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嫁山神by余生田
余生田  发于:2024年06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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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冬槿从通往后院的廊道出来,一迈步出门槛就被眼前攒动的人头和齐刷刷转来的目光给吓了一跳,只怀疑自己是走错了地方。
面对着一张张好奇的菊花脸,他霎时间社恐发作,迈出去的前脚往回一缩,瞬时有一种想要转身落荒而逃的冲动。
乐正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已经将自己这个小干孙子的性情摸了个通透,他见势不对,连忙乐呵呵过去将人拉住,拉到了中间的火堆旁,与众人介绍:“这些长辈都是你的爷爷奶奶,还有俩位小太奶奶,你快认识一下。”
余冬槿打眼一看,发现两堆老人加起来一共十一位,其中在他们这堆的两位老太太已经老的牙齿全部掉光,头发也白的没有一点儿黑了,他连忙鞠躬行礼,“两位小太奶奶好,爷爷奶奶们好。”
他有点疑惑,这都是村里的老人吧?爷爷怎么把他们给请来了?
好在乐正马上解答了他的疑惑,他说:“我这几天琢磨了下,家里这场婚事就没必要邀请村里的年轻人了,就请这些老人家就行,我已将事情原委与你这些长辈们说清楚了,他们都知道这是大事。”他拉着余冬槿坐在板凳上,与他介绍一旁面容刚毅头发黑亮的老太太,说:“这位是村北的洪奶奶,是咱们村里的老猎户,我请他做你与山神的媒人。”
女猎户?余冬槿诧异看去,就对上了洪奶奶那双黑亮有神的眼睛,在这群爷爷奶奶里,数这位姓洪的老太太最显眼,她和其他老人完全不一样,精气神特别足,说话声音也如洪钟,总之显得特别有力量。
余冬槿弯腰单独行了一礼,说:“麻烦洪奶奶了。”
洪奶奶摆手,豪爽道:“这有什么麻烦的!”
之后乐正放孙子去洗漱,余冬槿进厨房一看,才发现厨房一边的木案上居然摆着半只剥好皮的獐子两条鱼和一只颜色鲜艳的野鸡。
下意识的,余冬槿在心里惊恐了一瞬。怎么能杀保护动物!不过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哦,他穿越了,这里是古代。余冬槿拍拍心口呼出一口气。
木案上除了这些肉类,一旁还有些泡好的笋干菜干,还有各种豆子,余冬槿再仔细一瞧,发现里面居然还有颗表面皱巴巴干成一片的大白菜和一条挺大条的白萝卜。
乐正跟在孙子后面,说:“这是他们在家带来的,我已经说好了,叫他们今天中午留咱们家吃饭。”
余冬槿明白了,点头:“那我来做,爷爷你就帮忙去陪陪我这些长辈们。”
乐正自然不肯:“这么多,你哪儿收拾的过来!我来弄。”
余冬槿道:“这有什么的!”他把乐正推出去,到门口把门半合,露出一条缝对爷爷哀求道:“求您了爷爷,就叫我一个人待在厨房里吧。”
乐正顿感好笑,只好道:“那行,忙不过来你一定喊我!”
余冬槿松了口气,忙回:“好。”
终于重归一个人的,没有陌生人的空间,余冬槿顿时感觉舒服多了,他过去查看灶台,果然看见了灶里还有余火,李家的土灶是双锅带水壶的那种,此时水壶里的水还是热的,锅里还温着窝窝头和菜,这是爷爷给他留的。
余冬槿笑笑,刷好牙洗好脸又重新扎了扎头发,端着窝窝头打开厨房后门,站在那儿吹了吹山风,终于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起来。
然后他看着那苍青色的大山,带着十分愉悦的心情吃完了早餐,吃完开始提桶打水把长辈们送的黄豆红豆泡了,然后烧水烫鸡毛杀鱼!
