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醒之后江新年整个人神清气爽,今晚是年三十,他本来十二点半的叫醒,一点十五进场。鉴于这个举国欢庆的特殊日子,他准备不睡觉和褚煦梁一起守岁。他特意查了褚煦梁今晚的起飞时间,比他晚一点点,刚好不耽误。
“梁哥,我今晚十一点五十准时当你的叫醒啊,咱们一块儿过年。”江新年兴奋地跟他梁哥约。
褚煦梁正在酒店健身房运动,戴着耳机告诉他:“行,你们四川年夜饭一般会吃什么?”
江新年开始侃:“那丰盛了,小时候一大家人会做甜烧白、回锅肉然后腊肉香肠什么的,年夜饭总是最丰盛的一顿嘛。”
褚煦梁在走步机上,笑着道:“我是说有代表性,简单一点的?比如在我们北方就会吃饺子。”
江新年想了想,在这一天似乎没有特别一定要吃的菜,她妈倒是初一早上会做汤圆,年三十有什么代表性食物吗?
他还没想出来,就听褚煦梁说:“我准备晚上点个外卖饺子,意义大于形式。”
江新年觉得自己也得整点什么来吃,想来想去他爸晚上爱给他煮面,年三十这天也不例外,虽说不是家家户户约定俗成的过年食物,但却是属于他们家的传统。
“那我晚上也点个面吃,我爸以前一到晚上总爱给我煮面。”
等到十一点五十分江新年给褚煦梁打电话的时候,对方已经起床。他问:“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褚煦梁答:“我怕再晚酒店都叫不到吃的了。”
除夕夜,绝大部分餐饮都歇业,外卖更是叫不到。褚煦梁是在酒店延时供应的餐厅里下单了一份水饺。听说褚煦梁至少还有酒店餐食可以吃,江新年简直是羡慕。
“我打开外卖APP结果方圆十公里之内都没一家可送的,不过你猜怎么着,我还是吃上面条了。”
江新年望着面前盖着酒店写字垫的盒装泡面,料想对方肯定猜不到。结果褚煦梁略一思索给出了答案:“你吃泡面了?”
江新年揭开盖子往里看了看,差不多熟了。太久没吃过泡面,别说这东西闻着味道真香。“这会儿准备开吃,你呢?”
“等等”褚煦梁似乎是去开门,他的送餐服务刚刚到了。“我的也到了。”满怀期待地揭开盖子,却是和他想象中的饺子不同。
“怎么样,好吃吗?”江新年好奇地问。
“看起来不错,你们南方是不是都吃红油水饺?”褚煦梁忘了他今夜身在厦门,想要在除夕这个特殊的日子吃上北方水饺,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北方人爱吃面食,水饺做得个大饱满,馅料更是品种丰富。一盘饺子配一叠醋和蒜泥辣椒,是北方人过年的传统。而南方的饺子更为小巧,一个个躺在早已调好的酱汁中,他咬下半个红油水饺,纯肉馅的,酱料是甜辣口味,意外地好吃。
“对啊”江新年吸溜一口面条,然后告诉他:“我初中学校门口有一家红油水饺特别好吃,每次我们都从操场围栏那里偷偷点单,再从缝里拿进来,别提多好吃了。”
褚煦梁想象了一下半大的江新年穿着校服瞒着教导主任偷买水饺吃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咬下一口滋味浓郁的红油水饺,仿佛自己也成了当年和他一块儿偷吃的同学。
“新年快乐。”褚煦梁在十二点整准时对江新年说道。
“啊,春节快乐,梁哥。”江新年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刚过。
上一回国历新年他们没能在一起过,这次春节虽然也天各一方,但他们一起吃了年夜饭,还在电话里共同度过了跨年的那一刻。江新年感到很幸福,也很幸运。
很快十二点半到了,酒店的叫醒电话准时响起。江新年不舍地同褚煦梁挂了通话,着手收拾过夜袋和飞行箱,十五分钟后他一身笔挺的制服推开门。
第39章
春运过去,江新年他们却没有闲下来。节后各大企业复工包机订单多,再加上草莓季到来,水果生鲜运送量激增,货运航空几乎是次次满舱。
这天他从沈阳飞回深圳,落地遇上大雨大风天气,气象雷达上更强烈的雷雨正在不断靠近。
江新年想抓住时机赶在强对流天气完全到来前落地,但早班客机流量也不小,管制员让他盘旋等待后才终于得以进入五边。
暴风雨即将来临,江新年着急降落,高度不断下降。
在飞机飞越跑道入口后江新年突然感到一阵不对劲,扫视一眼仪表飞机掉高度掉得过快,他马上拉平驾驶杆进行修正。
但此刻他们已经仅仅距离地面不足三十英尺,操作裕度有限。江新年赶紧收油门到慢车,在接地前一刻将减速板放出。
这一回在他操纵下的飞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平稳接地,而是落地之后再次弹跳了起来。
江新年的心在失重的那一刻咯噔一声,迅速在脑中反应着正确的应对办法。对于轻度的接地弹跳,正确的处置方式是稳杆冻结住飞机俯仰姿态,保持慢车推力继续完成着陆。
江新年按着脑中思路稳杆操作,一次弹跳后飞机再一次重重落回跑道,因为减速板已经放出飞机的升力遭到破坏所以跳跃后的二次接地感很重。
江新年继续稳住驾驶杆,使飞机沿着跑道中线高速滑行,舷窗外跑道景色飞掠而过。在减速板和反推的作用下飞机终于慢下速度。
操纵着飞机滑向停机位,江新年的心却渐渐沉了下来,他这次算重着陆了吗?
