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深情寡夫—— by吃糖了吗
吃糖了吗  发于:2024年06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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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的碎片一部分被画姬抽出来,制造了画婴,如今在他身体里。留在眼睛里的那一部分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姜偃的肚子里却出现了他的魔气。除此之外姜偃识海里还躲着一个。
想到这些各自侵占着眼前之人一部分的神魂碎片,哪怕都是他自己,也还是让薛雾酒感到嫉妒,恨不得能让那些碎片全都立马消失在世界上。
就算面前之人身上只有一丝气息,不是他自己亲手染上去,他都感觉心底像是有股烦躁的火,想要将周围一切全都撕碎。
可他眼下如此急着将所有自己的尸骨和碎片从姜偃身上剥离,却不是因为占有欲。
他盯着那些刺青。
所有跟薛雾酒沾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姜偃绝不能再把他的尸体带在身边。
他尸身上的诅咒和业障会波及到他。
心魔在此时发出嘲笑。
【这不更好,等他把你的诅咒全转移到自己身上,你不就解脱了?】
【当初联合画姬将人骗去淌血沼的是你,人家心甘情愿去了,眼睛也帮你取回来了,现在心疼后悔,不舍得让人受诅咒之苦的又是你,矫情】
薛雾酒像是被戳中了心事,面上闪过一丝恼意。
姜偃不知道薛雾酒在想什么,发懵地摇头,“都在这了,要是说我从太玄宗带走的尸体,现在应该在闻师舟那。”
薛雾酒:“那你肚子里,怎么还有我的魔气?你把什么藏在了那里?”
姜偃用手挡在自己小腹处,薛雾酒也不在意,隔着他的手背一轻一重地按压他的肚子。
丹田处,聂朝栖小鲛人还在兢兢业业的帮他修丹田。已经开始慢慢把碎得千疮百孔的内丹勉强拼到了一起,这会正累得趴在他的内丹上打瞌睡。
他其实也有些奇怪,为什么会有个聂朝栖小人出现在这里,还散发出薛雾酒的魔气?
只能猜测也许是聂朝栖依附在薛雾酒的眼睛上,才沾染了对方的魔气也未可知,只是这会也不适合去纠结这个问题。
因为薛雾酒看起来也盯上了他的丹田,那目光,好似也想将丹田里的聂朝栖小人给挖出来!
薛雾酒看出他的害怕,柔声道:“我不动手,你自己来,乖,把他交出来。动作爽快些,就只痛一下,我用神魂给你治伤,不会让你疼上太长时间,也不会给你留下伤口。”
姜偃心里咯噔一声。
他这是铁了心要他交出聂朝栖。
可他不愿。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感觉聂朝栖小人在的话,很安心。
在这个世界里,姜偃每时每刻都有种客居异乡的心慌,他总觉得自己像是无根的浮萍,始终找不到落脚点,也不敢表露出一丝软弱。
可聂朝栖不一样,他在,他心里就踏实些。
虽然只是个不会说话的,精怪一样的存在,也让姜偃能感觉到他的陪伴。
而且薛雾酒这人阴晴不定,莫名其妙就忽然发脾气,姜偃也不知道这魔头要走聂朝栖做什么,要是对他不利怎么办?
他不可能把聂朝栖交给薛雾酒。
眼看着魔头见他迟迟不肯动手,有要自己上手的打算,姜偃双手护在肚子上,想到了聂如稷之前说他孕育魔胎的话。
他们都看不出他丹田处的,其实是个辛勤工作的聂朝栖小鲛人,只能感觉到那里有个魔气包裹着的微弱生命。
脑中飞速运转,姜偃把穿越前室友用来下饭的狗血剧,在脑海里走马灯一样疯狂回放了一遍。
下一秒,薛雾酒就眼看着身下的人咬着唇,无声掉出了眼泪。
姜偃有些伤心地看着他,“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也就不再隐瞒了,我腹中,的确孕育了你的魔胎。”
“你说什么?”薛雾酒被他这句话一下说懵了,目光不由看向他的肚子,“我的......魔胎?”
