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合力一起动手,做饭速度加快了不少,就是三个大男生在狭窄的公寓厨房里有点转不开身。
可乐鸡翅已经在锅里咕嘟着,闻着十分诱人,只等汤汁收干再撒上葱花即可。李翀汶退到一边和他们聊天:“我初见你时还以为你是那种小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沛诚好笑道:“你以为的没错,他就是。你别看他现在积极的样子,就和你的可乐鸡翅一样,他也就会干这几样,有客人来了在拼命表现呢。”
“是爱情让我无所不能。”森泽航一点不害臊地说。
“哦,爱情让你烤面包的时候,为什么十次有八次都是糊的?”沛诚无情地说。
森泽航顿了一下,依旧骄傲:“那个面包机有问题,它嫉妒我。”
“原来如此,”沛诚点点头,“那么看来,烘干机也嫉妒你,烤箱也嫉妒你……”
“好了好了。”森泽航脸有点红,小声求饶。
沛诚转向李翀汶,露出一个“让你见笑了”的抱歉表情,李翀汶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注意力又跑到另一边。他指着墙上的森源资本原始股证书问:“这个是在哪里买的?是真的吗?”
沛诚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回答,森泽航说:“我也不知道去哪买,别人送的,你想要?”
李翀汶忙摇头:“哪儿能呢,我纯好奇,我比你们更穷。”
殊不知森泽航闻言立刻反驳道:“不可能,我更穷。”
“你看你衣服什么牌子!”李翀汶悲愤地说,“明显是我更穷。”
“好了!不要再攀比这么悲伤的话题了,而且你们都是剑桥的学生,根本都算不上穷!”沛诚喝止了这个弱智的争论,下令道:“准备开饭!”
森泽航去端餐盘、分餐具,李翀汶自觉帮忙收拾桌上的东西。森泽航还在坚持:“我马上就要把衣服拿到网上去卖了,绝对是我们更穷。”
“买衣服那你还不如先卖这个原始股。”李翀汶竖起大拇指越过自己肩头,指着身后的墙壁。
“这不值钱,”森泽航随口道,“森源资本不行。”
沛诚端锅过来,无语道:“没有人要典当任何东西,快开饭,陪你们干坐了一下午饿死我了。”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李翀汶终于将话题再次拉回到了人工智能引擎的开发与落地上——想要把当前的demo进一步细化、扩大测试范围并且探索商品化的可能,就不是学生项目所能够涵盖的范畴了。
“那既然咱们都这么穷,要怎么办?”李翀汶问。
“说实话,钱不是最困难的事,市面上多的是手里捏了点闲钱却找不到好的投资项目的人,朝阳行业尤其是如此,”森泽航含糊地说,“不过要选好选对投资人却不容易,话说这个鸡翅好好吃,我也要学。”
好像上一世森泽航也发表过类似的观点,当时沛诚初听时还惊叹于自己格局狭窄,只觉得对于一个能加班到猝死的上班族而言,赚钱攒钱已经是头等大事。如今,他已经完全能够理解赞同这句话了。
“确实。”李翀汶道,“等下教你,贼简单。”
森泽航点点头:“话虽如此,也不能空少套白狼,至少要有拿得出手、说得过去的东西能展示。而且展示的过程吧……还得谨慎,别投资没捞着,ppt被抄走了。哎,说到底还是穷,不然天使投资人自己当,鸡翅也管够。”
沛诚有点受不了他们俩这个项目穿插“鸡翅”的聊天方式,却心念一动,问:“所以初期预计需要多少钱?”
李翀汶摇头:“还没认真核算过。”
“那算算。”沛诚说。
李翀汶抬头看他一眼,问:“你们认真的?要是认真想一起合作,我回去和谢行商量一下,再把初期成本核算出来。”
“别初期,第一年,头三年和头五年的都算出来。”森泽航说,“我回头给你列几个大概的方案,然后我们线上碰一下,做个可行性测算,最终选定两个备选,再核算具体的启动金额。”
李翀汶眼神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地兜,筷子都放下了,不可置信道:“就这么简单就决定了?我们才第一天见面欸。”
森泽航却很坦然:“决定什么了?不是说了要看可行性分析再决定吗?数字又不会骗人。”
“要是测算出来都不可行呢?”李翀汶费解道。
森泽航笑起来:“那就拉倒啊。”
李翀汶也被他整笑了:“可数字精度有限,即使账面看着漂亮,也还是有失败的风险啊。”
“当然啦,这世界上还能有百分之百成功的项目吗?”森泽航乐起来,“哎呀老李,成功不在一夕之间,失败也不是一夜发生的,可以边尝试边调整嘛。退一万步说,就算失败了,就世界末日了?也不至于对吧。”
沛诚知道他现在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其实心理压力最大的也是他。
李翀汶想了一会儿,又转向沛诚:“那你呢?你怎么看?”
