看不清。”
外面实在太黑,沛诚和森泽航十分同步地眯着眼向前凑去,只见黑影终于离开了马厩,升在空中,沛诚愣了一下:“怎么马躺下了。”
“什么躺下,快关窗!”森泽航一把抓着他肩膀把他摔到身后的床上,同时果断摔上窗户。黑影似乎被这里的动静和光线所吸引,扭转方向就要冲上二楼来,森泽航眼明手快地挂上木栓,在黑影猛烈的冲撞下,用肩膀抵着费力插回铁插销。
沛诚目瞪口呆,问:“发生什么事?”
“那个马不是躺下了,是被吃了,”森泽航语气沉沉,“只留了一层皮掉在地上。”
“啊?!”沛诚从床上蹦起来,“太吓人了吧!”
他看着森泽航身后“砰砰!”直响的窗户,惊恐得舌头打结:“这这这木头窗户能挡住那怪物吗?我怎么感觉活页有点松了,这玩儿真的足够结实吗?那到底是什么啊!”
森泽航还来不及回答,房门已经再次被大声敲响。
两人对视了一眼,森泽航主动走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矮壮的中年女人,她先是警惕地迅速扫了一圈屋内,眼珠在森泽航和沛诚之间转了一圈,粗声粗气地问:“怎么回事?这么大动静!”
说罢她一把挥开森泽航——森泽航一米八几的个子,居然被她蛮力推到墙上,眨巴了两下眼睛,显得很懵。壮妇冲进屋内便直奔窗边,木窗还在哐哐直响,不知道是因为怪物还是狂风。
“你们是不是开窗户了!”她扭过脸来质问道。
“啊,你怎么知道?”沛诚说。
壮妇深吸了一口气,灰绿色的眼珠倏地瞪大,仿佛憋着一口气要怒吼出来。
森泽航立刻又问:“外面有什么?”
壮妇尚未出口的咆哮被堵在喉咙里,却忽然像是被触发什么关键词一样,变脸般换上一副不屑的嫌弃表情,说:“愚蠢的外乡人!”
第14章 任务触发
原来这壮妇就是赌场的老板娘,晚上那会儿,她其实一直在二楼关注着两人,见他们赢了那么多筹码,才吩咐壮汉去堵着。在老板娘的介绍下,二人终于理解了这个村镇的状况。
小镇叫做草莓镇,原本是一个虽不富裕但还算平和的地方,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出镇的人都迟迟不见回来,还彻底失去联系,而外出寻找的人也接二连三地失踪。
直到有一天夜里,一个在镇口徘徊并逃回的人带来了目击消息,据那人所说,他见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怪物,那怪物不仅没有四肢,没有具体的形状,甚至没有实体——它能够穿过墙壁和树木,而它但凡经过,所有的动物和人都会被它吞噬,只剩一层干尸的皮。
这怪物是最为邪祟、恐怖、超乎所有人最坏想象的噩梦。
所幸黑影似乎只能前进到镇口,无法越过镇口的神庙。
听了一半,沛诚忍不住悄声问森泽航:“这是谢总做的世界观?”
“嘘……”森泽航想了想,又说,“但我很难相信是。”
不过壮妇对他俩的交头接耳充耳不闻,继续道:“可是到了去年十月份的某一天,发生了地震,并造成了镇北的山体滑坡,石块造成神庙坍塌,某种无形的守护封印被破坏,怪物也终于可以进镇了。”
自此,小镇的人再也不敢出去,也很久不再有外乡人来访。之所以这个镇子至今还存在着,全是因为黑影在白天并不出现,只有入夜后会肆虐。于是便有了今天家家户户一到天黑就大门紧闭,所有窗户也用木条加固封住的景象。
“那么趁着白天出镇不就好了么?”森泽航说,“干嘛还提心吊胆地留在这。”
壮妇白了他一眼:“出镇的唯一道路要横穿一整片密林,那里终日晒不进阳光,基本和夜晚也没两样。”
森泽航“哦”了一声,“那是怕光,一把火把林子烧了不行吗?”
