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罗豪忡至少还会说个“身边没人,”“你考虑一下”之类的客气话,而韩拓这里没有这个选项,很久很久以来,他只给李未末出单选题,这才是最可怕的。
李未末不怀疑韩拓的“认真”,他只是认真地觉得韩拓认真地搞不清友情和爱情的分别。如果韩拓的“在一起”和他高中时萌发的心思一样,那韩拓不在的这十年算什么?和他携手的女伴算什么?如果不一样……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未末不会抱着不清不楚的感觉交朋友,更不会以这种情绪谈恋爱——哪怕对方是他曾经喜欢了许久的人。
李未末避重就轻,头往卫生间方向摆了下,“他估计得住上几天,最近……就不跟你约饭了。”
意思是韩拓最近没事就不用来串门了。
韩拓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走到门口,弯腰拎起他的皮鞋,直接踩着拖鞋出去了。
李未末觉得韩拓应该是生气了。
门快合上的时候,蔡鹄宇在浴室里喊叫自己忘了拿内裤,让李未末帮他拿一个进来。
韩拓脚步一顿,随即快速走到隔壁603,打开门,钥匙丢进去,把门砰的一声拉上,扭头又去敲604的门。
暴雨这时小了些,雷声也歇了,李未末正要去给蔡鹄宇拿内裤,突然一阵敲门声又响又急,仿佛含着天大的急迫和愠怒,他只好先去开门,谨慎起见望了下猫眼,看到又是韩拓。
“你又怎么……”李未末无奈,给韩拓开了门。韩拓手上还拎着那双皮鞋,面无表情地扯谎:“我发现自己忘带钥匙,进不去了。”说着另一只空余的手还拉出一侧裤子口袋,给李未末看。
李未末眯起眼睛:“……”我信你个鬼!
李未末:“那你今天下班怎么进的家门?”
韩拓:“来你这边的时候落在家里了。”
李未末皱眉推开韩拓,走到603门口,发现确实锁着,韩拓还在他背后强调,“这么晚又下着大雨,恐怕开锁师傅赶不过来……”
这是什么不过脑子的敷衍借口,有钱能使鬼推磨,真着急开门加点钱肯定有人接单。而且李未末根本不相信一个小小的门能挡住韩拓,电子锁也就罢了,李未末犹记得小时候韩拓就曾尝试撬他家门,就为了找李未末出来跟他玩,或者把自己放进李未末家里去。
李未末冷眼拆穿韩拓,“……根本是你把钥匙扔里头然后自己把门关上了吧,我不信你没有备用的。”
韩拓不置可否,走过去把过道半开的通风窗关上一点,“有点冷,先进去再说。”然后自己转身进了604,主动把手里的皮鞋放进玄关鞋柜里,看来今晚势必要在李未末这里过夜了。
没见李未末跟着进来,韩拓自门边探出半个身子,催促道:“你还不进来?那我关门了。”
李未末心里骂韩拓小人,只穿着薄毛衣的身体被过道的冷风一吹剧烈哆嗦了一下,手在胳膊上摸了摸感觉雨水都顺着风吹到衣服上潮潮的,放弃给韩拓丢条被子让他今晚睡过道的预想,又用韩拓听不到的音量骂了声自己“贱”,才裹裹衣服快步走回去。
蔡鹄宇洗完澡还没见李未末把内裤给他送进来,正准备披着浴巾出去找,刚抖开披到背上,卫生间的门开了条缝,从门外伸出一只手,指尖挑着一条内裤。
蔡鹄宇乐,提着浴巾边走边说小卷毛你害羞什么,咱哥俩谁没见过谁衣服底下的样子呀,当初你冲我要亲嘴儿的时候都不带脸红的,拿个内裤磨磨蹭蹭,咱能把门再开大点么?我都怕你夹着手......
直到拉开门又一次看到韩拓难看到极致的脸,蔡鹄宇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张有点眼熟的帅脸在哪里见过......