“我?关我什么事,我就是给你们端咖啡的。”沛诚更是淡定,“到时候要是做起来了,给我个前台或者办公室助理的工作就行。哦对了,我会做ppt,我ppt做得可好了。”
李翀汶顿了顿,忽然大笑起来,连说三声“好”,而后忽然又问:“要是没做起来呢?”
“没做起来?卷铺盖灰溜溜走人呗,你回家找爹妈哭,找前女友复合。”沛诚面无表情道,“我去打黑工、捡垃圾,给他还债。”
“啊对对,”森泽航麻木地应和:“捡垃圾,我最爱捡垃圾了。”
三人巧合地同时沉默了片刻,森泽航再次开口道:“现在我唯一比较担心的是……”
李翀汶抬头看他:“嗯?”
“Nothanks那个黑粉。”森泽航说。
“是Stopthanks啦!”李翀汶笑起来,“不过你担心的有道理,谢行肯定会觉得我们疯了,还这么基础的东西就已经想着要拿去卖钱,他会惊呆的。”
“什么卖钱,我已经在做梦上市了。”森泽航说,“人有多大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可以可以,有钱人家的小孩格局就是不一样,做事情不会瞻前顾后,有信心有想法就猛猛冲,这一点比我和谢行都好。”李翀汶说,“我早几年夸下海口出国上学不需要家里一分钱,要靠自己如何如何的,算了,都是辛酸泪,像你们俩这种不缺钱的人估计很难体会……”
“什么不缺钱!缺得很!”森泽航终于忍无可忍吼道,“都说了穷疯了!每天一睁眼都冒绿光!”
李翀汶还没见识过哈士奇突然发癫的场面,吓了一跳,忙劝道:“好好好,你最穷,你别激动。”
第114章 洞察
三人吃饱喝足后,森泽航主动认领了洗碗的工作,毕竟这是他最拿手的家务,要不说他妈妈有先见之明呢。沛诚给李翀汶倒了一杯热茶,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随口聊天,聊没一会儿,李翀汶开始忍不住哈欠连连,眼角泛泪。
“你等会怎么回去?”沛诚问,“还在倒时差吧?你早点休息。”
“回去?”森泽航支着耳朵转过头来,“这就要回去了?”
“那不然呢,人家很累了。”沛诚道。
森泽航举着满是洗洁精泡泡的双手,又问:“那明天还见面吗?”
“明天要去市里办个手续,”李翀汶摇摇头,说着又打了个哈欠,“之后几天应该闲一点。”
“可你不是周六就要飞回去了吗?”森泽航肉眼可见的很是失望,一副交了新朋友还没玩够就被叫回家的模样,沛诚见状无语得很,说:“你把手洗一洗,送他下楼,顺便把垃圾带上。”
那两人下楼去,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沛诚收拾用过的杯子,清理灶台,把森泽航洗完倒扣在沥水架上的杯碟全部用干净毛巾擦了一遍,再收进柜子里码放好。待到开始扫地的时候,他才听见走廊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门锁打开,哈士奇自己进门,脱鞋,然后扑到他身上挂着。
“别捣乱,我扫地呢。”沛诚艰难地拖着他移动。
“你觉得他怎么样?”森泽航依旧挂在他身上,只不过稍微收了点力气,方便他活动。
“很好啊,你不是很喜欢他吗?”沛诚说。
“我的意思是作为商业伙伴,”森泽航解释道,“按照我的正常判断而言,应该没什么可犹豫的,但现在我们手上的钱只够一次试错的机会。我一会儿觉得不管怎么做都能成,一会儿又觉得有一万种失败的可能,都快人格分裂了。”
森泽航脑袋搁在他肩膀上,说话时沛诚只觉耳侧毛茸茸、热烘烘的。他听完后倒是全无纠结,反问:“一次机会还不够?”