壮妇和沛诚都惊悚地看了他一眼。
“但凡晚上还在外面游荡的,都会被吞噬,无一幸免。”壮妇最后这样说,“所以你们如果要送死就自己出去,不要开门开窗,害死我们其他人,愚蠢的外乡人。”
说罢这一番话后,壮妇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径直走了,留下森泽航若有所思。然而沛诚却已经激动地跳起来,抓着他胳膊说:“森总你听见了吗?”
“我听见了……”森泽航被他晃得头晕,“我刚不也在这么。”
“不不,我的意思是,派主线任务的来了!”沛诚满脸兴奋。
森泽航略高他半头,微微颔首垂目的眼神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难怪古往今来会有这么多人误会。
“您还记得,刚才她本来要骂我们一顿,但您一问她还外面有什么,她忽然莫名其妙地冷静下来开始讲故事,是因为这个问题触发了老板娘这个NPC的关键词。”
“哦……”森泽航明白了。
“所以我们白天在杂货店那边一通乱问,晚上和这些赌客套话也不知所以然,是因为我们根本没有摸清门道。”沛诚脑子一下清楚了,“那这么看来目前有两种可能,第一,这个任务是要天黑才能触发,第二,是要问对问题才能触发。”
森泽航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我知道了,你冷静点,坐下说。”
沛诚这才发现他有点过于兴奋了,把森泽航袖子都拽得皱巴。
“咳咳,好,”沛诚有些尴尬地松开手,“我的意思是,我们的主线任务肯定是要修复村口的神庙,恢复这里的和平。”
“那么我有个问题,”森泽航说,“神庙肯定是要恢复的,或者至少得弄清楚神庙里面到底什么东西抵御着怪物。但是她刚才说,在更早的以前,这里的生活是完全正常的,是从某一天开始,外出的人才开始失踪的。”
沛诚瞬间听懂了:“神庙只是抵御怪物不能进村,但怪物是从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呢。”
“没错。”森泽航眼带欣赏地点点头。
“唔……”这个问题沛诚此前倒是没想过,被森泽航这么一提还有些背后发凉。
“总之明天早上起来之后,先到镇子门口去看看。”森泽航说,“现在总归也出不去,想那么多也没用。”
说罢他便往床上一躺:“睡觉吧。”
“睡……睡觉?”沛诚瞪着床上横陈的美男,声音都快劈叉了。
“对啊?”森泽航理所当然地说,“不然这大半夜你还想干嘛?”
房里只有一张床,两人都是男的,也只有这个条件,确实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讨论。于是两人穿着衣裤,直接一人半边床躺下了。
关灯之后,小镇的夜更显寂静鬼魅,只有呼呼的风声。
沛诚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腹部,直挺挺地平躺着,总觉得有些尴尬。
“怎么样,森总,游戏是不是也挺好玩的?”他开始没话找话。
森泽航在黑暗中勾了勾嘴角:“森泽航。”
沛诚:“嗯?”
“你念一遍,森泽航。”
“森……森泽航。”沛诚迟疑地跟着他重复。
“诶。”森泽航应了一声,嗓音低沉平缓,带着安抚人心的效用:“睡吧。”
次日,沛诚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回到了闵效禹的小出租屋里——此时已经是周六中午十二点,他依旧维持着平躺的姿势,盯着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整个人从精神到肉体都疲惫不堪。
沛诚在床上坐着发了半天的懵,才慢吞吞地爬起来,在屋里迟钝地兜圈子。缓了许久的劲儿,他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无奈也不好贸然去联系森泽航,免得对方万一根本不记得这些内容,肯定被当成神经病。
直到饥肠辘辘沛诚才磨磨蹭蹭掏出手机点外卖,他习惯性地点开兔子APP看一眼,却发现自己莫名竟然多了5积分,震惊之下想来想去,应该是在过去的一天一夜间,他和森泽航的信任度有了进展。
沛诚忙又将APP仔细研究了一番,发现任务列表下方出现了一个子菜单,名字叫“荒野兔八哥”。
在确认自己的攻略任务重是真的出现了一个DLC拓展包的同时,沛诚已经无力吐槽了。周一。
沛诚社畜多年,还是头一次这么盼望周一,早上八点不到,他便出现在森泽航办公室门口翘首以盼,咖啡喝了两杯,终于等来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男人——森泽航依旧是西装笔挺、走路带风、清清爽爽,把办公室过道走成T台,沛诚脑中那个西部牛仔装束打扮的形象瞬间就模糊了。只是森泽航和他一对上眼,立刻露出了不太自然的表情,经过时,他小声吩咐:“你,你进来一下。”
沛诚忙尾随他进得办公室中,并懂事地把门也带上了,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
森泽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沛诚看懂了——森泽航也经历了和自己一样的思想斗争和自我怀疑,不同于手机上装载着兔子APP的他,森泽航怕不是觉得自己脑抽做了一个疯狂的梦吧。
沛诚主动开口道:“森总,您已经去问过游戏demo的事了吗?”
