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一个要求就是不和人家分手,这算什么?你觉得这件事可能吗?你觉得提这种要求有意义吗?还不如为自己谋点其他的福利更为实际。”岳峥随手将外套丢在沙发上——从昨晚到今天,他话里话外每一句都脱不开关系的维护和利益的平衡,沛诚心中的不适和恶心已经到达顶点。
岳峥又从鼻子哼了一声:“整件事就这一点最关键,你还假装什么配合?来回兜了一大圈,跟我分析来分析去的,就你那点小套路根本不够看的。”
“哦对了,今天爷爷也在。”沛诚忽然说。
岳峥果然收住话头,愣了一下:“什么?”
看他原本滔滔不绝有一大堆道理要讲,却猝不及防愣住了,沛诚不知怎的心里有点爽:“今天森泽航爷爷也在,森仲平。”
听到这个名字,岳峥精神一震:“什么?森老爷子今天在家?那……那你……”
岳峥的生意扩张得太快,又购入了很多不动产,现金流一直紧巴巴的,资金链与其全靠一轮轮融资撑着。其中最大的投资人就是森源资本,也是岳峥一直有意让沛诚和森泽航搞好关系的原因。
“我还是照常说啊?您不是让我去坦白以对,去道歉吗?”沛诚心里有些好笑,面无表情道:“我说是同性恋啊,和他们儿子在一起了啊,我对不起他们啊之类的。”
“糊涂!”岳峥暴喝一声,“你怎么能当着森老爷子的面说这些!你就不知道变通?”他原地踱步,方才游刃有余的态度已然没了,只咬牙切齿道:“我早知道该同你一起去!”
“不必了,木已成舟,爷爷也不比您更生气。”沛诚冷冷道,“父亲日理万机,这些小事不需要您亲自出马。”
“你?!你反了岳望锡!”岳峥不可置信道,“好学生终究装不下去,还是露馅了吧?你是要气死你老子我!”
沛诚摊手耸肩,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您讲道理的慈父人设也装不下去了?咱们半斤八两吧,现在要做什么?没收我手机?关我禁闭?像小时候一样,要么再揍我一顿?”
曾经确实这样的。记得高三那年寒假,沛诚开车出门,恰逢雾天路面结冰,不小心把车给撞了,好在人只受了轻伤。尚且惊魂未定之时,岳峥刚出差回来,得知此事后只当他又和小时候一样和狐朋狗友出去飙车,二话不说直接动手,然后扔进屋里关了两天。当时的沛诚与其所说委屈,不如说是很诧异,随即明白了这便是岳望锡从小到大的待遇。人一旦被形成了某种既定的印象便很难扭转,而亲生父母有时反而是最难以看到儿女成长的人,他们习惯了这样处置惩罚他,即使后来了解了事情真相,也没人和他道过歉。
这些事森泽航也是大概知道的,所以他这次只身回来对方才那么担心他有没有挨揍。
“你们希望的哪件事我没做好?让我出国我出去了,让我好好上学,我考上剑桥了,让我少和朋友鬼混,我也早不和他们联系了。”沛诚语气难免尖锐了起来,“哦对了,你们还让我和森家的小孩搞好关系,怎么,现在又嫌我把关系搞得太好了?”
岳峥一步冲上来,劈手便扇了他一巴掌,力道之大,沛诚耳膜嗡嗡作响。
但他立刻回过头来,半步也没有退缩,继续质问:“之前不顾我意见一定要把我送出国的是你们,也不管我语言学习跟不跟得上,现在又不准我出去,一定要回国来呆着了、那我想请问,我要做到哪一步才够呢?如果今天和我谈恋爱的不是航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儿,你们是不是也要嫌弃人家样貌学历家世。只要不是你们百分百做决定的、不在你们完全的掌控之下,其他都是错对吧?”
“你这是在偷换概念!我们做父母的希望你好有什么不对?”岳峥的吼声中气十足,愤怒异常,“你非要找个样貌学历家庭条件样样不行的,又是有什么毛病?”