波音对于重着陆的标准是主起落架垂直加速度峰值超过2.1G,真的达到这个数值很有可能就会飞机的构型造成损伤,超过这个数值严重的还可能导致飞机损毁。
各航空通常将接地垂直加速度大于或等于1.7定性为记录事件,大于或等于1.8但是小于2.0定性为一般差错,大于2.0就算是严重差错了。
江新年心里很乱,副驾驶跟他唠叨天气他也完全没有心情。
他这趟搭班的副驾驶来公司好几年了经验也算丰富,但可能就是地盘熟了心思倦怠。按理来说今天这样大风大雨的恶劣天气,江新年作为机长负责操控飞机,副驾驶负责驾驶舱通讯和仪表,更应该将注意力放在飞机空速和高度的变化上。
可他们进近准备落地时那阵突然的掉高度副驾驶并没有向他及时汇报,还是江新年自己觉出不对扫视仪表发现的。
最后高度50尺对方也没有标准喊话,如果那时候旁边有人提醒,江新年或许能再早一步开始修正。但不管怎么说,江新年知道这次的责任在自己,他是当班机长,地是他落的,他应该负责。
从航站楼出来江新年去停车场取车,这是他这趟航班任务的最后一天,不过他没有选择立刻回家而是转道去了公司。
本趟航班的载荷报告没多久就出了,主起落架垂直加速度值为1.6。江新年不意外,他知道自己这次肯定是落重了,甚至在得知没有超过1.7时还暗暗松了一口气。
737一中队的队长饶峰刚巧也在公司,招呼江新年到小会议室去谈话。饶峰反手关上门,让江新年坐。
“你反正也来了,咱们就正好当面谈,省得我再给你打电话说这事儿。”
各航空公司对于飞行安全都抓得很严,要求很高。出现落地重了的情况就算没达记录标准,但一般也都会让队长找执飞的机长谈话。
江新年有些紧张,对方没有落座他也就还站着不动。
“坐坐,别那么拘谨。”
饶峰看起来很好说话,江新年其实同他打交道不多。
飞行员这个职业不比白领,同事都坐在办公室,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飞行员们平时各自执行自己的航班,除了搭班比较多的同事相熟一些之外,其他的同事和领导其实碰面的机会并不多。
由于大家飞行时间各不一致,很多学习和会议都被安排在了线上,因此即便饶峰是江新年所在的一中队队长,他其实也同对方并不相熟。
江新年坐下之后饶峰顺手递给他一瓶会议室里常备着的矿泉水,唠嗑一样同他讲:“载荷报告我看了,落重了点。这个天气确实太不好了,后头取消一大片。”
此刻会议室窗外大雨倾盆,噼里啪啦的雨点浇在玻璃窗上留下一片片形状蜿蜒的水柱,像密密麻麻扭动的水蛇。
江新年主动承认:“进跑道口之后可能受风向变化影响,掉了一截高度。”
江新年现在回想,那会儿很可能是因为顶风突然减小甚至变成顺风,所以升力骤减出现了快速掉高度的情况。
“油门收了吗?”饶峰问,因为带油门接地是很危险的。
“收了,接地时减速板是放出的。”
江新年解释道,如果他没有及时收油门稳杆,那么很可能将发生严重弹跳或擦机尾。但也是因为减速板已经放出增加了飞机滑行的阻力和升力,飞机在发生弹跳之后的再次接地会显得更重。
这是一个二难境地,所以要求飞行员的每一次落地都要力争完美不出差错。
“没关系,别太紧张。”饶峰安慰他,“这次数值没到记录标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江新年感谢地点点头,他本以为再怎么也要被批评教育一番,结果没想到对方意外地好说话,这样轻轻轻松松就揭过。
“不过按要求你还是得交个谈话报告上来,模版我发你。”饶峰说着摸出手机,“唉,我还没你微信呢,加一个吧。”
“好。”江新年也赶紧拿出手机,主动扫对方亮出的二维码。饶峰很快发了一个空白模版过来,是公司规定的制式。
航空公司平时每个季度都会组织谈心谈话,旨在关注飞行员的心理状况与思想动向。
除了例行谈话,发生各类小事件时也会安排这样的主题谈话,流程江新年已经很熟悉了,接收了模版之后对饶峰道谢:“谢谢饶教员。”
饶峰热情地攀着他的肩膀,哥俩好一般对他说:“叫我峰哥就行,你是咱们一中队的人,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甭跟我这么客气。”