“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森泽航故意紧贴着他的脸颊,胳膊圈住他肩膀,差点没把扫把都弄掉了。
“当然啦。”沛诚说,“你再捣乱我用扫把扫你脸了。”
“为什么呢?”森泽航问。
“这话问的,”沛诚失笑,“我不相信你我去相信谁。”
森泽航闻言思考了片刻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忽又问:“你之前认识李翀汶?”
沛诚莫名其妙道:“我怎么会认识他?”
“那你认识nothanks吗?”
沛诚迟钝了一下才明白过来nothanks是谁,但反应过来了就不由得有些心虚:“那更是没影儿的事儿了,我上哪认识nothanks去。”
森泽航下意识松开他,似乎有很多话头在他舌尖滚过,都不知该如何措辞。半晌,他只说:“我之前都不知道你对人工智能感兴趣。”
“那是因为我确实不太感兴趣,”沛诚明白他是指下午咖啡店里自己谈到的内容,滴水不漏地答道:“是因为你经常和我说起,你有显得那么有激情,还迷上了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男人,我才特别去留意的。”
森泽航却没有被他的俏皮话带偏注意力,问:“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创业、和我一起建公司?明明你也相信我能做成,甚至愿意在失败后给我兜底,为什么不参与进来呢?今天李翀汶问你的时候,你也拒绝了。”
“那是啊,我要给你兜底,肯定不能和你跳到一个篮子里啊。”沛诚故作轻松自然地说。
森泽航明显不太信,灼灼目光锁在他身上,沛诚不敢和他对视,装作扫地扫得很认真。
“如果,我是说假设,如果你能预测未来,你觉得我和李翀汶顺利合作了吗?”森泽航问,“你觉得我们能活过创业公司的头三年吗?你觉得我能够完成和爷爷的赌约吗?”
沛诚闻言再也装不下去,十分诧异地抬起头看他——森泽航的眼神相当认真,不带一丝戏谑。
森泽航又问:“还是说……你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所以不能告诉我吗?”
沛诚顿时浑身汗毛倒立,甚至忘记第一时间反驳,只惊愕地看着他。
他知道了?!他怎么看出来的?不可能吧!沛诚脑子里只有这几个问句在来回滚动播放。
可森泽航很快又道:“算了,还是别告诉我了。”
沛诚仍身处震惊之中,这个瞬间他仿佛回到了那一夜——他们第一次去看麦克白的那一夜。当时他问:或许我真的是一个陌生人,穿着岳望锡的壳子呢?或许我就是班柯的鬼魂,附身在了这具身体里呢?
森泽航却回答他说“那就太好了”。
所以他究竟都知道了什么?沛诚心中惊涛骇浪——不可能吧,鬼魂附体这么荒唐的事,不会有人往那个方向去想的。
就算有所怀疑,就算觉得和他和原来的“岳望锡”不是一个人,那也应该是好几年前刚穿过来时候的事了,怎么会在这个节点露馅?且不论他身为“岳望锡”行走世间已经五年,无论是灵魂还是壳子于外人看来早已浑然天成、融为一体,更别提青少年成长的过程本就飞速,就算岳望锡性格发生变化也是常理之中。连他看森泽航时,也会常常觉得他根本没有改变,但偶尔才惊觉——他已经和当初那个抱着跳跳糖蛋糕当宝贝的少年完全不同了。
不止是外貌和体格,森泽航在个性和为人处世上也成熟了不少——他已经很少露出那种少年人不知愁的无聊神色,大部分时间都忙碌而专注——虽然在沛城眼中,那不过是哈士奇在非癫狂状态下给人造成的错觉罢了。他从不关心他人是非,是打心底对这类讯息没有一丝兴趣,但饶是如此,森泽航处理人情世故的方式也机敏了不少,学会了各种省时省力对付外人的方法,这点倒是让沛诚想起了26岁的他。
所以难道说……其实森泽航心中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一直有所怀疑、从未打消?那他为什么不问呢?明明是和自己如此亲密的一个人,正常人会不去追根究底吗?
他没有问,是觉得不重要?还是在等沛诚搞不好哪天自己就坦白了?