森泽航闻言立刻松了一口气:“果然是真实发生的!你知道我这个周末是怎么过的吗?我还以为我疯了!”
“啊……是的。”沛诚也呼了一口气,说,“我睡醒后也是有点怀疑,毕竟太古怪了。”
森泽航点点头:“关于那个梦……呃,暂且就叫它梦吧,你还记得多少?”
“啊?”沛诚不明白。
“我……梦醒前记得很清楚,但醒来的瞬间忘了好多,只记得我们在一个西部传说一样的小镇,有个破旅店,还有个很凶的老板娘……还有什么怪物在追我们。”森泽航扶额,显出很头痛的样子。
“哦,我都记得,可清楚了。”听到这个答案,沛诚一早上的期待陡然落空——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在期待什么,莫名还有点失落。
不过仔细想想,虽然这件事对于森泽航可能匪夷所思,但好在他记忆不清晰,或许也规避掉了自己一些露馅的风险。更何况在游戏世界里,沛诚总归更有经验一些,那么森泽航潜意识中能会对他产生依赖感和信赖感,这买卖无论怎么合计都是划算的,对于沛诚而言百益而无一害,是一个刷好感度的好办法!
他快速整理思绪后,大致复述了一遍剧情,森泽航也随着他的叙述断断续续地记起了一些片段。当说到两人最后临睡前的讨论时,森泽航猛然想起来了。
“对了!”森泽航忽然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谢行!”
第15章 糟老头子坏得很!
森泽航“噌”地站起来推开门,风风火火地冲向谢行办公室,沛诚连走带跑地跟在他身后。谢行已经到办公室一会儿了,正坐在电脑后面查邮件,见两人这幅模样,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眉头一皱,沉声问:“怎么了?”
“你这个……”森泽航手指着他,不可置信道:“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谢行眼镜差点没碎掉:“啊?”
沛诚:“噗!森总,这话不是这么用的。”
谢行眉头皱得更紧了:“周一大清早的不要耍宝了好吗,我还有很多工作。”
森泽航手一挥,吩咐道:“关门!”
沛诚连忙把门带上,生怕他下一句飚出什么“放狗”之类的不当言论被同事们听了去。
森泽航两步走上去,把谢行笔记本电脑的盖子一按,好歹没夹着谢行的手。镜片后立刻射来两道凌厉的目光,谢行语气凉飕飕地说:“我劝你正常一点。”
“游戏,”森泽航开门见山,“之前测试基尘预备引擎beta版的时候,你做了几个小游戏来测试引擎虚拟环境的稳定性,你记得吗?”
基尘引擎,目前已经发展到Ash 3.0版本,是森久科技所有项目得以存在的最核心技术——一个多元、丰富、兼容到不可思议的虚拟宇宙世界的载体。
“当然。”谢行双臂交叠抱在胸前,眉毛微微挑起,“我倒是很惊讶你还记得。”
“本来都快忘了,但是,上周末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森泽航说到这里顿了片刻,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他每次做这样表情的时候,都显得十分无辜:“我接下来要说的都是认真的,你不要插科打诨或者嘲笑我。”
谢行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我?我又不是你。”
于是沛城把游戏里发生的事又再度和谢行说了一遍,这次他简略去了具体剧情的部分,重点解释了那个世界构架和运行规则的部分,谢行初听时还算表情严肃,而后越听越荒唐,最后直接摘了眼镜揉鼻梁。
“说真的,这话要是森泽航跑来和我说,我早就把他轰出去了。”谢行听完后说,”但闵效禹你是个认真的好孩子,怎么也跟着他胡闹,不要因为他是你上司就无底线地纵容他。”
森泽航嚷嚷起来:“为什么啊!”
