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下有颗大太阳—— byAZURE7
AZURE7  发于:2024年06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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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未末旋风一样刮出门,大门“砰”的一声落锁,蔡鹄宇立在客厅,替好友忧心了五秒,半晌缓缓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也就是说,今儿不用吃全菜宴了?yeah重油重辣大爷我这就来——”
这个点小区门口拦不到出租,李未末头一次加钱叫了vip快车,但就这几分钟的功夫,也像准备随时起跑一样绷着脚趾头在等。
“XX医院,师傅麻烦快一点。”
要不是李未末还不想在到医院之前先被交警拦下来,他恨不得屁股底下这辆车开出火箭炮的速度。
他微弓着身体,完全无法放松下来,手指抓着前座椅背,指甲嵌进海绵里,眼睛越过副驾直直盯着前面。
太阳已经升起来,带着热度的明亮阳光透过车窗玻璃照在李未末身上,这人人都喜欢的讨厌晴天此时此刻更加令他烦躁。
司机对李未末全副武装,一句话不讲的模样有些膈应,但乘客加了钱,也没什么好说的。
等红绿灯的时候,司机装作不经意往后座悄悄看了眼,虽然乘客戴着墨镜但也能看出对方在盯着红绿灯倒计时数秒数,去医院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急的,司机见李未末对他的注视没有反应,便放开胆子细细打量了一番。
对方包的严实看不见脸,但这个身形打扮......还有帽檐下面露出打着卷染过的头发,和一点过分白皙的皮肤......
司机心想,我该不会拉了个小明星吧?鼻假体掉出来了赶着去医院修复?可刚才那小区也不像是有钱人住的地方......
那头司机乱猜,这头李未末从起初什么都不想只想马上出现在医院,稍微定下心神后也开始思索些有的没的,比如韩拓和那个“单纯清秀”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比如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学下开车考个驾照?再比如韩拓残了瘸了他该怎么办,要不要照顾他,韩拓会不会让他照顾?他连饭都不会做。
那个“单纯清秀”在电话里说人还活着,那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植物人或者高位截瘫......
李未末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自己能不能接受,答案显而易见是不能的,绝对不能!韩拓就是少个指甲盖他都不能接受。
李未末松开座椅后背,转而低头去捂自己的脸。
直到司机开到医院门口,也没有再抬起来。
与此同时,被判死刑无期徒刑没有缓刑立即执行,已经高位截瘫的植物人患者韩先生,正从医生手里接过化验单和留院观察通知,缴费单则被候在一旁的“单纯清秀”矜持地抢先接过,随意瞥了眼后一眼淡定地往嘴巴里倒了一口依云。
“你别客气,这钱我应该付的。”“单纯清秀”捏着缴费单对韩拓说。
送到医院的时候韩拓就同“单纯清秀”讲让她回家去,但“单纯清秀”坚持要留下来确定恩人没事,并负责所有的医治费用。
韩拓于是也就没再客气,做了一通全身检查,搞了大半个晚上一直到早上才刚刚结束。
“哦对了,”“单纯清秀”正要往外走,猛然想起一件事,“刚才医生给你检查的时候有人打电话过来,是......”
“单纯清秀”依稀记得那个号码是有来电显示备注的,但是是一长串字母,她也没记住。
“我知道了,谢谢。”
“单纯清秀”把装着手机的外套递给韩拓,出门去交费。
韩拓打开通话记录,看到二十分钟前果然有一通来自WLPXGBB的来电。
韩拓不由得高兴起来。
就是通话时长让他有些意外,所以他们已经在电话里把情况都讲了?
很明显韩拓没有考虑到对话双方之间还存在相当长一段的沉默时间。
韩拓退出通话记录,打开微信对话框,李未末那句等他回来一起吃饭的留言显现在屏幕上。
是的,韩拓的理解力就是这么精准,能够透过菜多放坏的表面看到李未末傲娇的内心。
适当欲拒还迎真的会起作用!
那现在要不要打回去?