沛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实在无法准确描述自己当前体会到的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可能真的太久没看兔子APP,有些过于放松了,他也忽略了森泽航有多聪明敏锐。
甚至在他还没想好托词的时候,森泽航已经洞察到了自己也许有特定的理由,故而无法向他说明。
他是如此地信赖自己,到了几乎令他落泪的地步。
“我……”沛诚开了口,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好要说什么。
但森泽航十分耐心地看着他。
“我并不知道未来将怎样发展,也不知道你创业的结果会如何。在你给我介绍之前,我还从没听过李翀汶这个名字。”沛诚决定选择部分真相来坦白,“不过见到他的第一秒,我就觉得他应该能够成为一个不错的合作伙伴,除了他性格好、专业能力强之外,他言谈中透露出的、碎片化呈现的价值观我觉得和咱们应该挺吻合的。但除此之外,其实我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可能只是一种直觉。”
森泽航点点头。
“并且,不管你最终是不是选择和他一起合作,或者退一步说,是不是选择这个项目、甚至人工智能这条赛道,我都百分之一万认为你一定能够成功。不是为了谁,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你爷爷,而是为了能够达成自己的理想和愿望。”沛诚微笑道,“因为你运气向来很好不是吗?”
森泽航叹了口气,说:“结果你不也是一样!”
“我怎么了?”沛诚不明所以。
“不管我说要去做什么,你都只会说支持我。”森泽航夸张地摇了摇头,“Amber说了,你这样溺爱我,我会变成坏小狗的。”
“怎么会,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小狗,”沛诚忍俊不禁,只觉得他可爱得不行,一把搂住森泽航脖子亲了一口,说:“当然了,要是你平时能少发点疯就更好了。”
“我从不发疯,”森泽航摇了摇手指,“我在外头不要太正经。”
然而他嘴上说着“正经”,手上却在耍流氓——沛诚分明感觉到有一只狗爪伸进了他衣服里面,抚在他背上,还有一只在他屁股上捏来捏去。
“对了,你今天好帅。”森泽航说。
沛诚哭笑不得:“我又怎么帅了?”
“就是在咖啡厅的时候,你忽然被问到关于模型解释技术的事情,我本来还想和他说你并不研究这个方向,没想到你一下就答上来了,而且还了解得那么周全。”森泽航表情中充满了诚挚的爱意和毫无掩饰的骄傲,“你说话的样子,看起来既聪明又漂亮,我当时可想亲你了。”
“我就知道!旁边一直有一道贼亮贼亮的目光,吓死我了!”沛诚说,“不过聪明又漂亮是什么鬼,这是我会用来形容你的话。”
森泽航眼睛亮晶晶的,笑着说:“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忍住没有把你压在咖啡桌上吗?”
沛诚想象那个画面,禁不住抖了一下——人来人往的咖啡厅,对面还坐着一个刚见面半小时不到的陌生人,要是哈士奇忽然发情,那画面简直……
可是森泽航总是不吝于表达自己的喜欢和爱意,即使已经过了这么久,在每日的朝夕相处中,他总是能发觉出这些值得夸奖、值得表达的细节,这份坦诚和真挚总叫他很受用。
于是沛诚向后一靠,倚在饭桌上,双手撑在身侧,用脚勾了勾他膝盖,说:“咖啡桌不合适,这里比较好。”
不消多说,森泽航立刻欺身上来,手指插进他的头发轻轻向后拉拽,沛诚不自觉微微仰起头,迎接这个深吻。
他摸索着把森泽航衬衣从裤腰里拽出来,手指探了进去——他很喜欢森泽航的腰,肌肉紧实,皮肤光滑,最窄的地方刚好有一处很适合放手的凹陷,好像是为了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
“五年已经很久了吗?”森泽航推开一点,问,“李翀汶听到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是吧,”沛诚答,“可我感觉好像过得很快,一转眼就五年了。”
