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这样的事情不止一两次发生,听幽采刚才说的话,经常有毒虫往他身上爬。
到底是差到什么地步的环境,才会时常有毒虫到处乱爬。
他只知道幽采从小在山里生活得不好,但是从来不知道是这种程度的不好。
幽采趴在床上,撑着腮帮子,想了想,伸着脑袋去瞧裴曜好奇道:“你哭了吗?”
红着眼眶的裴曜:“……”
他偏头,喉咙动了动,说了两个字:“没哭。”
幽采哦了一声,翻了身,脑袋枕在他的腿上,睁着眼睛问道:“你以前有被虫子咬过吗?”
裴曜抬手,小心翼翼地将手落在幽采的头发上,垂眸轻轻地摸着他的头:“有过。”
“但都是一些没有什么毒的虫子。”
他问幽采小时候被那些虫子咬疼不疼。
幽采想了想:“会有一点疼,特别是刚开始。”
他皱着鼻子,小声道:“有些虫子真的很坏,这里咬一口那里咬一口,有时候身上都是疤。”
裴曜薄唇抿得紧紧的,只觉得心疼得要死。
幽采对他的心疼毫无知觉——山野间的花花草草在生长过程中被虫子啃咬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枕着裴曜的大腿,说完虫子,就开始兴致勃勃地说自己从前在山间的好处,但越这样说,裴曜就越心疼得厉害。
干净的水和充足的阳光在幽采那里都成了难得可贵的东西,可想而知从前幽采生活的条件有多差。
但到了后面,看着幽采兴致勃勃对山里极其喜爱的模样,裴曜又生出点心软——幽采喜欢山里,以后他们找一些安静的度假山庄,隔三差五在山里住上几天也不是不行。
晚上九点。
滂沱大雨已经停下,只剩下些许雨滴时不时滴落敲打窗户,打出轻微闷响。
酒店房间玄关前,幽采有些失落,闷闷道:“你真的要走吗?”
裴曜有些心软,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幽采表达喜爱的方式向来直白,但今晚的告白已经足够仓促,他若是再留下来同幽采睡同一张床,哪怕连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幽采很有些闷闷不乐。
他扭头,往床上走,坐在大床上,闷头道:“我觉得你没有很喜欢我。”
玄关处的裴曜一僵,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生出了几分茫然的慌张。
好一会,他急忙才走到大床前,长腿曲起半蹲,望着床上的幽采,有些慌张地小声道:“怎么这么说?”
幽采盯着他,很有理有据道:“你今晚都不留下。”
“我们都那么好了,你为什么还要走?”
他绞尽脑汁控诉道:“外面那么黑,地又那么湿,你宁愿回去都不愿留下来,肯定是因为不喜欢。”
裴曜磕磕巴巴地说:“没有,不是不喜欢……”
他半跪在酒店红棕色的地摊上,手指小心翼翼地拢住幽采细白的手指,心头发软地低声道:“是太喜欢了,所以才要选择回去。”
他跟幽采耐心地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要回去,从头到尾尽量解释得清楚明白。
幽采露出沉思的神情,选择了自己想听的话,想了想,认真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可以跟我睡觉?”
刚松了一口气的裴曜:“……”
他茫然地半跪在床前,大脑一片空白——幽采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为什么组合起来他就感觉听不懂?
裴曜神情恍惚了大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幽采立马有些难过,控诉道:“你看,你都没有想过跟我睡觉。”
“你一天到晚都没想过跟我睡觉,你刚才都是乱讲的。”
面红耳赤的裴曜下意识道:“没乱讲——”
幽采将床上的雪白被单蹬得乱糟糟的,奋力地骨碌挪到床头,掏出铝箔包装的小方片,严肃道:“那我们就睡觉。”
裴曜:“……”
两分钟后。
幽采看着面红耳赤的裴曜弯腰把酒店床头柜遥控盒里计生用品一把拿出来,全部放进自己的口袋,一包都没留下。
幽采立马大声道:“没有也能做——”
大脑直接死机的裴曜:“……”
见裴曜态度实在是坚决,幽采又磨蹭道:“你真的要走吗?”
“你说今晚留下来太快了,可是我们都谈恋爱谈了那么久了。”
裴曜沉默一会,缓缓地迟疑道:“很久吗?”
