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允笙刚想说什么,就听闻酌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谢谢。
等老头离开,张咏连忙问:“真走了我们晚上住哪?”
闻酌没有回答,因为大腿突然有点刺痛。
低头一看才发现这会儿坐着的长凳上有点木刺,透过薄薄的布料抵到了皮肤,而且他坐的这半边凳子颜色比张咏那一端浅很多。
轻轻一碾将其拔了下来,他垂眸把玩着木刺说:“现在请求留宿他大概率不会同意,白天我们出去找找线索,晚上再回来告诉他小红还没找到,请他多收留我们一晚。”
“也行……”
“你们呢。”闻酌问昨晚半夜突然不见的两人,“有什么收获?”
“我们昨晚是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以为能有线索就出去了,我们寻着声音找到一个棺材铺,感觉更像是猫叫,就那种猫发/春的凄厉叫声。”
张咏一怔,有点不相信自己把猫叫声当成了婴儿哭声,又不由松了口气,不是出幻觉了就好。
“棺材铺?”赵小薇疑惑道,“一个村子开棺材铺靠什么赚钱?要平均好几年才能死一次人吧。”
“我和杜苓也这么想,棺材铺绝对有问题,但晚上进去实在有点渗人,就在附近转了转,这个村子的井特别多。”
“我也看见了很多井。”鲁向南冷不丁地插嘴。
“棺材铺要去看看。”闻酌不动声色地说,“里面或许有重要线索。”
鲁向南盯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愠怒。
赵小薇突然道:“副本介绍里说的失踪的小红是真来过这个村子吗?还是压根不存在这个人,只是单纯为了引出故事?”
这个角度众人倒是没想过。
小红小明这种名字太大众了,以至于根本不像真有这两个人,更像游戏编出来随口敷衍乘客的。
“昨晚闻酌跟村长提过失踪的小红,老头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反应。”
“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弄清楚李家村到底发生过什么。”费允笙本觉得七天的游戏时间很充足,现在看来倒是十分紧张,“我没经历过灵异副本,但按照鬼片套路,正常鬼都事出有因,要么这里发生过惨绝人寰的命案,要么有过大灾。”
闻酌随意地点点头:“有三件事要做。一波人去跟村民打听一下往事并进棺材铺逛逛,一波人去附近山林转转,一波人去跟村民打听第七位乘客席问归。”
“这么一个封闭的村庄突然到了一个外乡人,他们不至于一点察觉都没有。”
众人默认了他的安排,刚好他们有六个人,可以两两组队。
闻酌主动选择了最未知的森林:“我去山上转转,谁跟我一起?”
张咏必然不愿意,刚说完人家坏话,作为法医的闻酌要想弄死他再简单不过。
鲁向南还在吃,估计也不想再回一趟充满不好回忆的树林。
费允笙有些犹豫,他更想去棺材铺,但如果没人愿意跟闻酌一起,他也不是不行。
还没来得及应下,就听到一旁的赵小薇说:“我和你一起。”
鲁向南嘴塞得那么满还能抽空讥讽闻酌:“有张好脸就是幸运,惹人喜欢,但也要小心招来不该有的喜欢。”
闻酌瞥了他一眼:“馍馍好吃吗?”
手下的馍馍邦硬,像风干了好多天的剩食,多使点力气估计都能把人砸晕。
“关你屁事。”鲁向南自顾自地大嚼大咽,除了他没人吃得下,张咏也只是意思意思吃了两口。
“我和你一组。”杜苓看向鲁向南。
“……随你。”
于是就这么分好了队伍,费允笙只能跟最后剩下的张咏一队。
他深吸一口气:“除了藏在我们当中的罪者,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个副本不简单,我们一定要配合着把李家村的故事与罪行理清。”
鲁向南还没吃饱,大家只能等他,毕竟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走,免得村长老李怀疑他们别有用心。
赵小薇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于罪者来说是不是还有另一个通关方法?”