想了一下,还是否定了这个念头,李未末这个点吃了饭收拾收拾该准备睡觉了,他还要在医院留观一天,等晚上回去末末睡醒了再说。
美滋滋放下手机,拧开依云,仰头灌水的同时视线猛然撞见一张黑色人脸正以一拳距离面对面盯着他瞧。
韩拓被吓了一跳,顿时水流全部呛进气管,疯狂地咳嗽起来。
是字面意义上的全部黑色的人的脸,没有五官,还伴随着怪兽一般呼哧呼哧的粗喘声。
在韩拓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中,李未末摘下墨镜,表情非常不愉快。
韩拓想说什么但咳得止不住,边咳嗽边用手去扶脑袋,贴着纱布的后脑勺皮肉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疼。
李未末脸上不快的表情立时就转为了更为复杂的,混合焦虑、担忧、疑惑和埋怨的神色,双颊苍白,眼珠被水泽浸润出浅浅的弧光。
韩拓弯腰咳嗽的时候李未末自然也看到了后脑勺的纱布,说不心疼是假话,连忙伸手过去给韩拓捋着后背顺气。
“——咳咳咳咳......你怎么来了——”
刚一止住咳嗽,韩拓就问。
李未末只问自己要问的:“医生怎么说?”
“没大碍,缝了两针,”韩拓浑不在意道:“就是得留在这儿观察一......”
忽而头朝李未末的方向一偏,仿佛就快要撑不住的样子,眼神也变得迷惘,“这是我认为的,但医生说有点严重,可能是脑震荡......末末,快扶一下我,我突然觉得头晕......”
说着就开始沿着椅子往下滑,李未末赶紧上前去抱住韩拓。
李未末把韩拓往靠背处推,“我去叫医生!”
“不用不用,”韩拓拉住起身要走的李未末,“医生说偶尔头晕是正常现象,你让我靠靠,过一阵就好了......”
李未末觉得有点不对,但又说不准哪里不对,只能半蹲下由他靠着。
人活着,既没有瘫也没有断手断脚,虽然还担心着,但一多半心总算放了下来。
等了几秒,李未末还是没能忍住:“单纯清秀在哪儿?”
“谁?”
“......不是,”李未末重新组织语言,“早上打你电话是个女的接的,她人呢?”
“哦,她去帮我付费取药去了。”韩拓还没感觉到危机,不在意地回答道。
“护士?”
“不是。”
李未末脸一沉。
“......韩先生?”
撸起袖子准备逼供,一个女声犹犹豫豫插了进来。
声音如此熟悉,可不就是之前电话里那个“单纯清秀”么,李未末推开韩拓站起身。
眼前的确是个不负清秀二字的女孩儿,眉眼柔柔的,略带迟疑地看了看李未末,又看了看坐着的韩拓。
“费用都交好了,”女孩儿伸过去一个袋子,“这里面是药,你看看。”
“谢谢。”韩拓接过袋子放在身边的空位上。
“你好......”
女孩儿心想眼前这位应该是韩先生的亲戚朋友吧,不然怎么会那样抱扶着,把人晾一边不太好,于是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
李未末没吭声。
女孩儿顿时面露尴尬。
“小末?”韩拓唤他,同时拽了下李未末袖子。
李未末回过神来:“哦哦,你好。”
李未末其实并不是在抵触这个女生,只是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帽子和口罩还带着,李未末拉下一只耳朵上的挂绳,扯了扯帽子。
女孩儿看到李未末的脸,惊讶地睁大眼睛,意外道:“是你呀!”
见李未末疑惑地看向自己,女孩儿连忙指着自己解释道:“我跟你住同一个小区的同一栋楼,我下班去超市买东西经常看到你在旁边那家面馆吃饭。”
啊......
李未末想起来了。
随即脸色更加阴沉。

第39章
女孩儿惊喜地看着李未末,李未末阴测测地看着韩拓——没想到居然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房子楼上暗度的陈仓!
韩拓:“?”
看着李未末的女孩儿的脸,微微红了。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更没想到原来你是......”