幽采一看有戏,立马扭头看了一眼时间,点了点头煞有其事认真道:“久,我们都谈了快三个小时了。”
三个小时,都够玫瑰花开三个花苞了。
怎么不久。
裴曜神情恍惚——啊,这么看来好像确实很久了。
幽采直起身,也半跪在床上,期待道:“那现在你还要走吗?”
“不走的话我们就开始好不好?”
脑子已经不清醒的裴曜恍惚了一下,眼神有些发直,好一会才吃力地点了点头,说还是要走。
幽采原本还有些闷闷不乐,但再看到裴曜的脸色,愣了一下迟疑道:“哦,那、那你赶紧走吧……”
裴曜这会浑身上下红得跟油焖大虾一样。
感觉再不走好像要爆炸了。
幽采愣愣地想着,原来裴曜还真没哄骗他——这进度似乎对裴曜来说真的有点太快了。
虽然他们已经谈了三小时二十四分的恋爱了。
九点半。
酒店停车场。
一辆黑色的奥迪里,带着鸭舌帽的浅灰发色青年趴在方向盘,神情还有几分恍惚,仿佛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但上半身柔软宽松的白色短袖足以证明这不是一场梦,而是真真实实发生的事情。
他真的跟幽采谈恋爱了。
而且还谈了快四个小时,幽采还说好喜欢他。
裴曜用力搓了一把自己的耳朵,察觉到痛觉后发昏的大脑才有了几分清醒,但脸色依旧红得厉害。
十点半。
穿着白色短袖和黑色西裤的裴曜绕着客厅晃了整整三圈。
一会接水,一会放杯子,到处乱晃。
沙发上的邓欣女士终于察觉到了点不对劲。
她打量着裴曜,忽然道:“我记得你今天出门穿的不是这身吧?”
一旁的裴父点了点头,推着眼睛平静道:“他今天出门穿的是黑色衬衣。”
“这件白色短袖比他平时的衣服要小一些,也不是他常穿的几个牌子,应该不是他的。”
裴曜坐在沙发上,终于能够郑重地宣布自己跟幽采谈了差不多五个小时的恋爱这件事。
邓欣女士欢欣鼓舞,就连一旁的裴父都露出了点欣慰的神色——毕竟他们实在是没想到追人只会送饭的二愣子还真能把人追到手。
裴曜捧着玻璃杯,低声道:“妈妈,他今天跟我说了好多事情,他小时候过得一点都不好。”
“他小时候经常被毒虫咬,而且不止一次,身上留下了好深的疤。”
他将幽采说的那些话一一说给裴母裴父听,说到最后,嗓音已经低落得厉害。
半个小时后。
刚从公司下班的裴汀吊儿郎当地回到裴宅,一进门就看到邓欣女士摸着眼睛,眼眶通红喃喃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那么小就要碰到这种事情。”
一旁的裴父神色也在叹息,神色凝重。
裴曜神情也有些低落地点了点头。
裴汀:“???”
他有点不明所以然,茫然地试探问道:“发生什么了?”
邓欣女士擦了擦眼泪,朝裴汀招招手,让他坐过来,握着他的手难过道:“没什么,就是你弟弟喜欢的那个孩子,从前日子过得很难。”
“小时候巴掌大的毒虫爬在身上乱咬,吃得不好穿也不好,晒到太阳就已经很高兴了。”
“你说那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怎么以前就过得那么难?”
裴汀坐在沙发上,听完这一番话,也有些动容,生出了点怜悯,唏嘘地叹息道:“我从前也见过他,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那会在医院,他瞧着幽采生得漂亮,气质又干净,以为是备受宠爱长大的孩子,哪知道小时候的日子竟然过得那么惨。
裴曜握着邓欣女士的手,表情沉重地难过道:“妈妈,我想现在同他在一起了,想让他高兴一点。”
“他平常也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就对瓶瓶罐罐的感兴趣,家里之前在拍卖行拍的花瓶,能不能卖给我?”
拍卖行里拍卖的东西很讲究运气,有时运气好能碰到好物件,有时候运气不好,就是等上好几期,也碰不上好物件。
裴家之前在拍卖行拍下的物件,如今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珍稀物件。
邓欣女士又抹了一把眼泪,郑重道:“尽管拿去,只管哄那孩子高兴。”
裴曜动容地点了点头,然后扭头望着裴汀含蓄道:“我记得我哥好像之前也拍了不少……”
裴汀:“???”