坐在门槛上,余冬槿拔着鸡毛,拔着拔着开始有点怀念妈妈,自妈妈走后,他就没做过类似这种活,杀鸡拔毛剖鱼去鳞,这些活他都直接拜托给热心摊主了,他没妈妈那么有生活情趣,喜欢自己去乡下买鸡去河边收鱼,回来后再拜托自己动手,他不再愿意为这些付出时间,也没那个劲儿。
将鸡毛细心全部去掉,再剖开鸡肚子,将内脏清理清洗出来,处理好鸡,他开始杀鱼。两条鲫鱼个头不算小,但是挺瘦的,很快就杀好了,弄好了余冬槿洗了手,开始琢磨今天中午的菜单。
獐子肉炖萝卜、笋干鸡肉汤、菜干豆子外婆菜、蒜泥白菜、清炒白菜、香煎鲫鱼、鲫鱼汤,家里还有昨天他们带过来的腊肉和干豆角、酸萝卜和酸豇豆,还有那天上街买的生花生,再做个干豆角炖腊肉、酸豇豆炒鸡杂,切个酸萝卜炖个黄豆腊排骨汤,这样一起就有了十一个菜,便够了。
想到宴请的是一群老人,余冬槿收拾了一大堆罐子出来,这些肉啊干菜啥的,可得炖的烂烂的才行呢。
余冬槿叉着腰,看着木案上被自己摆好的食材用具,心想:这可真是个大工程,不过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可是十六岁那年就从妈妈手里接过掌勺权的人,当年还回村过年时,每年的亲戚聚餐可都是他来弄的。
现在只不过是重新把这些捡起来而已,简单的很!余冬槿自信一笑。

乐正这时打开厨房门,敲敲门框,问听见声音转头过来的孙子:“要不要帮忙?”
余冬槿顿感不好意思,连忙放下叉在腰上的手,问:“爷爷,我买的那些调味品还有大蒜老姜您放到哪里了呀?”
乐正弯腰使劲儿将木案下面的两个破陶罐拉出来,说:“喏,大蒜姜在这儿呢。”
余冬槿一瞧,这俩只剩下半边的大陶罐里面盛着沙,余冬槿买的大蒜和姜都被乐正埋在沙子里呢,沙子透气不蓄水,大蒜老姜埋在里面不见光,能保存的更久不发芽。
乐正又把门侧边那个嵌在墙里的柜子柜门打开,“调味品和昨天洗好的碗碟筷子都在这儿。”
余冬槿走过去,看见他买的那些大包小包都被整整齐齐的摆在上面几格,下面则摆着大大小小的碗碟和筷子勺子、罐子坛子。
昨天厨房之后的整理工作都是乐正来做的,余冬槿则是去了前头清扫房间擦洗家具。
余冬槿点头,“好,有这些就可以了,爷爷,您继续去待客吧,得空进来帮我看看火就行。”
乐正见孙子看起来游刃有余,点头道:“好。”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捞了一撮箕大蒜和生姜出去,说:“我们帮你剥蒜削姜皮。”
余冬槿笑了,“那也好。”
出门找了快溪边的大块鹅卵石磨了磨刀,余冬槿开始斩樟子肉。
厨房外面院子里,洪奶奶拔出腰间的小刀开始削姜皮,听着厨房里的斩肉声,对正乐呵呵剥蒜的乐正说:“你家的读书人总和别人家的不一样,你和林子还有夏夕,都不是远庖厨的主,反而爱琢磨这些吃的喝的,我还以为在余家长大的阿槿会不一样呢,结果居然也是这样。”
这个林子指的是李夏夕的爹,余冬槿这身体的亲生父亲,李钰林。
乐正这会儿对李夏夕的逝去已经全盘接受,听人提起也没那么伤心了,他毕竟送走了太多李家人,心虽然还未麻木,但也有了十分坚固的承受能力。他笑道:“这是我们两家的光荣传统。”
洪奶奶闻言好笑,其他老人家听了也乐,这传统挺好的,他们老人家喜欢。
大家一边喝茶剥蒜一边闲聊,几乎全说的是余冬槿。
其中一个头发须白,胡须特别长的老爷子问乐正:“槿娃儿不改姓啊?”
