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柯:“你打算让我做什么?”
木寒:“为了万卷玄境之中的核心,我师父不日就会抵达万卷城,在那之前,请前辈配合我演一场戏。”
......
身陷迷阵之中的巩卓本来就已经够心焦的了。
他们都已经看见缉拿队的人在往他们这边来,心里才燃起一点希望,却在半路遭到了妖兽袭击。
他们几人都不是妖兽的对手,短短接触几下,就被打成重伤。
眼看那妖兽就要取他们的性命,关键时刻,是被他们不怀好意引到这里的木寒冲过来,用身体替巩卓挡下了妖兽的攻击。
没想到这人竟然会返回来救自己,巩卓整个人都呆了。
木寒浑身是血地摔在地上,还在担忧关切的看向他:“师兄,快跑!我在这里拦着它!”
话刚说完,一身魔气的妖兽巨爪落下,木寒噗地吐出一口血。
巩卓等人见此,心中充满不解和不敢置信。
木寒师弟是个傻人,他都被妖兽打成重伤了,难道还没反应过来,他们把他骗过来就是要杀他的吗!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舍身相救?
恰好缉拿队赶来,妖兽看了缉拿队一眼,眨眼逃跑了。
巩卓几人赶紧上前扶起木寒,木寒虚弱睁眼,见巩卓等人没事,才露出安心的神色:“幸好......师兄们没出事......”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巩卓几人眼眶一酸。
“还从未有人愿意舍命护我,木寒师弟你......”
“同为万卷城求学的学子,师兄有难,我作为师弟理当出手相助。”
“木寒师弟......”
木寒师弟,真是个心怀正义,以德报怨的大好人!!
......
事后,木寒昏迷着被背回住所养伤。
巩卓几人一改之前脾性,轮流照顾伤病在床的木寒。
怕他惦记玄境大比,时不时还要安慰他:“师弟别怕,你这几天就好好养伤,其他的杂事就交给我们,肯定不会让你错过玄境大比!”
再听见有人质疑木寒的大比名额,巩卓是第一个要上去跟人理论的。
木寒面对妖兽袭击,舍身相救的事也很快在学子之中传开了。
谁提起这件事,都要赞一句木寒师弟大义。
苏枕闲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巩卓的伎俩,对木寒能不计前嫌,出手救对方一命的行为,心里也是颇为赞赏。
私底下也抽空去看了这位师弟。
一时间,木寒在所有人心里都风评极好,人人都在心里敬他几分。
万卷城眼下唯一的问题,就只有那只怎么也抓不到的狡猾妖兽。
缉拿队的人也奇了怪了。
“怎么每次发现对方的踪迹,都得遇上点干扰,转头就让那妖兽又跑了?”
于是他们就打算布置一个诱饵引诱那个妖兽上圈套,等他现身,他们就直接冲上去抓住对方。
谁知原本一切顺利,他们都看见那只妖兽的身影了,却有一人先一步踏进了他们布置好的圈套。打草惊蛇,吓跑了那只妖兽。
缉拿队气恼的上前,结果发现是身体才恢复了些的木寒。
见到他们,木寒也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歉意道:“我是不是一不小心破坏了缉拿队的计划?实在对不住,咳咳......”
“原来是木寒师弟啊,不打紧不打紧,你身体怎么样了?”
见是木寒,之前还有些疑心是不是有人故意破坏的缉拿队成员,直接打消了疑虑。
毕竟木寒的事迹他们也听说了,谁都有可能帮那只妖兽,就这人是最不可能的了。
就算万卷城里真出了串通妖兽的内鬼,那也绝对不可能是木寒。
要说这城里有谁是最值得信赖的,除了城主和大师兄,眼前这人绝对要算一个。
木寒:“我没事。”
缉拿队成员:“我送师弟回去吧!”
木寒:“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只是给大家添了麻烦......”
缉拿队成员连连摆手:“没事没事,也是我们失算,师弟快早早回去修养,好为大比养足精神。”
木寒不好意思笑了笑:“各位师兄,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
等用法术掩盖真实面容的姜偃赶到万卷城,随口向人打听了一句木寒,原本对他爱答不理的人立马换了副面孔。
格外热情的拉着他:“你认识木寒师弟?你是他什么人?”