裴曜很贴心地提醒道:“比如那个淡粉色的花瓶,你前年拍的那个。”
邓欣女士拍了拍裴父的大腿,了悟道:“对,你哥之前拍过不少,你看看有没有那孩子喜欢的。”
裴汀嘴角抽了抽,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裴曜突然打电话跟他说家里的某个盆特别难看,还说要替他处理掉。
确实是处理掉了,但只怕是处理到了某人的家里。
半个小时后,裴曜靠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翻看着平板上的拍卖信息,准备好好挑一挑送给幽采的花瓶。
裴汀神情复杂道:“你真打算全送给他?那些玩意可不便宜。”
裴曜头也不抬,敷衍地嗯了一声。
他经济状况不比裴汀差,只不过前几年偏好收藏唱片,对古董收藏接触得少,手头上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件。
裴汀嘴角抽了抽,有些无奈道:“那些东西比房子和车子还值钱,别到时候他冲着你的钱来,被骗了都不知道。”
裴曜听着有些不乐意:“冲着我的钱来骗我来又怎么样?”
他有理有据道:“他为什么不去骗别人,就来骗我?”
“那什么薛年,他都看不都看,这证明什么?”
“这证明他心里有我。”
幽采的样貌哪怕放在娱乐圈也是极其惹眼的存在。
长成那样,若是幽采想捞钱,并没什么难处,甚至还会有大把人上赶着给幽采钱花。
但幽采至始至终都没有表露出对金钱存在任何欲望。
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住在偏僻破旧的筒子楼,每天跟在苏安身边做着小助理,穿的衣服也很简单,经常是宽松的短袖和直筒牛仔裤,款式简单便宜。
对住所、工作,甚至是饮食都毫无要求。
不管裴曜带的食材珍稀昂贵还是清淡简单,幽采都是简单吃几口就放下,并不会对那些昂贵的食材多看几眼。
毫无要求到了甚至让裴曜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个地方其实没什么东西能够留住幽采。
他依旧像是很久之前裴曜脑海里想的那样,像森林里一只随心所欲的小鹿,某天叮叮咚咚从森林的深处出来,可能又会在某天随心所欲地离开。
如果用钱能留住幽采,裴曜觉得这真的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刚好他拥有很多很多的钱,应该能留住幽采很长一段时间。
只可惜这样的想法并不成立。
沙发上的裴曜枕着抱枕,惆怅地对着裴汀说:“我倒是希望他骗我的钱。”
裴汀:“……”
好想报警。
他对着沙发上的裴曜说了一句:“你没救了。”
结果下一秒,旋转楼梯飘下来步伐轻盈的邓欣女士,手持毛球和毛衣针,郑重其事地宣布自己要给送过去的花盆织个毛衣罩。
邓欣女士目光里充满怜爱道:“这样那孩子就算冬天抱着花盆欣赏也不会觉得冻手了。”
裴汀:“……”
抓起来。
都抓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自家便宜弟弟躺在沙发上专心致志挑选着能给寻常人家当做传家宝的古董花瓶,又看了一眼旋转楼梯上捧着脸宣布要织出天底下最可爱的花瓶罩的邓欣女士,只觉得离谱。
裴汀转身就走向楼梯,结果没走两步就听到裴曜叫住他,问他要他前段时间朋友圈里发的墨绿色花盆。
裴汀立马警惕道:“不可能。”
“那可是我专门给养的兰花定制的,你自己定制去。”
裴曜哦了一声,又眼神怜悯问道:“是你那个花了几百万买来,结果养了三四年也没开过花的兰花?”
裴汀:“……”
他有些恼怒道:“极品兰花就是这样,你懂什么,七八年不开花都是正常的。”
裴曜姿态优雅总结道:“你比我还好骗钱。”
“至少我是给我老婆骗骗,你连老婆都没有。”
裴曜捧着平板,起身一边走一边心平气和地轻飘飘道:“真奇怪。”
“怎么会有人连老婆都没有呢?”
裴父喝了一口茶,微笑地看了一眼在旋转楼梯上的邓欣女士,也从容地点了点头。
————
两天后。
苏安躺在摇椅上,叉着西瓜,对着一旁的幽采纳闷道:“这几天怎么都不见裴老师给你送饭?”
