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心思与胸怀,又岂是你这数典忘祖之辈,偏居一隅而同这些域外毛神相混同者,所能够揣度?”
相同而又不同的话语再说来,李信冷了脸,面色与目光间一派寒凉。伴随着李信话音而落下的,是原本钉到徐市身体里的长枪间有什么随之而抖动,无尽的吸引从那长枪之间生出,使徐市面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去,甚至身体同样变得单薄。
有着高天原神力及一众叫徐市汲取了本源的域外毛神供养,徐市对此原本是不以为意的。纵使斗战并非徐市所长,隐隐然里甚至有着战场血气、兵家之道等种种的压制,但徐市做为方士,还是活了八百年的方士,手段自然是繁多。
只不过纵使千般神通万众法术又如何?胆小且近八百年不曾踏足故土如徐市,自然是没有那个同秦人军队相抗,甚至是杀向那俨然是再归来的秦皇的勇气的。
大秦的黑水龙旗以及那振翅欲飞的玄鸟图腾似乎在不知不觉里成为徐市的梦魇,一步退而步步退,从秦军现世而徐市选择逃遁而非是迎头对战那一刻开始,徐市的失败以及在李信跟前的相形见绌,似乎早便已经注定。
更不必说,要将徐市推落到深渊里并进行埋葬的,并非是李信一人。
“这便是尔等所信奉之神灵?”
以脚踩过侵染了鲜血的地面,李卫公一路分花拂柳,再是闲适不过的踏足到那扶桑人的土地。两侧自有披甲执锐的大唐天兵排列,有点头哈腰谄媚讨好的当地贵族做出引导。
“回禀这位尊贵的大人,在我们扶桑人的神话里......”
“卫公问话,你答是不是便可,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那样貌与身形俱是略有几分猥琐与短小的扶桑贵族本欲侃侃而谈,不落痕迹的展示出他们本土神灵的强大与威能。不成想自有年少且意气飞扬的将领上前,对着那扶桑贵族当头便是一个大耳巴子。
“啊是是是!”
那扶桑贵族头脑微懵,不过很快却又反应过来,点头哈腰不断赔笑。只道是自己错了云云。然后便见那看似温和儒雅的李卫公开口,轻描淡写道:
“便都灭了吧。”
左右对此并无异议。那扶桑贵族呆了又呆,方才开口,妄图做出劝诫道:
“不可,万万不可!尔等便不惧神灵,不害怕神灵降罪吗?”
扶桑贵族惊恐的目光之下,原本给了那贵族一个大耳巴子的将领上前,笑容温核,眉目间一派冷然。
“非其鬼而祭之,谄也。区区域外毛神而已,便是灭了又如何?”
不是你的先祖与应当祭祀的鬼神,你却去祭祀他,这便是谄媚。而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
淫祀无福。从始皇帝一统六合开始,甚至在那更早之前,九州大地上的统治者们对于这样的一类的鬼神祭祀便是禁止与杜绝的。便如同河伯娶亲而西门豹治邺,又如同嬴政在自原身身上醒来之后,所颁布的使大唐境内诸道观、佛寺登记造册等诏令。
于一众登上岛屿的唐兵们看来,扶桑之地祭祀信仰繁杂众多,虽号称是所谓八百万神灵。但其间之种种,却多是淫祀之流,多在那当被杜绝的范围之内。便是将其庙宇掀翻了,又能够如何?
遑论李靖身上,自有离开长安之前,大唐皇帝陛下所颁下的圣旨,以及那暗中之嘱托。
“鬼神之流,灭便灭了。尔等所祭祀之鬼神若是有灵,只管来寻我李靖便是!”
看似老弱且温和的李卫公如是言,眉眼之下,自有其壮志与豪情、有沙场饮血杀人无数的气势之所在。直叫那扶桑贵族一派骇然,便连天地都似乎因此而受到影响。
有神社、庙宇等被洞开,神像被推到,神牌散落在地面。而在那神国之中,高天原内,四散遁逃想要寻求一条活路的神灵们忽然停下脚步,以目光望向那天之御中神殿,目中一派不可置信与骇然。
“天之御中神殿......塌了......”