这还是沛诚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其实父子俩不是以前没有发生过矛盾,但他大多不太在乎——那些意见和不满要么是针对原来的“岳望锡”的,他可以置身事外,要么他忍一时也就过去了,从不会和他这样正面起冲突。而他昨天晚上他说的“不想硬刚”已经被抛到脑后,现在他就想和这个自私自利的死老头大吵一架。
“航航相貌学历家世样样都好,可惜是个男的,”沛诚皮笑肉不笑,“那没办法了,世间总有不如意,地球不是围着您转的,总得挑一头妥协吧。”
“小望!”岳母忍不住想要劝他,“怎么和爸爸说话呢!”
岳峥被他气得够呛,双目圆睁瞪着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忽然,他表情松动了些,嗤笑道:“你现在和我们发脾气,不过是因为今天在森家碰了钉子,发现自己谁也说服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罢了。以前是我们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要做什么便由着你的性子,日常开销没一样短了你的,在外面充少爷习惯了,如今发现原来自己的能力这么有限,回头只敢把气撒到你爹妈头上,你这算什么本事?”
见沛诚答不上来,岳峥怒极反笑:“好,就算我和你妈现在不管你,你以为就没事儿了?今天去这一趟就是要让你明白,人家里是什么条件,什么情况,会任由你想干嘛就干嘛?你稍微清醒点吧!这句话送回给你,地球更不是围着你转的!”
“你不过是怕我得罪了你的大股东大投资人罢了,扯那么多其他的做什么,”沛诚一针见血道,“过去那么些年也不见你关心我什么。”
两人正要爆发新一轮的争吵,外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这几天岳母屏退了佣人,房里除了他们一家三口没有别人。因没人开门,外头等了片刻又敲了两声,岳峥不悦嚷道:“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叔叔阿姨,是我,航航。”
屋内另外两个人尚且愣在原地,沛诚已经飞快冲过去打开了门。
不是幻觉,本该在千里之外的森泽航此刻站在他家门口,就在几步石阶之下花园之中,他穿着自己去年给他买的外套,里面是和自己同款的T恤,腿边还站着个巨大的行李箱。而就在沛诚开门的这一刹那,路上的街灯瞬间亮起——原本雾蓝的天色暗沉无光,晨昏交界时的总是如此混沌,此刻忽然盈满温馨的暖橘色,把森泽航的头发丝也照耀得暖洋洋。
天呐,他好可爱,沛诚心中蓦地涌上这样的强烈想法,我好爱他。
沛诚忽然想到大一入学时,两人虽是重回旧地,但不再是一个班的同学,而需要去不同的学院报道。新生介绍会结束之后,沛诚还没把同学名字听个熟,但大家都很兴奋,拉帮结对地约着要一起去吃饭联络一下感情。
他们从楼里走出来,穿过熟悉的风景,正巧碰见草坪前站着另一群提早结束的新生在聊天。沛城一眼就看见了其中的森泽航——似乎这人总是发着光,不管身处何处都耀眼夺目。春风吹起他的衣角和头发,也给他传递了某种秘密的信号,心有灵犀般地,森泽航转过头来。
他原本神色淡然,脸上挂着无聊的懒散,目光在一群人中麻木扫过。而后,他与沛诚视线相接,旋即展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眼中盛满少年情意。
沛诚当时脸瞬间红了,仿佛自己是道边路过的青蛙,湿漉漉且狼狈,忽然被王子垂帘了一个吻,“砰”地一下变成了人。
他们朝夕相处这许多年,但时不时的,沛诚偶然间会突然被恋人的可爱击中心脏,特别清晰地感受到这份感情的份量和密度。而每当这时,他就会想起那日暖阳下的光景。
于是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脚,两三步迈下阶梯,将风尘仆仆的森泽航一把搂住。对方本来正要说什么,猛地被抱住不由得愣了,然后立刻回抱住他。
“真的想我啦?没骗我啊。”森泽航笑嘻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沛诚回过神来,赶紧松开他,只觉背后目光灼灼。他不满地小声抱怨:“你怎么跑回来了?我说发消息打电话都没人理我,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吓死我了。”
“我上飞机之前买了wifi的,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连不上,破wifi,不过我一下飞机就奔你这来了。”森泽航越过他肩头看见门廊边站着的岳家父母,扬手打招呼道:“叔叔阿姨好!”
岳峥就算刚才和沛诚已经急眼得动手,此时突然情绪被打断,也不好继续发作,尤其是森泽航依旧一排热情洋溢的高涨情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沛诚没功夫看他耍宝,只能挑要紧的问:“爷爷给你打电话没?”