幽采在专心地给他捏山核桃,一边捏一边说不知道。
苏安嚼了两口西瓜,诧异道:“连你都不知道?”
幽采点了点头,老实道:“他说这几天比较忙。”
苏安直了直身子,扭头望着幽采,迟疑道:“我记得你好像才刚开始跟裴老师谈恋爱吧?”
“怎么刚开始谈恋爱裴老师就不见了?”
他嘀咕了一声:“怎么看着那么像是渣男做派啊?”
追人的时候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跟在身边,把人追到手了后就觉得没意思,兴致缺缺地冷处理。
幽采“啪”地一下捏碎核桃,满意地剥出了一个形状完好的核桃仁,带着几分骄傲地给苏安。
大型霸王花越想越觉得不得劲,没接核桃仁,神色凝重将幽采的手推开,语气也凝重道:“幽采,裴老师不会是把人追到手就觉得没意思了吧?”
幽采很懵懂地望着他,像是不太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苏安有些急,生怕幽采被骗得陷进去,到最后为情要死要活,绞尽脑汁解释道:“哎呀,就是说之前裴老师没追到你的时候特别喜欢你,但是后面裴老师跟你谈恋爱了,就开始觉得没意思,又准备看上其他人了。”
“到时候裴老师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搞个冷暴力,逼你跟他分手,没过几个月就跟别人在一起了。”
幽采听到最后,掏来了一个核桃,有些困惑道:“几个月后不能跟别人在一起吗?”
苏安啊了一声,像是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望着幽采。
他看着幽采专心致志地给他剥核桃,递给他核桃仁,用一种很纯真的语气:“明年春天我就不跟裴老师在一起了啊。”
“今年我可能跟他在一起睡觉,但是明年春天我就跟其他人在一起睡觉,后年春天我也可能跟其他人在一起睡觉。”
苏安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下巴甚至都没收回来,懵逼地望着幽采。
幽采睁着一双黑而纯的眼睛,看上去无辜又温润,偏圆上翘的眼尾像是小狗一样,眨了眨,望着苏安问他:“怎么了?”
大型霸王花恍惚道:“所以亲爱的,你打算跟裴老师睡完就要把裴老师踹掉吗?”
幽采想了想,点了点头,认真道:“应该是吧。”
“虽然裴曜的味道很好闻,但是我们那边大多数都不会一直跟一朵阿不,一个人睡觉的。”
山野间植物数授粉的方式有很多种,有的花粉从一朵花传到另一朵花上,有的靠风,有的靠蜜蜂或鸟类,大多数授粉都是随缘且没有定数。
今年春天可能落在了这一朵花,明年春天可能就落在另一朵花上,这样的事情再正常不过。
苏安仍旧不太相信,恍惚道:“你们那边的人都这样的吗?”
幽采理所当然地认真点了点头:“对啊,我们那边都是这样的,这差不多是我们的本能。”
得到再三确定后的苏安如遭雷劈——原来真正渣的人不是裴曜,而是幽采。
当他还在操心裴曜是不是真心同幽采在一起的时候,幽采已经心里计划好了明年春天就要把人踹走。
甚至幽采同裴老师在一起,好像只是单纯图裴老师的身子。
睡完就踹。
明年春天换个活更好的。
苏安颤颤巍巍问道:“裴老师……知道你这样想的吗?”
幽采“咔嚓”一下,又给他捏开一个核桃壳,沉思片刻得出结论:“应该是知道的。”
“虽然我们不是在同一个地方长大,但是他跟我都是一样的,我们的本能应该也都差不多。”
苏安恍恍惚惚地哦了一声,看着乖乖巧巧给他剥核桃的幽采说他们的本能是睡完一个踹一个。
虽然幽采说他跟裴曜是一样的,本能也是一样的,但神情恍惚的苏安始终不太能相信只同幽采坐在一块脸色就爆红的裴曜能做到睡完一个就踹一个。
在高强度网上冲浪阅文无数的苏安看来,身高将近一米九的裴曜很像网上那种动不动就脸红但是很会埋头猛干,干完后低头亲一口自己的爱人都会脸红到爆炸的纯爱战士。
正因为先前的裴曜表现得太过喜欢,苏安才会敏锐觉得谈恋爱好几天却始终见不到踪影的裴曜太过奇怪,这幅乍然冷下来的姿态十分像渣男做派。
现在不用替幽采操心了。
苏安艰难地回过神来,恍惚地想到现在自己似乎该为裴老师操心。
休息间隙,不远处的场务在派发着包装精致的下午茶外卖,幽采也过去领了两份。
最近片场天天派发格外精致的下午茶,剧组的人不少人都在夸张导大方。
拆开外卖是一份新鲜炖煮的山楂玫瑰洛神花茶,重瓣玫瑰和山楂混合在一块花香馥郁,清凉酸甜开胃,格外适合闷热的片场。
幽采却动都没动,眉头皱得紧紧地盯着眼前雪白瓷碗里的洛神花茶,像是有些如临大敌。
见幽采不乐意喝,苏安将他那份下午茶也给解决了,一抬头发现幽采望着片场的某个地方,一动不动的,像是在瞧着什么东西。
苏安:“怎么了?”