手机上,李未末微信发给他的照片。
说的是一个“不想被听到语音的熟人。”蔡鹄宇还开玩笑说如果是交往对象,自己真比不了,比不了。
原来就是这位仁兄啊......
蔡鹄宇原本以为这位黑皮帅哥已经走了,进浴室前听李未末的话是打算送客的意思。刚开门看到给自己送内裤的是他时,那种心里一惊脚下就要一滑的惊吓随着新的念头的出现而被完全覆盖掉了。
于是蔡鹄宇笑着,也没不好意思,只调整手腕方向把浴巾移到前面,伸手从韩拓手上结果他的内裤,“诶呦,多不好意思,劳烦您嘞!”
李未末站在客厅中央,等蔡鹄宇把卫生间门重新关上,韩拓转身看过来,才静静地开口说,“有必要这样吗?”然后脑子比嘴快地吐槽:“你让我觉得你在吃我朋友的醋。”
韩拓气李未末更气自己,他冷着脸,“如果今天咱俩交换,有朋友的是我吃醋的是你,我会兴奋地睡不着觉,会明天,后天,也许一整个星期都无心工作,脑子里全是你,你会吗?”
李未末被这段小孩子般赌气发言的表达噎住,说会也不是,不会也不是,韩拓用没有感情和起伏的眼神与语气说着最直白最有感情的话,让一贯还算伶牙俐齿的李未末喉头滚了又滚,也讲不出最有力的反驳。
他要怎么讲?说自己第一次被班里女生拜托转交情书时就发现自己担心焦虑的不舒服?说自己无意中发现那场事故的真相心中有恨也还放不下喜欢?还是说自己看到大学庆功宴上笑意盈盈的女伴眼里要冒出火星来?
如果韩拓的醋到现在为止只盛了一坛子,那李未末就是已经在醋海中挣扎翻滚了不知多少年,后来好不容易在时间和耐性的帮助下勉强探到了岸边,手攀上崖壁眼看最后一鼓作气就能上去,一双皮鞋来到他的手边,鞋底随时会碾过他的手指,都不用使多大力气去踩,就能轻松让他再落回去......
最后只能在韩拓的灼灼注视下,讪讪说句“你怎么突然这么幼稚......”
晚上为了谁睡主卧,又小闹了一把。
两间卧室,李未末把空调换风打开,给那间客卧铺了新的床单和被罩,指给韩拓去睡的时候,韩拓提出质疑。
他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等李未末的蔡鹄宇,又看了看客卧对面的主卧,“为什么是我睡这间?”又抬起下巴朝蔡鹄宇点了下,“他不是客人吗?”
李未末发觉今天的韩拓特别难缠和不讲道理,总用一本正经的语调讲出跟他年龄和人设背道而驰的话,仿佛又变成了小时候总缠着他“小末哥哥小末哥哥”的那个小男孩。
未免韩拓再讲出让自己动摇和混乱的胡话来,李未末坚守那条设置分明的界线,让韩拓认清自己的身份。
“你也是客人。”李未末强调。
“我不一样。”韩拓不接受这个说法,为了睡正宫主卧脸都不要了,“我们一起长大,我喜欢你在追求你,而你对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李未末觉得韩拓简直有点丧心病狂,他都想捂住耳朵,或者缝上韩拓的嘴。
蔡鹄宇踩着青蛙拖鞋循着爱情的酸臭气息过来,脸上挂着眯眯笑客气地提醒,“哥们儿,虽然我无所谓睡哪间但咱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对不对?你说你们一起长大,你在追求小卷毛儿,但小卷毛儿大学的时候我可没在他身边见过你,也没听他提过你的名字。”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蔡鹄宇挺起胸膛,只是胸肌厚度实在说不上有多少威慑力,李未末无语地又扶额盖住眼睛,不忍直视。
“蔡鹄宇,鸿鹄之志的鹄宇宙洪荒的宇,上海XX大学外语系12届,入学军训与李未末相识于微时,是小卷毛儿的好哥们儿......”
