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今天还没开花吗—— by关尼尼
关尼尼  发于:2024年0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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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廊很安静,几乎没什么人走动。
幽采扭头,将杵在门前的裴曜叫了进来,顺便把门给关上。
酒店房间不大,灯光有些暗,白色床单整齐折叠,床尾有一个敞开的银色行李箱。
幽采蹲在地上,翻出了一件宽松的白色短袖,递给裴曜,让他换上。
裴曜将手机和车钥匙放在床头柜,闷头接过递来的白色短袖,往卫生间走去。
幽采有些遗憾──还以为裴曜会当着他的面脱衣服呢。
浴室推拉门被拉上,裴曜低头刚解开黑色衬衣钮扣解到一半,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下一秒,整个浴室陷入漆黑。
幽采坐在床上,听到浴室里的裴曜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眨了眨眼:“应该是酒店跳闸了。”
“过一会就好了。”
浴室里的裴曜迟疑地应了一声。
他怕外面的幽采怕黑,匆忙得衣服也来不及换,拉开浴室门,在一片漆黑中摸着墙走,打算摸到床头柜拿手机。
坐在床上的幽采:“?”
拥有夜视能力的幽采困惑地看着裴曜扣子敞开了一半,在一片漆黑中慢慢地摸着墙走,一边走一边还让他别怕。
幽采疑惑:“你看不到吗?”
眼前一片漆黑的裴曜扭头,对着床头的台灯沉稳安慰道:“别怕,你别动,我找手机开手电筒就好了。”
说完,继续小心翼翼地摸着墙走,期间还不慎踩到了幽采的行李箱,踉跄了两下,好一会才摸到了大床。
裴曜在漆黑中打算摸着床沿去到床头,结果摸着摸着就发现了点不对劲。
他浑身僵硬停在原地,指尖上还留着柔软细腻的触感。
坐在床上的幽采看着裴曜从床沿慢慢摸到了自己的膝盖,再从膝盖摸到大腿,然后摸了两下就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死一般的寂静后,裴曜嗓音艰涩,心如死灰道:“幽采,是你吗?”
幽采:“是我。”
裴曜维持着弯腰摸着床沿姿势,心如死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自己真的不是变态,也不是故意的。
幽采低头,沉思了片刻,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在邀请自己。
得出结论的幽采说了一句没关系。
他一边说没关系,一边起身,将裴曜压在大床。
黑色衬衣敞开的裴曜愣然,向后倒在了大床上,随后一具温热的身躯坐了上来。
幽采舔舔唇很有理有据道:“你摸完了,该到我了。”

沉闷雨声在漆黑的酒店房间变得格外清晰。
失去视觉的其他感官要比寻常更敏锐,裴曜能够听到雨的声音,重而沉地坠落,仿佛每一滴离他很近,清晰地砸在耳边。
吐息是滚烫的,缠绕氤氲着另一股幽淡的草木清香,尾调发甜,潮湿暧昧,似乎要将人溺毙其中。
“该我了……”
咕咕哝哝的话轻巧仿佛气音,绵软的一团坐在腰腹上,俯身,像是天边的云,落在因急促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胸膛上。
黑色衬衣敞开着扣子,布料发皱蜿蜒敞开,露出一小片冒着青筋的紧实胸膛。裴曜双手手肘撑在大床上,呼吸急促,几乎干渴到了喉头发哑。
他向后稍稍仰头,喉头剧烈滚动了几下,额角渗出了点汗,手臂已经爆出了几根青筋,勉强稳住心神,带着点狼狈地开口问幽采怎么了。
坐在身上的幽采并不说话,只是俯身低头,一只手撑着身下人宽阔的胸膛,似乎在研究着怎么下手。
半晌,一道发着哑的嗓音狼狈响起:“幽采……”
幽采在专心研究,但还是很有礼貌的应了一声:“怎么了?”
那道狼狈发着哑的声音沉默了一会,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地让他别夹那么紧。
幽采秀气的眉毛皱起来,咕哝了一句:“很紧吗?”