幽采收回视线,迟疑地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好奇怪。
不远处的那个女人偷偷看他看了两天了,带着墨镜和遮阳帽,还有一柄扇子。
虽然带着遮阳帽的女人确实很隐蔽,但……
幽采鼻子动了动,了然地顺着清淡柔和的深邃花香调方向望去,发现了一截藕粉色裙摆,又找到了带着墨镜和遮阳帽的女人。
女人端庄地坐着椅子上,单手持着咖啡杯,面前是张导的妻子,两人似乎相识,谈笑着聊了几句。
随后带着墨镜的女人稍稍侧了侧身子,望着不远处的黑发青年,葱白的手指压了压墨镜,谨慎观察了一阵子,压低声音道:“小曜还真说得没错。”
“那孩子确实很什么都不爱吃,也不爱喝。”
邓欣女士忧心道:“怪不得长得那么瘦……”
她同张导的妻子是认识多年的朋友,这两日特地偷摸地来到片场看了一眼自家孩子口中的过得凄凄惨惨的小白菜,结果不看不要紧,一看便忧心得厉害。
旁人做助理偶尔都会偷点懒,那孩子却老实得厉害,经常一站就是一整天,腰板挺得很直,很认真地拎着湿巾小风扇还有大包小包零食在一旁候着。
偶尔还要帮道具组扛东西。
昨日扛那庞大的道具看得邓欣女士心惊胆战,生怕黑发青年的身板被折断。
饭也不吃,只喜欢喝水,这几日订的下午茶,黑发青年一口都没吃。
张导的妻子顺着好友的目光看过去,压低声音道:“那孩子就是小曜的对象?”
邓欣女士点了点头,用扇子掩住下半张脸,悄声道:“我连着看了两天了,是个好孩子。”
两人偷偷说话的时候,远处的黑发青年忽然抬头,神情肃穆地望着她们。
邓欣女士一惊,连忙扯着好友低头,用扇子遮住自己大半张脸。
过了好一会,邓欣女士才拉着自己好友抬起头,看到远处的黑发青年不再盯着这边后,才松了一口气,安慰自己大抵是巧合。
她又挥着扇子,望着远处的黑发青年,悄声跟自己的好友道:“那孩子好可怜的,从山里面出来,小时候没什么人照顾,还被不少毒虫咬。”
张导的妻子望过去,有些动容道:“哎,可是个可怜孩子。”
邓欣女士点了点头,悄声道:“小曜好喜欢他的,这几天抽不出时间,还托我来看看这孩子……”
两人又偷偷说了一会话,远处的黑发青年又忽然抬头,神色肃穆地盯着她们。
邓欣女士和好友心下又是一惊,慌慌张张地低下头,使劲用扇子遮住自己的脸,颇有些上学时两人做同桌说小话时被班主任抓包的慌张感。
远处的幽采肃穆着神色,片刻后,收回眼神,一本正经地盯着片场上的苏安。
过了几分钟,他又突然抬头,神色肃穆地去吓远处像是花蝴蝶一样的邓欣女士,看着邓欣女士跟好友被吓了一跳,举着扇子慌慌张张遮住大半张脸不敢望过来。
幽采意犹未尽,装着肃穆的模样兴致勃勃忽然抬头地玩了好几次,最后才一本正经地收回眼神。
还是胆子小的漂亮蝴蝶吓得好玩嗷。
邓欣女士同张导的妻子是发小,
两人在学校时就爱凑在一块头碰头说小话,反侦探意识极其强烈,对巡逻的老师十分敏锐,从来没被巡逻的老师抓包过。
直到在片场上遇到了远处的幽采。
半个小时后。
邓欣女士正襟危坐,老老实实地同发小一同坐在椅子上,再也不敢抬头望向远处的黑发青年。
远处的幽采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替苏安拎着小电风扇和湿巾,也没再抬头。
张导的妻子同发小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过了一会反应过来不对劲,抬起头迟疑道:“不是,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怕他?”
