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樾在一旁一边吃饭一边听着,他是吃过红薯的,不仅吃过,还是当初第二批体验红薯味道的人,第一批当然是当今圣上与那些御前近臣们了。
他不是很喜欢红薯的味道,但他对遥云所说的,红薯做成的制品很是感兴趣,心想,虽然红薯这样吃食吃多了会涨肚子,但配上少少的米饭一起配着小菜吃起来,却很能饱肚子。
他当初因为好奇,在父亲那儿了解过,父亲告诉他,他也和户部尚书聊过,说这种从番邦传来的新作物对田地的肥沃度要求不高,产量不错,且未成熟时茎叶都可食,是一样能造福百姓的口粮。
这样好的口粮,单吃确实单调了些,但若是其能如麦子那般,可以磨成粉,加工成各样吃食,那百姓们种植的红薯定然就可以抵税了。
当然,红薯抵粮税,这本来也在户部拟好的章程内,但这毕竟不是小事,需得禀奏圣上,然而圣上自去年七月太子薨逝起,便缠绵于病榻,剩下的几位皇子如今是争的打破了头,搅得整个朝堂都乌烟瘴气,说起来,他家之所以会落到如今这境地,也是因为如此。
想到这里,陈樾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
又过了半个多月,陈颂可以下地走动之后,忽然有一天,李家饭桌上,陈家兄弟两个向李家三人提出了告别的意思。
陈颂脸色还不太好看,这是当然,他的伤口其实还没完全康复,只是表面看着长的差不多了而已。
余冬槿其实早有预感,他当然知道这两人不会长久的留在这里,他们肯定还有他们的事要做,但他依旧忧心,“你们……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陈颂道:“危险哪里都有,这是避免不了的,但我和阿樾都不能继续在这里停留了,我的亲卫已经在联系我,我们是时候离开了。”
余冬槿点头,“嗯,好,我知道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余冬槿在遥云怀中惊醒,他若有所感,跳下床去打开了房间内的窗户往外看。
遥云连忙也跟着起来,拿了一旁披在小几上的外裳,给他披上。
外头乌漆嘛黑的,但余冬槿听见了动静,是马儿踢踏的声音。
余冬槿垂头,叹了口气,“他们真的走了。”
遥云抱着他,“别伤心,可能还会再遇也说不定。”
余冬槿转头,眼睛亮亮,“真的啊?”
遥云没有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只说:“只是有可能。”
余冬槿却在他这个回答里听见了另一成含义,笑了,“好吧,我知道了,走,咱们继续睡觉。”说着他打了个哈欠,时间还太早,待刚刚那股精神头过去,他又开始犯困了。
第62章
这天又是一天的雨,不过雨下的不大,是那种春日里的濛濛细雨,雨水给人带来一种扑面而来的湿润感,让家里也变得潮湿了起来。
余冬槿见这情况,连忙带着遥云,把家里的窗户帘子盖得紧紧的,就怕受潮气。
还好是检查了一下,李宅是个小二楼,二楼很空,只在楼上的小中堂内放了些家具杂物,但两边三间房间里的窗户,那帘子不扒拉不知道,一扒拉才发现全烂了。
余冬槿连忙把这些帘子扯下来扔了,然后琢磨了下,把之前从田里砍得,被他们堆在了牛棚里的枯茅草捡了捡,拿烘笼烤干,又劈了竹子做篾条,一家人上午没事坐在家里编草帘。
乐正搓着草绳,叹气,问余冬槿:“大小陈真的走了啊?”陈颂能出门走动之后,老爷子为了区分这兄弟俩,便一个叫小陈一个叫大陈,他与他们也相处了一个多月了,人猛然不在身边了,还真叫他有点不习惯。
余冬槿点头,往遥云编好的竹框框里塞烘好的,他刚刚简单编了编的茅草,“嗯,今早天没亮的时候走的。”
乐正又叹,看了眼窗外的雨,说:“这天气,赶路多受罪啊。”下雨就算了,还有风,春雨淅沥沥的好似能下到人的骨头缝里,与冬日下雪天时比起来,这是另一种不同的冷,确实是不适合赶路。
余冬槿也看了看窗外的那片水蒙蒙,猜测:“他们应该不会急着赶路吧?可能会下山找地方先避一避。”他想着两人现在可能存在的状况,望着窗外时便不由得出了神,手上动作就不由得疏忽了。
他指尖一疼,忍不住“嘶”了一声,低头一看,就看见自己右手食指指甲盖下面,被劈叉出来的茅草芯给扎出了血。
遥云连忙放下手上的篾条,过来捧住了他的手,看了下说:“忍着些。”然后在余冬槿点了头之后,将还扎在他食指茅草芯给拔了出来。
余冬槿又是一声忍不住的抽气声,十指连心,特别是这种扎到指甲盖下头的伤口,是真的疼。
乐正看的心里头也发颤,跟着抽气,“哎哟,得小心些才行啊。”
余冬槿手上其实已经有了几个伤口了,都是在地里干活的时候被茅草割的,但都不深,现在都已经好了。
他瞧着遥云埋头给他处理伤口的样子,看他沉着一张脸,忍着疼软声开口:“干嘛每次都不高兴啊?”