“在飞机上没接着,等下回给他,想先来看看你。”森泽航说,“你去我家了?见到爷爷了?他怎么说。”
沛诚摇摇头,没有多解释,只说:“你先回家吧,我这又没什么事。”
森泽航却道“不急”,他忽然牵起沛诚的手,沛诚吓了一跳却没能挣脱开,只能被他拽着走到自己父母面前。
森泽航来到门廊前,因地势差而比岳家父母低一个头,冲着二人就深深鞠了一躬,在场三人都愣住了。
“叔叔阿姨,对不起!”森泽航大声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喜欢望锡了,一直缠着他。他最开始一直不同意,是被我黏得没办法才答应的,都是我太任性了,给你们造成了这么多麻烦和困扰,真的很对不起!”
虽然已经因为这件事和家里吵了两天两夜,但直到此刻,沛诚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窘迫。在他朗声的道歉下,岳家三口都尴尬地沉默了,既不能回答“没事”,也不能叫他滚,一时间僵持在原地。
“回……回来了。”岳峥嘴巴动了动,憋出十分别扭的几个字,“别……站在外面说话,要么就进屋来。”
沛诚不知怎么觉得十分好笑,刚才那种气到头发冒烟的感觉已经消失殆尽,森泽航答:“谢谢叔叔,但是不用了,我马上就要回家了。不过在那之前,我能和望锡说几句话吗?”
岳峥表情变了又变,张口道:“呃……嗯,好吧。”
他话说完,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僵硬地带上门,将二人关在门外。
沛诚好险没憋住笑,赶忙一手拉过行李箱,领着人逃离了现场。他们来到街口的小公园——此时正值饭点,空无一人,平时在这里玩耍的小孩儿都被叫走,沙堆里还掉落了一个被遗忘的卡车玩具。
“我爸怎么那么怕你?笑死我了。”沛诚坐在轮胎秋千上,抬起腿晃了晃。
“怕我?”森泽航摇头晃脑道,“你怎么解读的?”
“不知道,反正他看着你就一副偃旗息鼓的样子,好好笑。”沛诚说,“五分钟前他还要和我打架呢。”
森泽航走到他面前低头看——此刻直面路灯的映照,他才发现沛诚左脸上印着几道清晰的指痕,登时急了:“这是怎么回事?昨天视频里还没有的,谁打的?”
沛诚下意识伸手去摸,这才发现半边脸又疼又烫,刚在气头上的时候完全没察觉。
“是爷爷?他怎么这样!”森泽航挽起袖子,“我找他算账!”
“诶别别,”沛诚连忙拉住他手腕,把人拽到自己面前,“刚才你来之前我和我爸吵架呢,他情急之下……”
“哦……我敲门前也听见了,你们吵得好大声。”森泽航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他脸颊,心疼得不得了,“哎,怎么这样……”
“可惜了,今天去你家的时候要是带着这个,搞不好还能博得一点同情分。”沛诚故作轻松道,“不过你怎么一眨眼就出现在这里了。”
“什么一眨眼,昨天和你聊完,你倒是美美睡觉去了,我根本静不下来,想着你要去我家,一个人面对这么多人,我都快把地板走出火星子了,楼下邻居还上来投诉。”森泽航夸张地说,“然后我就立刻就订了机票。破飞机飞了这么久,一路上急死我了!”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生动,眉毛也会跟着一起动,十分可爱。
森泽航又叹了口气:“我下了飞机第一时间就跑了过来,结果还是没赶上,害你被叔叔打了……”
“怎么叫你害我,是我自己没兜住情绪,说话不好听气着他了。”沛诚仰起脸——森泽航整个人背光,五官陷在阴影中,低垂的眼睫下带着一丝忧郁,和平时的气质迥然。沛诚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肚子上,闷声道:“抱一会儿,之后估计好久见不着呢。”
“为什么?”森泽航说,“我会来看你的,而且我们还要一起回家呢。”
“你爷爷很生气,你爸爸妈妈也很生气,总之一切都很不顺利,你回家就知道了。”沛诚显得有些沮丧,“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森泽航一下子拉开他,弯腰扶着他的肩膀、盯住他的眼睛:“没有做错,我们没有做错。”
沛诚愣了一下,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的策略是不是错了。因为过去我们遇到的所有人,不管是同学、朋友还是老师,对我们的关系都接受得过于轻易,所以误以为父母也是一样。想着他们明明更爱我们,一定也更能够理解我们的决定。殊不知其实就是因为关心和在乎,所以才更不能接受吧。”
森泽航犹豫了一下,说:“但是归根到底,只要我们过得好……”
“不是的,”沛诚却摇摇头,“对于父母而言,你过得好与不好不完全是由你说了算,他们自有一套不太一样的评判标准,呃……至少我家是这样。”
森泽航没接话,只是搂着他的脑袋,默不作声地站了一会儿。
“那我们跑路吧。”他忽然说。
沛诚脸埋在他肚子上没听清,疑问道:“啊?”