姜偃继续道:“此事是我不对,我不该暗中动了手脚,强行以男身行这种不知廉耻、有违天合之事。可是,你能不能不要伤害他?我真的,很想留下他。”
“你不喜欢我也就罢了,但别伤害我的孩子。”他越哭越伤心,眼泪止不住地流。
薛雾酒身上的戾气一下就弱了下来,慌忙拿手指给他擦着眼泪,“你别哭,别哭!”
姜偃只是默默抱着肚子流泪。
清冷淡雅的美人伤心欲绝,看起来已经认定了薛雾酒就是因为不喜欢他,还发现他“私自”孕育魔胎,才要挖他肚子。
薛雾酒只觉得自己冤得很。
见他这样,他恨恨锤了下床:“我不动你了还不行吗!”
“‘强行’?‘暗中动手脚’?姜偃,到底你是傻子,还是我是傻子,这种事是你强行暗中动手脚就能成的吗?”薛雾酒胸中萦着股闷闷不乐的郁气,“你告诉我,秘境之中,我的‘眼睛’到底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第六十二章
所有对仙途有所求的正经修士,无论是男修还是女修,为了保证自己身体里的灵气不被混入一丝杂质,都断不会去孕育子嗣。
这对他们来说,就等同于与飞升无缘。
更别说让魔气进入修士宝贝得最紧的丹田,那处更是容不得一丝污秽之物沾染。
姜偃又是个正儿八经的男修,孕育魔胎就只能以自己血肉灵气喂食,直到魔气在体内凝结成珠,脱离修士肉身,再交由提供魔气的魔修带在身边用自己的气息温养孵化。
修士与魔修有染,本就于身体有损,他还要育魔胎——
此事何等艰难,又有多惊险,根本不像他说得那么轻松!没有魔修配合他,日日夜夜将魔气哺给他,这事根本成不了!
薛雾酒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姜偃在撒谎。
他有些心疼地摸着他微白的脸,眼底浮现凶戾:“定是另一个‘我’拿花言巧语哄骗得你答应给他育魔胎的!”
暗中觑着他的脸色,想知道自己蒙混过关了没有的姜偃,见他神色越来越难看,还以为自己撒谎被看穿,结果就听见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眨了眨眼睛,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哪里有些不对劲。
“另一个你,不也是你吗?”
为什么在他口中,却像是一个别的什么人一样?
薛雾酒立马咬牙切齿反驳:“那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他捧起他的脸,一头青丝纷纷洋洋垂落在姜偃的肩头,一只手手掌撩开他额前的头发,露出那一片藏在阴影下的光洁皮肤。
然后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低下头来,轻吻了他的额头。
姜偃被他这一举动惊得停了啜泣,整个人都被定在了床上一样,一动都不敢动。
直到额头上那一抹温热柔软离开,他睁开眼,看见薛雾酒一脸憋闷的告诉他:“现在这样亲密触碰你的人是我,你当初主动吻的是我,许诺结下姻好,定终身的也是我......除我之外,其他神魂都只能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些事,只有我是亲历者。”
说到这里,他像是要被气得背过气,又像是伤心到了极点,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哽咽。
眉头紧紧皱着,强自忍耐,声音却还是带出了丝丝颤意:“现在你和‘他’之间的事,我通通不知情,只能通过你转述。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摸你的脸,怎么拉你的手,怎么吻你抱你.......还跟你说了些什么甜言蜜语骗着你一味顺着他,做些什么过分的事。”
“完全就是在听你和旁人的事。”
他气息越来越凌乱。
就算知道那也是自己,可他心中还是醋得很。
有种看着自己的道侣出轨外面的野男人,却又不能理直气壮指责对方,只能独自把苦谁吞回进肚子里的感觉,心中不停绞痛着。又嫉妒,又委屈。
他忽地低下头,把脑袋抵在姜偃的颈窝上,闷声道:“他们不过是仗着你先允诺了我在一起,仗着和我同是一个人,就打着我的旗号亲近你。”
“连我都没有对你做过那样的事,我的眼睛,他竟敢.......”
那魔气是怎么渡进姜偃丹田的,光是想想就让他忍不住在心底翻涌起嗜血杀人的欲望。
凭什么属于他的好处,他的甜头,要分给别人?
而且还得分成好多好多份?
本来就应该全是他的!