裴曜额角冒出的汗将额发湿成一绺贴在鬓角,浑身上下紧实的肌肉紧绷得开始发颤,手臂肌肉隆起的轮廓清晰。急促的呼吸滚烫发沉,似乎在弦断的边缘,随时随地都能暴起。
跪在床上的幽采稍稍敞开了腿,俯身,下一秒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蓦然被压倒,躺在大床上,双手被扼住压在床上,懵然不已。
裴曜呼吸急促,在黑暗中低着头,跪在床上,浑身发着烫。半晌后,他埋头在幽采的肩胛处,拱起身子,带着点难堪地喃喃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的姿势很怪,上半身牢牢地靠在幽采肩膀上,像是暴晒后的旅人渴求疯狂水源一样将埋头于熟悉的香味与温热细腻的皮肉中,呼出发沉粗重的喘息。
但下半身却狼狈地很,跪在床上,撑起下半身,至始至终都不敢靠近幽采。
裴曜今天下半身是修身西裤,拓落的体型很好地将西裤撑了起来,显得腿格外长,但西装布料并不宽松,因此有些什么很容易便显现出来。
幽采懵然了一会,很快就被裴曜滚烫的喘息呼热耳廓,简直要被烫坏。
直到埋头压着他的人唇瓣擦过耳垂,在灼热潮湿的呼吸中,幽采渐渐分不清耳垂上的湿热触感源自呼吸还是源自唇瓣。
幽采喉咙动了动,仰头望着酒店房间的天花,觉得莫名有些热。
裴曜胸膛起伏剧烈,在一片漆黑中偏头,唇瓣碰到一截柔软的触感。
他知道,那是幽采的耳垂。
洁白的,细腻的,在阳光下还能折射出细小绒毛,同珍珠一样莹润可爱。
终究是年轻气盛,压着喜欢的人,暧昧氤氲的香气将大脑整个笼罩,在血气方刚之下生出疯狂的渴望,半是鬼使神差半是神魂颠倒地轻轻地衔住的耳垂。
他不敢留下齿痕,只敢微微张开唇瓣,在剧烈的心跳中浅浅含进小小一截耳垂,浅得就好像寻常人不经意擦碰到。
但哪里能满足得了,就像饮鸠止渴,烈火烹油愈演愈烈,尝到那点柔软的甜头简直是杯水车薪,反而更加生出情迷意乱的疯狂渴望。
幽采被衔住的那截洁白耳垂反复被人迷恋地吮吸舔舐,滚烫的舌尖含得耳垂发红,留下潮湿的齿痕,只含进了一截耳垂,却让他生出被生生活吞了一样的错觉。
陌生的战栗感从耳廓逐渐蔓延开,舒服得让人感觉身躯都软了半截。仰着头望着天花板的幽采舒服得半眯起眼睛,脑子也开始渐渐发热,像是在太阳下泡着最舒服的温水。
湿热的吻痕已经密密麻麻落在耳廓后,喷洒出的呼吸依旧滚烫,在耳廓左下方落下吻痕后,胸膛剧烈起伏的裴曜强迫自己抬起头,双眼烧得赤红。
他喉结上下滚动几下,在黑暗中带着点喘,随后低头将额头贴在幽采手腕上,像只大狗闭着眼睛,强迫失控的自己平复下来。
不能在这种地方。
他们第一次接吻不能发生得那么稀里糊涂。
没有任何承诺,没有布置好的灯光玫瑰,甚至连告白都没有,在一片漆黑中以趁人之危的龌龊方式发生。
幽采从山里出来不懂这些,太过好哄骗,但他不能不懂。
裴曜闭着眼睛,沉沉地喘了一口气。
漆黑中,脑子有些热热的幽采奋力挪到床头,又奋力伸手从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收纳盒里掏出一小片的铝箔包装,上面还印着超薄字眼。
“啪”地一声,酒店来了电。
裴曜有些慌乱地抬起头,一大串占了人便宜的解释在脑海里转了又转,试图拼凑成一段容易叫人原谅的话。
大床上的雪白被单发皱团成了一团,原本乖乖在他身下的人早已经不见踪影。
额发已经被汗水湿透的裴曜忐忑抬眼,看到盘腿坐在床头的幽采,低着头,手上拿着一片铝箔包装的小方片,正要咬开包装。
快捷酒店遥控器盒里经常塞着几片计生用品,质量不太好,正巧幽采摸到了是薄荷味。
他盘着腿,皱了皱鼻子,咕哝了一句说薄荷味的不太喜欢。
裴曜倏然像是被雷劈傻了脑子。
幽采正低头准备咬开铝箔包装的小方片,就被眼疾手快的裴曜一把抓了下来。
幽采:“?”
裴曜面红耳赤地抓着那片包装,心脏跳得几乎快要蹦出嗓子眼。
下面几乎石更得发疼。
幽采望着他沉思片刻道:“你想自己动手打开吗?”