闻酌垂眸,同样想到了:“杀掉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就没人能票决他了。”
“是只要剩下一个审判者,其他都死了,罪者就不会被票决。”费允笙说,“所以我们要小心点,尽量不要落单,如果那个席问归真的就是罪者,他很可能会逐个杀了我们。”
杜苓看了眼鲁向南,对方没什么反应。
她之所以要和鲁向南一队也是这个原因,鲁向南刻意隐藏自己是老玩家的事心里多少有鬼,不是罪者就是想坑骗新人。
让他跟新人单独出去太冒险,另一个人很可能有去无回。
虽然杜苓并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可死的人太多势必也会影响剩余的人通关。
“会收到车票的人都不是善茬,杀人对某些人来说可能是家常便饭。”她轻飘飘地提醒:“不要太相信任何一个看起来像好人的人。”
所有人都沉默了,周围几个人看起来都很正常,放到现实里就是再普通不过的角色,老师,法医,保安,卖猪肉的……
可此刻他们能同聚一堂,皆是因为心里藏着一个罪恶的秘密。
六人都还不清楚彼此是因为什么罪才收到车票的,也没有问,万一今后还有机会在同一站下车,彼此是否是罪者藏都藏不了。
再者即便问了,其他人也可以说谎,意义不大。
赵小薇轻吐一口气,又点了根烟:“是否会成为罪者跟罪恶值有关系吗?”
“没关系。”杜苓说得很公正,没有争对罪恶值异常的闻酌,“罪恶值再小都可能成为一个副本的罪者,广播通报所有人的罪恶值只是为了引起对立和警惕,以免其他乘客没死于游戏倒先死在了罪恶值高的乘客手上。”
张咏偷偷瞄了一眼闻酌。
凌晨那会儿还是被吓傻了,他怎么会蠢到跟一个罪恶值这么高的人出去?
“我吃饱了,走不走?”胖子站起身,胳膊上的绷带被血渗得暗红,他想挠后背奈何手短够不到。
闻酌注意到他的眼神,是那种因为痛苦而隐忍的狰狞。
费允笙提醒道:“别忘了打探消息的同时还要找车票。”
杜苓:“你们上一张车票后面的东西就是本站车票的线索,可以多注意。”
闻酌一顿,他那张车票后面只有一只黑猫。
闻酌带着赵小薇回到了今早撞见鲁向南的地方,村里突然多了一群陌生人引起了极大的关注,他和赵小薇走到哪都有人盯着看,村民的眼神虽然古怪,但总体并没什么突兀的举动。
“木刺很好玩?”赵小薇注意到很久了,闻酌一直玩着凳子上扯下的木刺。
“我坐的那半边凳子翻新过,表皮被削掉了,但没打磨干净。”所以留下了稍许木刺。
“有什么问题……”赵小薇倏地反应过来,要翻新也是整条凳子一起翻新,怎么会只翻新一半?她恍然道:“是不是染过血,不得不削掉那一片?”
闻酌看了她一眼:“你挺适合做法医。”
闻酌说的是昨晚,即便在最惊颤内心最动荡的时候赵小薇也很清醒理智。
“我没那个福气,高中没上完,这辈子都不可能进编制了。”赵小薇若无其事地点了根烟。
正常人这个时候多少都会追问两句,然而闻酌似乎一点都不好奇她的故事,而是就近找了个村民询问这条路怎么去后山。
“哝去后山做什么?”老太听见后山两字眼里就多了些异样。
“我妹妹在这附近失踪了,想去找找。”闻酌淡定回复。
“哝妹长什么样?”
“短头发,白白瘦瘦的,个子一米六左右。”
老太眼里闪过一抹轻视:“好好的女娃子减什么短毛?没见过。”
闻酌面色不动又问了一遍刚刚的话,老太上下打量了他好久,还是给指了路。
赵小薇没当面怼老太,却在离开后摸了一把顺长的黑发:“我以前也想剪短发,干净利落,但我妈就跟这个老太婆一样总说剪短发没女孩像,丢人现眼。”
“喜欢就剪,说服不了的人就远离,不要一直留在让你不愉快的人与事身边打转。”闻酌说得冷漠,“他们就像沼泽地一样,逗留越久就越逃不掉,要么吞没你,要么同化你。”
赵小薇意外于闻酌会跟人讲这种大道理。
“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豁达,我妈她——”她停了两秒,“她除了思想陈旧以外…其实是个好母亲。”
只是从前她不理解,如今又没了理解的必要。
两人穿过了一条条窄长巷子,见到了不少村民。
左边那户大院的老太太在打水,前侧的老大爷正靠在门口的摇椅上抽烟。
赵小薇:“好像没什么年轻人。”
寻常交通方便的村子没有年轻人很正常,但这种深山老林里的村庄很少愿意让年轻人外出打工,基本都在家干农活。
两人很快来到了鲁向南进村的那条小路,闻酌回头看了眼,这里离他们进村的那条路完全是两个方向。
赵小薇:“你怀疑胖子有问题?”