遥云每次给他处理伤口时都这个样儿,有时候明明只是一道不用多看很快就能痊愈的小划伤,他都要给他抹点他弄得药膏,搞得余冬槿特别无奈。
乐正抬眼看了闷着气的孙媳妇一眼,摇摇头,继续做自己的活。
遥云也不说话,余冬槿只得忍着疼,看他给他挤掉淤血后帮他涂上了药膏,这药膏是用瓷盒子装得,是浅绿色的,涂在伤口上伤口处就变得凉凉的,疼痛感便会少去许多,这叫余冬槿松了口气。
药上好了,余冬槿又用眼睛去瞄遥云,还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口。
遥云抬眼,开口:“下次一定要小心些。”
余冬槿便笑,说:“我知道啦,这点伤没什么的,过两天就好了。”
遥云看着他右手食指指甲盖里那竖血痕,虚虚在余冬槿指甲盖上碰了碰,说:“太疼了。”说的好像他的手也被扎了似的,好似他也疼得厉害。
这话听得余冬槿心里发软,涂了药,刚刚那股疼痛感几乎消失后,他没好伤疤就忘了疼,觉得没什么,反过来安慰起遥云来,说:“已经不疼了,真的。”
遥云又看他一眼,没说什么,但接下来却怎么都不肯让他干这个活了,余冬槿无奈,家里现在又没啥事,外头又下着雨,他只能在一旁无聊的看他们干活,最后觉得闲了,又在一旁拿着扫帚清扫起地上的碎屑。
接下来又下了整整两天的雨,一直没歇的天才终于放晴。
这天一早,两人背着竹筐出了门。
余冬槿手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只是指甲盖下还有一竖没法去掉的黑色淤血而已,他这会儿挺兴奋,问身边的遥云,“咱们真能采到蘑菇呀?”今天吃早饭的时候,余冬槿看天气好,就说想出去转转,遥云便说可以带他上山采蘑菇。
遥云点头,“昨夜雨停,今早天气变暖,不少菌菇都冒了头,还有你心心念念的春笋,许多也起来了。”
今早确实暖和许多,余冬槿今天一起床,就发现了这一点,他迫不及待的,与遥云一起迈着大步上了山,这天路不好走,但他却特别有劲儿。
路上,余冬槿仔细观察,才发现经过这春雨绵绵的大半个月,山里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
原本枯黄的土地已经被绒绒绿意覆盖,路边,田埂上,田地里,偶尔还能见到一朵朵小小的不知名的小野花儿,余冬槿还看见了一丛开着嫩黄花儿的迎春,就在前方路边,开的并不茂盛,但特别有活力。
而不远处的山脚,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花儿在树上绽放,在往山上看,山间已经绿意浓浓,许多原本冬日里落完了叶子的树木都穿上了新衣,而那些原本苍绿的常青树,也悄悄换上了春天的嫩色。
在这比外面要冷上一些的山中,春天终于迟迟的到来了。
余冬槿深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鼻腔里都是春日的味道,香香的,暖暖的。
他指着那处山脚下的花树,问遥云:“那是什么树开的花?”那花是粉白色的,开在树上一串串的,在绿色的草木间,特别的显眼。
遥云:“是野桃树的花。”
余冬槿:“野桃?”他眼睛一亮,“结了果能吃不?”