谢行十分肯定地说:“你们说的这些内容,虽然从世界观背景的角度来说和我当年设计的demo有相似之处,且不说技术上可不可能,首先我绝对没有那个闲工夫把你俩大周末地拽进去玩什么全息网游。”
“不是的谢总,虽然整件事确实很难相信,连我也花了个周末才接受,是刚才早上和森总聊过才确定的,这的确是我们切切实实经历过的真实。我进公司的时间短,按理说根本不知道基尘beta测试阶段的内容,而森总和我‘梦’到了一模一样的内容,这不可能是巧合,一定有某种背后的原因或契机。”
谢行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好吧,距离我周会还有四十分钟,我最多再给你们二十分钟时间。”
他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说:“你们形容的那个测试环境,是我还在读大学时的一个作业,不算什么成熟的作品。当时只是为了方便就先拿过来用了,现在只能简单给你们展示一下环境与架构。”
“嗯嗯。”森泽航和沛城很自觉地凑上来,一左一右绕到谢行办公桌后,满脸期待地盯着他屏幕看。
谢行有时候觉得自己不是来当公司合伙人的,是来当爹的。他头疼不已。
谢行的电脑桌面干干净净,文件夹层层分级,收纳得井然有序,简直是强迫症的福音。他点到几年前的备份文件夹里,终于拉出了名为“荒野大表哥”文件夹。见着这个名字,谢行表情不太自然地轻咳了一声,此地无银地解释:“当时年纪小。”
森泽航噗噗憋笑:“我们也没说什么啊。”
森泽航和沛城一人一套简易VR设备戴在头上,与此同时“荒野大表哥”也加载好了,经过不算太顺畅的载入界面,一个十九世纪末的美国西部小镇出现在眼前。
两人花了十分钟,把这个并不复杂的小镇世界从头走到尾,能开的门、能进的店统统探索了一番,而后俱是表情古怪地摘下了设备。
“怎么样?”谢行抱着胳膊,指尖在手臂上轻轻点着。
“呃……不好说,街道和房屋的布局确实很相似,”沛诚说,“我从来没有进入过这个文件,不可能知道这些细节。”
“但是……”森泽航沉吟道。
谢行:“但是?”
沛诚组织了一下语言:“虽然这个小镇很漂亮,但还算是很基础的建模和渲染,根本不是游戏里那种车水马龙、身临其境的感觉。”
两人狐疑地对视了一眼,摸不清状况。
谢行对此倒是并不意外,他做出“送客”的手势:“现在满意了吧?好了,你俩别再一起发疯了,快回去工作!”
沛城看了森泽航一眼,对方也没做什么特别的表情,但他不知怎么就读出了一丝“回去再说”的意味,于是他礼貌道:“耽误您工作了谢总,不好意思,谢谢您耐心给我们展示。我刚才说话有点不讲究,荒野大表哥这个世界的设计确实挺厉害,这么小的一个文件,里面内容居然这么丰富完整,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学生作品。”
谢行却并不在意,只挥挥手,单手戴上耳机,示意自己要忙了。
出了谢行办公室,两人便小声讨论起来。
“还是很奇怪,”沛诚说,“如果完全不像也就算了,可是小镇的基本布局却是一模一样的,实在太奇怪了。”
“是,”森泽航说,“我刚在里面逛着,你和我说的那些剧情我就又记起一些了,连那个杂货店的名字和店内装修都一样。”
“但杂货店里的NPC并不能交互,赌场和警察局只是贴图。”沛诚补充道,“镇子的路通到最南北两端,地图就到头了,并没有镇外的世界,没有所谓的神庙,更没有什么森林。”
“啊,森林倒是有的,”森泽航纠正道,“不过也是背景贴图,走不过去。”
两人说着已经回到森泽航办公室,贺跃正站在里面,诧异地看着一起回来的两人,脸色一沉:“你们都已经到办公室了?我还说人跑哪去了,办公室门也不关!还好意思叫人家IT给全公司做什么信息安全培训呢。闵效禹你也是,发消息也不回。”
“哦哦,对不起贺助。”沛诚立刻认错,态度诚恳。
“贺跃你好啰嗦,”森泽航用手指转了转耳朵,“你是我妈妈么?”