闻酌:“只是验证一下他说的话。”
即便是白天,山林小路依然幽暗,周围少有虫鸣,风一吹森*晚*整*理周围草木都开始晃动。赵小薇有些不适,总觉得有什么藏在灌木丛后盯着他们。
这片森林看起来很老,周围树木高大粗壮枝繁叶茂,遮住了绝大部分阳光,只有一些斑驳惨淡的漏网之鱼挤进林子照亮了周围阴冷的环境。
赵小薇烟瘾很重,询问过闻酌不介意后就一根接着一根,不过烟头都没有往地上扔,这种老林子一点零碎的火光都可能引起森林大火。
她吐着烟雾摇头:“这么大的地方,车票要怎么找。”
“你车票后面的提示是什么?”
“好像是坟堆。”这就是赵小薇为什么要跟闻酌来山上的原因,而不是鲁向南以为的无聊理由。
坟堆这么有指向性的线索跟闻酌的黑猫完全不一样,总不会是猫把车票叼过来送给他。
“其实杜苓早上就跟我说过车票后面是下一张车票的线索……她还说,罪恶值越高的人车票越难找。”
“……”这垃圾游戏赢了。
闻酌冷着脸继续前行,越往森林里面就越冷,他们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二十分钟后竟然真的回到了昨晚过来的那条路。
他在一颗大树下停下,捡起自己昨晚插入土里的树枝,这是鲁向南消失后他留下的标记,看来至少在路线上鲁向南没撒谎。
“……我们来的那条路不见了。”赵小薇声音微颤。
她说的不是刚刚走过的小路,而是昨晚从车站过来的那条路。
早上醒的时候赵小薇还抱着一丝希望,如果不参与这场游戏往村子外走呢?会不会回到正常的世界?
列车只行驶了两小时,这里离他们上车的城市不会太远,只要能找到公路或小镇就有可能回家……
此刻看到眼前的一幕,她彻底打消了侥幸的念头。
她和闻酌沿着被更改的山路继续绕,发现没有一条往外分叉的路。
他们在这条把村子圈起来的山路上一直打转,走再久都会回到圆点。
或许只有结束这场游戏才能找得到出路。
再一次回到闻酌插树枝的地方,他蹙了下眉头说:“走这边。”
往村子方向的小路倒是不少,闻酌随意挑了一条前进,黑色的衬衫裤子让他几乎与阴冷的山林融为了一体。
“不会迷路吧?”赵小薇有些不安。
“不会。”闻酌的语气很具有信服力,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前行。
“你说,那个席问归有没有可能就躲在树林里?”
“或许。但这是一个可能有鬼的游戏,未知的危险太多,躲林子里风险很大。”
赵小薇想起来,鲁向南昨晚就是在树林里突然不见的。
这样一想,第七位乘客躲在村庄的某个角落可能性更大,毕竟在大多数人的思维里,人越多的地方就越安全。
空气越来越阴冷,直到听见一声尖锐的鸟叫,视线豁然开朗——他们来到了李家村的坟地。
闻酌粗略扫过去,这里的坟包数都数不清。赵小薇并没有找到车票线索地点的喜悦,她抬眸看着天空飞走的鸟儿:“是乌鸦。”
在很多故事里,乌鸦都代表着死亡。
闻酌发现这里的墓碑主人都姓李,没有例外。
他随意地问:“怕吗?”
“死人没什么可怕的,活着的人才可怕——”赵小薇顿了顿,想到这是个灵异副本,“如果鬼真的存在倒也渗人。”
“不怕就好。”闻酌突然朝一个方向走去,赵小薇这才发现那里有一间小木屋。
闻酌确定没人就从窗口翻了进去,一分钟不到就出来了,一同落地的还有两把铲子。
赵小薇接过其中一把,迷茫地问:“干什么?”