那副样子,搞得姜偃都忍不住后退,还以为木寒在这怎么了。
试探着说:“亲戚......”
对方一拍大腿,比之前又热情了几倍:“原来是木寒师弟的亲戚啊!是来投奔他的?快快快,先到这边坐,喝点茶休息一会,不用你自己跑,我找人给你叫木寒师弟去!”
“你来得可正是时候,木寒师弟刚赢了一场大比......”
姜偃一脸懵地坐在这听了足足半个时辰的木寒事迹。
对方把木寒吹得堪称正道楷模,万卷城未来之光,学城之内的人,就没有不对木寒爱戴钦佩的,要不是知道他说的是木寒,姜偃险些以为他们说的其实是仙尊聂如稷。
闻师舟在一旁听得偏过头憋笑,趁着对方不注意,凑到姜偃耳边道:“不愧是你收的弟子,这忽悠正道人士的本事,尽得你真传。”
姜偃以前当太玄宗大师兄的时候,也如木寒现在一般,备受正道修士的喜爱。
姜偃哭笑不得,开玩笑道:“他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坐了一会,木寒匆匆跑过来。
一路上和他打招呼的人特别多,木寒也都一一和其他人打着招呼。足以见得他在万卷城之中的好人缘。
他开心的跑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看着姜偃,小声道了句“师父”。
姜偃似笑非笑看着他:“你的事我都听他们说了,这些日子混得不错,你都可以原地出师了。”
他这么一说,木寒立马可怜地看着他:“师父不要我了吗?我跟师父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姜偃无奈摇头:“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怎么会不要你。好了,这里人多眼杂,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说话。”
木寒把他们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一进入房间,三人就同时表情严肃起来。
木寒将自己目前的情况简单交代了一下:“师父,明日就是玄境大比最后一场,往年都是通过大比的胜出者才有机会进入万卷玄境,但今年更改了规则,城主直接将最后一轮大比的地点选定在了玄境之内,将以取得玄境深处的一件东西作为胜出条件。”
“弟子怀疑,可能跟太玄宗的命令有关。那东西,有可能就是您所说的魔君大人的眼睛。”
三人一合计,这可能太大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封不言为什么不直接自己去玄境拿眼睛,而是要借由大比的名义,让弟子替他取?
姜偃想到了画姬。她暂时被他留在了王度城待命。
画姬不去渊狱之境,借着招亲的名义将人骗进去,是因为那里存在血沼,她过不去,那么依照这点推测,封不言不进玄境......
想到血沼腐蚀时的痛楚,姜偃眉头不由一跳,“不会是,玄境阵眼外也有个‘血沼’?”
想了想,他又觉得不对。
要真又是血沼一样的东西,封不言自己都过不去,这些学子又怎么可能比他强,就能过得去了?
“玄境之中......到底有什么?”让封不言进都不敢进?
木寒犹豫了一下,道:“我私下找苏师兄打听了一下,听他的意思,好像是要取到那件东西,要过一片花海。师兄说那花太醉人,城主大人进去了就会不想走了,学生们虽然也会一时沉迷,却能很快就清醒过来。”
姜偃和闻师舟对视了一眼,闻师舟像是想起了什么。
“封不言过不去的花海......难道,是‘千梦’?”
姜偃:“那是什么?”
闻师舟莫名多看了他一眼,那古怪的眼神看得姜偃莫名其妙,随后他很快收回视线,告诉姜偃:“是一种花,你应该听说过魔君施法布阵,让太阳在天上照了四十九日,导致人间大旱的事吧。”
姜偃:“听说过,怎么了?”
闻师舟:“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建云上仙都,又为什么会想到不让太阳坠落吗?”
姜偃:“他们说,是他一时兴起。”
魔修都是那样,只顾自己高兴,不顾别人的死活——反正之前姜偃是这么听说的。
闻师舟却摇了摇头,他看着姜偃一字一句道:“为了养花。”
这个答案让姜偃和木寒一齐怔住。
“那花着实难养,为了养花,他建了云上仙都接近太阳,为了让花开放,他又不许太阳落下。”
听到闻师舟这么说,姜偃表情都不对了。
他满脸问号。
“就为了这?”