女孩儿停下不说了,很不好意思地看一眼李未末,嘴角的礼貌微笑有些讪讪。
李未末知道她要说什么,无非是没想到白日那个神出鬼入,包得像抢银行一样的怪人是我。
毕竟偶尔几次在楼下等电梯时遇上,女孩儿都是宁可等下一趟也不与李未末同乘。
不过李未末倒不会为此同女孩儿计较,女生在外独居,警惕小心一些是完全有必要的。
更何况,他脑子里压根没这个人。
同住一栋楼这么久,除了孙老太一家,哦,再加个韩拓,李未末对这个小区的业主和租户知之甚少,几乎没有任何往来。
但现在,李未末把她记住了。
先礼后兵,李未末主动自我介绍:“我跟咱楼的人都不太熟,我叫李未末,跟这个脑壳破了洞的韩拓是邻居......也算朋友吧。”
“啊,所以刚才是你打来的电话?”女孩儿再次惊异地捂嘴。
李未末点点头。
打个电话这么大惊小怪。李未末更觉有鬼,借帽檐遮掩偏头狠狠看了一眼韩拓。
那一眼如滚刀剜肉,韩拓脑门又一次缓缓冒出一个“?”。
然而女生只想着这么精致好看的人,讲话居然有高利贷逼债的磅礴气势,真是......
更让人心动了!
李未末不知道自己在对方那里多添一层反差萌的吸引力,淡淡道:“我也没想到你们早就认识。”
听到这句话韩拓终于不再傻坐着,开口道:“我们昨天才......”
李未末皮笑肉不笑打断他:“你不是头晕吗,歇着吧,我要听她说。”而后拧眉看着女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搞到头都破了。”
“我叫周梦佳。”花痴劲暂时放在一边,想起昨晚的事,周梦佳仍有些后怕。
“昨天我加班回来晚,大概十一点左右吧,到小区门口想起家里没啥吃的,超市已经关门了,就想着去便利店先随便买点,就连兴市场旁边那家润德,快到的时候看到一个女的坐在一家商店门口的台阶上,捂着肚子喊疼......”
说到这儿周梦佳咽了下口水,抬起手抓住一边胳膊,神色紧张。
李未末让周梦佳坐下,韩拓递了一瓶水过去。
李未末一看,依云,题外话地想韩拓也真不会委屈了自己,自己的话喝点哇哈哈雀巢就得了。
周梦佳并不渴,但还是谢过韩拓拧开瓶盖喝了口缓解紧张,继续说:“我看她疼的厉害一直哼哼,站都站不起来,那么晚了旁边也没别人,就走过去问她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忙。她说自己是旁边小区的住户,吹了凉风姨妈疼,问我能不能扶她回去。”
“我答应了,但这么晚我也不想送她回来还得再跑一趟超市,就跟她说稍等我片刻去买点东西,顺便给她带板止痛药,结果她拉着我的胳膊死活不让我走,非说自己痛的实在等不了了,无论如何让我先陪她回去......”
听到这里李未末已经大概猜出来这女的想干什么,显然周梦佳也察觉到了。
“我觉得她不对劲,就大声喊叫想挣开她,这时有个男的从农贸市场旁边那条小路出来,直接就朝我们跑过来,可是那个女的看到有人来还是没有松手......”
“他们是一伙的。”李未末表情凝重,接话道:“一个负责吸引目标,一个负责制服。”
“嗯,我想估计也是。”周梦佳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牙齿咬着嘴唇,嘴唇还在微微颤抖。
见状,李未末怼韩拓胳膊,嘲讽道:“那男的该不会是你吧,白天公司忙的饭都顾不上吃,半夜还要兼职人口买卖啊?早就跟你说金盆洗手,这下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打了吧。”
“.........”韩拓直勾勾看着李未末,眼底分明写着“那我第一个目标肯定是你”。
先冷嘲热讽别人的是李未末,自己却被盯得败下阵来,移开视线别过脸去。
反倒周梦佳被李未末的玩笑话逗乐了,白天医院人来人往,无形中给她添了些安全感。
周梦佳感激地说:“要不是韩先生刚好开车经过看见,过来把那个女人扯开,我今天可能真的就被他们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那他这头......”
“挨了一钢管,”韩拓对自己已经制服两人,还能被敲一闷棍的表现相当不满,觉得是个没能完美发挥他战斗力的耻辱记录,“......谁知道他们还有第三个人。”
李未末瞪着韩拓,捏紧拳头暂时压制住自己不去当着外人的面对他发作,说:“两人及以上就算团伙作案了,这么大的事你们没报警?”