“挖坟。”
“……挖坟做什么?”不怪赵小薇误会,她摆摆手说:“如果是帮我找车票的话就不用了,我可以晚上自己来。”
闻酌要挖的这座坟主人名叫李得鹏,黑白照片上的他皮肤黝黑,不论在哪个角度看他都好像在注视着你诡异微笑,虽然知道这是正常现象,但在这种环境下还是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其它坟包都已经长满了草,只有这座坟上的土很新。
“这人下葬的时间不超过一周。”闻酌丢出一个问题:“觉得他像谁?”
“……”赵小薇仔细端详黑白照片,片刻后讶异道,“有点像村长!”
她瞧了眼墓碑上的名单,看见了一个名字,父——李耀城。
赵小薇喃喃:“村长全名李耀城?他儿子最多三四十吧,这么年轻就死了,有点怪……”
“所以挖出来,给他做个尸检。”闻酌的语气就和说因为天气有点热、所以中午喝碗绿豆汤一样平淡。
【叮——乘客闻酌、赵小薇发现村长之子‘李得鹏’之死,积分+10】
第8章 李家村
这已经是费允笙和张咏碰壁的第四个人了,从天南地北聊到出去帮忙给李家村附近搞开发,做旅游区修大路,牛逼吹了一通又一通,但这里的人似乎都油盐不进,嘴巴闭得一个比一个紧。
“越是不说越说明有秘密。”
张咏有点怕:“这些人怪瘆得慌。”
费允笙没放弃,前面有个比较破旧的泥瓦房,前面用东倒西歪的木栅栏围了个院子,房子黑洞洞的门口坐着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婆婆,正出神地看天。
这人年纪大,应该能知道点什么。
费允笙拿出随身携带的本子和笔——这就是他之前做老师的习惯。
“老人家您好,我跟朋友们来这边爬山结果走丢了,近两天村子里有没有来过一个过陌生男人?”
席问归,这个名字应该是男的。
老婆婆看了他一眼没出声,浑浊的眼神没有虚焦,过了半晌才沙哑道:“没见过。”
费允笙有些失望,但不忘打听李家村的往事:“老人家,其实我们是一个电影团队,想拍一部关于乡村的鬼片,所以来这深山野营收集点素材,您在这生活这么多年,有没有见过鬼或是什么奇怪的事?”
老婆婆干涸的嘴唇嗫喏了几下,随后突然扯出一抹诡异的笑,用乡音说了句什么。
费允笙没听懂,旁边的张咏哆嗦了下:“她说,‘没有人能活着离开李家村……最奇怪的就是你们这些外乡人’。”
“……你听得懂?”费允笙疑惑。
“我老家也是农村的,农村话大差不差。”张咏眼神微闪。
费允笙皱了下眉,不知道老婆婆口中的外乡人指的是他们几个突然出现的人,还是指曾经可能来过的一批批乘客。
他之前从一个收集到很多车票的老乘客那里了解到,有些列车站点是一次性的,下过一批乘客就会关闭,但有些站点却会循环使用。
这世上犯罪的人数远比人们已知的要多的多,有重复的罪恶也不奇怪。
费允笙还想问点什么,却听到不远处的巷口传来阵阵嘈杂,还有悲怮的痛哭:“呜……”
“李昆死了!”有村民用乡音大喊,他像是在通知什么极为重要的告示:“李昆死了!!”
泥瓦房门前的老婆婆看都没看一眼,依旧望着灰蒙蒙的天。
老婆婆用蹩脚的普通话叹息:“好久没见过太阳了……”
费允笙疑惑地看了眼天空。
老婆婆像是一个干瘪的稻草人,有种僵硬又诡异的麻木:“都会死的,所有人都该死。”
费允笙注意到,她说的是所有人都“该”死。
挖坟是个体力活,幸好李得鹏下葬的时间不久,泥土还算松软,没有板实。
增加的十积分闻酌和赵小薇都不知道有什么用,不过增加有增加,说明这条线索是有用的,没找错方向。
两人一起挖了两个多小时,浑身是汗。
“谢谢。”即便是道谢闻酌的语气也毫无波澜,“农村通常三到七天才会让尸体下葬,这么炎热的天苍蝇有足够时间产卵,现在棺材里或许已经爬满了蛆——建议你走远点。”
“……”赵小薇被说得有点恶心,“你要给他解剖?”