谁家养个花就要把太阳固定在天上?
这手笔是不是有些过大了??
姜偃立马意识到了什么,迅速追问道:“那花很特别?有什么特殊功效?”
闻师舟:“他很宝贝那些花,连我等魔将也不许接近。只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花海之中,看到了除了魔君大人之外的另一个人,由于距离远,没有看清另一个人的面容,但......”
有些像是面前的姜偃。
这话他没说。
而是告诉姜偃:“总之,要真是‘千梦’,你就要小心了,那毕竟是魔君大人悉心养护的花,谁都说不好其中有什么危险。”
“我知道劝你收手你也不会听,只是要是遇到危险,千万记得叫我,我一定立马赶到你身边。”
姜偃点了点头:“我明白,你放心。”
......
第二天,玄境大比最后一日。
万卷城中的所有人都聚集在附近,关注着这里的情况。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封不言打开了万卷玄境。
参加最后一场大比的学生前脚刚进去,后脚就有一道黑影钻了进去。
缉拿队的人紧追其后赶到,其中有人大喊了一声:“妖兽,哪里跑!”
缉拿队的人见那只妖兽进了玄境,脚步在外面略微犹豫。
他们中间,只有一个穿着缉拿队衣服的人,眼也不眨地跟着冲了进去。
在他进去之后,玄境的入口也关闭了。
突发状况让所有人都有些惶然。
封不言眯了眯眼睛,想到刚才那个冲进玄境里的人一闪而过的脸,心里浮现出淡淡的怀疑。
缉拿队里,有那么一个人吗?
身旁的苏枕闲弯腰问道:“师尊,玄境再打开还需要一段时间,梦柯跟着闯进去,肯定是为了核心,我们怎么办?是否要强行打开玄境?”
封不言一点都不急。
“不用,现在玄境关闭,他就是拿了核心也跑不了。他迟早要出来,等他出来我亲手擒他。”
梦柯要是能带着核心出来,刚好方便了他。
“有他主动送上门,我还放心多了,不然只靠学生们,还真不一定能成功取出核心。”
“毕竟,身为魔将,他在万卷玄境里,应该就跟回了家一样熟悉吧。”
苏枕先抬手帮封不言拢了拢衣领,随即笑道:“这倒是,谁让万卷玄境,就是当年坠落的云上仙都呢。”
第六十六章
万卷玄境开放之前,为了让姜偃能顺利混进万卷玄境之中,木寒早早就透过巩卓,提前招呼说想往缉拿队安排个人。
“是我老家来投奔我的亲戚,他想在万卷城定下来,身手还不错,师兄你能不能帮帮我,看看缉拿队最近需不需要人手?”木寒不好意思的问。
巩卓听了直接一口答应下来。
“师弟难得求我一回,我肯定给师弟办妥了。”
只是往缉拿队里安插个人而已,对巩卓来说不算难事。
姜偃就这么暂时混进了缉拿队。
玄境大比当日,姜偃看准了玄境开放的时机,借着追拿妖兽梦柯的机会,趁着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他直接闷头冲了进去。
在进去之前,没有人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姜偃可以确定,至少不会是一进去就是一望无际的花海。
穿过玄境入口的一瞬,迎面吹过来一阵猛烈的风,伴随着风一同到来的,还有成堆的花瓣。
他不得不抬起手臂挡在面前,被突然袭来的风和花弄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一股浓烈的甜香钻进了鼻子。
那香有些过浓了,甜得腻人,让人头发晕。
疑心花香有毒,姜偃便摒住了呼吸,还以为谁进玄境都要经历这一遭。
可等一切平息,他放下手臂,却不见周围有其他人,只有大片大片的花海。
明亮的阳光将光点浮洒在花朵的嫩尖上,小灯笼一样散发着微光的金色波浪,随着微风轻柔摇曳。
姜偃四处张望了一下,一时间有点茫然,“这里,是哪?”
他跟木寒说好了到里面会合一起行动,现在却完全见不到其他人的影子。
“我不会这么倒霉吧?”一进来就直接被传送到封不言避之不及的那片花海里了?这可是经过封不言和闻师舟两人亲自认证过的危险地方啊!