遥云点头,“能吃,但是酸,特别特别酸,桃子熟的时候,村里小孩喜欢摘来解馋。”
余冬槿一听,倒也馋了,他是喜欢酸的,便说:“到时候我也解解馋。”
遥云闻言,忍不住眼中带笑。
上了山,余冬槿才发现,除了他们,居然也有人趁着今天天气好,一早就上了山。
是村里的几个婶子媳妇,带着孩子们,但都不是来摘菌子的,是来拔春笋的,拔的是毛竹笋,大粗笋。
春笋对于村里人是个好东西,摘来炮制好了晒干,便是今年他们冬日里桌上一道常见的菜品,这东西还可以拿去卖钱,城里人也爱买。
余冬槿和这些婶子嫂子们,还有孩子们打了招呼,笑着准备往山里继续走。
廖长水的老婆,当初来给余冬槿家送过吃食的,余冬槿他桂花婶也在,瞧他们不挖笋,好奇问:“你俩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余冬槿便告诉她:“遥云说要带我捡菌子。”
几个婶子都吓了一跳,桂花婶子说:“豁,那玩意可不能乱吃,好些都有毒呢。”她告诉余冬槿:“你董奶奶的大孙子和孩子他娘,之前就是吃毒蘑菇死的,哎,花了大把银钱,送到县城里找大夫,都没救回来。”
这事没发生的时候,他们在这个时候也喜欢上山捡菌子,后来村里死了人,他们就不去捡了,更不让孩子捡,有时候实在没菜了,顶多去采采大家都知道的蘑菇木耳什么的,就这还需得仔细斟辨才行。
余冬槿扯着遥云的袖口,说:“没事儿,有阿云带着我呢,他认得什么菌子能吃的。”
桂花婶瞧了眼面貌凶悍的遥云,对上他的眼睛,忍不住轻轻缩了缩脖子,说:“是吗?啊,那就行。”她又叮嘱,“反正你注意些,不认得的千万别吃哈。”
余冬槿笑着点头,“嗯,我晓得的,谢谢婶子。”
几个孩子听他们这么说,很好奇,有个胆子大的,探过脑袋来问:“冬槿阿叔,能带我一起去不?”
这娃的娘,一个余冬槿该喊一声嫂子的村里媳妇就在这儿呢,她听见了,一把扯住儿子的耳朵,“你这个馋死鬼,不许去!”
余冬槿也不敢带他,孩子们往往比大人更大胆,今天若是带他去了,那他说不定就觉得自己学到了认识了,哪天要是他大着胆子自己进山来采菌子,吃了中了毒那就糟了,余冬槿直接拒绝:“不成的,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这儿挖笋子吧。”
小孩十分失望,捂着耳朵哼唧他娘去了。
余冬槿与遥云往山里头又走了一段,路上菌子不少,种类却不算多,他在遥云的提示下,只采到了三个可食用的味道不错的菌子,是一种褐色偏黄的菌子,个头不大不小的,余冬槿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听遥云说能吃好吃,他就高兴。
后来他们又爬了一会儿山,余冬槿身后的竹筐里陆续添了一些菌朵,少少的,不多,最后听他们来到了一片松林,在这里,他终于开始大显身手了。
这里的松树下,零零散散生了许多的褐黄色的菌菇,这个余冬槿认得,是松毛菌!味道鲜美,营养丰富,可食用价值极高,他与遥云一同,摘了足足大半筐才恋恋不舍的下了山,到山脚下的竹林里,余冬槿又与遥云一起挖了两根粗壮漂亮的大春笋,这觉得满意了,开开心心的回了家。
这天中午,李家一家三口吃的便是新鲜的春笋丸子汤和樟子肉炒松毛菌。
乐正吃的满口生鲜,还做了两句诗来夸赞,自己做诗他还嫌不够,做完还抬眼面带希冀的看向孙子。
余冬槿:“……”他能怎么办,他只能尴尬一笑,抬手给爷爷夹了一筷子菌子。
乐正直叹气,也没觉得失望,美美的继续吃饭。
遥云心里好笑,但面上不显,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余冬槿却察觉到了什么,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在确定这人看着挺正经之后,他才收回目光,继续喝碗里的汤。