但坍塌的又何止是天之御中神殿,李信枪下,徐市发出一声声无声的嘶吼与哀鸣,整个身躯亦似乎在因此而被燃烧,而被血与火所环绕,并最终燃烧成灰烬,只余下一缕尘埃。
伴随着有风吹起,消失殆尽。
第092章
神殿崩塌神国被毁,伴随着徐市的身影仿佛是叫那长枪所吞噬,彻底消逝不见,以及阳世之中,诸多种种神社祭祀等灭去。整个天地间,一片动荡。仿佛是有什么变化在那冥冥中被生出,却又很快平复,归于无痕。
大秦的黑水龙旗及那玄鸟图腾被插在了高天原上空最高处的神殿之上,大唐的天兵横扫,同样未曾遭到像样与过多的抵挡。然而便在诸多种种珍宝被扫尽,这远在海外的岛国似是因此而被纳入到版图之时,却又有新的发现生出。
是大秦黑冰台同大唐不良人联合执法之下,有原本便是存在于此间的银矿等种种被探出。于一众不远千里万里而来的大唐天兵们而言,自是再重要不过的发现。而那阴曹地府之内,徐市身影几经明灭变幻,纵使隔着重重空间及距离的影响,同样察觉到了本尊身上的变故。
“怎么会如此?本尊......本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莫不是当真叫尔等灭去了不成?”
不安,畏惧,惶恐。此前徐市因胆小、因害怕落到陷阱而将一部分神魂分出,依附在那桃木假人之间,回返东土。未曾想高天原覆灭那扶桑国度同样是叫大唐所占据,现而今存在于此的,竟是这位扶桑的神武天皇、天之御中主神最后的痕迹。
只不过便如同无根之水无缘之木,在本尊俨然是丧生于李信长枪之下的情况下,徐市这残留的神魂若是不能得到供养及补充,那么等待他的,自然是有且仅有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再没有任何痕迹遗留。
“罪人徐市,愿为大秦皇帝陛下效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心神震颤面色泛白,整个身形恰如同那风中的烛火随时都可以被灭去。然而在下一瞬间,在短暂的沉默与思索之后徐市却又忽然反应过来,躬了身,言辞恳切目光真诚,再没有半点风采及气势。
说杀便杀,秦皇的手段自然是足够铁血足够强势的。只不过在这黑冰台的牢狱里,蒙毅、姚贾等人既然留有了徐市的这么一线残魂存在,那么便代表徐市此人于秦皇而言,或许并非是全然的没有任何价值。
只不过这样的价值并不在扶桑,更不在那神国。所以徐市这踏足到故土的一线残魂尚且可以存留,高天原里的天之御中主神却注定了被枭首示众,首级传递到冥府之内的诸位鬼王面前。
多番打击之下,留存在这黑冰台牢狱里的徐市同样是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方才会放弃所有挣扎,发出如此言语。却是一副但凭处置,不再有任何反抗之姿态。
于是姚贾开口,却是似笑非笑道:
“徐先生你果然是识时务的。”
“敢问皇帝陛下......”
大秦的皇帝陛下以目光在那地图与沙盘之间流连,而后落在了四海九州之外,落在了那叫茫茫大海所遮蔽的地方。将扶桑纳到版图自然是且仅仅只是个开始,纵使那《西游记》里明确确定了当今有四大部洲,从八百年之前而来的嬴政却同样还是想要将一切验证的。
曾经的秦皇眼之所望目之所及,大秦的兵锋所指,前人所认知和探索到的地方尽皆叫嬴政收录。那是在那无仙亦无圣的世界里,此前所未曾有、更未曾出现的帝国。
然而六合一统万世永昌,君王的目光与脚步却并不因此而停止,更为因此而感到满足。不管是使蒙恬修筑长城做为来日里征伐匈奴的中转也好,还是叫徐市出海也罢。嬴政所为的,自不仅仅是那虚无缥缈的仙药抑或者将匈奴抵抗在长城之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嬴政眼中的天下,从来就不仅仅是大秦是六国,是那前人所探索和管制到的地方。而西行之局成败尚且不论,九州四海之外的地方......