这么一想,他忽然很嫌弃匣子里的眼睛,感觉那里面装着的不是他的眼睛,而是什么脏东西似的。
姜偃趁他看不见,表情越来越奇怪。
薛雾酒这人,和他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
确实有点魔修那股神经兮兮的味道,他有点不太揣摩得清他的脾气,一会高兴,一会发脾气,一会又委屈巴巴的。
但性情也不算太过乖戾,毕竟他现在好像没有要对他动手的意思了。
这么想着,姜偃多年正道教育下,面对魔修格外绷紧的神经渐渐舒缓下来。
原来魔修,也不是二话不说就先给人捅上一刀的啊?
他不知道原本薛雾酒完整的模样,只看现在占据的这具画婴的躯体,高高大大一个人,这会这么把脑袋埋在他肩上说话,让姜偃感觉有些像是一只大狗。
他不由面露思索。
听薛雾酒的意思,他对他这个莫名其妙硬凑上来,躲在阴影里偷窥的舔狗,竟然就这么......接受了?
而且接受得还挺顺理成章,一点都不勉强的样子??
这和姜偃想得有些不太一样。
这就像走在路上,有个陌生人冲出来跪地求婚,结果被求婚的人不是骂他一句神经病把他赶跑,反倒是喜极而泣,一脸惊喜的接受了。
这么离谱的发展,姜偃现在还是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应该算是好事吧?他不确定地想,总归对方不会再要挖他肚子里的小鲛人了。
要是再挖,那他就再哭。
要是让以前的熟人看见他这个样子,估计脸都要丢没了。
姜偃在太玄宗的时候几乎不掉泪。在其他弟子面前,他是必须担起兄长的责任,要有威严,要可靠,要管得住人,所以他必须万事不慌。以前也只聂如稷跟他对练时揍他狠了,才忍不住掉两滴眼泪。
姜偃穿越前到底没吃过什么苦,最大的苦不过是早起跟着队伍慢吞吞跑上两圈,猛一穿到这里,遇上了个不通人情标准严苛的冷面师尊,硬把他从肩不能提的废物,训成了威风凛凛的修士,中间没少吃苦头,总有受不住痛哭的时候。
可聂如稷说看见他这样心烦,他被说得忐忑,又自觉丢脸,之后就都默默咬牙忍着。
现在么,也管不了那么多,反正只要有用便好。
而且薛雾酒貌似不会因为他哭了骂他。
犹豫了一下,姜偃试探着抬起手,放在薛雾酒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小心确认:“你不掏我肚子了?”
薛雾酒抬起头来:“你真的想好了?你会很辛苦,可能还会要你半条命,还会断送你的登仙路,为了我,值得吗?”
姜偃轻轻点头:“值得,我想留下些跟你有关的东西,只要是你的,什么都好,这样即使你永远也不会跟我在一起,我也心里也算有个念想。”
看他神情温柔的浅笑着,薛雾酒只觉得自己心里的高墙塌成了一片片。
他盯着他,看得目不转睛,“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姜偃茫然摇头。
薛雾酒:“我恨不得能把心掏出来给你。”
他不掏他肚子,他掏他自己还不行吗?
都这样了,这人怎么还是觉得,他不会跟他在一起?
姜偃睁大眼睛,怔怔看他,“你.......”