乐正摇头道:“不改,他们余家的现在情况和李家差不多,都苦命。”他叹了口气,说:“等以后看看吧,我琢磨琢磨,看能不能给夏夕抱养个娃儿。”
老爷子叹气,问:“娃儿你养啊?”
乐正点头:“我养!”
大家都唏嘘,洪奶奶道:“你这老头还不知能有几年好活呢,拿什么养啊。”
一旁瘪着嘴的小太奶奶也含糊说:“养不了了,年纪大了。”
长须老爷子说:“你还是和冬槿商量下。”
乐正想了想,说:“看罢,不能耽误这孩子。”
众老也都点头,这话也是,槿娃儿还年轻,虽然有神婚这事儿,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得山神同意另外娶妻了呢,到时候自己有了媳妇孩子,他们这样的劳苦百姓,日子就要加把劲才能过得好,在那种情况下,替哥哥养好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乐正把剥好的大蒜生姜送入厨房,把灶里的火烧的更大了些,然后把萝卜给削皮切块,又出了厨房。
厨房里,余冬槿将大料下锅炒出香味后,下入樟子肉加入黄酒将其煸出风味,又继续炒出色泽漂亮的焦化层,随后将香味扑鼻的肉盛入罐中,加入开水放到屋外用石头架出来的火坑上开炖,萝卜现在不放,等樟子肉炖到一半再下,避免时间太长萝卜炖化。
樟子肉很新鲜,余冬槿也很满意,他高兴的拍拍手,进厨房继续忙活。
这獐子肉的香味一从厨房传出来,洪奶奶闻到了,忍不住连连点头,“不错不错,阿槿娃儿真有一手!”身为一个老猎户,她对于野味的料理还是很有一手的,这味道她一闻就知道,肯定坏不了。
乐正眉头一挑,脸上满是得意,仿佛在说:那是肯定的,这可是他孙子,厨艺自然没的说。
今天依旧没有太阳,但好歹没有下雪。
烤着火闻着厨房里传来的香味,老人家们都觉得心里暖暖的。
午饭时间到了得时候,余冬槿端着香味浓郁的奶白色鱼汤,喊了一声:“爷爷,可以开饭啦。”
于是几个稍微年轻一点的老人捡起炭块放到火盆里,灭了火堆,然后端菜的端菜打饭的打饭,大家把满后院的热闹转移到了堂屋边的饭厅里。
一米六的中式圆桌再加一个圆凳,十三个人坐着正正好。
身为小辈的余冬槿的位子在最下首,不过他没着急入座,而是拿着大木勺先给两位太奶奶一人打了一碗鱼汤,说:“太奶奶,爷爷奶奶们,这鱼汤要趁热喝,不然凉了就不好喝了,大家都先尝尝。”然后又给乐正打了一碗。
乐正看着满桌的菜,闻着饭菜香味,叹:“这可比我厉害多了,这手艺,比咱们城里酒店的大厨也不差什么了。”
洪奶奶喝汤喝的头也不抬,含糊说:“可不是么!”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余冬槿陪着爷爷送客的时候,每个老头老太太都要拉着余冬槿的手把人夸一顿才走,洪奶奶更是说:“阿槿娃儿你在村里多住一段时间,奶奶让你叔上山抓野鹿子去,到时候给你带来,你做了给我留一碗肉就行!”
余冬槿哭笑不得,道:“真有机会,您就拉全家一块来吃,不然我可就不做了。且山上凶险,您叫叔一定要注意安全。”
洪奶奶哈哈笑,“你放心,他谨慎的很!”