“性命相关魂魄相连,只需一念,便足以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徐市啊徐市,希望你这一次,可不要因此而忘了自己的祖宗、自己的根在哪里。自己应当忠诚的,又究竟是何人。”
徐市留存在黑冰台牢狱里的那份残魂叫李淳风以特殊的手段炮制了,依附在桃木所制成的小人间,成为如同阴神一般的存在。有泛着金光并且夹杂着点点人道气运的符篆被打到其中,做为禁制,形成层层枷锁。
使徐市这一丝残魂不至于轻易被泯灭,将其护住的同时,同样是再强大不过的制约。一旦徐市有任何不好的心思及行为生出,那么等待他的,自是彻底的烟消云散。
这样的手段说来简单,其间之种种自然是叫李淳风颇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待得这一切完成,自有蒙毅接手,却是带着徐市回返阳间。来到那再是热闹、繁华不过的港口。
来自各方的商旅在此聚集。除了唐人、扶桑人、回鹘人等以外,还有或是金发碧眼,或是红毛等的各种人种,操着怪异的腔调,说着各不相同的言语。
“徐市啊徐市,你自以为跑到了距离中原千里万里之遥,又有茫茫碧海相阻隔。但,”
蒙毅微笑,亮出的白牙间自有其残忍嗜血的意味存在。身形隐隐约约里,似是有那么一瞬间同自家兄长相重合。
“你看,”
蒙毅以手指过那来来往往的、肤色发色眸色同中原大异,甚至是不远千里万里而来的商旅及异族人。
“他们之中,有很多人距离大唐可是较之以扶桑更加遥远,不是吗?”
徐市点头而后又摇头,心中对于大秦皇帝陛下之所以留下自己这一缕残魂并且所想要做的,自是隐隐约约揣度到了那么几分。一瞬间的晃神,徐市似乎感到有谁推了自己一把,将自己推到那将要起航的大船之上,那肤色发色等各不相同的人群中。
“陛下说昔日有张骞凿空西域,开辟陆上丝绸之路,受人敬仰青史留名。而你徐市,本应当同样是有这样的机会的。而非是作为方士骗子,背负骂名抑或者是扶桑毛神,数典忘祖之辈而存在。不过好在陛下仁慈,将这样的机会再度予你,还希望徐先生你好生把握,勿要叫陛下失望才是。”
蒙毅那并不掩威胁意味的话语传递到徐市的耳,徐市扶住额角,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却发现自己自始至终,并没有其他的选择。下一刻有熟悉且陌生的声响与周遭响起,却是那叫阿源的扶桑少年同样上了这船,对着徐市露出笑容。
愤怒,不甘,被背弃的怒火叫徐市的双眼有那么一瞬间的泛红,万不成想那阿源竟然还敢再出现在自己眼前。不过很快徐市却又意识到,这是蒙毅等人对自己的牵制。
毕竟我们都知晓,二鬼子在很多时候,往往是要较之以真正的鬼子表现更加卖力的。只是不知这究竟是蒙毅等人自己的想法,还是秦皇......
昔日并吞天下且极度骄傲自信的秦皇,又如何会用这样的手段,做出压制?
眼见得船只扬帆起航徐市混迹到其中而出海,周遭空间破开,蒙毅再回了那阴间冥府,庄重且巍峨的、仿造昔日咸阳而建造的城池之前。
墨衣袀玄的帝王立在那巍峨城楼的最高处,双手负在身后,不知究竟是看向何方。
死生亲友,众叛亲离。有那么一瞬间,这帝王无疑是极孤独的。纵使蒙毅似乎是在不断靠近,在行至这帝王的近前,亦只觉得天地与四野俱是茫茫,唯有那帝王一人。
但这样的感觉与想法仅仅是一瞬,或许是察觉到了蒙毅的到来,又或许是于嬴政而言,任何的软弱与多余的情感自是不必要的,并不足以同他所要完成的功业相并论。以手按剑柄,侧目,回首,嬴政因此而露出极温和的笑容。
“蒙卿来了。”
“皇帝陛下。”
蒙毅俯首,将对徐市的处置等讲了,又以密信呈上。个中所言的,自是黑冰台好生招呼之下,八百年前徐市出海之后的种种,以及所拥有的功法、秘宝等,不一而足。
“他徐市倒是乖觉。”
嬴政开口,发出意味不明的嗤笑与言语。而后在下一瞬间将话题转过,终是问及那叫他投到黑冰台牢狱中的胡亥。
君王的面色在冥府惨白的月光之下有几分莫测与冷硬。蒙毅开口,自是给出答案。一个叫嬴政早便已经知晓了的答案。
胡亥被迫自杀于望夷宫中,直到身死的最后一刻,方才反应过来赵高究竟是何等样擅权且胆大包天的小人。但自始至终,胡亥从来便不无辜。
浑浑噩噩的生,浑浑噩噩的死,不过是一个又毒又蠢的废柴而已。但偏偏就是这样的废柴,将嬴政所有的一切化为乌有......