“姜偃,如果你因此飞升无望,不得长生,待你寿数走到尽头那日,我一定随你而去,”他眼神柔和地望着他,眼中似有千万种情愫,“你想做什么,那便做吧。无论什么后果,都有我跟你一起担着。”
他不必为此担惊受怕,哪怕弄丢了性命,也有他在黄泉路上作陪。
无论姜偃去哪他都跟着。
只要他不留下他一个人就好。
“薛雾酒......”姜偃喃喃道。
他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中不由多了意动。
不愧是魔头,说话怪好听的,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叫人分不出真假。
听到他软和着嗓音唤他的名字,薛雾酒像是被一根线拉住,胸中躁动鼓动着他再次低下头。
“离其他神魂远点,你脑子里那个,还有将来其他的,只记得我,只跟我好......”他念咒一样呢喃着。
一只手按在姜偃小腿上,运气将上面青黑的纹路抹消,再将再次开始腐溃的伤口治好。
只是这样到底是治标不治本。这东西没那么容易消除,这是来自因他而死的冤魂的诅咒,罪孽因果这种东西,最是难消。
“别再靠近我了......”他最终只能不甘地发出这样一句叹息。
门外响起敲门声。
画姬扬声道:“二位,时间要到了。”
画姬手捧一副空白画卷等在门外。
门内,薛雾酒的头发开始在黑白之间变幻。
黑的,是薛雾酒的神魂;白的,是由画姬所造的小城主画婴。
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眼前之人在姜偃面前变回了之前那个白发如雪的小城主。
同样一个人,神色却全然不同。
作为薛雾酒神一缕神魂为底所诞生的画中之妖,画婴明白,随着眼睛回归薛雾酒之身,他也很快救要消散,回到最初的形态。
他不舍,却也无奈。
“差一点,我就能得到你了。”最后的时刻,他勾着嘴角调笑道。
“别忘了我,阁楼上一见倾心的是我,教你跳舞的是我,要娶你的还是我,我要你记得画婴,不是作为薛雾酒的附属。”
在门外等待了一会的画姬,推门进来。
姜偃面前的画婴逐渐消散,而画姬手中的空白画卷上,却出现了一个白发金瞳的俊美男子。
原本画上所画的,是年轻男子步于雪中梅林的画面,如今,却变为他穿梭于夜晚千灯点映的朱阁之间,抬头望向栏杆上飞起一片红纱的画面。
是两人初次相遇时的场景。
今后画婴的世界将永远定格在那一瞬之中。
画姬缓缓卷起画卷,在姜偃面前盈盈一拜,简要的把画婴的真实身份告诉给了姜偃。
又道:“姜公子大恩,画姬曾效力于魔君大人,如今,还请允许画姬追随您。我定倾尽全力,辅佐公子完成心中所愿。”
姜偃从床上坐起来,想到画婴就此消失了,心情有些复杂。
这小城主其实人还挺好的。起码对他还不错。
姜偃上前扶起画姬:“我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夺回薛雾酒的尸体。但要完成这件事,怕是会跟整个修仙界对上,你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的魔将可用吗?”
画姬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就是要重新拉扯起魔修大军,掀翻正道啊!
画姬看向姜偃的小腹,对他为何会想干这种逆天而行的事,心中了然。
她望向姜偃的目光不由带上了怜惜,“魔君大人当年就那么走了,只留下你一个人,不敢想象你是怎么一个人挺过那段时日的。”
画姬拿出帕子抹着眼泪,“那些可恶的正道修士却连具全尸都不给你留,每每听着那些人唾骂自己的夫君,还要折磨他的尸体,呜......姜公子,看看这张漂亮的小脸,都消瘦成什么样了,你们人类修士本来就弱唧唧的,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姜偃目光心虚飘向一侧,“是......是啊。”
“不过今后您不必再这么辛苦独自扛着这些,有我等魔将守候在侧,一定不会再让那些人欺负您孤儿寡母,无人依靠!”
孤......孤儿寡母......
姜偃脸上留下豆大的汗珠。
之前没看出来,画姬城主人还挺风趣的哈哈。
姜偃尴尬咳了一声:“城主,我是男子。”
画姬瞧了他一眼,一脸自然改口:“哦,孤儿寡夫......让我想想,其他魔将还有......被锁在万卷城的梦柯,宋家禁地里的道声,还有......”
她在旁边嘀咕着点兵。
不是被抓了,就是给人当了坐骑,还有拴在笼子里当宠物的。
薛雾酒一倒,魔将全都再就业了,就是就的业多少有点惨。
画姬:“你放心,等我们集齐魔将,还有我们散在各地的手下,哼,到时候一定要给他们正道一个好看!”
想到那些受困各地的魔将,姜偃:呵呵。
咚地一声,是闻师舟把棺材扛过来摔放在地上。
他一脸严肃的告诉姜偃:“万卷城传来消息,情况有变。木寒说今年万卷玄境会提前开启,学城主人封不言接到太玄宗传信,他们会在今年万卷玄境开启后,销毁其中安放的薛雾酒的另一只眼。”

第六十三章
万卷城学宫午休时间,学子三三两两结伴从修行塔中走出来,兴致勃勃交流着今天讲课的内容,以及各自的修行进度之类的话题。
一道穿着黑衣的身影步履匆匆从他们之中穿过,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视线。
“那是......木寒吧?看他的方向,这是又要去藏书阁?”