他纤长白皙的小腿将雪白发皱的被单踹到一旁,有些高兴道:“也可以。”
裴曜呼吸急促道:“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半跪在床上,浑身的血一下就冷了下来,带着几分狼狈难堪喃喃道:“我不是奔着这个来的……”
幽采抓着裴曜的胳膊,鼻尖泌出了点汗珠,热热的脑袋有些听不太懂他说的话,懵懂地望着裴曜。
裴曜深吸一口气,嗓音有些抖说自己是有了点反应,但绝不是为了这方面才对他好的。
他急切地俯身,眼睛还有些红道:“我跟薛年不一样。”
“你不要把我当成他好不好?我跟他不一样的。”
“他是为了那种事来,因为那种事对你好,我不是,我是……”
到了最后,裴曜嗓音已经发着颤:“我是喜欢你才对你好的。”
他以为幽采是想报答他,又察觉到他的生理反应,才会去床头柜摸来计生用品,想用此来报答。
毕竟前段时间的薛年又是送包又是送表,打着对幽采好的旗号,最后却要幽采付出身体的代价来报答。
裴曜半跪在床上,抓着幽采的手腕,带着点难过喃喃:“我每天给你送饭,跟你聊天,是因为喜欢你才这样做的,是我自愿的。”
“当初在金阙舍碰到你的时候,我对你一见钟情。”
“你知道吗?以前我跟朋友说过金阙舍后路那条道树上莫名其妙挂灯带,晚上灯带亮的时候土得要死。”
“我朋友也说树上灯带一挂,到了晚上,金阙舍后头亮起来像公园一样,白瞎那园林的设计了。”
“后来那天晚上我在金阙舍碰到你,你蹲下来跟我说话的时候,后头的灯带一下全亮了,你望着我问我怎么了的时候,我那时候就一见钟情了。”
裴曜越说越难过,赤红的眼眶酸胀起来:“我真的不是为了那种事才对你好的。”
“你不用对我做这种事情,现在不用,以后也不用。”
“我喜欢你,是自愿对你好的。”
他现在真的恨不得一巴掌把立起来的玩意摁进土里。
如果不是这东西,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刚才昏了头做出些鬼使神差的举动,幽采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脑袋热热的幽采愣了一下,迟疑地望着面前人。
好一会,他才小声地重复道:“喜欢?”
裴曜酸胀的眼眶又红了一圈,低哑道:“对,喜欢。”
“想跟你每天都待在一块,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喜欢听你说话,看到你不吃东西我就着急,你发的朋友圈每一条我每天都要看上好几遍。”
“从小到大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
每天想得翻来覆去睡不着,甚至会打开聊天记录,重头把聊天内容看一遍。
哪怕得到了同意试试看的讯号,依旧是小心翼翼得不敢太过靠近,但又控制不住自己,于是衍生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糟糕至极。
幽采耳朵里听到的:“@#¥!喜欢你的味道¥%!#”
他怔然了一会,忽然就脸红了。
虽然他对裴曜说过很多次喜欢裴曜身上的味道,但是这似乎是第一次裴曜主动地对他说喜欢他的味道。
幽采红着脸,脑袋热热的小声问裴曜:“真的吗?”
裴曜:“真的。”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幽采露出个笑,对他软软地认真道:“那我也喜欢你。”
“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最喜欢的花。”

幽采喜欢的花很多。
有些娇气的玫瑰,很爱说话的小铃兰,一言不合就狂扎扎扎四周但会别扭安慰其他花的剑兰,还有活泼外向成天嚷嚷着要开好大好大花的洋甘菊。
每一种花他都很喜欢,时常会捧着腮帮子眼眨都不眨地观察这些花说话睡觉,并从中获取乐趣。
同出山后细致观察的人类不同,在花花草草面前,幽采的观察更偏向于天然纯粹的亲近,不必思考行为背后的本身蕴含代表着什么意义。
他所展现出来天然的亲近对植物来说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花店里每晚都会在下班后偷偷地七嘴八舌争论着白日里谁更受幽采照顾,谁更得幽采关注。
就连一向极少说话的含羞草都会在讨论时鼓起勇气小声害羞地说上一句幽采好像挺喜欢他的,也摸过他好几回。
更不用说平日里咋咋呼呼的洋甘菊和小铃兰,较劲起来,都要吵上天了。
幽采并不知道这些。
因此对于洋甘菊口中每天都屁颠屁颠说他好香好香的这句话,只以为是小流氓满嘴跑火车,不管他的香味是好闻还是不好闻,都闭着眼吹嘘他好香好香。
幽采见过许多花,琳琅满目数都数不过来,对每种花的喜欢程度也是大差不差。
但到了现在,他开始有了最最喜欢的花。
这朵花可能都没有在他面前展露过原形,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朵花的叶子往哪个方向生长,嫩黄的四片花瓣怎么围绕着花蕊,每一片薄如宣纸的花瓣上的纹路又是怎么走的,开花的样子又是怎么样的。
这些幽采都不知道。
但他现在依旧是选择这朵花成为他最最喜欢的花。
坐在的大床上的幽采鼻尖蔓延着点红潮,眼睛却亮得厉害,仰头用自己的鼻子去碰蹭裴曜的鼻子,捧着他的脸,重复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最喜欢的花。”
他的声音又软又轻快,像是挤满了奶油的甜筒,已经满得要快要溢出来。
大床上雪白的被单也被幽采蹬得乱糟糟,蓬松柔软的头发有些翘,加上圆润像小鹿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很像个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毛绒小狗。
本来就对面前人喜欢得不得了的裴曜被捧着脸,下意识低头,挺拔的鼻梁同幽采的碰在一起,又被开心地蹭了蹭。
怎么能够那么可爱呢?