姜偃当下就警惕起来,怀疑等下这片金灿灿的花海下会钻出什么大妖,死尸之类的东西。
耳朵动了动,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听起来有点像是有人穿过花丛的声音。
姜偃面色凝重,迅速转身,做好了迎接袭击的准备。
结果并没有袭击到来。
他一转身,就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来人张开手臂,将他扯了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按在后脑上的那只手,将他用力按在了对方的胸前。
“我一直在等你。”一句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
熟悉的声音,让姜偃绕到对方后心准备拍下去的手在中途停了下来。停顿之后,他的手迟疑地放在了对方的背上。
“聂......朝栖?”
“是我。”
听到这声回复,姜偃感觉自己心脏抽了下,连带着,那不敢确认一样,虚虚搭对方后背上的五指也跟着缩起,慢慢试探着揪紧了对方的衣服。
他把头抵在对方的肩上,一时间鼻子都有些酸了。
“怎么是你啊。”他喃喃着说,“你怎么在这?”
他根本没做好会在这里再见到聂朝栖的准备,他是冲着薛雾酒的眼睛来的。
他有很多话想问,比如他会不会记得之前幻境里的事?聂朝栖既然认得他,知道他的名字,那是不是说明,上一次的幻境,其实不是幻境,而是......现实?
那么,他为了他变成鲛人,在他消失之后怎么办了?鲛人的尾巴还能不能换回人类的双腿?他有没有感觉很疼?
姜偃忍不住又想起了对方腰上那一圈触目惊心的刀疤。
想到那个,他心里就泛起难言的酸涩。
那么这一次呢?到底是幻境,还是聂朝栖真的出现在万卷玄境里了?
脑袋里有些混乱,一时间没能发出声音,只是靠着对方,禁不住低低啜泣了一声。
他很努力的忍住了,只是一时间心情太复杂,各种心绪涌上心头,才会有些控制不住湿了眼眶。
姜偃闷声道:“你不要嫌弃我,我不总这样。”
聂朝栖轻抚着他的头发,问道:“怎样?”
姜偃抽了下鼻子:“软弱。”
一开始太玄宗还没有那么多人的时候,姜偃特别依赖聂如稷。
偌大的宗门,到了晚上连个鬼影都见不着,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到处都很安静,他心里就总觉得空落落的。
姜偃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个特别依赖别人,很粘人的人,直到他穿越过来,周围总是一个人都没有之后,就不太一样了。
那种感觉,很不一样。
说是有多孤独寂寞,好像也不是,只是心里时常慌得睡不着。
慢慢他就变得很黏聂如稷,哪怕待在一起对方不跟他说话,不搭理他也好。
但聂如稷不明白他为何总要跟着他,问及姜偃本人,姜偃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想一个人待着,支吾着回答不上来。聂如稷见他这样子,轻飘飘训了句‘软弱’,就干脆出门去了。
一去就是一年都没回来。
等他回来的时候,天天蹲在宗门门口等他回来的姜偃一下就哭了。
聂如稷不等他说话,扭头就走。
留下姜偃惊慌失措的站在那里,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次他走了两年。
姜偃脑子转得快,明白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训他。他见不得他那般‘软弱’,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该怎么做。
聂如稷没教过什么人,教导的方式便粗暴了些。
他学不会坚强,达不到他的要求,看不到满意的结果,他就会干脆利落的抽身离开,让姜偃抓不着他的影子。
他虽不说,却是知道怎么对姜偃最管用。
果然,姜偃没有辜负他的教导。不用他再走,两年后他再出现时,姜偃虽然还会日日去门口等他,但已经可以笑着迎上前去,语气欢快的左一句师尊长,又一句师尊短,讨巧卖乖的在旁说着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趣事。
哪怕姜偃其实委屈的在背后偷偷掐自己的手,也将一切情绪强自忍耐下来,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聂如稷看得见他袖子底下为了对他扬起笑脸,而忍到发抖的手。
他嘉奖的摸了摸姜偃的脑袋。
他不需要姜偃真的做到完全不在乎他会不会离开,他只需要他不要在他面前露出那样难过的表情来惹他心中烦闷。
姜偃是他捡来的小玩意,要是会影响到他的心情,也就没必要留在身边了。好在姜偃聪明,一点就透。
那之后姜偃可以说进步飞速,迅速学会了揣摩自己什么样是讨喜的,什么样是旁人不会喜欢的。
但是个人,哪怕他再怎么极力忍耐,总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软弱?”聂朝栖摸着他的脸抬起,姜偃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样不好看的样子,本能想躲闪,却被对方固定着脑袋动不了。
男子暗藏着深红的眼眸认真打量着他,差点快把姜偃看恼了的时候,才低低笑了起来。
“哪里软弱了,我瞧着,可爱得紧。”
他鼻子是红的,眼眶也红。被他盯着,一边心跳飞快,满眼写满了难受想逃,想躲起来不给人看,等一个人舔着毛把自己安慰好了,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走出来;一边又抿着唇,硬不许自己躲避,逼自己和他对视,好像这样就没有露怯一样。
却不知他那样子任谁看了都知道,聂朝栖再多盯他一会,就能把他逼得哽咽起来。
单看那越咬越紧的唇就知晓了。
他伸出手指,接住他眼角掉落的一滴泪,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拿到自己唇边舔了一下。
沉思道:“热的。”
这一串举动给姜偃看愣了,后知后觉耳廓发热。
“你......”