说到这里,蔡鹄宇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眼珠在韩拓脸上打转,似在观察对方的反应,字正腔圆地说:“......还是他的初恋和前男友。”
颔首致意,补充一句:“和平分手,仍是亲友。”
李未末觉得自己急需两套针线。
蔡鹄宇对韩拓看向自己的神情,肉眼可见的从漠然降至阴沉......
十分满意。
蔡鹄宇伸出自己的左手,“一个关系铁磁的初恋......”
再伸出自己的右手,“和一个多年不见的追求者......”
然后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一副“老子就是来当绿茶怎么滴”的模样,问韩拓,“你觉得咱俩谁更有资格睡主卧?嗯?”
蔡大眼儿你到底是来解围的,还是来搓火的?你扮的不是绿茶是茶砖吧!?
韩拓表情冷漠,“既然分手了,不管什么原因,前任就是前任,没有资格挑三拣四。”
蔡鹄宇:“那我毕竟有过,你这个揣着不轨心思有非分之想的才更没资格!”
韩拓:“我们从小就睡一个被窝,阿姨也知道,对不对末末?”
蔡鹄宇:“呵怕你?我们大学四年都是到对方宿舍混住的,睡一个架子床怕掉下去都得紧紧搂着对方呦——”
韩拓:“哼,我们是光屁股睡的,难道你们也是?”
蔡鹄宇:“当然——?”
蔡鹄宇扭头看李未末,青蛙大眼带着不可置信,“......光屁股?”
李未末觉得参与这两人的争论不仅幼稚而且掉价,但还是鬼使神差地回答了,“......幼儿园。”
“切,”蔡鹄宇瞬间又找回了场子,信心满满地回到战局,“我还穿过小卷毛儿的衣服。”
韩拓:“末末穿我的衣服到现在。”
蔡鹄宇:“小卷毛儿救过我,把我背去医务室,他对我很重要。”
韩拓:“因为末末我才没被人贩子拐走,他是我的英雄,我爱他,就算他现在暂时没法接受我,这一点也永远不会变。”
被两人吵得头痛的李未末听到这句话倏然抬头,表情因茫然而变得空白,直愣愣地望着韩拓,嘴唇开合两下又闭上。
他就这么,这么容易地把这句话讲出来了。
到底有几分真心?
其中爱意占了几分?友谊和感激之情又占了几分?
虽然这么想,李未末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加速。
局势似乎在向韩拓倾斜,蔡鹄宇抛出致命一击,“我们差点就亲上了!初吻!”
“那不就是没亲上,”韩拓心情立刻好了许多,人一高兴就容易说漏嘴,“但我已经亲了。”
这次是李未末和蔡鹄宇一起瞪过去,“——胡说,什么时候的事?!”
收回不可能,李未末应该也不会现在更他置气,韩拓索性坦白,“就叫你起床去医院那次。”
趁他睡着......
李未末下意识就想去摸自己的嘴唇,回忆那是什么感觉,余光瞥见蔡鹄宇已经调转枪口在瞪他,反应过来赶紧放下手。
蔡鹄宇被激起了家族血性中的斗志和胜负欲,为了压韩拓一头已是破釜沉舟口不择言,“我和小卷毛儿,我们俩都有病!”
此话一出,李未末看蔡大眼儿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名弱智。
这是什么自损一千伤敌零点零零零一的智障方法啊!
韩拓那边却罕见的沉默下来,既没有驳斥,也没有嘲笑蔡鹄宇的话。
李未末觉得对杠差不多了,举起右手提出他刚才就想说的解决方案,“要不你们都去睡主卧?我还少洗一个单子。你们可以睡一个被窝,搂得紧紧的,也可以光屁股,都随你们喜欢好不好?”