又是忙碌的一天,不过这天夜晚,余冬槿早早就睡下了。
于是他终于有空仔细看看那片被他藏起来的,李道长给他的批命。
小小一块竹片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前头其实也没什么,都是些余冬槿看不懂的道家术语,唯独最后面两句批文,是他不能给爷爷看的东西。
高楼遥顶如烟逝,爱恨皆了莫要寻;前世已随樊笼去,重来只做长命人。
余冬槿轻声将这四段念了一遍,重点在那莫要寻三个字上,“莫要寻……这意思是叫我不要老想着以前的那些往事,也别想着哪天可以回去么?”他叹了口气,“不过说的也对,爱恨皆了,我确实也是爱恨皆了了……”
只是,余冬槿点着最后那三个字,“长命人?这意思是我这辈子能长命百岁?”这要是真的那可就好了。摸着自己的心口,感受着那很平常的律动,他想,只希望这次完了婚,他这心疾真的能好全了吧!
接下来日子一天天过去,余冬槿渐渐与村里,主要是与李家距离比较近的那几家熟了起来,特别是那几个总背着筐上山找冬菜的孩子,余冬槿给他们发过糖糕。
五天后,他们借了村里的牛车去了趟城里,去取喜服和定的东西,还有之前漏买的东西。
上街后,余冬槿留了个心眼,抢着在乐正之前把喜服尾款结了,乐正于是气了一路,话都不愿和孙子讲,这叫他实在哭笑不得。
这天他们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余冬槿打着上街买到的灯笼,去将牛车送还。
回来的路上,天更黑了,天边连绵起伏的山岚已经完全被天空掩藏,什么也看不清,手中的灯笼那昏黄的暖光只能照见四周的一小片地方。
就在这一片昏暗里,余冬槿看见了路边草堆里,忽然亮起了一盏盏圆溜溜的小灯泡,那些灯泡的光惨幽幽的,在这连点月光都没有的黑夜里,就好似一串鬼火。
这明明应该很吓人才是,可余冬槿却在惊讶了一瞬后感觉良好。
他蹲下身,提起灯笼靠近草堆,果然看见了七八只探头探脑的小家伙,嗯,是一个大家伙带着几只小家伙。
草堆边,一只膘肥体壮的山猫妈妈带着它七个同样膘肥体壮的宝宝正路过呢,灯光照到他们,余冬槿便看见了他们那八双圆溜溜的眼睛,正好奇的看着自己,那份好奇中,还带着一些很熟悉的恭敬,这让余冬槿想起了那只闯入他家的胖貉与小猞猁。
山猫妈妈比啥也不懂的宝宝要机灵的多,立即前爪一伸,做了如之前貉与猞猁做过的那个奇怪又和谐的行礼的姿势,然后喵呜了一声。
余冬槿听明白了,与那两只胆大的毛球一样,这只毛球也在喊他娘娘,它恭敬且谦卑的说:“问山神娘娘安!”
余冬槿:“……就不必这么喊了。”听得他自己穿在靴子里的脚指头都在发麻,他问:“你应该也是灵物吧?打个商量,你能不能帮忙和那些要来吃酒的灵物们说说,让它们那天都别喊我娘娘?实在想要保持恭敬的话,你们可以喊我……”他想了想:“喊我大人或者别的什么,总之别喊娘娘就好。”他一个大男人,被称为娘娘也太怪了吧?尴尬不说,听得他还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山猫歪头思考了下,没说话,带着懵懵懂懂的孩子们对着余冬槿又行了一礼,接着脑袋往草堆里一钻,一群毛球就消失在了余冬槿面前。
余冬槿顿感怅然若失,他对着草堆失神片刻,叹了口气站起来继续往家走。
哎,还想抚摸一把小毛毛球们呢,可惜。
临到家门前,他举起灯笼,又看了眼那高入云雾的山岚,可惜天太黑,他看不太清那白日里瑰丽绰约连绵起伏的线条,只有一片深沉的,叫人望之生畏的浓黑。