“我也是。”森泽航说,“以前感觉长大还是很遥远的事情,我还记得你送我小行星的时候,你当时问我长大之后想做什么,我那时候一点想法也没有。”
沛诚也还记得,当时他仿佛从城堡里刚走到现实世界的小王子,身上不落俗尘,整日只是黏着自己追,有阵子还每天一束花,简直傻死了。
“你那个时候就知道了对不对?”森泽航却忽然说,而后他又笑起来:“你别紧张,你不想说我不会多问的。”
然后他果真不问,只是凑过来左亲亲右亲亲他,沛诚心中忐忑。他其实并非不愿意坦诚以告,事到如今,就算实话说自己不是岳望锡,而是一个魂穿到他身上的路人,说不定森泽航也能心态良好地接受。
甚至于他还隐隐有些期待,有朝一日,是否还能以自己的身份行走在阳光下,牵起爱人的手。
可是他清楚地记得兔子给出的硬性规则:不得以任何方式向他人告知系统的存在,否则将被立刻判定为失败。
任务失败倒是没什么,但失败的话就要被强制脱出、离开这个世界了,而这是在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之上沛诚最不愿意的。
“宝宝在想什么?”森泽航温热的呼吸像小火苗一般扫在他的侧脸,鼻尖亲昵地蹭着他。他的吻轻柔地落在沛诚耳垂、颈侧、锁骨,自己的衣服被他揉得皱皱巴巴,扣子也解开了大半,松垮地挂在肩膀上。
沛诚环顾他身边的空间,环顾这个小小的公寓——虽然是租的房子,但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多,处处都是“家”的痕迹。
被子软蓬蓬的双人床,成对的拖鞋和睡衣,沛诚在陶艺工作坊做的马克杯,森泽航在商业案例大赛获得的奖状,两人去旅游时拍的各种照片、票根和纪念明信片钉在软木塞墙上,旁边挂着高中毕业时全班的合照……
无论是小时候爸爸或妈妈的家、长大后自己租的一居室、闵效禹的小单间还是岳望锡的豪华别墅,从来还没有哪个住处给过他“家”的感觉,他从未有过冲动这样想要布置、建设、保护一个地方。
“等我们毕业了之后,要搬离这里的话,还有点舍不得呢。”沛诚不着边际地说。
“怎么忽然开始想这个,还有一年多呢。”森泽航说,“而且到时候,我们也会一起选一个新的房子,再一起搬进去,一起喜欢上那个家的。”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遇到你以前的每一天和每一年其实都没有什么分别,过了也就过了,”沛诚感慨,“但是现在的话,每一天都觉得过得太快,要是时间再慢一点就好了。”
闻言,森泽航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他欲言又止:“未来还有很长时间呢。”
沛诚用手掌把他额发一股脑撸上去,在他额头上响亮地亲了一口:“我知道。”
李翀汶在英国呆了一周,期间三人又碰了一次,然后他就启程回了美国。落地的次日他便打来电话,介绍谢行给森泽航认识,这次沛城没有参与,那三人一起聊了很久。在第二次电话中,李、森、谢三人便初步确立了合作意向、大概的项目方向以及周期计划,包含三人的分工。李翀汶和谢行都没多少钱,只能象征性地给了一些,其他都算作技术入股,森泽航占55%的股份,至此,森久科技的名牌下终于有了实质性的内容。
三人保持着每周一次的通话频率,同步彼此的进度,其余时间都在各自忙各自的。这种节奏保持了一年多,直到二人毕业。毕业典礼的时候,适逢恶劣台风天气,航班全部取消,国内没有人来参加——这也算一种天公作美,免了一边要找借口来或不来,一边还要尴尬地准备如何迎接。
毕业后,两人搬到伦敦——沛诚被录入到英国一家颇为有名的老牌媒体企业,负责一些不太重要的版面里的文章素材收集和撰写,重大新闻基本和他没什么关系。但带他的上司是个专业能力相当不错的资深记者,他很喜欢沛诚,破例把沛诚带进了一个需要长期追踪的深度调查项目小组——深度调查虽然周期长又辛苦,但不管是对于调研能力、取材能力和观察能力的培养,还是新闻故事的敏锐度都多有裨益。最重要的是,比起“短平快”的时事新闻,深度调查令人抛却浮躁,能够沉心静气,关注一些对于底层民生有益的事,正适合沛诚现在的心境。
而森泽航自从毕业后便全身心投入到公司的运营中。创业小分队的三人虽然都很有才华也很有想法,但毕竟都是象牙塔里刚走出来的人,一路摸索挣扎,又累又辛苦,整日疲惫不堪,还免不了因为意见不和而争吵。