“我们私奔吧,不管这些事了,巧了不是,我还带着行李呢。”森泽航说。
“哈哈哈哈,”沛诚笑了几声,忽然警惕道:“你不是认真的吧?”
“不行吗?”森泽航认真地看着他。
沛诚面无表情道:“行啊,现在你家只是不让我进门,回头该天涯海角追杀我了。”
“哪有那么夸张,原来你还说我们都会被打断腿,然后一起在街上捡垃圾呢。”森泽航表情松动了些,又语气轻飘飘地说,“没事,我想想办法,先回家看看大家怎么个说法。”
他总是这样,会试探性地抛出一个最为极端的解决方法,但凡沛诚表露出抗拒,他就会迅速以开玩笑的说法带过。沛诚还是有些不放心,叮嘱道:“你乖一点,用你平时对付我的那套就行,知道吗?”
森泽航笑起来,腹肌抖个不停:“我对付你的哪套?”
沛诚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装可怜啊,受委屈啊,闹腾啊,发癫啊,上蹿下跳啊……”
“等等等等,你把我说成什么人了,”森泽航哭笑不得,“我对别人又不会那样。”
“知道知道,你属于精准打击我一个人的。”沛诚好脾气地说。
他此刻又想到一件事,问:“对了,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男生的?”
“嗯?”森泽航没太明白话题是怎么跳到这里来的,想了想说:“我不是和你提过吗?就是有一年运动会,我跑步摔了一跤被你扛去医务室。然后你借由给我擦药的契机,然后故意凑在我腿上勾引我……”
“你说什么疯话呢,”沛诚脸黑了,“我那是在看你腿断了没!”
“哎呀,我只是擦破皮,脸就凑到我腿上了,那我要真摔断了腿,你还不得钻我被窝里,骑我身上……”
“我问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对同性有好感的,不是对我!”沛诚怒道,“也不是在问你什么时候对我产生肮脏的想法的!”
“不是一回事吗?”森泽航纳闷道,“我又不喜欢其他同性,也不对其他同性产生肮脏的想法。不对,怎么就肮脏了,我那是纯洁的欲望!”
沛诚愣了一下,又问:“那异性呢?你以前没喜欢过女生吗?”
森泽航眼珠转了转,回想了一会儿说:“好像没有诶。”
沛诚若有所思了片刻,问:“姜远声呢?”
这个名字在他舌尖滚过都很陌生,他好久没提起也没想起这个人了。毕竟两人过去几年和国内联系都不算多,只知道姜远声去了法国念大学,但也没怎么遇到过。
“啊?为什么提到她?”森泽航显得很诧异。
“没什么,就以她举个例子而已。”沛诚做了个手势,“其他你以前就认识的女性我也想不到了。”
“她老欺负我,有什么可喜欢的!”森泽航做出很愤怒的样子。
沛诚笑了两声:“我以前不也老欺负你?”
“对啊,可你后来改邪归正了嘛,现在爱我爱得不得了吧。”森泽航说着又笑着来亲他,沛诚直接气笑了——无法沟通!
森泽航闹够了,稍微认真了点回答:“好像有那种……觉得她人还不错、所以乐意和她做朋友的女生,但没有特别喜欢谁。”
“是嘛。”沛诚倒不觉得这个回答有什么问题,就算是有,他也不会去吃那种捕风捉影的醋,不过他心中的疑惑仍然没有得到解答。
可森泽航却警觉起来:“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问,你以前喜欢谁?啊啊啊到底是哪个狐狸精!是不是在国内的朋友?我就知道这国回不得!”