余冬槿拍拍脸,进了屋,心里在想:自己今天能不能梦到他呢?大概不能吧,毕竟自从他搬到村里后,那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就再没在他的梦里出现过了。

因为考虑到只请老人与灵物,乐正便请了洪奶奶的儿媳妇和儿子过来帮忙当大厨。
洪家世代都是猎户,家里世世代代都供奉着山神像,对李家这场婚事接受度是最高的。
婚期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八,距离过年仅有三天不到的这天早上,天还没亮,余冬槿就被爷爷喊起来了。说是怕晚了没时间,他被爷爷招呼着吃了顿饱饱的早饭,然后洗了个很仔细的澡,才又被赶回去补觉。
又过了不知多久,余冬槿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几个老人家过来敲响了他的房门。
一听见老人们的声音,余冬槿立马清醒了过来,一个激灵就从床上翻下来,忙把放在床边桌案上的大黄的笼子用布包的严严实实,塞到门后面的柜子底下,才打着抖穿好衣服,打开房门。
房门外,两个奶奶站在后面,另两个奶奶在前扶着俩小太奶奶,她们对余冬槿展开笑颜,其中一位对他说:“槿娃儿,该起来了。”
余冬槿这几天已经将这些长辈们认清了,后面那俩是村头的一对姓刘的姐妹,她们夫家是堂兄弟,都姓李,但与李夏夕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同宗。
其中姐姐的丈夫已经不在了,家中只一个独子,她儿子平日携家带口在城里做活,逢年过节才回家住。妹妹的丈夫则还在,她家中一儿一女,女儿嫁到了别的村,儿子则娶了媳妇生了俩孩子,余冬槿初次与爷爷回村,路过的村口第一家那个叫春花的婶婶就是她的儿媳妇,他与爷爷当时也与这位奶奶和奶奶的丈夫打过照面。
前面这俩奶奶则是村西南的邻居俩,夫家姓也李,她们本人一个姓董一个姓胡,姓董的这位家里老头还在,姓胡的则守了寡,她们家里儿女很多,一个生了四个一个生了五个,且都养活了,如今家里的孙子辈一大堆不说,玄孙辈都有了,很是兴旺。
而两位小太奶奶的生平就很传奇了,她们是本村人,是五服边上的姐妹俩,姓廖,其中一位当初嫁出去了一直生不出孩子,于是被婆家人送了回来,另一位则与这位嫁出去的是一起长大既是姐妹也是闺中密友,见姐妹遭受这种事,她索性就不嫁了,两位同年同月生的好友从儿时一直相伴至今,如今经历了八十多年的风风雨雨,但感情依旧一点没变。
余冬槿听爷爷说起她们的故事时,特别的感动,这可是在古代,女人不嫁人选择自己过日子,是很难很难的事情。
余冬槿看着六位老人,很懵,“您……太奶奶,奶奶,你们这是?”
胡奶奶哈哈笑:“昨天不是和你说好了么?今天我们来给你牵床梳头!”
然后余冬槿就被推着坐到了房内的长桌前,一个小太奶奶不知从哪儿掏出一面铜镜放到了桌子上面,另一个小太奶奶则摆好了那盏李家祖传的白玉金丝头冠,然后董奶奶拿出木梳,胡奶奶端着脸盆毛巾直接上手给余冬槿洗脸。
屋内,喜服就挂在雕花木床边,太奶奶们拉着刘家奶奶开始布置新房,虽动作较慢行动迟缓,却很是有条不紊。
余冬槿试图从胡奶奶手上接过毛巾自己来,但失败了,最后他吐掉被灌的盐水,看着铜镜里头发的自己,董奶奶站在他身后,开始给他梳头,他实在是太不适应了,但奶奶们都说他今天说什么都不能自己动手,于是只得无措的抬手挠挠发红的脸颊。
也差不多可以吃午饭了,胡奶奶去外头端了碗面条进来,进来之后又哈哈笑,她是个很爱笑的老太太,她说:“槿娃儿脸皮真薄,这俊俏的小脸怎得红的和猴子屁股似的。”
董奶奶也笑,说:“还真是,怎得这么红?”