又不是在高中两人偷摸小话。
邓欣女士愣了一下,后知后觉自言自语道:“是哦,我们为什么那么怕他?”
张导的妻子:“……”
她神色复杂地喝了一口咖啡,又轻声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可以把他叫过来说说话。”
邓欣女士立马将脑袋晃成了拨浪鼓,压低墨镜,神情凝重道:“不行,你不懂,那孩子身世不是很好,我这样突然把他叫过来,保不齐他会多想。”
张导的妻子:“多想什么?”
邓欣女士攥着咖啡杯,神色凝重道:“恶婆婆的戏码你看过没?就那种给你五百万,立马离开我儿子的戏码。”
“小曜说那孩子就喜欢看回家的诱惑这种狗血剧。”
张导的妻子:“……”
邓欣女士食指点着墨镜,露出一只眼睛,严肃地郑重低声道:“我先刷个脸熟,这几天在片场上树立一个温柔和蔼平易近人的亲和形象,等到后面小曜把他带回去的时候,我再假装惊喜的样子,这样合理又自然。”
说罢,她曲起食指,将墨镜弹回去,沉稳地道:“你不懂,我有我自己的计划。”
其实还有个原因邓欣女士没敢说,她真的很怕见到那孩子就可忍不住抱着人啃啃啃。
张导的妻子举了一个手势,对她道:“得,你继续装亲和,我过去跟他说说话。”
邓欣女士:“??你去什么去?你有什么理由跟他说话?”
张导的妻子起身,淡定道:“我关心一下演员,顺便顺道关心一下演员的助理。”
五分钟后。
片场的偏僻角落。
等着上戏的苏安受宠若惊地从躺椅上起身,向身穿白色西转的张导妻子问好。
只见眼前的短发女人和蔼地微笑问了几句话,随后就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直直站着像是木桩一样的幽采。
十分钟后。
邓欣女士看着远处的发小同黑发青年谈笑风生,到了最后还温柔地拍了拍黑发青年的手,似乎是叮嘱了几句话,黑发青年看着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片刻后,张导的妻子林岚翩然而至,摸着下巴感叹道:“确实是个好孩子,气质柔和又舒缓,同他待在一起很舒服。”
“怪不得小曜隔三差五跟个田螺姑娘一样上赶着给那孩子送饭,比这片的外卖员都勤快。”
“他还请我吃了两颗核桃仁,说谢谢关心。”
邓欣女士破防了,但依旧强撑着倔强道:“你不懂,虽然那孩子表面上可能接受,但心里可能还是会有些不安……”
话音刚落,远处的黑发青年就在场务的一声呼喊中上前走了几步,扛起来庞大无比的白色衣柜道具,走了一段路后,“咚”地一声将衣柜放在地上。
林岚指了指远处地面上扬起的尘埃,微笑提醒道:“亲爱的,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能一拳把裴家人干得稀巴烂。”
邓欣女士:“……”
—————
“最近?最近都很好。”
傍晚六点多,酒店标间里,幽采躺在床上,举着手机,对着视频那头的裴曜认真道:“苏哥今天还被导演夸了,说进步很大。”
视频里的裴曜背景有些昏暗,似乎是坐在楼梯隔间,穿着连帽衫,带着鸭舌帽,闻言笑了笑,低声道:“真的啊?”
他这几日连轴的行程将睡眠一再压缩,导致嗓音都有些发哑,楼梯阶梯还搁着一杯用来提神的咖啡,这会听着手机那头传来幽采的嗓音,裴曜低头,眼神柔和,只觉得这几日的疲惫和昏沉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幽采点了点头。
他想离裴曜近一点,于是翻了个身,趴在床上,跟从前视频一样,将手机凑得自己很近,脑袋都快碰到手机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