“报了,”周梦佳接话,“警察来医院问询过一遍,等韩先生没事了一会儿我还要去派出所做详细笔录和签字,韩先生估计也得跑一趟。”
至此事情的来龙去脉差不多都清楚了,没有什么早就认识暗度陈仓,但李未末依然生气着,而且是更生气。他让周梦佳回去休息,自己陪韩拓留观。
“咱们小区不在市中心,尤其农贸市场那边鱼龙混杂,许多外来流动人口,近期最好都不要再去了,”李未末叮嘱周梦佳,又觉得这样的嘱托实在有些苍白,又问:“你一个人,在上海有亲戚朋友家能借住么?”
李未末想既然大家同一栋楼,韩拓已经为了救她受伤,总不能再让女孩儿出什么事白挨这一棍子,大不了这段时间他晚上去公交车站接她,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谢谢,没关系的。”周梦佳在心里又给李未末上了大分,“马上要到国庆了,我跟公司请了年假提前回老家去,十月中旬再回来。就是韩先生......那些人会不会报复啊?”
李未末说:“出了这样的事派出所会重点监控那片区域,咱们小区的居委和物业也不会掉以轻心,有点脑子的应该都不会这个时候再出来,很多人口买卖团伙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四处流窜直到被抓住为止。”
李未末来了后其实周梦佳还想再多待一会儿,但一方面实在没有理由,另一方面她感觉李未末似乎很想跟韩拓单独交流,只好再次对韩拓千恩万谢后离开了医院。
周梦佳一走,李未末屁股“咚”地往不锈钢椅子上重重一坐,韩拓下意识觉得要不是他现在是个伤患,这一声“咚”估计要落在他脸上或者肚子上。
李未末的气愤是显而易见的。他不想跟韩拓说话,他得先缓缓。
这时一个护士走过来叫韩拓名字,告诉他有个加的床位在走廊拐角,让他过去躺着。
三甲医院人满为患,短期住院和留观的病人在高峰期经常分不到病房,只能去临时病房或者等加床安排。
韩拓倒是无所谓,其实他就坐着也行,不过想到旁边板着脸的这位祖宗,还是硬拉着人跟上护士走。
韩拓长腿一抬半个屁股靠着活动病床,对李未末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跟我讲话?”
李未末看着他,双手抱胸平静地说:“你受的伤可比我想象的轻多了,要不你去派出所做笔录的时候顺便问问他们还需不需要热心公民,越危险越好,要不怎么彰显你的英勇无畏呢?”
韩拓勾起唇角笑了,“你心疼了,你一心疼就会特别生我气,和上次一样。”
李未末说:“我心疼什么,你救的又不是我。好歹朋友一场,我就是来看你死没死。”
韩拓身体往后一仰,胳膊撑着床,“那我还活着呢,你走吧。”
李未末盯着他,然后扭头就走。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韩拓忙伸手拉住李未末,“那你说我都看到了,能不管吗?如果是你肯定也要管。”
趁李未末没防备刮一下他的鼻子,嗓音低沉,满含宠溺,“都是跟我们小末哥哥学的,路见不平,要怪也得怪你自己......”
李未末今天不知道第几次推开韩拓,冷哼一声说:“我只知道自己的命最重要,这点你不是最清楚吗?”
“我赞同,你的命最重要。”韩拓又重复一遍。
李未末觉得自己是没办法跟韩拓好好交流下去了。
人都有亲疏远近,以身犯险去救一个陌生人说出去是大英雄大功德,可是一旦出事,全部的伤痛都留给身后人去承受,并且是一辈子。
自私的讲,如果韩拓为了周梦佳以身犯险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李未末没有办法做到不去迁怒那个无辜的女孩儿。
李未末想起妈妈,还有那个从未见过的父亲,声音渐渐染上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哽咽。
“你逞英雄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出事,我该怎么办?”

韩拓怔住,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态度。
“你妈......你爸,还有你每一个亲朋好友同事领导左邻右舍怎么办?”
李未末心底深处的情绪泄漏了一瞬,还好被他机智地填补上了。
“......”