沛诚其实思考过这个问题——上一世,森泽航只负责出钱以及在一些重大决策事宜上表态,技术上的问题全部交给谢行负责,就算二人意见向左,但凡涉及到具体的领域,不主要负责的那个人会自觉地后退一步。但这一世,森久科技的成败与否对于森泽航而言至关重要,他不敢放手也不敢赌。
也正因如此,每当森泽航和他商量做法的时候,他必须要克制自己不发表更多意见,免得让分歧加剧。所幸在连续几个月的熬夜通宵之后,他们终于交付出了基尘1.0的DEMO版,并且顺利发布,一周内就吸引到了几个投资的橄榄枝。
这些投资金额拆开来看,换做以前,只够两人半年的生活费,如今森泽航却兴奋得上蹿下跳。毕竟有了现金流才能招人、才能扩大测试规模、加快项目速度,也才能更快步入正轨。
沛诚虽然打心底里为他感到高兴,同时也有一些伤心——他记得上一世他正式加入森久的第一天,也是在招待投资人开会。当时的森泽航面对大量想要通过注资来参与游戏中的资方,却一点也不动心,只谨慎地权衡着利弊,只不希望话语权被轻易瓜分掉。
而如今的他们显然没有这个资本。他护在手心闪闪发光的宝贝如今因为无数琐事而疲惫蒙尘,叫他怎么能不伤心。
在签署第一笔投资合同的那天晚上,森泽航拒绝了沛诚想要外食庆祝的提议,而是自己在家悄悄准备了一桌饭菜,等他下班回家。沛诚见了惊奇不已,每道菜都尝了一遍,意外地发现味道还不错。
“你是不是悄悄练习过?你是不是把做坏了的菜都扔了?”沛诚促狭地问。
森泽航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在饭桌边来回踱步,似乎很是焦灼。他转悠了好几圈后,终于自暴自弃地说:“算了,先说正事吧,不然吃不下饭。”
“怎么了……”沛诚话还没问完,剩余的词句却被生生截停——森泽航忽然清了清嗓子,单膝下跪,并从围裙的兜里掏出一枚戒指。
森泽航跪下的那一刹那,沛诚浑身汗毛立刻就炸了。
“我们结婚好吗?”森泽航仰头直视着他。
那个青涩稚嫩的男孩儿如今肩宽腿长,五官俊朗,已经是一个男人了。他白色衬衣的袖子挽到手肘,笔直的黑色西裤下踩着一双情侣拖鞋,还围着小熊围裙,但依旧英俊不凡。森泽航嘴唇动了动,又从围裙兜里掏出一大摞写划了无数次的、皱巴巴的纸,愤愤地扔进垃圾桶里。
“我之前准备了好多说辞,来回排演了无数次,但都觉得不满意。可是我不想再等了,我不想再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也不想等自己找出最完美的求婚誓词、更想不出最浪漫的求婚场景,我就想在这里,在我们两人的家,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向你求婚。”森泽航说,“我们结婚好吗?”
对此沛诚毫无准备,整个人愣在原地,直到森泽航叫了他好几声才反应过来,颤声说“好”。森泽航小心翼翼地为他戴上戒指,站起来紧紧地抱住他。
沛诚这才回过神来,开口第一句话却是:“你哪来的钱买戒指?”
森泽航闻言害羞地笑了笑:“我省吃俭用存的,你真的没发现?我好几次都以为露馅了。”
沛诚抬起手指来回翻看——简约素净的银色戒圈上没有太多装饰和纹理,只在正面以碎钻镶嵌着一圈星星的形状,沛诚抬头问:“你的呢?”
森泽航从兜里摸出另一个小盒子,递给他,沛诚摸出戒指给他戴上,又吻了吻他的嘴唇,说:“你真是出息了,居然能背着我存这么多私房钱。”
森泽航眼中闪过一瞬被抓包的惊慌,随即又害羞地笑起来,问:“喜欢吗?”
沛诚点点头:“你送我的所有东西里,我最喜欢这一件。”
第116章 葛朗台
有了第一笔资金注入,森久科技终于得以租了一个小办公室。地方虽然有些偏僻,但因为是旧厂房改造的创意园区,配套设施很新,且因为有区政府的政策,主要胜在租金便宜,周围也都是如他们一般的创业公司。李翀汶和谢行收尾了手头的事,也一起搬了过来,碍于实在没有闲钱,公司的财务和人事外包给了第三方服务公司,全体员工有且仅有他们三个人。但饶是紧巴巴地抠着每一分预算,钱也根本不够烧的,于是基尘虽还是个DEMO宝宝,却也不得不提前上岗,先接一些小的项目来维持资金周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