快到了三月半的时候,地里便陆陆续续的开始忙活起来了。
余冬槿先是和遥云一起,跟在村长后面,赶着装着一车村里人的牛车上街。
他们要去领今年要用的红薯苗,这个暂时是免费的,但今年粮官不给送了,要他们自己去领。
再就是村里人也要补充一下家中该买的物什,山村就这点不好,有些不能自给自足的东西,买起来就很不方便。
余冬槿家的牛还年轻,力气还不够,所以车上的人没有村长牛车上的人多,加上赶车的遥云与余冬槿,也就另外搭了三个,一个是余冬槿与遥云成亲时,过来当大厨的洪奶奶的儿子,一个是秋果婶,一个是廖长水,都是熟人。
除了人以外,其他只有洪叔打的两只兔子和两只鸡,这个是要拿去卖钱的。
也就是这一趟,余冬槿才第一次来到了留云县下,遥云山前,这个名叫安山的小小集镇。
没错,留云县很大,辖区下面,还有五个小镇,很小的那种,但五脏俱全,有供附近村民赶集的小广场,还有做牲畜买卖的地方和各种小店,还有官府据点,但官府所在的地方就只几间小屋,公堂都没有,而他们遥云村,便属于安山镇管辖,这次他们去领红薯苗,也就是去村镇里这个小管理处领。
坐了一个多时辰的车后,余冬槿到达镇门口时,看着那木头做的镇门——没有墙,都惊呆了。
遥云见他这副模样,心思一转便明白了他为何如此,不由失笑,在村里人下了牛车之后凑到余冬槿耳边轻轻问:“你就没想过,村里人去县城坐牛车要整整一天的路程,既然这般不容易,那他们平日里要买卖东西的时候,总不能每次都去县城里过夜吧?这多不方便。”
余冬槿恍然,又觉得脸红,“我都没想过这个问题。”是他傻了,他以前那个村,上面也是镇,镇上头才是县才对。
两人下了车,拉着牛与村里人走在小镇里,先去领红薯苗。
遥云因为觉着自己面相太凶,没有跟着村里人和余冬槿进镇子衙门里,留在外头看护两辆牛车。
衙门里,轮到余冬槿的时候,粮官对他的需求感到很是诧异,“你要种八亩地的红薯?”
余冬槿点头,“是的,大人。”
粮官又瞧了他一眼,然后目光转向一旁的遥云村村长,问他:“这是你村里的后生么?他可知道,红薯这个新鲜玩意,暂时可不能抵粮税啊。”
廖长贵一拱手,“回大人,这位是我一个侄子,姓余,是村里人没错,而且他是位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他有主意,也喜爱红薯,而粮税这个我已经和他再三交代过了。”
粮官顿感诧异,随后居然给余冬槿拱了拱手,“原来是位秀才公,恕在下多有得罪。”
余冬槿连忙回礼,“不敢不敢,大人折煞小子了。”
粮官面色柔和,却没说红薯苗的事儿,反而和余冬槿聊起了别的,“余秀才,我看你一表人才,想来定然学问不差,你是不知道,咱们县城私塾这会儿正缺先生,你要是有意,完全可以去试一试,咱们私塾待遇好的不得了不说,那逢年过节,先生们还能拿直接从府城送下来的节礼呢,那日子过的,比咱这无品无级的小吏可要好多啦。”说完,眼带希冀的看着余冬槿,瞧着是真心在为私塾招人。
这里还挺注重教育的,余冬槿心想,他当然不会说不同意,但也没说同意,而是道:“多谢大人提醒,这件事我爷爷也曾告知过我,我爷爷也是遥云村人,也是一名秀才,他以前年轻的时候,正是县城私塾里的一位先生,还是大前年才退下来的呢。”
粮官恍然,“原来如此,不知老先生贵姓啊?”
余冬槿如实相告:“姓乐正。”
粮官居然认得余冬槿他爷爷,又是一阵恍然,“原来是乐正老先生,我知道他,他确实是前年,啊不,大前年的时候从私塾请辞的,我记起来了。”
说到这里,他还叹气,“你却不知,正是因为乐正先生退了,私塾里才开始缺先生的,这两年陆陆续续进私塾教孩子的几位年轻先生都教不了多久,一个个不是要出门游学就是要回家苦读,年纪大的那些秀才公呢许多又身子骨不行,家里孩子不肯让人出门在私塾里教书,哎……”