“你稍微正常一点可以吗。”沛诚简直无语。
这么说来森泽航是高中才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不过回忆一下,自己开窍的时间好像也差不多。”那你接受程度真的挺牛逼的,第一次察觉自己性取向,一点适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开始猛猛追人了。”他评价道。
“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聊这个。”森泽航问,“你是什么时候发觉自己喜欢男生的?”
“不太记得了,应该也是高中。”沛诚含糊其辞。
森泽航果然根本不信:“你糊弄我!你肯定记得!”
沛诚开始后悔自己开启这个话题了,头疼道:“没糊弄你!确实是高中。”虽然彼高中不是此高中,但他也根本没法解释,且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也早都不重要了,只能半真半假地说:“你和我表白之前,我压根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过。”
“哦,”森泽航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瞬间又冷静下来。沛诚有时候觉得他像一头哈士奇,要么一脸冷酷仿佛很帅,要么癫头癫脑、发神经到画面模糊。
“那你接受程度也挺牛逼的不是吗?”森泽航说,“第一次被男生表白,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就这么接受了这个设定。”
“彼此彼此,所以是我们俩在一起了呢。”沛诚皮笑肉不笑道,他又叹了口气,“然后除了我们之外,其他人都接受不了。”
“会让他们接受的。”森泽航说。
这时候他手机又响起来,森泽航使了个颜色,沛诚立刻会意,保持安静。
“喂?爷爷。”森泽航应道,“对,我回国了……是,刚下飞机。嗯,在回家路上了,不用来接我。好,等下见。”
他挂了电话,扬了扬眉:“我得回家了。”
沛诚搁在膝间的十指交叉,仰着头看他:“嗯,路上小心。”
森泽航俯身过来,双手抓着秋千的掉绳,低头和他接了个吻:“我爱你。”
“我知道,”沛诚说,“我也爱你。”
“如果这次能让家里同意,回去之后我们就结婚。”森泽航说。
沛诚笑起来:“你可别立flag了,如果这次我们都没有被打断腿,回去我一定会对你更好一点。”
森泽航笑笑:“不必,你已经对我很好了,就这样已经够了。”
沛诚却说:“不够。”
森泽航又笑起来,直起腰拉过行李箱,回头飞了个吻:“好吧,那我撤了,Mi'amor。”
第107章 我知道你可以
目送森泽航上了出租车,沛诚手揣在兜里,慢悠悠地溜达回家。打开门后,出乎意料的岳家父母依旧坐在客厅,居然在一派祥和地看电视。岳峥抬眼看见他,伸手给电视静了音,说:“过来坐。”
沛诚应声坐在了侧边的单人扶手沙发上,准备迎接新一轮的训话。
岳峥开口却说:“好了,吵也吵了,打也打了,现在冷静下来一点?”
沛诚心道——打人是你单方面的,我又没动手,但心里还是明白这是对方在给他一个台阶,于是老实“嗯”了一声,想了想,他又补一句:“我刚才情绪急躁,说话太难听,爸爸对不起,我知道你们是为我考虑呢。”
岳峥略一挑眉:“哦,刚回家的时候浑身毛刺儿,一副我要怎么害你的样子,出门一趟回来干脆直接把我当仇人,又叫又跳的。现在森家小孩儿就刚来了不到半个小时,你倒是瞬间老实了。”
沛诚无法反驳,偃旗息鼓地坐着,心中默念——你就是个NPC,我不跟你计较。
“说吧,你们商量出什么结果了?”岳峥问。
沛诚诧异地“啊?”了一声,旋即明白道——这老头以为两人出去核对战术去了,殊不知他俩只是荡了会秋千吗,答道:“没有,就随便聊了聊,他爷爷给他打电话,他就先回家了。”
岳峥观察了他片刻,大概是认为他没有说谎,却叹了一口气道:“还是这么意气用事。”
沛诚听完好笑道:“您怎么听着好像还有些可惜,您不是很耍心眼对付您吗?”
“看你动了脑子但效果不佳,和看你连脑子也不想动,那感受还是不一样的。”岳峥说话毫不留情面,“我知道你们俩关系好,你要是和他做朋友,这份关系还稳固长久一些,现在搞成这样,就算我们不把你们分开,你以为就能这样长长久久下去?”