“不用,尸体死这么久且没有冷冻保存,解剖没有任何意义。”
十分钟后棺材全貌终于露了出来,就是普通的棺材模样。
如果赵小薇此刻在闻酌的正面就会发现,棺材板掀开的那一瞬间,闻酌眼里划过了几丝微不可查的异样。
随着“轰”得一声,里面的尸体终于重见天日,铺面而来的腥臭味简直令人做呕。
而闻酌只是捂住口鼻,眉眼微松,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在见一具尸骸前微微提起的心——没见到真容之前他都会想,即将解剖的这具尸体会不会是十年前大火里突然消失的那个人。
十年前他还是孤僻阴暗的高中生,大家都在当他在发疯,没人愿意多此一举去他家里采集DNA,况且大部分痕迹都被一把火烧没了。
时间久了,闻酌偶尔也会觉得,真的是自己疯了。
又或者是年少的境遇让他产生了第二个人格,那场大火并没有让谁消失,只是烧死了另一个他自己。
赵小薇疑惑地看着李得鹏的坟包,闻酌背对着她站在土坑里久久未动,莫名有点孤冷的寂寥。
法医性格都这么怪的?
半晌,闻酌弯腰在棺材里摆弄了会儿,紧接着扔给赵小薇一样东西:“车票。”
“……”车票竟然在棺材里,手机又是叮得一声,但响得只有赵小薇,闻酌手机没有动静。
赵小薇复述了一遍:“说我第二个找到车票,奖励30积分。”
竟然是第二个,这倒是让人没想到,副本才开始第一个白天。
但望着车票上隐隐蠕动的那玩意儿,赵小薇有一瞬间觉得永远留在李家村也不是不行。
“我们过来的第一个岔路口有水声,可以到那里清洗。”
“谢谢。”赵小薇认真道了谢,如果不是闻酌,她大概率会拖到最后几天才会考虑挖坟。
李得鹏的尸体腐烂度很高,皮/肉里隐隐蠕动的蛆虫就不说了,闻酌没有上手去碰的打算,而是用树枝挑开了李得鹏眼眶附近残余的肉。
大致看了眼尸体外表,闻酌就确认了死因。
“帮忙抬一下棺材板。”
闻酌用残余不多的良心给人重新盖上棺材板,又把坟包堆了回去。
“他怎么死的?”赵小薇擦了把汗。
“身上没有多余外伤,眼眶撞击过硬物或被硬物撞击过导致了骨折。”闻酌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一挥:“被利器刺穿的太阳穴应该是致命伤。”
“竟然是被杀死的……”赵小薇本以为会是灵异一点的死法,“还要挖其它坟吗?”
“不用。”闻酌的手离身体很远,刚刚赵小薇的车票在尸体手上,拿车票就不可避免与尸体皮肤发生了接触,这会儿极度不适。
赵小薇能看出来,昨晚一晚上闻酌就掉了两点san,刚刚这一会儿掉四点了。
赵小薇难得看到他表情这么生动:“是我欠你一个人情,虽然可能帮不到你什么,但有需要随时说。”
“不用。”
赵小薇没在意闻酌的冷淡,以后遇到能帮的帮帮就是了。
他们又花了半个小时回到第一个岔路口,沿着狭窄的小路进去没多久就看见一条溪流,说是小溪其实更像河,但水看起来又没河水那么深。
闻酌单膝跪在岸边,水里倒映着他冷淡的面容,眼下的那颗红痣红得似血。
手上的水滴进水面,掀起一阵阵涟漪,原本属于闻酌的清晰面容不在,变成了另一张模糊又熟悉的脸。
他没忍住伸手去摸,可指尖碰上水面的一刹,那张脸荡起了一道道弯曲的线条,开始扭曲变形,直到彻底湮没。
十年的时间,没有照片,没有画像,没有视频,足以让记忆里的那张脸彻底模糊,唯一清晰记得的只有那双黑色的、在光下会泛起点点冰蓝的眼睛。
单是对视,就忍不住在心里升起虔诚的信仰。
但被十年的执念晕染,信仰早就变了味道,化成了更疯狂的恶欲。
如果是因为这个被拉进游戏……
闻酌认罪,但永不服罪。
他缓缓起身,五指蜷在身侧化成了一个克制的拳头。
一侧的赵小薇没注意他的异样,沉默地注视着清晰干净的车票,上面的信息依旧简洁:
【乘客:赵小薇】
【下一站:都江】
【下车时间:8月22日00:00分】
这个副本九号结束,也就是说如果她能活着离开,将可以休息整整十一天多,才会进入到下一站。
但这十一天她会在哪呢?一直在那辆诡异的列车上?没有食物,没有水……
不知道这场列车之旅什么时候能结束……又或许永远没有尽头。
多思无益,赵小薇仔细检查了一遍车票,上面并没有“罪”的字样,说明自己下一站的罪者另有其人。
她松了口气,和闻酌一起坐在溪梗边休息了会儿。知道闻酌是在无声关照她的体力,便休息了十分钟就站起身:“下游好像有人在洗衣服,去看看?”