这下蔡鹄宇也不吭声了。
过了几秒钟,又开始作妖,摸着胸口对李未末说:“我感觉心脏好像有点不舒服......”
“我睡这间。”韩拓突然开口,朝客卧迈了一步,算是妥协。
“还有,”韩拓看了看李未末,对蔡鹄宇说:“......你别叫他小卷毛儿,他不喜欢类似洋娃娃的称呼。”
这个蔡鹄宇确实没注意过,他和李未末互叫外号早成习惯,闻言有些呆地问:“你不喜欢怎么没跟我说?”
李未末从小是不喜欢被人当成洋娃娃称赞漂亮可爱,他是个男人,虽然感叹的人大多和蔡鹄宇一样并无恶意,但心里仍然不受用。被韩拓点出来,李未末才意识到似乎只有蔡鹄宇这么说的时候,他不会真的不高兴。
这或许就是对真心亲近的朋友,无意识给出的一些专属于那个人的小小特权。
而脾气不好的李未末,实在是给出过韩拓,很多很多很多的特权。
李未末对蔡鹄宇随意摆摆手,让他不用放在心上,韩拓便也没有再说。
不过韩拓到底是那个死倔死倔的韩拓,进客卧前也要最后扳回一城,“其实我知道你们没在一起,至少是没有实质性的在一起过。”
“你怎么知道,我俩谈的时候你又不在......”
“撞号了。”
韩拓把门关上了。
接近凌晨五点的时候,李未末做完了电脑日历上标注的稿件和资料,软下腰靠住沙发,慢慢扭动酸痛的脖颈。
真正的截稿日其实是后天,但家里现在这情况......李未末决定还是在难得清静的时候提前做好,免得又有突发事件误了时间。
他把笔记本电脑放到一边,从沙发上下来,趁太阳还未升起拉开窗帘,深呼吸几口窗外的新鲜空气,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含着湿润润的水汽,以及草木的清香,沁人心脾。
住太高层就闻不到这样的味道了。
心肺过滤后,李未末取来靠在沙发旁的泡沫卷轴,躺上去一边放松肌肉,一边胡思乱想韩拓说的那些话。
韩拓说爱他,说想和他在一起,要说李未末听了没一点心动那是假话,但李未末不是韩拓,李未末爱得更早,忧虑得也更多。
主卧门开了,蔡鹄宇打着哈欠从里面走出来。
“早。”蔡鹄宇把自己甩到沙发上,趴着用一只眼睛半眯着看李未末在地毯上滚来滚去。
“这么早?我以为你至少得睡一天懒觉。”李未末说。
“不是你家床不舒服,”蔡鹄宇解释,“是不灭的八卦之火在燃烧我,透支我的灵魂,搅乱我的心神,令我无法安眠......”
“好好讲话。”
“好吧,”蔡鹄宇坐起来,调整姿态,神态严肃,“那位哥到底什么人?不是普通熟人吧?他这么缠着你,还住你隔壁,会有危险吗?”
“虽然看他长相咱是不吃亏的,这点我必须承认,”蔡鹄宇很认真地分析和提醒李未末,“但你也不要为了脸就糊里糊涂地失了贞操,咱长得不差,咱也不是那种外貌协会的俗人......”
蔡鹄宇发觉自己扯远了,“所以他真是你小时候一起长大的玩伴?”
李未末点点头。
蔡鹄宇想了想,“他喜欢你,你喜欢他?”
李未末纠正蔡鹄宇,“......我很久之前,曾经喜欢过他,但是高中时候的事,早就放弃了。他喜不喜欢我......老实说,我不是很确定......”
“我知道的没比你早多久,”李未末据实以告,“昨天是他第一次告白,当着你的面。”
第34章
“原来是这样......”蔡鹄宇低头想了一下,对李未末说:“要不我今天还是在你家附近找个酒店住吧。”
李未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问:“找酒店干嘛?”
蔡鹄宇说:“上大学那会儿,你说要我跟你试试,是因为他吧?”