江新年其实很不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但饶峰再怎么说刚刚也没为难他,甚至可以算得上是通融,他只好应道:“谢谢峰哥。”
外面雷雨更大了,江新年出公司找了一家连锁咖啡店边等雨势变小边写谈话记录。
他把时间节点回顾一遍,然后总结了自己的失误,列出了今后应该注意的方面。
写满一页之后江新年抬头,外头雨依然在下,但总算是可以开车的程度。他刚喝过一杯美式,这会儿精神不错,于是拿上东西驱车回家。
补过一觉之后,江新年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给褚煦梁打电话。
出了今早的事情虽然不算严重,公司也没为难他,但江新年自己心里仍然很难受。他当飞行员这么些年,自认为技术过硬,上一回比较重的着陆还是在他当副驾驶的时候。
褚煦梁这会儿人在呼和浩特,例行从酒店健身房锻炼出来。接到江新年电话的那刻,他就听出对方心情不好。“怎么了?”他关心地问。
“今天早上落了一个重的。”江新年有些羞于开口,但对方是他最亲密的人,也是他难受的时候可以倾诉的人。
“数值多少?”褚煦梁问。这个是重点,不过既然公司没有出通报他也没听到任何风声,应当问题不大。
“1.6。”江新年老实答,捏着电话焉里吧唧的。
“确实重了点,怎么回事?”褚煦梁回到房间,坐在沙发上好好听他说。
“今天深圳暴雨,我卡在最后的点落得有些急躁了。那个副驾驶也不靠谱,最后五十英尺不喊话,仪表也没好好监控。”
面对着最亲近的人江新年把心里那点不舒服全抖落了出来。
“先找自己的原因。”
褚煦梁这次没惯着他,落地是江新年亲自操纵的,如果今天这个数值再高一些要面临处罚,他作为机长也理应要负更多的责任。
江新年哽了一下,道理他都明白但心里实在很难受。他想要褚煦梁的一些温声安慰但又明白他喜欢上的这个人对待飞行一向严谨又认真,从最早对方带他模拟机的时候他就知道。
江新年忽略掉那点委屈感,认真开始找原因:“是我从前飞空客惯了,今天又猛然掉了一截高度,拉平的时机晚了一些。”江新年不愿承认地说道。
空客与波音在设计上存在着不同,空客的飞机在进近到五十英尺时会自动记录飞机的姿态,在通过三十英尺的时候就会自动减少飞机姿态,在8秒内会减小至机头向下2度。
因此江新年习惯在30英尺左右再开始拉平动作,使飞机保持原有航迹。
而波音并没有这样的设计,此前他和褚煦梁一起飞的时候,对方总会在五十英尺就开始柔和地带杆。但江新年将此归结于各人驾驶习惯不同,并没有太专注于一定要在最后五十英尺减小下降率。
放在平时里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偏偏今天他们遇上特殊天气,风向风量的变化使得飞机本来升力就骤减造成了高度的极速下降,等江新年意识到的时候拉平动作已经实施得晚了一,修正效果有限。
“油门收了吗?”褚煦梁问他。
“收了。”江新年放低了声音。
“弹跳了吧?控杆了没?”褚煦梁比之前找他谈话的队长还严格,逐条逐条地细问。
“嗯,跳起来那一刻我就知道要糟,马上锁了姿势,还好弹跳的不高,不然今天就得复飞了。”
江新年回想起来还有一点后怕,干他们这一行真的随时随地要保持敬畏。
“新年,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指望别人。”褚煦梁认真地对他说。
飞行员的工作虽说看起来日复一日,但其实每一次起降都是一次平安的达成。哪一次哪怕是一次的失误与差错都有可能葬送自己热爱的事业,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褚煦梁不想苛责江新年,但他更不想江新年将自己的性命与前程寄托于别人的身上。
“嗯,我知道了梁哥。”
江新年明白对方的意思,虽然驾驶舱讲求配合,但今天的那位副驾驶即便没有做得很好,也至少没有添乱。