贺跃额头上蹦出一根青筋。
沛诚忙给贺助顺毛,解释道:“刚去谢总办公室问了点事,您周末过得怎么样?小豆包过生日开心吗?”
贺跃闻言脸色稍霁,说:“开心,就是蛋糕吃多了不吃饭。”
“对哦,咱闺女又大了一岁,真好啊。”森泽航感叹道。
“谁跟你……”贺跃毕生的职业修养让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完,硬生生地改口道:“咖啡快凉了,等会儿十点有一个业务部门会议,闵效禹去准备一下会议资料。”
“好。”沛诚嘴上答应着却不走,眼睛仍瞧着森泽航。
森泽航有点好笑,说:“先去忙工作吧,那件事回头再说。”
贺跃更是显得纳闷,来回看两人。
第16章 詹姆斯·谢
虽然困惑,但是在“闵效禹”的副本里,工作还是要继续做的。原本这个岗位就是为了分担贺跃手上过于行政类的工作,类似生活助理的角色——贺跃有家庭了,上下班之外的时间不灵活,但森泽航有很多需要出差和社交的工作需要辅助,由“闵效禹”这个无家无室的年轻人来负责最合适。
所幸沛诚天性细致耐心,也有不少工作经验,不负所望很快上手了,几乎常伴森泽航左右。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信任积分”增长之后,他能感觉到森泽航和他的相处又更自然了一些,或许“梦里”的接触还是在潜意识层面影响了他。
然而这一层一层的任务嵌套机制沛诚尚未没研究清楚,求仁得仁,一晃五天工作日过去,在周末的夜晚,他和森泽航又于西部世界中见了面。
两人醒来的地点是赌场二楼房间里的硬板床上,大眼瞪小眼。
沛诚眼皮肿着,头发乱翘,额头还压出印子,一脸痴呆。反观森泽航,睡眼惺忪,原本就完美的五官上更显一丝毫无戒备的松弛感,简直可以直接去拍写真。
沛诚:“啊?”
森泽航盯着他,下意识也“啊?”了一声。
很快,森泽航率先反应过来:“又跑这里来了,荒野大表哥?”
“嗯,好像是。”沛诚无奈地瞪着天花板——这是什么天选打工人剧本,一周七天,一天不休:“游戏里的时间没有流逝吗?”
“应该是吧,”森泽航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不然我们已经在这个硬板床上躺了7天,腰会断掉吧。”
此时游戏里应该已经来到白天,外面街道热闹喧嚣,阳光从木窗的缝隙处洒进来,森泽航走到窗边拉开铁栓,屋内顿时阳光普照、一片暖意。夜晚黑暗的危险已被悉数驱散,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
只除了赌场门口马厩中的马车没了马之外。
森泽航趴在窗台上低头瞧着楼下,沉吟道:“好奇怪,上次梦醒之后,我记忆瞬间丢失了大半,但是回到这里来之后,我全部都记得特别清楚。”
沛诚把手指伸出窗外,感受着不知是真还是虚拟数据的阳光,以及传递在手心上的温度。空气中满是炊烟灶火、湿润泥土的生活气息,这居然是一个镜中世界吗。
昨夜——准确来说是7日以前,赌场的老板娘说那马车也是外乡人带来的,不知道要把马停进封闭马厩的规矩,才引来了怪物。如今马车还在,马的皮已经不知被谁清理走了,估计是怕吓着人。
也有可能是被回收去做什么衣帽了,沛诚打了个冷颤。
马……马车……不明真相的外乡人……
“不对啊!”他忽然一拍手,“昨天她说的时候我就觉得怪,既然出镇的人都有去无回,那么除了我们俩之外,还哪里来的有外乡人?”
森泽航回头看他,眼中并无太大的惊讶,许是刚才也想到一块儿去了。两人对视一眼,跳起来往楼下去。
白天的赌场和酒吧门可罗雀,唯有两个赌客都还趴在柜台上宿醉。整个一楼大厅黑漆漆的,连灯都没亮,只有一个老头在慢吞吞地拖地。
他围着发黑的围裙,铁桶里的灰水和黏糊糊的地面说不清哪个更干净,沛诚走上去,问:“请问你知不知道门口的马车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