不得不说,蔡鹄宇虽然很多时候外在表现不太着调,讲话也时常心血来潮,令李未末哭笑不得,本质却是个机灵人。尤其在人际交往方面的敏锐度和洞察力,比李未末强出不少。
就比如那次联谊,他们到场没多久,蔡鹄宇就明白过来联谊充其量只是学姐的一个借口,帮学妹牵线李未末才是联谊的主要目的。只不过不幸的是,李未末坐在学妹旁边就是一根柱子,当学妹软着嗓音对李未末说自己够不着那边自己喜欢的菜时,李未末诚恳地建议学妹可以站起来夹,或者找人换个座位。
蔡鹄宇以为李未末是故意的,直到第二天在食堂碰见学姐,对方半开玩笑着打探,问李未末觉得那个女孩子怎么样,李未末一脸迷茫,扭头看着蔡鹄宇,说:“女生?我旁边坐的不是你吗?”
蔡鹄宇了解李未末有个脾气不很好的别扭性子,有些方面又比较钝,需要人推一把。
李未末没否认蔡鹄宇的推测,坐在地板上,脑袋靠着沙发垫,蔡鹄宇趴着,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李未末的额头,说:“喜欢了那么久,人家表白,要是不赶紧先趁热睡一下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李未末斜着眼睛瞪了蔡鹄宇一眼,蔡鹄宇又说:“所以我去找个酒店住,晚上给你们腾地方,够义气吧。”还嘱咐李未末,不管现在还有没有那么爱了,还是要谈一谈,处一处,睡一睡才知道合不合适,合适了就好好走下去,不合适了趁早分开也不遗憾。
蔡鹄宇讲得老道,李未末不信,挖苦说:“说的好像你就多有经验似的。”
蔡鹄宇的两只眼睛不用刻意睁着也显得很大,凝视对方的时候就显得有些一本正经,他看着李未末说:“当然。”
这下轮到李未末吃惊了,他的脑袋从沙发座上弹起来,伸直脖子,嘴唇微张着,不可置信地问:“真的假的?那你那个时候还跟我说是你的初吻......”
蔡鹄宇做出一个“拜托”的表情,“咱俩大学毕业都多少年了,总不能你孤家寡人,就要求兄弟我也一直处男陪你到现在吧。”
李未末说:“怎么都没听你讲过。”
蔡鹄宇撇嘴,“你扪心自问,你对我的情感生活有兴趣吗?关心吗?”
李未末不说话了,他平时确实不太会想到主动关心这位好友的生活,大部分时候都是蔡鹄宇那边一条一条地发微信和语音过来找他,蔡鹄宇从大学就知道李未末性格独,是个挺被动的人,他自己又是个分外主动的性格,两人也算互补。
这点上蔡鹄宇和曾经的韩拓有些相似,都有些黏人和自说自话。
李未末就狠得下心十年不与故人联系,如果不是韩拓突然回来上海,又“恰巧”住他隔壁,李未末真有可能后半辈子都只把韩拓这个人压在心底的匣子里锁紧,永远不打开。
蔡鹄宇见李未末愣神,又用力戳了下好友的额头,郑重地说:“有些时候别太纠结了,你看昨晚你那发小对我的态度,那眼神,我都怕他半夜对我下毒手,你俩这状态,你还指望跟他做普通邻居?”
这句话正好说中李未末内心,他能想到的方法都试了,冷言冷语也说了,再坏的事,他又干不出来。
左右都难以下脚的时候,似乎只能在原地站着。
或许他一直不答应,韩拓再执拗,时间够长也就放弃了?
但扪心自问,如果有天韩拓真的放弃,他心里就真的舒坦?真能心平气和地看着韩拓转身和别人在一起?
如果韩拓没回来,隔着互联网的距离得知他的喜讯,李未末或许还真能诚心实意地送出祝福。
可现在,真人就在他面前,给他做饭吃,陪他去医院,亲吻他,睡在他的客卧......