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自己心里不舒坦但更重要的是汲取经验和教训,保证今后不再重蹈覆辙,而不是在这样需要自我反省的时刻去挑他人的毛病。
“吃饭了吗?”褚煦梁其实也心疼他,见江新年认识到了错误也就放缓了语气关心他。
“没有。”
江新年哪有心情,他早上一落地就去了公司,后来在咖啡店的时候随便吃了个三明治,下午睡醒到现在他一顿正经的饭也没吃过。
“怎么不吃?不想做就点外卖。”
褚煦梁和他谈恋爱这么久,基本已经摸透江新年的性格。他一个人的时候懒得做饭,基本都是去自己家蹭饭要不就是点外卖。
“有点儿胃疼。”江新年可怜兮兮地讲。
早上那杯美式或许太浓了,也或许是心里不舒服导致身体也不舒服。总之下午睡觉的时候他就觉得胃里隐隐作痛,这会儿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你又喝冰咖啡了?”
褚煦梁知道江新年不太管得住嘴,平日里总爱提醒他,但看来对方又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被抓包的江新年有一点心虚,岔开话题道:“你是不是明天早上就回来了?我能不能去你家等?”
江新年小声说着情话,“想快点见到你。”
褚煦梁靠在沙发上,又何尝不想他。点点头应道:“去吧,反正录过你指纹的。”
第40章
本来是打算明天一早去褚煦梁家等他回来,但晚上洗过澡之后江新年转念一想,他何不现在就去?
于是穿着睡衣只带了手机,江新年遛弯一般从自己家出来,穿过绿意盎然的中庭上了褚煦梁那栋的电梯。
指纹锁在识别指纹之后自动为他敞开房门。
江新年巡视一周,褚煦梁的家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么地干净整洁。就算自己时常来捣捣乱也很快会被收拾回原样,不像他那里,东西都是随手放。
褚绪梁家每一样物品都有自己专属的位置,连摆放的角度都从来不曾变化。杂物都被收纳在看不见的地方,家具表面一尘不染。
禁欲得诱人。
江新年扑倒在铺得一丝褶皱也无的床单上,把褚煦梁那边的枕头抱在怀里深嗅一口气。满足地闷闷笑了,觉得自己的行为好像一个变态痴汉,可他梁哥的味道就是那么好闻,让他沉迷。
下午补过觉,晚上就睡不着。
江新年好奇地探索褚煦梁的书架,他之前来褚煦梁这儿,两个人不是待在客厅就是厮混在卧室,对方的书房江新年几乎没怎么进来过。今天静下心来,江新年很想了解他喜欢的这个人都看些什么书。
褚煦梁的口味很杂,家里的书除了飞行手册之类的航空专业书籍外,闲书从悬疑小说、纪实小说到游记散文什么都有。书的作者也涵盖国内外近现代。
里面江新年看过的只有一本余华的作品,还有王小波的三部曲。那还是他高中那会儿在晚自习上偷偷看的,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关于阉牛的描写,“生活就是一个受捶的过程。”
最后江新年挑了一本自己没看过的悬疑小说躺到床上翻。结果英翻中带来的语言表达方式差异和大段的环境描写看得他昏昏欲睡,才没几个章节就关灯躺下睡了,简直堪比催眠良方。
第二天一早褚煦梁拖着飞行箱和过夜袋回家,他本以为江新年还没到,因为他今天回来得早,这会儿还没八点。
门一开看见了玄关口的鞋子。褚煦梁在客厅张望没有见到人,找了一圈最后推开卧室门发现床上江新年睡得四仰八叉,像躺在自己窝窝里翻着肚皮的小狗一样呈一种毫无防备的睡姿。
忍俊不禁的褚煦梁放低声响没有吵醒他,在外边的卫生间冲了澡换好衣服。
江新年这个人睡相极差,把所有被子都卷自己身体下边去了,褚煦梁只好从柜子里重新拿一床,准备悄悄躺他旁边。
可下陷的床铺还是令江新年迷糊中翻了个身,一把抱住身旁的人,长腿一跨地夹住继续睡。
褚煦梁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习惯?”小时候睡觉爱夹枕头?