余冬槿看他脸上苦闷,心思一转,道:“我爷爷身体现在其实还好,回去我问问他的意思,瞧他愿不愿意回去教书吧。”
粮官听他这么说,便知晓他自己是不会去私塾应聘的了,但听他话里意思,又觉得这也不错,年轻人还要闯,老先生年纪虽然大了,但学问他是知道的,教私塾里的孩子是绰绰有余的,且人年纪大了就不会挪窝,是正正好的。
他连忙点头,对余冬槿说:“那好那好,你回去好好劝劝乐正先生,就说私塾里的孩子们正需要他呢。”
余冬槿点头,“我必定好好相劝。”
粮官接下来也不管余冬槿要种多少亩红薯了,不仅如此,他还亲自过去给余冬槿挑了红薯苗,帮他选的是最粗最壮的,还拉着余冬槿细细说明了种红薯的注意事项。
村里人在他俩后面,借光也跟着听了个仔细清楚。
拿完红薯藤,一群人又在小镇上逛了逛,余冬槿拉着遥云,看了看镇上的几家小店,杂货铺子啊布料店呀酱料店呀等等,还挺奇乎,除此之外还有买卖粮食和盐的,这个是官府的店,粮食在百姓们之间其实是可以互相交易的,也允许开店,不过这儿没有私人粮店,而盐不用说,就只有管家敢卖,买卖私盐是犯法的,刑法很重。
家里别的不缺,上次老爷子回村,买的特别齐乎不说,还和不差钱似的,量也买的多,余冬槿便只与遥云进了卖种子的店看了看,听掌柜介绍,又和买好了东西来和他们会合的三个人问了问,然后在遥云的指点下,余冬槿花四十三文买了一堆被油纸包着的,各种各样的菜籽。
葱姜蒜不用说,其他适合春天播种的蔬菜,韭菜、苋菜、苦瓜、丝瓜、四季豆、辣椒、茄子、紫苏、葫芦等等,他全买了个遍。
随后村里人在镇门口集合,赶车回了村里。
这天下午,余冬槿便与遥云一起扛着锄头,把李家大宅右边,那片挺大的空地给收拾了,还好这里没长树,就是些草,两人忙活了一个下午,便把地整的差不多了。
乐正抱着茶杯,站在牛棚下头,扒着院墙往外看他们忙活,“要种这么多菜啊?”
余冬槿:“反正现在也没事,种下去让它长呗。”
乐正点头,一手端茶杯一手摸了摸牛背,这么多天过来,他家的牛和猪相处的很好,猪猪长大了许多,余冬槿也不拴着它了,所以它现在很自由,每天在外头玩累了就回牛棚里,和牛一起贴着休息。
他们家这几只动物,除了大黄,都挺自由,圆圆墩墩把家里当做白天的休息站,猪猪半放养,牛儿累些,要拉车,但平日里遥云把它牵道地里去吃草,它也不用人看着,吃饱了自己就晓得回来。
想到大黄,余冬槿站起身扭扭腰,想起了什么,问爷爷,“话说,爷爷,您这整天把大黄搬来搬去的,您不累啊?”
乐正眼神飘忽,喝完了茶说:“累什么?我有的是力气。”说完也不等余冬槿反应,飞快转身走了。
余冬槿与杵着锄头的遥云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笑意。
干完活,余冬槿和乐正说起了镇上粮官说的,私塾里先生不足的事儿,“爷爷你还有没有兴趣去私塾教书啊?”
乐正思考了下,最终还是摇头,“我都这把年纪了,已经不想在城里过日子了,我就想待在村里,用最后的这几年好好陪陪你哥哥,其他哪也不想去。”
余冬槿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什么也没说,点点头,只道:“爷爷你别难过。”
乐正眼睛眯起,眼角绽放出两朵菊花,是笑的,他说:“爷爷不难过,爷爷好着呢。”他是真的不难过,他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好,他过得很自在,他说:“到时候你们只管去城里开店,家里的菜地我帮你看着,不过得劳烦你们时不时来看看我老头子,还有田里的庄稼。”
余冬槿点头,“那是自然的,到时候我俩干五天休两天,这就叫过双休。”
乐正好笑,哪有人这样做生意的,但他也没说什么,还点头,说:“我觉得行。”
晚上,余冬槿躺在床上,靠在遥云的肩头,叹了口气。
遥云揽着他,轻声:“怎么了?”