韩拓又想翘嘴角,不过这回他再笑出来恐怕李未末就会做出两件事。
要么打死他。
要么红着眼圈跑走。
于是低眉顺眼下来,拿出认真的态度受教:“你说的有道理,回想起来确实挺危险的,下次不会这么冲动了。”
李未末以为韩拓又会满不在乎含混着打哈哈,突然这么郑重,反倒整的他不会说了。
都是28几的人了,谁有资本教谁啊。
还讲出“你有事我怎么办”这种话,好像他李未末真成了韩拓有义务要一辈子负责的人一样。
李未末垂下脑袋,恨不能发明一种回到过去,或者让韩拓短时失忆忘记那句话的药。
事实上,韩拓下车前是衡量过自己与对方的实力差距的,并不是闷头莽冲,即使对方有三个人,两男一女,他也有把握对付,这次亏就亏在没料到还有第三个人突然从背后冲出来打了他就跑,不然这会儿那一男一女已经被他扭送派出所了。
总的来说,还是实战经验不足。
李未末以为韩拓的沉默是在反思,也许还有些后怕,毕竟初衷是好的,态度软了些,抹了把额头抬起脸,抽了下鼻子,让韩拓遵医嘱躺下。
韩拓腿长,整个屁股全放上去两只脚也还是实实踩在地上,弯曲胳膊放低了上半身,发现没人来扶。
“你站的离我那么远做什么?”韩拓不满地说:“近一点。”
现在又不是在检查,拐角处也没有医生护士和其他病患,地方大的并排站好几个人,非挤作一堆干什么。
李未末没有表情地瞅着已经几乎快挨到病床扶手的自己的大腿,没动。
于是韩拓不放弃地又一次开口让他过去点。
所以一定要贴着他站了,在他看来才不叫远。
李未末只好再走近两步,刚落定下一秒就被韩拓牵住了手。韩拓的手掌大而温暖,握住李未末的力道也很大。李未末觉得有些别扭,却甩不开他。
李未末扶着韩拓躺下,因为伤在后脑勺,只能侧着。
拐角这个位置相对来说还不错,很少有人经过,也没有对着窗户或风口,不过李未末还是把韩拓的外套给他盖在身上。
韩拓闭上眼,嗅着满溢消毒水味道中那一缕若有似无的茉莉花香,感觉自己整个头脑和精神都鲜活了起来,感慨道:“真好,心愿达成了。”
李未末不解,什么心愿?受伤住院的心愿?
李未末对这家医院可没什么好感,几次三番的不愉快都发生在这里,眼泪也在这里流过不知多少。
还不敢哭出声,怕被里面的人听见。
抓着手躺了一会儿,没有五分钟吧,韩拓说要喝水。
李未末只好把他再扶起来,拧开水瓶递过去,韩拓手也不抬,只张开嘴。
李未末:“......”
就着喝了几口,韩拓说有点饿,李未末翻了翻装药的袋子,从里面找出面包牛奶,应该是周梦佳取药的时候顺便买的。
挺有责任心一女孩儿,懂得知恩图报,就冲她把韩拓送到医院,主动承担治疗费用,李未末也不能再去指摘什么。
韩拓不喝牛奶,非让李未末喝了,吃完躺下去,闭眼过了不到三分钟,又说要上厕所。
李未末:“.........”
他不信大肠小肠膀胱运转的这么快,冷声说:“憋着。”
“真的憋不住了。”韩拓眉目紧凑,仿佛真的不行。
“那你就去呗,”李未末莫名其妙,“你手脚又没事,又没有在打吊瓶,别告诉我还要陪你去厕所?”
“当然,”韩拓一脸理所应当,“万一我半路上,或者解手的时候又突然头晕怎么办?掉坑里你捞吗?”
行,好。
李未末认命地跟着往走廊另一头的卫生间走,韩拓得寸进尺,还要李未末的手穿过他臂弯托着。
对面迎面走来一个孕妇,被自己老公搀着,两人姿势跟他俩差不多,只是更亲密许多。
经过孕妇,李未末神情变得严肃:“你老实跟我讲,你其实是不是孕后,现在在做月子?”
人高马大的韩拓让李未末好好托着,他又开始头晕了。
慢慢挪动步子,看着眼前长长的走廊和越过的各色医生病人,李未末忽然一个灵性,就像被一颗流星猝不及防击中,又像走在一个通往过去的时光步道,两边纷乱逐渐隐去成模糊无声的背景,只有自己和身边人是清晰的,心中缓缓升腾起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想法。
韩拓说心愿达成......