“是他啊,听说他拿到今年参加大比的名额了!”
“真的假的,他不是才来学城还没过一年,按理说,入学不到一年的学生是不能参加玄境大比的啊?不会他是背后有人,走了什么门路吧?”
“哪能啊,但凡有点门路的,哪个不是去拜进上三宗了,舒舒服服拿各种宝贝供着躺着飞升,还能像我们似的天天在这苦读?”
学城只招收来自非三宗五城十二家出身的子弟,也不拘天资如何,只看愿不愿意潜心苦读,智慧悟性如何。
万卷城所传授的功法,是最不看根骨的和出身的,走得是学识飞升的路子。学识越深厚,修为越高,说白了就是要死命读书。
读书的苦,出身好的人是吃不起的。何况这苦不吃,也不会影响他们飞升。
“既然他和我们出身一样,那今年因何为他破例?”
“你还不知道?他可是入学不过才一个月,就已经读完了藏书阁一整层的书!听说他几乎是从到这的第一天开始,就不眠不休的待在里面。每天不是在修行塔,就是在藏书阁里。放眼整个学城,就是如今的首席,那位城主的亲传弟子苏枕闲苏师兄,当年也是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才读完了一层的书呢!”
学城评判弟子的标准很简单,就以所读藏书阁内藏书数量为准。
每月都会张榜公布每位学子的读书总数,当前拔得头筹的,就是三年内登上藏书阁十六层,总计读过一万五千多册藏书的苏枕闲。
现在听说木寒一个月就读完一层的书,身边的同修听了直咋舌。
“我自认出身贫苦,以为自己已经够勤奋拼命了......没想到还有更不要命的?”
身边的人指了指已经看不见背影的人,“你看,你我在这里闲聊的功夫,人家说不定在藏书阁里又看完了一本书了,要不怎么说人家能破例提前被获得参加万卷玄境大比的机会呢?这次他要是真成功进了玄境,城主怕不是又要收一位亲传弟子了,我们又要多一位新‘师兄’了。”
排位高的就是师兄,城主亲传弟子,自然是师兄中的师兄。
听了这话,起先对木寒参加玄境大比提出异议的人,再无多余的想法,只剩佩服。
反正要是他,那是绝对做不到木寒那样的。
这么看来,假设木寒今年不被允许参加大比,他们才觉得不公平,心底暗自猜测是不是有黑幕了。毕竟他都已经这么拼了。
有木寒这个例子在前面,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做到他这样的程度,就能获得跟他同样的好处,心中也多了一分踏实。
自己做不做得到还要另说,只要标准是公开且透明的,学城中的众学子就都没什么好说的。
“木兄可真是优秀啊,就是人孤僻了些,不爱与他人往来,”另一名学生摇头,“我们这些求道之人,按道理是该潜心修行,可这不还没飞升呢吗,既然是个凡人,活在人世,难免要懂些人情世故,多与人交好总归没错的。”
“这话也没错,他现在这样,到时候就算被城主收为亲传弟子,恐怕也不能像苏师兄那样服众啊。”
“毕竟城主的亲传弟子,地位等同于少城主,城主无后嗣,往后万卷城就都是亲传弟子的,要管理学城内大小事务,免不了和大家打交道。”
要是不得人心,以后有得是跟头跌呢。
提起这个,周围一圈几个人都有些意味深长。
“王师兄的意思,咱们难道还能因为木寒太过出色,找他麻烦不成?”一名学生打趣道。
“这话说的,咱们不找他麻烦,不代表别人不找啊。”
“你是说......巩卓师兄......”
王师兄笑而不语,“木兄到底还是年轻。”
修行塔阁楼上,一道白布蒙眼的清瘦身影靠在栏杆上。
仅显露的唇瓣透着股苍白病弱之色。
一阵风吹起了这人脑后系着的飘带,整个人单薄得好似要乘风而去了。
有人注意到了那道白衣身影,停下了关于木寒这个最近风头正盛的人物的讨论。
“你们看,那不是城主大人?”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那道身影攫住了目光,连说话声音都小了许多。
是封不言。万卷城不收十二家的弟子,封不言这个城主是这里唯一出身十二家的人。
看着这道身影,有人忍不住低声问身边的人:“我听说城主大人以前是封家的养子,出身有些不光彩,有传言说他一开始被救出去时连话都说不全,还是封家前代那位早死的家主给捡回去,悉心教导,又收作义子。是因为自己出身不好吃了苦头,后来才在大战后建立学城,按理说这样的再造之恩,怎会在大战后又跟封家决裂了?”