裴曜大脑仿佛当头被人开了一枪。
一枪爆头。
脑子炸满了烟花,整个人宕机,如同生锈的机器,死活都转动不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曜的大脑才艰难地运作起来,开始缓慢地分析现在的情况。
周日,傍晚六点半,雷雨天。
打雷,跳闸,停电。
在两百块一晚的快捷酒店,狭窄沉闷连新风系统都没有的房间,幽采说很喜欢他。
幽采捧着他的脸,像是小狗一样蹭着他的鼻尖,说最最喜欢他。
幽采还眼睛亮亮的,夸他像花一样。
裴曜闭上眼睛,片刻后,迟钝地抬手抹了抹鼻子,心平气和地想着——啊。
果然流鼻血了啊。
半个小时后。
幽采守在浴室门口,时不时探头问道:“裴曜,你好了吗?”
浴室里,裴曜坐在马桶上,用纸巾抹着鼻子,心平气和道:“没有哦,还需要再等一下。”
告白时被喜欢的人可爱到流鼻血这种事,他还是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不要知道。
至于什么时候可以好。
裴曜又心平气和地抹了一下鼻子,感觉这得看自己的大脑。
什么时候大脑里没有了幽采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仰头碰着他鼻尖可爱得像是毛茸茸小狗一样超级无敌爆炸可爱的样子,可能才会好。
在好之前,裴曜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半身,心平气和地开始想——真他妈热闹啊。
脑子碎掉了,红疹冒出来了,鼻血流出来了,就连下面也起来了。
等了十分钟,裴曜沉默地亢奋得迟迟不肯消下去的下面,终于开口说他想洗个澡。
幽采哦了一声,很大方的说:“可以的。”
浴室里的裴曜将花洒把手调到冷水方向,准备洗个冷水澡让自己脑子清醒一些,结果刚脱完上衣,抬头就看到浴室门印着一张人脸。
幽采趴在浴室的玻璃门,脸颊紧紧贴着玻璃,有些软肉的脸颊挤得有些扁,圆润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浴室里的模糊人影,想了想,问道:“我能跟你一起洗吗?”
裴曜缓缓地用脱下的衬衣遮住下半身,沉默片刻,艰难地说:“可能不太行。”
幽采脸颊抵着玻璃,闻言将脑袋压得更近了,一只圆圆的眼睛挤得有些小,闻言失落地哦了一声,但还是很积极地问道:“那以后可以跟你洗吗?”