聂朝栖舒了口气,看不够一样盯着他的脸:“虽然是花塑的幻影,但看起来就和活的本人一模一样呢。真好,如此也不枉我费心种了这么久的花。”
姜偃愣住。
什么意思?他怎么忽然听不懂了?
远处似乎有人走了过来,对着这里喊了句:“魔君大人!”
刚刚在他面前还和颜悦色的男人,瞬间变了脸,带着几分阴森呵斥:“不许过来!我说过了,这里除我之外,其他人都不许靠近!”
后面的对话姜偃已经听不见了。
他被‘魔君大人’四个字给直接震得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魔君?是他想的那个魔君吗?那个传说中的魔头——薛雾酒!!
!!!!
乱了乱了,全乱了!
长着聂朝栖脸的——薛雾酒???
斥退要过来的人,聂朝栖拉着姜偃的腕子就要拽着人走,“这里在外面,容易让你被不相干的人撞见,先跟我回寝宫。”
他拉了一下,姜偃没动。
聂朝栖眯了眯眼睛,转身定定望着姜偃,像是想起什么皱紧了眉,嘴里呢喃:“千梦竟真能将人捏得如此生动,连不会顺从我这一点,也原封不动的复制了出来。”
他也不怕姜偃本人听见。
神经兮兮的念叨完了,便转头走到姜偃面前,低下头脸贴着脸,用自己那双散发着血色的眼睛攥住姜偃的眼眸。
他放缓了声音,给‘姜偃’灌输观念道:“你做错了,‘姜偃’在我面前很乖,很听我的话。”
“他,不会反抗我。我要他做什么,他都会照做。”
姜偃紧张吞了吞口水。
他听见聂朝栖对他道:“重复一遍。一个字都不许错。”
姜偃捂脸低头:“你这是在做什么?”他怎么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刚低下头,就被聂朝栖掰着脸抬了起来。
姜偃心觉这场面有些荒谬,又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可聂朝栖说得很认真。
“我要你重复。”他的手在他的脖子上摸着,他不听话,他就会毫不犹豫掐断,“培养出一个‘千梦’不容易,别逼我现在就毁了你造个新的。”
姜偃被他的充斥杀意的语气吓住,一时间只知道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发愣。
他并非随着聂朝栖走过他人生里的年年岁岁,每次都只参与了对方人生的一小段,匆匆出现又匆匆消失,对这个人的认知也十分跳跃。
对他来说只是很短一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对聂朝栖来说,却是实打实走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头升起又落下,他总是跟不上聂朝栖的变化,姜偃对他的记忆好像一直停留在了初见的时候,那个白衣温润,面容慈悲,绝色如谪仙的少年。
发现他变了,变得他不认识,就觉得微妙的难过。
他很难说得清自己在难过什么,可能只是怀念最初时聂朝栖无忧无虑的狡黠笑脸。
那时‘夫人’也会打他,也总逼迫他练不合适的功法,可他脸上却总是带笑的。
后来再见时他就不笑了,身上总凝着一股晦暗的气息,隐约让人觉得有无数道无形的锁链堆积在他身上,将他紧紧缠绕着,他死命压抑着挣扎的念头,全身心放在克制自己玉石俱焚般走向疯癫的道路上,以至于外表看起来僵硬如一具行尸走肉。
只有在深海见到化为鲛人的聂朝栖时,他守在那颗永远也不可能孵化出他想要的鲛人的蛋身边时,虽然寂寞,神色却是平静的。
到现在,面前之人时而大喜,转眼又怒极,仿佛姜偃只要有一点不和他心意的举动,他身上的枷锁就会瞬间断裂,演变为倾盆而下的狂风暴雨,撕裂姜偃还有自己周围一切,姜偃......不觉得可怖,只觉得难过。
一个好好的少年,怎么就叫人给逼成了这副模样?