想着想着李未末下意识又去触摸自己的嘴唇,余光瞥见蔡鹄宇皮笑肉不笑的“呵呵”表情,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脸上有些挂不住,恼怒地狠踹了一脚脚边的泡沫筒。
无辜的泡沫滚轴挨了一脚,咕噜咕噜滚到餐桌边去了。
蔡鹄宇瞧好友这样,又连戳了两下李未末的额头,随后收回手压在胸腔下,捂着心口的位置说:“你还有机会,别最后整的跟我似的,该说的时候不说......”
李未末额头的皮肤被蔡鹄宇摁出了一小块红,他一边揉一边皱起眉头,“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你平时会这样讲话吗?”
这时卧室那边传出一些响动,估计是韩拓起床了。蔡鹄宇打个哈欠,两手一撑从沙发上爬起来,指挥李未末。
“想吃油墩子粢饭糕配咸豆浆,帮我点。”
蔡鹄宇来上海出差,今天不是周末,除了李未末,屋子里的另外两人班还是要上的,李未末刚被说不关心朋友的生活,此时上了点心,觉得蔡鹄宇劝他的最后那句话有点反常,便扯住蔡鹄宇的胳膊让他有事讲清楚,蔡鹄宇说没啥,李未末便直接揪开蔡鹄宇的衣领探头往里看。
蔡鹄宇胸口有小时候做开心手术留下的疤,Y型疤痕挺明显,李未末能想到的就是蔡鹄宇身体是不是出了状况,不过似乎并没有在皮肤上观察到新的开刀痕迹。
韩拓一推开卧室门就看到蔡鹄宇站在客厅和餐厅的连接处,而李未末正像只猫咪一样,整张脸埋进蔡鹄宇的宽大T恤里,只剩一颗毛茸茸深茶色后脑勺露在外面,还动来动去。
韩拓立在门口看着那后脑勺,视线穿透颅骨。
蔡鹄宇扭头看见韩拓,小幅度地抬起两只手做投降状,又隔空比了下鼓起的前襟,无辜的脸上大眼睛挑了挑,示意:是他单方面动的手。再拍拍李未末的后背,说别看了,你能看出什么来?
韩拓转身进了卫生间,蔡鹄宇心说这人咋在别人家上厕所还不知道关门,就见下一秒韩拓又转身出来,扳着李未末的肩膀迫使李未末直起身。
李未末低着头在蔡鹄宇心口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有点脑充血,白嫩的脸蛋涌上血色,两颊看过去红扑扑的,突然被人抓着肩膀拉起来,琥珀眼珠里掺进了一点反应不过来的茫然,更多的则是被打断的不快。
看在韩拓眼睛里,简直跟告诉他“我在白日宣淫,我面色潮红,你坏我好事”也差不了多少了。
更不巧的是,李未末以为是蔡鹄宇想隐瞒啥跟他拉扯,下意识挥手挣了一下,不偏不倚,恰好甩在韩拓脸上,手背关节骨还撞了一下韩拓的鼻梁。
力气不算很大,但打人不打脸,看到韩拓的脸斜向一边,李未末心里多少也有点后悔,嘴上埋怨道:“你突然凑过来干嘛,吓我一跳!”
韩拓没说话,只抬手碰了下鼻子,李未末讪讪地辩解:“谁让你鼻梁长那么高......”
韩拓看他一眼,转头走进卫生间,这次把门带上了。
不过没有关严实,留了一条缝。
蔡鹄宇双手抱胸,问李未末:“他是不是以为自己在捉奸?”