裴曜鼻子又开始有些发热,浑身烧得通红,恍恍惚惚给出了一个答案:“以后可以的。”
幽采有点高兴,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毛玻璃里的人影,两只手掌也撑着浴室的玻璃。
裴曜沉默了一会,紧紧遮着下半身,艰难地开口跟幽采说能不能不要这样盯着他。
幽采趴在玻璃上,秀气的眉毛皱起来,有些困惑地拧成了一个小八字。
对植物来说,哪怕化成了人形,穿衣服也不过是为了顺应人类社会的规则,赤裸身体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只有对着对方开花,才是一件极为隐私的事。
于是幽采很专心地趴在玻璃上,耿直地说:“不要。”
“我们都那么好了。”
“我现在就想看着你。”
裴曜当场就拧开了冷水,对着冷水胡乱淋了三分钟,直到发热发涨的大脑不再突突的跳动,才堪堪冷静下来。
十五分钟后。
裴曜脑袋湿漉漉,坐在大床上,怀里窝着一只欢快的毛绒小狗。
头发翘翘的,脸颊也有些红扑扑,眼睛水润明亮,同他面对面坐着,四肢像是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蹭着他心满意足道:“你好香啊——”
细白的胳膊仿佛像藤蔓,环住他发烫的颈脖,蓬松柔软的头发有几缕翘起来捧着他的下颚。
裴曜喉头发紧,双手撑在大床上,红着脸恍惚心想——好像又得去洗个冷水澡。
但过了几分钟,疯狂跳动的心脏逐渐处于一个麻痹的状态,似乎能够在疯狂跳动的间隙留出思考的余地。
他低头,小心翼翼地稍稍将下颚抵住画怀里的人,红着脸小声道:“你也是……”
片刻后,裴曜单手撑着床,另一只手笨拙地环住面前人的背脊又道:“对不起。”
幽采专心地蹭了蹭,咕哝道:“怎么了?”
裴曜稍稍向后仰,几缕浸湿的额发贴在挺拔的鼻梁,狭长的眸子望着他,半晌后带着懊恼低声:“我刚才应该换个地方跟你说那些话的。”
哪怕定一家餐厅也好。
至少是在一个安静、浪漫的地方,准备好告白的鲜花和告白的台词,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对幽采珍重地说出那些排练过成千上百遍的情话。
而不是在一个停电跳闸的雷雨夜,在一间快捷酒店的标准套房里对放在心尖上的人说出那些情话。
幽采不计较这些,但裴曜却始终觉得给的不够好。告白太过仓促与混乱,像是一场骤雨,天色一暗,便噼里啪啦砸了下来,淋湿了他心爱的小白鸟翅膀,让小白鸟羽翼湿漉漉地淌着雨滴。
可怀里的人却仰着脑袋,盯着他,眉眼弯弯地跟他说高兴,然后自言自语说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在电闪雷鸣的滂沱雨夜,山野间长久孤零零的一朵花找到了另一朵喜欢的花,哪怕是淋着雨,也会很开心地同另一朵花亲昵地贴在一块。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幽采像是树袋熊一样挂在裴曜身上,双手环住颈脖,脸颊去贴着裴曜,感到很舒服。
身下人温温热热的,抱起来的时候像晒太阳一样暖融融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裴曜好像准备坏掉了,脸很红很烫,还问他现在他们是不是已经算是谈恋爱了。
幽采往上挪动了几下,想起黄胜对谈恋爱的解释,沉思片刻,郑重点头:“当然算。”
裴曜是好注重礼节的一朵花。
大概是要效仿遵守人类的步骤,谈恋爱后才能滚床单。
幽采虽然不懂为什么一定要谈恋爱,但他很喜欢现在跟裴曜在一起的感觉——有种喝了洗衣液吐泡泡一样的感觉。
脑袋热热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张开,冒着快乐的气息。
幽采八爪鱼一样扒拉着面前人,又了悟地觉得——谈恋爱好哇,贴着裴曜,裴曜都不会跑。
于是他很纯情地对面前人说:“我喜欢跟你谈恋爱。”
裴曜脑子已经被炸了一晚上,七零八落地拼都拼不起来了。
如今再听到这句话,这会碎得七零八落的脑子直接被轰得连渣都不剩了。
他恍惚地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是在做梦吧?
要不然他怎么会听到幽采对他说喜欢跟他谈恋爱。
他们才刚开始谈恋爱,还没谈够半个小时,幽采就说喜欢跟他谈恋爱。
要是谈够了一个小时,幽采不得要跟他回家见爸妈。

幽采还不懂似乎放空了大脑的裴曜心里在恍惚想着一个小时后就回家见家长。
他歪着脑袋,只知道穿着他白色短袖的裴曜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裴曜先前在浴室的黑色衬衣下摆湿了一大片,特地从行李箱里特地翻出了一件很宽松的白色短袖给裴曜穿。
幽采先前穿过几次,保持得很干净,来到剧组后一直没穿,被其他衣服压在最底下,从行李箱拿出来的时候还能闻见一股淡淡的草木香。
但如今穿着白色短袖的裴曜却十分不对劲,宽松圆领敞开的颈脖处浮起开大片红斑,洇开的红潮从锁骨蔓延到了耳廓,瞧上去有些骇人。
察觉到幽采的目光,脑子有些放空的裴曜迟钝地顺着他的目光一面往下看,一面抬手抚上后颈,摸到了一片格外烫的皮肤,还发着点痒。
“……”
裴曜下意识手掌盖住后颈,不太想幽采看到自己过敏起红斑的狼狈样子,好一会才微微抿了抿唇,有些狼狈哑声道:“应该是过敏了。”
幽采却歪着头,望着他好一会,忽然问道:“你之前有一段时间天天穿领子很高的衣服,也是因为这个吗?”