薛雾酒......聂朝栖.......将这两个名字联系在一起,姜偃不由想到其他人提起他时,都是愤愤的唾骂,不屑,还有贬低,什么脏话难听话都往对方身上丢,却没人记得他最初也是个心善柔软的少年了,仿佛他一出生就是这样惹人厌恶。
他们将他逼疯,然后再反过来一脸冷静的看着他发疯,置身事外般,高高在上的数落着他的不是。
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姜偃在一股复杂的情绪驱使下,将掌心贴上了那张因愤怒而狰狞的脸。
他脸色都有些泛白发青了,望着聂朝栖的眼神却是怜爱又心疼的。
“他......不会......不会反抗你,”姜偃断断续续重复,“你要他......要他做......什么,他......都会顺从......你......”
勉强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柔和字句,像是一道魔咒萦绕在脑海里,最后却统统飘向他的喉咙,落定在脖子上,将他骤然圈紧。
聂朝栖呼吸停滞。
脸上覆盖的温热让聂朝栖拧紧的肌肉烫了下似地抽了下,咬紧得鼓起的牙根和脸侧暴起的青筋几乎片刻间瑟缩了起来,他掐在人偶脖子上的手指张开,让空气重新流进人偶的气管。
姜偃猛喘起气来。
他还以为自己又要凉了。
反正跟聂朝栖扯上关系而凉也不是头一回,一回生二回熟,临到要死姜偃心里竟然还有点气定神闲的,有种该来的终于来了的了然。
具体情况他还没怎么搞清楚,但听到有人唤了薛雾酒这个早死了八百辈子的人的名字,姜偃就有点琢磨过来,他进来的时候,有可能直接掉入了另一处幻境。
只是如今看来,到底是幻境,还是他又穿梭了时间,还要两说,不过他叫习惯了,姑且还当自己身陷的是某种幻境所化的世界。
这次和之前唯一不同之处,就是他要被聂朝栖初见杀了,死得快了些。他没冒出多少怨念,只想着既然刚见面就要被送走,何不说些他想听的好话哄哄他,让他开心点,别那么愁眉苦脸的。
却没想到,聂朝栖又不杀他了。
有些巧合不单独拿出来看,很难发现其中关联,现在被人点出薛雾酒的名字,姜偃仔细一想,发现自己每次进入聂朝栖存在的幻境,竟然都是有薛雾酒的尸体碎片在周围。
难道,聂朝栖和薛雾酒,真是一个人?
他从太玄宗抢来的尸体烂得不成样了,之前收集的不是眼珠子就是心脏,就是没有脸皮......手指鬼他只惊鸿一瞥,才冒出个好看的念头,就被鬼遮了眼,小城主......画姬所画......
这么说来,他确实不知道薛雾酒到底什么样。之前他也不在乎他长什么样,现在,却觉得有些开始为种种对应上的细节,感到口干舌燥了。
聂朝栖盯着他,隔了一会又不高兴地阴着个脸,“好啊,你跟我耍心眼?”
姜偃迷茫:“我又怎么了?”
聂朝栖嘴角下压:“我让你重复,你却不说是自己会顺从我,而说是‘他’会听我的,他是谁?反正不是你是么。”
姜偃不敢置信:“......不是你让我一字不差的重复的么!”
聂朝栖又伸手来拉他,扭头不管不顾拽着他往寝宫里走,憋闷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