李未末没在蔡鹄宇身上看出毛病,暂时放下心来,同时警告蔡鹄宇,让他把屁话都收收,还让他别动不动就捂心口装毛病,小心假话说多成真。
蔡鹄宇心不在焉地应着,然后问能进卫生间不,李未末瞟一眼半开的厕所门,韩拓正在里面举着一次性牙刷刷牙,李未末让蔡鹄宇等等,等韩拓出来他再进。
蔡鹄宇说瞧你那怂样。
李未末嘴硬,昨晚的事让他心烦,但烦归烦,一次性牙刷和毛巾已经在两人睡觉时给摆好了。
这个时间韩拓起得比平时稍早一些,李未末说不准他睡没睡好,脸色看上去倒是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一副淡淡的模样,成熟稳重,气场强大。
昨晚那个幼稚到天上,跟蔡大眼儿吵嘴,说着狂言妄语的韩小拓才是反常,仿佛瞬间出现,又在一夜之间消失,不真实的就像他们之间那个吻一样虚幻。
从卫生间出来,两人又在打闹,李未末正把蔡鹄宇摁在墙上,用泡沫滚轴戳他肚子,韩拓看都不看,什么也没说,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风衣一边往身上套,一边走到玄关处换鞋。
李未末叫住他:“......我点了早饭,马上就到。”
双脚利索地踩进皮鞋里,韩拓头也不回,“公司有急事,不吃了。”
说话同时手指已经拨开门闩打开门,仿佛真急得一秒都不能再耽搁似的。
“他不吃我吃,”蔡鹄宇看热闹不嫌事大,假模假样地在大门关上前扯着嗓子喊,“我吃双份。”
然后看向李未末,犹疑地问:“你这发小,不会有双面分裂的毛病吧......”
李未末一把将手里的滚轴丢到地上,“爱吃不吃!”
蔡鹄宇最终还是没出去住酒店,就在李未末的房子里住下了,只不过从主卧搬去了次卧。
因为韩拓没有再忘记带钥匙,自然热水器也在正常工作。
用省下来的酒店津贴和自己一点私房钱,蔡鹄宇硬拖着李未末出门东吃西玩,两只“孱弱”的小东西能去的地方和时间有限,晴天室外不行,太刺激的不行,太早不行太晚不行,一般就是蔡鹄宇下班后李未末睡觉前那宝贵的几小时,打个VR游戏或者泡吧唱K,不然就是去外滩和滨江大道,沿着江岸忆大学往昔。
往常韩拓与李未末相处也就这几小时,全被蔡大眼儿给占了。
不过韩拓最近似乎很忙很忙,这几天都没来敲过604室的门,要不是有天李未末去阳台晾衣服时隔壁忽然有微弱的光传过来,他都要以为韩拓这几天没回家,或者更有甚者,已经搬出去了。
李未末在阳台歪着头看了眼客厅的挂钟,显示凌晨一点半。他在阳台逗留了一会儿,没见韩拓出来,连客厅的灯也没有亮起,最后连那点微弱的光也熄灭了。
第二天李未末买了新鲜菜肉给蔡鹄宇发信息说今天不下馆子在家吃,而后撅着腚蹲在厨房地板一堆塑料袋中间抱着手机发了半天呆,才斟酌好词句给韩拓发信息。
今天菜不小心买多了,来一起吃?
不想浪费。
词句要简洁,表现出只是突然想到随口一问,口吻要随意,示意不是非要请你来。
又想了一下,觉得第二句有点此地无银,过了,遂删掉。不小心?太刻意,删掉。问号也不要,太客气。
【未末不是末末】:今天菜买多了,过来一起吃。
李未末蹲的腿都麻了,黑豹头像对话框始终静悄悄,李未末不相信韩拓这么长时间不看消息,但他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只能怪微信没有显示已读功能,拿不出证据。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对话框才施施然蹦出一条回复。
【HP】:忙,不了。
深得简洁的精髓,这三个字再多扣出一个来都不成意思。
还好韩拓没有打“谢邀”,不然李未末的火能把周围的生米烧成熟碳。
晚上蔡鹄宇回来,一双大眼睛直溜溜瞪着桌上两碗素白到反光的阳春面,十分难以接受:“......你急着叫我回家吃饭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