S市前段时间天气热,剧组在郊区,经常来送饭的裴曜时常穿着黑色的高领打底衫,再套上连帽衫,在旁人看来捂得严严实实是为了躲狗仔,但只有裴曜自己清楚前段时间自己有多容易在幽采面前过敏。
有时只是跟幽采坐在一块,就能感觉到颈脖处开始发烫,没过一会就浮起几片过敏的红斑。特别刚开始给幽采送饭的时候,经常没说两句话就感觉到颈脖处发烫。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幽采面前过敏的症状越来越轻,裴曜只以为是自己控制住了情绪——医生说过引起过敏的情况有很多种,有些人情绪激烈波动的时候也会发生过敏情况。
裴曜喉结不安地攒动了几下,偏头长臂一伸,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稍稍松开了捂住颈脖的手掌,不出所料地看到一大片骇人的红斑。
比先前在浴室时严重得多。
他本就生得眉眼桀骜,五官深邃立体,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上去凶得厉害,如今穿着白色的短袖,颈脖处蔓延着大片不规则的红斑,看上去戾气深重得很。
裴曜直起了身子,不太敢看幽采的目光,沉默地将手掌继续盖在后颈,试图盖住大部分红斑,动了几下唇,没说出话。
幽采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些红斑,并没有感到奇怪。
对于他们来说,叶片上有点小斑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的是黑斑,有的是黄斑,有的叶片被虫子啃了几个大洞也是常有的事。但裴曜却似乎对此很在乎,一直很努力地遮掩。
幽采微微皱了眉头,松开环住裴曜颈脖的双手。
察觉到环着自己颈脖的手臂松开,裴曜怔了怔,好一会才笑了笑,努力假装轻松低声道:“是不是有点吓人?”
“明天我去医院再检查一下过敏源,让医生开点药……”
他声音越来越低,小心翼翼地带着点哑,似乎不敢说大声,生怕吓到眼前的人。
但话还没说完,幽采摇了摇头,低头掀开自己肚皮上的衣服,展示给裴曜看认真道:“这没什么。”
“我之前也被虫子啃坏过。”
他指着肚子上的那块小疤,很认真道:“我们是一样的。”
每一朵花都不会完美无缺,都会有些小毛病。
这很正常。
裴曜却愣愣地望着幽采小腹上的那块疤痕。
眼前人从不见光的皮肤在酒店昏暗的灯光下像是流动的牛乳,纤薄的肌理细腻洁白,完美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但右下方却有一块突兀的小疤。
那块疤痕颜色很深,边缘粗糙,在雪白平坦的小腹上有些骇人。
什么样的虫子才能啃出这样的伤痕?
裴曜脑子嗡嗡地响,脑海中浮现出中学时期在森林深处野外露营见过的狰狞毒虫,悄无声息地潜伏在地砖与房檐角落,有的毒虫甚至有成人半个手掌那么大。
听幽采的语气,这样的事似乎很正常。
他用着一种有些骄傲的语气认真同他说:“虽然我小时候会有些害怕那些虫子,它们在我身上到处爬来爬去时,我总是动都不敢动,但是我现在一点都不怕。”
幽采放下掀开的衣服下摆:“整个山的虫子我都不怕,那种很大一只的虫子爬到我身上,不出几分钟,就会自己逃跑。”
“所以这没什么,不管是你身上的斑还是我身上的伤痕,都是很正常的。”
幽采想了一下,从苏安最近在片场里天天念念叨背的台词里学了一句,有模有样郑重学道:“这都是我们荣誉的勋章——”
裴曜没说话。
几分钟后。
裴曜坐在床头,红着眼眶,沉默地低着头,不让幽采看到自己红着的眼眶。
他在想这他妈都是什么事情——
幽采那时候才多小,一个人在山里,巴掌大的毒虫爬在身上,动都不敢动,肚子上被毒虫咬出的伤痕直到现在留有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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