余冬槿大窘,嗫嚅了下嘴唇不知道该说些啥,众人又是觉着好笑,余冬槿无奈,只得接过筷子安静吃面。
面是干拌的手扯面,没有汤水,但闻着特别香,里面放了肉沫,余冬槿又将面拌了下,夹一筷子送进嘴里,然后就惊了一下,这面好香啊!
胡奶奶看他眼睛一亮,就知道他是觉得满意,笑说:“好吃吧?这是你洪叔的绝活,他那一手揉面的手艺,在咱们村那可是出了名的。”
后面正在用红布扎花的刘家奶奶也说:“可不是么,我之前还想去取取经来着,可大庆这手艺旁人还真学不来,力气不够大!他那把力气,真是谁也比不了。”
董奶奶也说:“原你也去学过,我大孙子上次在他家混过一碗就嚷嚷着好吃喜欢,我大儿子于是也去学,结果做出来我大孙子一尝,也说没那味儿。”
余冬槿听着她们说话,嚼着嘴里的面条,倒觉得自己来试试的话,说不定能做出差不多的来。
和面的手艺,其实靠的不是力气大,而是要用对巧劲和方法,而他之所以会这门手艺,是当年他妈生病的时候,躺在病床上沉迷于某站美食视频,他于是想尽办法跟着视频学来的,可惜学会后总共没做几次,妈妈就永远的离开了。
想着这些,余冬槿将面吃了个一干二净,董奶奶端着空碗离开。
新房很快就布置好了,余冬槿的头发也被梳的整整齐齐,他的头发被全部束起来,在顶上扎了个丸子,然后戴上了冠。
几个老人家临走前还问他要不要帮他换衣服,被余冬槿赶忙给拒绝了,梳头洗脸就算了,穿衣服那是真不行!
要知道喜服也不只有外衣,里外都要换呢。
奶奶们又笑,又说他脸红,不过好在临走前没忘了给他关上房门。
余冬槿瞧着铜镜里那张大红脸,感觉自己在这些女性老人们身边,确实是变得脸皮薄了些,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很容易不好意思。
大概是因为很久没有和类似的人相处过了,妈妈走后他就没回过村,身边于是都是年轻人,其中年纪最大的,也就是他的领导也才三十七岁而已。现代社会,老与少之间好像隔了千山万水般的距离,没有血缘的纽带,平时根本不会去注意。
拍拍脸,余冬槿看了眼铜镜里,因为带了华丽的发冠而显得与之前很不一样的自己,感觉有点怪怪的,摸摸头顶触感温润的头冠,余冬槿摇摇头,起身换衣服。
喜服是黑边红底的配色,黑色的领口与袖口,还有下摆处点缀着纹路吉祥的绣花,布料是略厚实的缎子,摸起来触感还不错,余冬槿对布料方面没有研究,但他听乐正与倩娘子沟通时,知晓这种没有暗纹的缎子是他们留云县百姓中流行的最好的布料了,那种有暗纹有花色的,他那点钱便完全买不起了。床边侧边的小凳上,还放着一双靴子和袜子袜带,靴子是黑色绣红纹的,花样同样不多,简单大方。
余冬槿眼睛瞥向一旁紧闭的柜门,他没着急换衣服,将柜门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条长长的红丝带。
这个是余冬槿那天和爷爷去城里取喜服的时候,他偷偷买的,这一根红丝带可贵,足足花了他二十文钱!
他把大黄的笼子搬出来,三下五除二用红丝带在笼子上扎出一个花来,他点了点笼门,看着里头听见动静探头探脑出了躲避屋的大黄,说:“你今天就当山神送给我的结婚礼物吧!”
笼子里的大黄瞪着一双豆豆眼,小表情有点奇怪。余冬槿着急忙慌的,并没有发现它的异样。
没错,余冬槿准备今晚趁爷爷不注意,把扎着红丝带的大黄笼子搬出来放到床前,造谣说这是山神给他送的礼!嗯,这也没有很离谱吧?反正爷爷都知道他梦到过山神了,今天可能还真有灵物来吃席呢,爷爷肯定能相信!