“......他说甫一睁眼,便到了此间,遇到李信将军只不过那时的李将军神智不清,似是将他认成了旁人......”
蒙毅的话语与回禀,却仍还在继续。
第093章
故人再归来,八百年前的种种或因嬴政、或因某些莫名力量的影响再回到这世间。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将过往的遗憾与未尽的功业补足自是题中应有之意。只是嬴政却又从来都不是一个向后看的君王,更不因那八百年前的种种而绊住脚步。但......
指腹于腰间剑柄间缓缓摩挲,周身之气势似乎同样因此而愈发渊深与冷凝。嬴政开口,却是将那尚在黑冰台牢狱里受刑的胡亥归宿定下,只道是使其领略过地狱诸多酷刑之后,便叫胡亥魂飞魄散,彻底扬了吧。
蒙毅沉声应是。有那么一瞬间似是想要说出些什么,却又不知当自何处开口。盖因为胡亥之死活于蒙毅而言,其实并不重要。可陛下的心情......
嬴政内心深处却较之以蒙毅所想的更加平静。昔者不可见,来者犹可追。嬴政所要确定的,不过是胡亥这蠢人身上是否牵扯到仙神们的安排而已。不仅仅是仙神,还有赵高......冥冥之中嬴政内心里自有直觉存在,知晓赵高当应该是归来了的。
只是恰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躲避在暗处,做出窥探。但帝王的眉眼轻轻抬起而后又落下,自是不曾因此而将赵高放到眼,更没有那个为了将赵高找出而将接下来所要做、所要行之事放下的心思。
本就不过是一条叫君王所豢养的、在主人死去之后咬了人的老狗而已,即便是要杀,又何需得嬴政给予其多余的眼神抑或是使嬴政亲自动手?平白抬高了其格调。
胡亥如是,徐市如是,赵高同样如是。只不过李斯、李信甚至是徐市尚且有机会获得那一线生机,可胡亥和赵高......
君王回首,目光收回,眉眼间冷意压下,并没有在这样的问题上有过多的停留。同样未曾有过多的言语及关注。而蒙毅原本是要提及扶苏,提及那似乎未曾露面更未曾归来的长公子,只是君王孤寂且挺直的背影之下,蒙毅却又似乎觉得这并没有任何意义。
又或者说并不重要。那么什么是重要的呢?
“……贞观十三年初,扶桑小国不敬天使,李卫公所率士卒将领乘船而来,四海龙君为之驱使护佑……破灭其国,伐山破庙灭绝淫祀……设郡县……”
有字句与记载仿佛于此模糊,历史的尘埃于此显现。若干年后,当一切种种俱是成为久远的传说,当同一个语言、同一种文字、同一样习俗俱是成为传承,眼之所望目之所及俱是华夏,终是有人从那故纸堆里寻章逐句。
找出并不值得书写与占据过多纸张的记载。于徐市、高天原里的神灵以及扶桑人而言恍若是天塌地陷的日子对于唐人也好秦人阴兵也罢,俱不过是寻常。是日后浩瀚仙国遥远征程当中,并不值得怎么记载与大书特书的一幕。
只是因为这似乎是大秦与大唐第一遭的共同出击,所以具有了特殊的意义。然而人道、皇道气运的探查与感知之下,嬴政对于这样的结果却又是并不意外的。
盖因为使百姓物阜民丰生活富足也好,开疆拓土扬威域外也罢,凡此种种有利于国家有利于生民者,俱可以使人道、皇道气运因此而受益。而得到强盛与增加,自非是只进不出但凭削减之状态。
甚至于在大唐的旗帜插到扶桑的领土,在那扶桑小国的国主俯首系颈,对着大唐的天兵投降的那瞬间,自有有形而又无形的气运滚滚而来,而使长安城上空的气运云海更加升腾。再非是此前那般只是流失而无有补充之局面。
再等到原本的岛国被设置成郡县,扶桑被彻底纳到大唐的版图,那原本只存在于长安城上空的人道、皇道气运洪流则是恰如同鼎沸,隐隐然之间有着向外蔓延之姿态。
“发生了什么?”
“这浩浩荡荡之人道、皇道气运,为何会突然间如此上涨?”
“那西行之局,莫不是要先行开启不成?”
...... ......