而且闹得相当难看。
封家是十二家里家风较正的家族,虽然有些古板,但却是体面人。未踏上仙途之前,就已经是传承数百年的书香世家,家里各个都是斯文的君子做派,和闻家那种家中暗地里私生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天天家族内部斗得你死我活,家里生一堆小孩养蛊,对外名声也不好的家族不同,封家人可以说是相当和谐,对外也轻易是不会跟人撕破脸皮的。
他们自持身份,和他们瞧不上眼的人计较,对他们来说太掉份。
对那些被列入家族不友好名单之中的名字,大多都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无视过去,断不会跟人闹起来。
偏偏跟自己家的养子闹得那么难看,不只面上下了追杀令,暗地里还出了悬赏,咬死了要弄死封不言。
众所周知,封不言有过一段被追杀得死狗一样凄惨的日子,只不过后来封家不知道什么原因又自己撤了追杀令和悬赏,臭着脸宣布封家将封不言除名,家族子弟在外一句话都不许和他说。
“城主大人那位早死的义父......我记得是叫封绪流?那位不是人尽皆知的性情温和,对城主肯定也很好,城主也不像是忘恩负义之人,不然也不会建立万卷城。按理说,城主不该在对他有大恩的义父死后,跟自己本家翻脸啊?”
“不清楚,虽然封家下令追杀城主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但具体因为什么倒是藏得死死的......不过这么一说,要是没有这事,城主岂不是现在就成了封家家主?”
“还真是!”
学生们窃窃私语,自以为隔着十万八千里,他们的谈话不可能传得到封不言的耳朵里。
站在封不言身后的苏枕闲看着面前一动不动,懒懒趴在栏杆上的男人,开口道:“师尊,等下我会去告诫师弟们,不可私下议论城主大人。”
身前的人像是化身成了一座雕塑。
许久,才开口:“不必。好久没从别人口中听见他的大名了,我都快忘了他叫什么了。”
封续流啊......
封不言心中涌起一股惆怅。
封续流那个人,是封家当时那一代好不容易才有的老来子,还是独子,出身金贵,身体却不怎么好,封家人打小对他就是没有不顺着的,就这样也没把封续流的脾气养坏了,人活得通透清澈,是当时除了聂如稷之外,看着最接近‘仙道’这一词的人。
不对。在封不言眼里,那人可比聂如稷像个神仙多了。
因为封续流身体不好,一般锤炼筋骨的修道方式用不了,最多只能活到二十岁,所以封家格外急着求仙途,求飞升,最少也要让封绪流先飞升,否则他就要死了。
也因此,封家是当年屠魔战最积极的一家。
封绪流本人却看得开,他不过十五岁,还是个少年,就做了封不言的养父,悉心培养,早早为封家做好了打算。
那人比起封不言,也才只大了三岁而已。
只可惜封家努力那么长时间,封绪流最后还是死了,封不言也跑了,算是谁都没落着好。
想到这里,封不言总觉得胸前嗖嗖灌着冷风一样刺得慌。
要是封绪流还活着,会伤心么?
身后苏枕闲平静温和的眸子闪了闪,心道,骗人。
要是真忘了,昨夜梦里就不会喊那个人的名字了。
不想再在这事上继续说下去,苏枕闲道:“师尊有意收下木寒?”
“他很拼命,能拼成这样,所求也必定不小。盯着他点。”
“师尊......可是以己度人,才有此推测。”
封不言本人当年在封家做养子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拼命。
封不言白布下的眼睛‘看’了他一眼,苏枕闲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继续道:“如今天下风平浪静,哪怕他心里有所求,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大事,师尊不必太过忧心,弟子会顾好师弟师妹们的。”
封不言算是战后遗老,身上总留着当年和魔头打仗时的痕迹,本能保持着警觉。在现在看来,就有些像是对风吹草动都过于敏感了。
这一点他自己也知道,说完之后就摆摆手,表示随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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