余冬槿摸摸鼻子有点心虚,忙将笼子塞回柜子里,起身开始换衣服。
今天的大部分流程与余冬槿都没啥关系,他就负责穿好衣服在房间里待着,该喝水喝水该发呆发呆,等晚上的时候他房里就会送来由他们村那位头发须白的老大爷雕的,再由洪家奶奶今日送到山上走过一圈的山神像,然后他抱着山神像去祠堂里拜拜就行。
这些都是这几日村里老人们商量出来的流程,据说是遵循了什么古礼,余冬槿也不懂,反正他就当个被牵着走的木偶人就成,让做啥做啥,天底下所有新人在成婚之日都大抵如此。
余冬槿看着窗外雾蒙蒙的一片,“好像要下雪了。”他轻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房门这时被人敲响,外头是乐正喊了一声,开门进来。
余冬槿转过脸喊了声:“爷爷。”
乐正开门一看见他,动作便顿了顿,接着一双已渐渐显出几分明亮的眼睛里染上笑意,他说:“冷不冷?我提了火炉子来。”
余冬槿还真有点冷,点头:“谢谢爷爷,今天好冷啊。”
乐正把火炉子放到桌下余冬槿脚边,道:“今天比昨日冷,外头已经开始下雪了。”他提醒,“你烤火注意些,别让火星子燎到衣角。”
余冬槿搓搓手,“嗯,孙儿知道。”
乐正给孙子送完火炉,便出去关上了门,继续去忙活。
屋里有了火,余冬槿顿时感觉暖和多了,他将火炉放远一些,然后拿出了怀里那根黑红色羽毛,看着这羽毛,余冬槿想到梦里那带着面具的男人,他说今天会有灵物过来送礼来着,也不知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可能是真的吧,毕竟他见过胖貉胖猞猁还有山猫妈妈小山猫了,不过那些可爱的毛毛球,会给他送来什么呢?
真期待啊。
可是这么冷的天,不会冻到它们吧?
还有洪奶奶,这么冷的天她还得抱着山神像上山,她应该已经出发了吧?听说洪叔会带人陪同,可一定要安安稳稳的上去下来呀。

第19章
好在大半辈子都在山混上的洪奶奶那身本事确实不是盖的,她很顺利的从山上下来了,带着满身风雪,她恭恭敬敬的将神像送入了新房里,送到了余冬槿的手上。
这天黄昏时刻,余冬槿怀抱着与面具男人并不相似的神像,被引到祠堂拜天拜地拜父母。
屋里热闹的不得了,他一路上懵懵懂懂又迷迷瞪瞪,拜完了又重新托着山神像回了新房,被拉着安坐在了红账内。
红烛被点燃,被装在碟子里的红枣、桂圆、花生、瓜子、喜饼、糖酥不知何时被摆上,将屋里长案摆满,众人出去吃酒,房内便又剩余冬槿一人。
渐渐的,外头原本一直打着飘的小雪变大了。
忽然有一丛丛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又有什么木板撞击引起的啪嗒声响,叫余冬槿听得清楚。
是隔壁,他这间房隔壁就是饭厅,那儿今日被乐正安排给了灵物们,不管它们来不来,菜和果子还有酒水都已经上齐,它们的菜单还是余冬槿定的呢,让洪婶洪叔另外做,少油少盐。
带着好奇,余冬槿站起来走几步来到房门边,打开房门往外一看。
饭厅原本紧闭的窗户大开,窗下一角还有个如祠堂那般的小门洞,一只只或大或小或走兽或飞禽,各种各样的动物,或从窗户或从门洞披风戴雪的进了屋里,从天到地的将原本挺大的饭厅给挤满了。
余冬槿睁大眼睛匆匆一扫,就看见了有狼、鼬、麂、狐狸、山猫、猴子、兔子等等,无论是吃肉的吃草的,看着和谐极了,而飞禽则就更多了,野鸡、白鹇、喜鹊、八哥等等,还有一只特别大的老鹰与一只小点的猫头鹰,停在饭厅的多宝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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