天子帝都,人间帝王统治之下。做为西行之局的开始,长安城内外自然是隐藏着大大小小不少的能人的。但嬴政对这一切早有所觉,更曾借着此前唐皇遭受阴魂暗害而游地府等诸多种种的名义做出清洗。
现而今留存在此间的,多是感受过皇权以及大唐皇帝陛下的威严,知晓什么该做、什么都不该做的。断不会因此而上禀天庭,又或者对那诸佛菩萨做出提醒。以致于河图洛书遮掩之下,一切之种种异象生出而又散开,并不曾引起过多反应。
“这天,终究是要变了。”
满天星斗辉映,凡人肉眼所不能见的气运云海升腾,眼见得一切种种异象生出而后又平定,袁守诚将目光收回,终是发出如是的言语及感叹。在其身后,身上似是带了一身血腥味的大侄子袁天罡摇头,开口,却分明是有不同想法及打算。
“改天换地摘挪日月,这天本就是要变的不是?在我与李道友所看到的未来里......”
袁天罡口中的李道友自然是李淳风,这勾肩搭背同袁天罡一起推衍出了《推背图》的能人。袁天罡与李淳风所看到、所推衍出来的未来究竟是如何且不必说,兴旺治乱,世间之种种并非一尘不变。
甚至于这头顶的青天以及那漫天的仙神,同样终有倾覆。
是末法之世,是仙神隐退诸佛菩萨消亡,这人族的众生,同样在遭受苦难。
然后呢?然后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看到了全新的道路,全新的未来。那当是距离此千年之后。纵使黑暗来临一切光辉都似乎因此而泯灭,但终归是有人举火,有人照亮一切。
夜空中有星辰在闪耀。东方大白,黎明终将到来。
至于仙神以及那诸佛与菩萨......
“这是人族的天下,不是吗?”
世间之种种归属,终将属于凡人。
“所以这便是你与袁天罡二人不愿飞升,不愿成仙的理由?”
同样的一片星斗与夜空之下,大唐长安城中,立在大明宫最高处的嬴政负手而立,却是对李淳风问出疑惑。恍若陈述一般的疑惑。
啊这......
“倒也不完全是如此。”
君王侧目回首,望过来的目光之下,李淳风摇头,老老实实的将一切之种种说明。却原来,天子根骨心性优秀如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本是有着飞升与成仙的机缘的。甚至于飞升之后,职位同样不会太低。但——
“我与袁道兄一见如故,又俱是对天机衍算等种种感兴趣之辈。不知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大唐国运一途。再然后略有些手痒,兼之起了争斗的心思,便......”
李淳风声音渐低,似是略有几分窘迫。不过口齿尚是清晰,思维尚是伶俐。自是再清楚不过的将一切传递到嬴政的耳。并不需要这帝王因此而耗费心思,做出过多的解读。
天机不可泄露,同样不可轻易被人揣度。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却因为自身兴趣及热血上头的缘故,做出测算与揣度。更兼之以冥冥中的那一线机缘,由此而往后推算千年未曾停下,直至因此而将仙缘耗尽,自是不可再成仙。
更不可因此而长生久视,飞升前往那天宫之中,获得仙职。
“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将出去,不免显得我与袁道兄二人过于愚蠢。所以我二人商议之下,便齐心将其遮掩,只道是自身不愿因此而受那天宫束缚......”
抬手轻咳,剩下无需李淳风再言,嬴政便自然而然的知晓这其间的猫腻。左不过是这二人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将自身无法再成仙的消息隐藏,做出了一副我对成仙不敢兴趣的模样。
怪不得这二人会留在这长安城中,并且在这大唐朝廷之内任职。
嬴政心中了然。
“既然这变数可以是百年、千年之后,又为何不可以是现在,是当下?”
夜色之下,刚从不良人的牢狱里走出且回到家中的袁天罡开口,却是由此而对着袁守诚做出疑问。眉目微微扬起,似是略有几分傲然。
擅长于推衍天机者自然同样是不愿意被天机、被因果命理等诸多种种裹挟的。即使这些人远较之以普通寻常之辈更加清楚,这一切之种种所将付出的代价。
原本没有这样的机会便罢,现而今既然是有了这样的时机,袁天罡也好李淳风也罢,自然是不会愿意因此而错过。至于带着他们做出这一切的究竟是秦皇,还是唐皇,其实并不重要。
更不必说大秦皇帝陛下同大唐的国运之间,早已经是密切联系,不可分割。而这亦是为何从始至终,纵使明知嬴政这大唐皇帝陛下有异,此二人却并未因此而做出过多的反抗。不过是顺水推舟,上了嬴政的贼船。
“怎生不见您的国灵化身?”