不会指的是......自己在医院照顾他这件事吧?
李未末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场景,那是他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到的,韩拓捂着腹部,挣扎着起来追问五班班主任,追问每一个去探病的同学,李未末呢?李未末在哪儿?你们有没有见到李未末?他怎么没来?
然后得到的,永远是让他露出无比失望的表情的回答。
那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而且差劲至极......
嘈杂声响再度传入耳中,回到现实,李未末自嘲地笑笑,为自己的荒谬感到可笑。
韩拓怎么会因为被抛下而产生这样的愿望,离开十年不联系才是正常的反应。
待韩拓解完手两人再度回到拐角病床,李未末开始犯困,打着哈欠看韩拓躺下,希冀他这次安安静静的别再提要求,等他睡着,自己也能靠在墙边眯一会儿。
韩拓曲起一条腿,在床尾留出一片空位让李未末坐上去。
李未末不去,韩拓说:“还是你想咱俩挤一起躺着?也行。”
李未末鼻腔发出一个哼。
韩拓又说:“那你打算一直站着?”
李未末扫视四周,最近的公共长椅也在右拐十步之外,可是坐在那儿就看不到韩拓了,讲话也不一定能听得到,而这旁边连个台阶都没有,要坐只能席地。
看样子韩拓是不打算让自己先离开的。
不过李未末原本也是要陪他到最后留观结束再一起回去,想想站一天的确不现实,就选了A,坐上去靠着墙,抿唇阖目。
喝也喝了吃也吃了尿也尿了,韩拓终于识相地没再讲话。
经过前面一场兵荒马乱,李未末是真的困了,坐上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实在不踏实,李未末起初只想眯一会儿,把那股困劲儿缓过去,却接连做起了梦。
梦里光怪陆离,李未末梦见了学生时代的一些事,都不是令人开心的事。又梦见了父母,父亲面目陌生,没有感情地看着他。还梦见韩拓,脑袋怪异地长在一只红嘴绿鹦鹉身上,跟在他后面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地叫“小末哥哥!小末哥哥!小末哥哥!......”被他踹了一脚,扑棱着翅膀忽闪忽闪飞向高空,飞远了......
李未末睁开眼,发现自己摊平躺在床上,身下是白色的医院床单,身上是韩拓的外套。
他搞不清楚状况,带着还未从梦中完全清醒的浑沌,眨眨眼,视线向下移去。
韩拓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小板凳,将近一米九的人缩在上面,随意地伸着长腿,姿态却比明星凹造型还来得有感觉,正单手刷着手机。
李未末动了动,感觉胸前有什么东西压着他,掀开外套一看,韩拓的另一只手搁在上面。
韩拓手掌宽大,自重不轻,沉甸甸的。
李未末:“.........”
难怪他一直瞎做梦。
“你们到底谁是伤患?没见过大白天来探病还睡这么香的。”
一名巡视的护士经过,看见贴纱布的窝在小凳子上,床上的人呼呼大睡,忍不住说道。
李未末看见韩拓立刻竖起食指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回头发现李未末睁着眼,已经醒了。
韩拓在心里埋怨这个护士多事,拍拍李未末的胸口说:“你再睡会儿。”
“......不了,”李未末爬起来,“现在几点了?”
“五点刚过,等半个小时最后再检查一次没事就可以回去了。”
李未末鞋子没在脚上,谁给他脱的显而易见,他默默穿鞋,假装自己没听见护士的吐槽。
“注意这一周伤口别沾水,有任何不舒服的情况尽快到医院复查。”
医生收起器具,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两人走出医院,韩拓的车还停在昨晚农贸市场对面路边,李未末叫了辆车,给司机报了地址。
后车窗外,医院大楼的身影越来越小,李未末叹口气说:“真不想再来这里一次了......”
韩拓握了握他的手。
过了一会儿,李未末说:“我睡觉的时候梦见你变成一只聒噪的绿毛鹦鹉飞走了。”
“绿毛鹦鹉?”韩拓的重点显然在别的地方,他皱起眉,眼神不善,“头上的毛也是绿的?”
李未末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同韩拓解释,他做的梦,大概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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