远处的溪面上隐约有个影子。
“嗯。”
两人沿着溪边往下走,远处横跨溪水的洗衣跳板上确实蹲着一个女人,看起来很年轻,正机械似的捶打衣服,放到水里漂洗,再重复捶打、漂洗的动作。
同性更容易让同性放松警惕,赵小薇率先上前打招呼道:“你好,请问你是住李家村吗?”
女人一开始没说话,直到赵小薇重复了一遍问话,她才抬起空洞麻木的眼睛,缓缓点头。
“是这样,我们来这边野营,但有个朋友失踪了,想问你有没有见过,是个短头发的女孩,瘦瘦的,皮肤很白——”
女人一直没说话,用那种能把人吸进去的空洞眼神紧紧盯着她。
赵小薇忍住后退的想法继续问:“您见过吗?”
闻酌突然感觉不对:“回——”
刚说完第一个字,原本蹲在石板上的女人突然起身扑向赵小薇,骑在她身上死死掐住脖子,喉咙里发出如野兽般嘶哑的低吼。
“放,放开……呜……”赵小薇只有腰部横在石板上,腿与头部都已经无限贴近水面,窒息的痛苦铺面而来。
她试图掰开女人的手,但对方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她涨红了脸也没能挣脱。
“z…走!”女人掐得极为用力,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两个破碎的字,“鬼!走——”
“我不是……”
“咕噜噜……”
赵小薇还没说完就被女人按进了水里,大量的溪水顺着耳道口鼻鱼贯而入,她下意识闭紧双眼,几近窒息。
濒死前脑子里最后一个画面,竟然是双手染血的那天。
她以为自己问心无愧。
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为那天犯下的罪给自己戴上枷锁。
可此刻她满脑子都是自己用尽全力刺进血肉的一刀又刀,像是一只没有理智的野兽拼命发泄自己的兽/欲……她知道的,从拿起刀的那一刻,她就变成了自己最憎恶的那种人。
但她不后悔。
那一日的淋漓痛快至今都还有残余,光是想想全身都为之颤栗。
如果这就是她收到车票进入044次列车的理由,如果是要她为了那一日的痛快赎罪——她妄想再回到那一天,再多刺几刀。
哪怕赎罪的时间是无期徒刑,是余生的日日夜夜。
“噗通!!”赵小薇整个人都陷进了水里,意识模糊间,她隐约透过水面看到原本站在岸边的闻酌跳了下来。
她恍惚地想,也不是每一次……都没人救自己。
呛水窒息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但仍有濒临死亡的绝望,原来客死他乡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都没死在这种古怪的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的地方。
直到一双温热的手搀着臂弯将自己拉出水面,她才有机会咳出呛入咽喉的溪水。
赵小薇一边不适应陌生男性的触碰,一边又心思恍惚地想,原来想法医的手也是热的。
“咳,咳咳……”
结果闻酌比她还不适,救完人就直直盯着自己的手,看那表情这会儿要有香皂,估计都能搓个十分钟。
察觉赵小薇的眼神,闻酌垂手冷淡地解释一句:“我不喜欢触碰有体温的生物。”
“…………”很好,这很法医。
而刚刚还情绪激烈、袭击赵小薇的女人,这会儿像被抽空了所有活力的木偶,麻木地看着干呕的赵小薇。
片刻后她移开目光,看向被打翻的洗衣盆,以及飘满水面的衣服。
第9章 李家村
赵小薇不知道她突然攻击自己的理由,脖子红了一大片,为了套出线索还帮女人把衣服捡了起来,只是这次保持了足够安全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