第094章
国灵之身是在一阵巨大的喧嚣与嘈杂之中再醒来。因古老泰山神的力量所建立的连接一晃即逝一触即分,本尊同国灵之身同样失去了联系。而在那陌生的时空之中,在国灵之身同本尊之间的联系被消减之后,便因此而再沉睡。
有声音因此而传递到嬴政的耳,伴随着国灵之身以身形凝聚,出现在那泰山顶上,有画面与场景出现在嬴政眼前。却是那泰山脚下,有似是主仆俩的身影在逃避,虚空之中,有执了琵琶、剑、伞、花狐貂等的护法神灵做出追逐。
恰如同猫戏老鼠一般,但凭着山脚下那主仆俩的挣扎。不时指指点点,显露出笑容。
“哈哈哈,昔日你大权在握对我兄弟不假辞色之时,又可曾想到有今日?”
“原本各为其主便罢,怎生同在那天宫之中,便你尊贵,便你与众不同?怎么样,今日不照样是做了那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小人?”
“怎么样,这遭人唾骂、众叛亲离的滋味,不好过吧?但这又怪得了何人?”
...... ......
杀人诛心。虽然那虚空之中,四名护法神将未曾将那主仆俩的身份吐出。但一言一句、个中之种种行为,却恍若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直奔着叫那主仆俩便是魂飞魄散亦不好过而去的。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此间之行为等种种,嬴政自不会对此有过多评判。只不过那四名护法神将立在虚空之中,神情傲慢高高在上,不免过于吵闹。以致于国灵之身冷了脸,口中道出一声聒噪。
“你是何人?安敢出现在此间?莫不是同这罪人有何勾结不成?”
怒目圆瞪将头颅转过,四名护法神将当中,有着金甲,手中抱着琵琶的神人开口,态度与神情间似乎因此而带上了几分警惕。但这样的警惕却并非是因为嬴政而来,而是针对于那主仆俩中的一人,是其本身所拥有的人脉智计等种种。
纵使虎落平阳众叛亲离,便如同蚂蚁一般再不能翻出他们几人的手掌。可是当这四名护法神将对上那主仆中的一人时,却又似乎是存在着顾虑的。这样的顾虑......
这样的顾虑自是在过往无数次交锋中形成。因而下一刻那四名护法神将忽然冷了脸,眉目微横,以手中法器起了,或对着嬴政而来,或奔着那主仆俩的面门而去。务必要将嬴政阻截并且对那主仆俩形成绝杀。
使其魂飞魄散,再没有任何翻身。
“真君啊真君,黄泉路上,莫怪我等不讲情分!”
奔着主仆俩面门而去的神将中有人开口,唇角笑意一点点扩大。那恍若蝼蚁一般挣扎的主仆俩中有人抬起了脸,露出一张郎艳独绝的、带着血迹的苍白面容。
生存与死亡仅仅只是在一念之间,但那主仆俩的性命,却似乎注定是命丧在此,再没有任何转圜。只是便在那神将唇上笑意不断扩大,以为将要看到那俊美漂亮的头颅飞起,就此身首异处的那一刻,神将的身形与头颅好似是飞扬起来。
直至飞到那天边,被挂到树梢之上。然后那神将恍然惊觉,身体与头颅被分离的并非是那主仆俩,而是自己。
“走!”
虽不知晓嬴政究竟是通过何等样的方式做到这一点,又究竟有着怎样的神通。但眼见得事情有变,那歪歪斜斜将自身头颅装回的神将不敢再有任何停留,同另外几位神情惊骇的神将对视过一眼,当即化轻烟而去。
再没有任何痕迹。唯有咳嗽声起,主仆俩上前,拱手道谢。只道是自身本是蜀中人士,因故落难,遭逢追杀。幸得嬴政相救,日后定当相报云云。
“你是何人?”
嬴政回首,以目光望向那容颜清俊,望之不似凡俗的男子。
纵使法力全失元神好似是在不断溃散,但其身姿与气度却无疑是极好的。两相对比之下,倒显得那仆人......
那仆人张牙舞爪,国灵之身以法眼映照之下,却分明并非是什么凡人,而是一条狗。又或者说狗化的人形。于是嬴政以目光转过,再望向那男子,便见男子额间似是有淡金色流云纹生出,隐隐渗出血迹。
“二郎显圣真君?杨戬和哮天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