余冬槿:“爷爷过了年,便真的是八十整了。”
遥云点头,“是,是高寿了。”
余冬槿又叹气,“爷爷那么好,我真的好怕他离开,不想他的年纪还好,一想我就忍不住担心。”
在这方面,遥云也无法说出安慰的话,凡人的一生,充斥着无数的不确定,到了这个年纪的老人,他们更是如走在泥铸的桥上,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会落水,就会离开人世。
他只能轻轻的抚摸着爱人的肩头,告诉他:“爷爷身体还好,也还能吃能睡,你不要过于担心。”
余冬槿点头,听他这么说,想着也是,心里好歹感觉舒服了点。
因为爷爷无意再教书,余冬槿想着总得给那为私塾操心的热心粮官一个答案,第二天便又去了趟城里,这次又带了三个村里人,他们昨天没来得及拜托村长和其他人帮忙带东西,今天刚好自己去一趟。
粮官听了回报感觉十分失望,但也没有强求,点头道:“老人家确实是年纪大了,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将目光放到余冬槿身上,“那余秀才您……”
余冬槿摇头,“我家如今只余我一个,爷爷独自在家,我不放心,所以……”
粮官又叹气,“哎,我知道了,辛苦余秀才了,居然专门过来一趟将此事告知于我。”
余冬槿:“大人这是心系百姓,我自然是不愿让大人多等的。”
随后的一段时间,一家人带着家里的动物们,就忙起来了。
余冬槿这回是彻底感受了一下什么叫农耕的累和苦,种田是真的不容易。在这没有足够工具的古代,翻地是特别麻烦的,用的犁都是木头包铁皮的,还是村里好几家一起公用的,要轮着来,轮完了在谁家就放谁家,维修什么的也一起出钱。
李家两年没耕地,没帮忙维护工具,但村里人好,之前与他们家一起用工具的几家邻居主动送来了犁。
翻完地了还要处理种子,育种堆肥,忙的余冬槿都有点发懵,他对这些又不太懂,只能听遥云指挥,所以做的格外的艰难。
晚上,余冬槿趴在床上,遥云给他按背按腰,一双大掌掌心微热又格外有力,按得余冬槿控制不住的龇牙咧嘴,“嘶!疼疼疼!你轻点儿!”
遥云在他蝴蝶骨上亲了口,说:“忍着些,揉疼了才有效果。”
余冬槿无法,只得咬牙忍耐。
按完了摩,余冬槿坐在床上,活动了下胳膊,感觉确实舒服了许多,便忍不住发出了连声的喟叹,“还真有效果,舒服了。”
遥云拿来膏药,给余冬槿涂在他今天不小心,摔破了皮的胳膊肘上。
余冬槿盯着他给自己上药时,格外沉郁的双眼,嘿嘿笑,“干嘛呀?我真是不小心才摔得,你别不高兴嘛。”他那时是真眼睛没看,脚下踩了坑,才摔的趴在田埂边的。
哎,当时还被村里的叔叔爷爷们嘲笑了,衣服都脏了个彻底。
遥云抬眼瞧他一眼,道:“我担心你。”他收了手里的药膏,看了看余冬槿胳膊肘上的伤口,然后一个用力便拉着余冬槿让他撞到自己怀里,抱着他说着自己内心的想法:“凡人太脆弱了,所以我便会担心害怕。”
余冬槿一愣,只觉自己胸膛里的那颗心好似被人捏了捏,一股酸酸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他嗅着鼻尖男人身上的,那股山间暖阳般的味道,忍不住在他脖颈间蹭了蹭,轻声说:“只是破了点儿皮而已,这点儿伤算什么,很快就能好的,真的。”
他没想到遥云会这么紧张,他血都没怎么流,只是破了皮有几个血痕而已,这看起来无坚不摧的男人居然会因此担心,因为他而在心里默默的紧张害怕。
余冬槿抬手,托住了抱着他的,男人的后脑勺,稍稍挺直腰背抬起了头,盯着男人英俊不凡的眉眼看了了看,忍不住露出一个笑,随后在遥云的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说:“别担心,我以后一定会小心小心再小心的。”
遥云拥着他,在余冬槿说完这句话后,也吻了过来,吻罢,他开口:“地里还剩的那点儿活,我一个人就能干,明天你歇着,行不行?”
余冬槿眉眼弯弯,贴着他的脸蹭蹭,说:“好,都听你的。”然后补充,“但我要去陪着你,到时候我看着猪猪,再也不让它乱刨坑了,可以么?”
遥云点头,“好。”
想到猪猪,余冬槿不由觉得好笑,说:“你今天都把它吓到了,它本来平日里都安安静静的,顶多就是哼哼两声,今天被你看一眼,都吓出猪叫了,直往我身后缩,可怜得很。”
遥云想到那个被猪猪刨出来,让余冬槿跌了个大跤的坑,还有点气呢,说:“它该的。”
余冬槿又笑,“好了,你别和它计较,它也不是灵物,傻乎乎的话都不会说,再说了,它还帮着翻了地呢,可勤劳了。”
遥云无奈,“它那就是玩儿,那算什么帮忙?”
余冬槿嘿嘿笑:“也帮了点儿忙嘛。”
遥云又低头亲了亲他,说:“你小心伤口,我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