江新年听见他的声音睁开眼皮,“梁哥,你回来了啊。”那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可腿就是不松。
褚煦梁从他禁锢的怀里挣开,整理整理床铺准备补觉。江新年清醒一点了,委委屈屈地问:“干嘛要和我分被子睡?”
褚煦梁躺在自己被窝里,熬了一个通宵他确实累了,闭着眼讲:“你把被子全抢走了,赖谁。”
江新年低头看看自己,不假思索地把原先那床被子一掀,撩开褚煦梁的被面欢欢喜喜地挨蹭过去。
褚煦梁由着他没说话,江新年搂着心上人的腰,把头挪到褚煦梁枕头上贴紧他。“我昨天晚上在你床上睡的。”
“嗯。”褚煦梁真困了,回答都只是单音节。
江新年本来起了缠绵的心,但看褚煦梁隐隐发青的下眼睑,不舍地亲亲他的脸。“睡吧。”
在男朋友补觉的时段里,江新年充当了一回田螺姑娘,哦不,应该是田螺小伙。
他去楼下超市买了新鲜的水果蔬菜和肉,回来之后又熟门熟路地把褚煦梁立在玄关还来不及收拾的过夜袋打开,脏衣服扔到洗衣机,洗漱包和剃须刀放到卫生间。
最后在厨房忙活一顿,准备了三菜一汤。有宫保鸡丁、鱼香肉丝和清炒芥蓝,还有一道冬瓜丸子汤,都是他根据观察得出的褚煦梁爱吃的菜。
等到两点钟褚煦梁从卧室出来,江新年就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干劲十足地开始将早已备好的菜下锅炒。
“干嘛不先吃?”褚煦梁洗漱好,正端了一杯水靠在中岛台上看江新年热火朝天地炒菜。
“我一个人吃有什么滋味,当然要等着你了。放心吧,我不饿,我吃了面包。”江新年边炒菜边回头和他讲。
褚煦梁老早就听说过在川渝和上海,家里大部分都是男人掌勺。他一直无法想象那个情形,因为他的原生家庭很传统,男主外女主内,从小到大他就没见自己的爸爸下过一回厨房。
眼前的画面是那么地鲜活、生动又富有色彩,褚煦梁想就算他和江新年哪一天分开了,到老了到死去,想起这个人,他都会永远记得这一刻。
洗衣机欢快地响起提示音乐,江新年侧头吩咐道:“梁哥,衣服晾一下。”
褚煦梁放下水杯,依言去晾衣服,像极了一个听老婆话的丈夫。
江新年把炒好的菜端上桌,听见褚煦梁在生活阳台上晾着衣服问:“你衬衣领子搓过了吗?”
糟糕,莫非他梁哥平时洗制服衬衣还带手搓衣领的?江新年心虚地说:“没,必须得搓吗?”