“你们俩这关系,我不说你也知道,根本上不了台面,既不可能公布,也结不了婚,没有小孩,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束缚。喜欢这东西能坚持多久?”岳峥说,“现在你爱我我爱你的,那是因为你们现在既不用挣钱、也不用面对什么真实的社会压力。你既不用像市井小民一样每天为了吃穿发愁,挤两个小时的地铁去上一份月薪几千的班。也不用和我似的每天被所有人盯着,无论是竞争对手还是公司里的人,每个决策都可能对无数家庭带来影响。你的生活简单、单纯,除了上学考试就是谈恋爱,自然会觉得恋爱无比美好。”
沛城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这还是岳峥第一次和他说这么多话,虽然态度依然居高临下,但内容不是完全的说教,反而带着一丝有感而发。岳峥不像森家,没有什么祖上积蓄和势力的照拂,算是真正意义上白手起家的人。他学历不高,却一步一步做到了今天的地位,但越是如此,越是和这些有权有势的人接触,他越觉得自己出身低贱,总摆脱不了暴发户的标签。所以他一直努力地让自己、让儿子往上流社会的圈层里去靠,所以他一直那么在意谁有给他丢脸了,生怕被别人笑话了去。
他说的这些沛诚不是不明白,但却实在觉得和自己没关系,无论是身为沛诚的自己还是身为“岳望锡”的自己。说来沛诚也是到近几年才忽然发觉原来自己或许是属于对情感迟钝冷漠的类型——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他虽然能够敏锐察觉别人的情绪,并且为此做出反应,但关乎自己的喜怒却总是来得慢半拍,亲密关系的建立对象有且只有一个人。他很少流泪,最常也最深刻体会过的情绪只有孤独,他曾以为自己是很耐得住寂寞的人,就算一辈子孤家寡人也不在意,直到他发现自己想错了。
或许原来的父母不愿意亲近他,觉得他“养不熟”,是因为早早发觉了这这个本质也说不定。
“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吧?”沛诚麻木地说,“都谈了五年了。”
岳峥噎了一下,沛诚又说:“况且父亲您说的那些事,无论如何都得面对吧?又不是说我不谈恋爱就能免掉。比起一个人面对,还不如两个人一起面对更好?哦,我明白了,是要选择‘能让生活变得更容易’的伴侣,就像妈妈帮助您一样,而不是一个从各种方面都更麻烦的选择,对吧?”
岳峥点了点头:“你什么都懂,但是呢?你还是要固执下去吗?”
“不是我想固执啊,”沛诚说,“如果硬把我和航航分开,我就会去死。”
沛诚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平淡,因为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他不可能再像上一世那样回去完成什么鬼任务,亦或是使用加速器只为看一个无意义的结局。如果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他宁愿结束掉这一切重新开始。
可只是单单起了这个念头,就又迅速被他自己否决掉了——他希望这一世永远不要结束,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有一辈子那么长。
兔子有句话或许没有说错,这个宇宙是因为森泽航而存在的,沛诚想。
岳家父母闻言却着实吓了一大跳,许是正因为他语气和表情都太过平静——那不是闹脾气的宣言,更像是对事实的陈述。
沛诚看见他俩惊惧的表情,仿佛回过神来,摆手道:“啊,我不是在威胁谁啊,我没有那个意思。”
正因如此才更可怕啊,二人面面相觑——这话要不是一句威胁的手段,那只能说明他是真这么打算的。
岳峥匪夷所思道:“你就这么喜欢他?为了谈个恋爱,你连家庭、你的父母、你自己的人生都不要了?”
“我有什么人生可言,”沛诚站起身来,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讨论了,“我住的房子、花的钱,以及受到的教育,都是你们支付的,我过去不存在什么选择权,也是合情合理。甚至未来的日子我也很乐意让你们继续做主,无论是回集团上班还是去子公司打杂,我都不介意,毕竟这是你们为我的教育所进行投资应得的回报。”
“我和航航在一起,可以不用公开,怎么都无所谓。我说实话,就算你们把我关在国内,关在家里,我大可以明面上答应你们和他分手了,然后呢?你们还能关我一辈子?”沛诚叹了口气:“或者帮我找个相亲对象结婚?你们不管找谁,至少也是门当户对、对咱家有所助益的人吧。别人嫁进来了之后,我连手都不会摸她一下,时间长了能不露馅?别人家知道了会放过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