他自己每次飞完脏衣服都是一股脑全扔洗衣机,手搓?完全没有这道工序。
褚煦梁把其他衣物晾好,拿着那两件白色制服衬衣回来,“家里有衣领净。”说着就要进卫生间将那两件衬衣回炉重造。
江新年连忙去按住他的手,把那衬衣往洗手池一扔,拉着人往餐桌走。“先吃饭,吃完我来洗。”
“那怎么行。”
褚煦梁此前并没有挑刺的意思,只是他习惯了,特别是白色衬衣的领口袖口不单独用衣领净搓过很容易留渍印。
“我自己的衬衣我当然懒得搓,但你的不一样。”
江新年自然而然地接话,话出口他才觉得有些肉麻,但刚才确实不假思索就说出来了。
褚煦梁也有些呆了,被他臊得脸有些红。其实在床上江新年什么肉麻的话都讲过,但就是这生活中平淡的一句反而最令他感到无法招架。
心脏跳得剧烈,好像每一秒都在膨胀,撑得胸腔都疼起来。
之后两个人随意聊些闲话,饭后趁江新年收拾厨房的时候褚煦梁自己在卫生间把衬衣领子重新洗过,然后拿到阳台上去晾好。
回来的时候江新年交给他一份打印出来的文件,褚煦梁拿在手里一看,是一份谈话记录。
江新年认认真真写满了三页,从事件回顾、原因分析、错误总结以及飞行员该如何避免重着陆,从六个方面详细深入地做了分析。
褚煦梁仔细地看完,点点头肯定道:“我想你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这份谈话记录,江新年原本只写了一页,昨天和褚煦梁通过电话之后,他才不得不认清自己一直回避的事实:是他的人为失误占了主因。
哪怕天气再恶劣,哪怕副驾驶没有给予良好的反馈,但他自己飞惯了空客养成的潜意识习惯才是真正的隐患。
江新年终于得了认可,就像得到了赦免,他一把抱住褚煦梁,把头埋在对方的颈间。
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可以一个人,不需要任何人。但其实,他一直想要有这么一个人,可以在他自欺自人的时候点醒自己,在他需要支撑的时候给予一个怀抱。可以互相支持,互相信任的这么一个人。
褚煦梁摸着江新年的后背,等对方平静下来。然后温和地问:“要一起看书吗?我看你床头柜上摆了一本《忒休斯之船》。”
那是江新年昨晚随意从书架上挑的,其实根本没有看进去。他仍然舍不得松开这个拥抱,黏黏糊糊地说:“我昨晚睡不着用来催眠的。”
然后退开一点,“我先申明,我只看了书架,抽屉什么的我都没开过。”
虽然他们是恋人关系,但江新年分寸感和尊重还是有的,主人家不在的时候他不会去随便翻东西。
褚煦梁没想到他会强调这个,无奈地讲:“没防着你,想看什么自己找。”
江新年还抱着他,闻言凑到褚煦梁耳边:“今天不想看书。”
他用气音蛊惑一般地说:“我今天除了填满了你的冰箱,还填满了右边床头柜的抽屉。”
卧室右边床头柜被用来专门存放套和油,之前褚煦梁还嫌江新年囤得多了,结果事实证明并没有用上多久,想来今天对方去超市又采购了一大批。
褚煦梁被他说得耳热,喉结滚动的声音落在江新年耳里都是一种催情的乐章。他拥着褚煦梁就势倒在沙发上,手不安分地摸进对方睡衣里。
“你能不能节制些。”
褚煦梁挡住他的手。现在是下午,窗帘全开着,对面要是住了个有偷窥癖的人,现在就等于是在看高清直播。
江新年简直是委屈,他们都六天没见面了,加起来总共八天没做过了。就这样还要叫他节制,再节制就成和尚了!
一时气急,于是说出句不该说的话:“梁哥,你是不是该补一补了?”
他是真的担心,但听在褚煦梁耳里那简直就是挑衅,被质疑那方面的问题,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褚煦梁跳起来,大步走到落地窗边将遮光窗帘扬手一拉,屋内顿时陷入昏暗,只有下方隐约漏进的日光营造出一种暧昧的色调。
反正没有人会看见,反正只有他们两个。褚煦梁陡然生出一种不管不顾的心态来,放弃了平日里的自持与隐忍,放弃了他表面的端正与清冷。
他头一回主动地跨到江新年身上,在对方充满惊喜的眼神中开始宽衣解带。
江新年呼吸粗重,眼睛一瞬不错地盯着身上人略显生涩的动作。褚煦梁整个人从脸红到了脖子再连上胸膛的一片潮红,妖冶又纯情,迷得江新年舍不得眨眼。
而且褚煦梁常年坚持健身,其实腰部力量很好,没多久江新年就受不了。
本想一直看他表演,但奈何这把火烧得太旺,江新年只能反客为主先疾风骤雨地解了眼下的瘾,再细水长流地慢慢品尝恋人曼妙的滋味。
一曲终了,已经是日暮西沉。
两人又厮混了一天,江新年首先去公司报到,他把签好字的谈话报告交给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