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风声嗡鸣,微热的风带动气流,一下就拂去燥热,幽采迷上了这种感觉,喜欢扭头去正对吹风机。
裴曜怕眼睛对着吹风机不好,下意识伸出手掌放在幽采的脑袋上,想将幽采的脑袋轻轻扭回去。
幽采一时不察,偷偷扭头去吹风时,脸颊正好撞进碰在裴曜宽大的手掌里。
他眨了眨眼,忽然伸出双手,乖乖贴住裴曜的手背。远远望过去,就像是他主动握着裴曜的手掌贴住自己的脸庞一样。
裴曜心跳猛然漏跳了几拍,浑身僵硬看着像小猫一样贴着他的幽采。
半晌后,幽采指了指吹风口,又指了指裴曜擦伤的指骨,示意吹风机的吹风口对着他受伤的地方会很难受。
第25章
当喜欢的人洗完澡,脸颊被热气熏红,穿着自己高中的黑色短袖和灰色宽松短裤,乖乖坐在沙发上吹头发,蓬松柔软的发丝逐渐从湿漉变得暖融融,最后还跟小猫一样,微微歪着脑袋,用脸颊贴着自己的手掌。
这谁能扛得住。
反正裴曜是扛不住。
客厅沙发上,迅速地长出了另一颗番茄。
几分钟后,一大一小番茄一齐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
幽采:“???”
他迷茫地望着裴曜的脸以一种缓慢的速度蔓延出红晕,从脸颊逐渐蔓延到脖子。
裴曜似乎已经习惯,只是两只手肘撑在膝盖上,低着头捂着脸,脑袋冒着热气,闷着声音跟他说抱歉。
幽采不懂为什么要说抱歉。
可能是没帮他吹干头发吧。
幽采摸了摸自己还微微湿漉的发尾,体贴地说:“没关系。我现在知道怎么用吹风机,可以自己吹头发了。”
裴曜一下就抬起了头,脱口道:“不用,我来——”
谁知道下次能帮喜欢的人吹头发是什么时候。
客厅再次响起嗡鸣的吹风机声。
柔软蓬松的黑发在指尖穿梭,像是绸带一样光泽顺滑,在微暖的热风中氤氲出淡淡的草木香味,让人很恍惚间产生一种缱绻的错觉,仿佛他们是一对极其相爱的恋人,这只是一个稀疏平常的晚上。
裴曜知道这个念头是幻想,但依旧忍不住沉迷沦陷于美好的幻想里,以至于吹风机停下后,蓦然感到了一阵不可避免的失落。
热气腾腾的幽采跟他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只剩下稀稀疏疏的雨滴声。
裴曜犹豫了一会,还是有些磕巴道:“你今晚要我送你回去吗?还是……”
幽采有些失落,蔫吧地靠在沙发上:“不能住在你这里吗?”
他双手抓了一下自己热腾腾的脑袋,失落道:“我以为我们已经很好了。”
对于植物而言,愿意分享阳光、水源乃至于土地,都是将对方看得很重要的证明。
裴曜的家那么大,他只占很小一块就好了。
裴曜面红耳赤地说可以,起身要给他去客卧铺床。
幽采又活起来,稍稍探出一点脑袋,热气腾腾地道谢。
客卧里,裴曜一股脑搬来了好几床柔软的被子,重新将床铺了一遍。
一连铺了好几床,裴曜用手掌尝试在床上压了压,感觉到柔软得不断往下陷的感觉,才觉得勉强到达了自己理想中的状态。
一个小时后。
客卧,幽采窝在柔软的床上,蒸腾的热气稍稍退却了一点。
他耳朵动了动,听到裴曜在客卧外来来回回不断走着的脚步声。
幽采有些困惑,不太懂刚洗完澡的裴曜为何要绕着客卧的门走那么多个回合。
半个小时后。
当窝在床上的幽采专心数到了八十四圈时,踌躇不决绕了八十四圈的裴曜终于停了下来,站定在客卧门前,压低声音强装镇定小声道:“幽采,你睡了吗?”
幽采说没睡。
客卧外的裴曜一只手轻轻握成拳,放在唇边,镇定而小声道:“哦,好,晚安。”
幽采有模有样学习道:“晚安——”
裴曜站在门前,听着喜欢的人睡前跟自己亲口说晚安,傻笑了一下,然后迅速收起表情,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主卧里,他坐在床上,一边给自己包扎着指骨上的伤口,一边时不时低头出神,反应过来后又迅速地晃了晃头,继续包着伤口。
几分钟后,裴曜向后仰倒在床上,举起手,遮住顶头的光,出神地盯着手掌,想着隔壁房间的青年。
他出神地想着,这时候幽采关灯了吗?已经躺在床上了吗?会不会睡得不习惯?
幽采一向板板正正,睡姿会不会是很乖地双手放在腹前?
身上还穿着他高中的黑色短袖和灰色宽松短裤……
半躺在床上的裴曜闭上眼,举着的一只手盖住双眼,另一只手捂住发烫的脸颊,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
————
《重案》剧组迎来了一次洗牌。
原先内定的某个投资商因为某些不可抗力撤资,消失得一干二净,与之同时因为某些不可抗力消失的还有男二蒲荣。
小道消息纷传是得罪了什么人,被彻底撤下,剧组重新找人饰演男二号。
整个重案剧组普喜大奔。毕竟蒲荣因为有投资商撑腰,擅自删改了不少剧情,演技稀烂,台本都记不清。
“切,打就打了,大不了把老子换掉,老子回家继承家业去。”
第二天,苏安顶着泛青的嘴角,对着黄胜的追问不屑一顾,反而还骂骂咧咧道:“不是,黄胜,你侄子出这种事,你都不问问你侄子怎么样,反而问薛年和蒲荣怎么样。”
他义愤填膺道:“黄胜,你真不是东西!”
电话那头的黄胜:“……”
他该担心的是幽采吗?
他该担心是一拳就能被幽采锤死的薛年!
别看幽采是朵油菜花,一副不起眼的乖巧样子,实际上整个山头都知道幽采这朵油菜花的大名。
苏安骂骂咧咧个没完,黄胜好声好气地劝着。
苏安:“妈的,不干了,叫幽采跟我卖房去。”
黄胜:“……”
这位祖宗是某个地产集团的小儿子,为圆梦跟家里闹掰进了娱乐圈,上回用酒瓶子砸了投资商的脑袋都没说出这种话。
躺椅上打着电话的苏安憋了一肚子的火,想到蒲荣和薛年这会跟过街老鼠一样夹着尾巴四处躲藏才舒了一口气,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幽采目不转睛地望着片场的章年。
苏安:“……”
重案剧组选择顶替蒲荣的男二号,好死不死就是章年。
他跟章年是冤家路窄,因为剧组里的人,两人表面假惺惺地装作关系甚好,极力表现出一个团出来的团结和睦。
结果幽采观察了几天,以为他跟章年真的关系变好了,昨天还从自己包里搂出一瓶矿泉水给章年喝。
还是三十二块一瓶的矿泉水。
要知道幽采对包里的矿泉水有着严苛的等级分类,一般三十二块的矿泉水只给裴曜喝。
苏安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幽采会对成天像花蝴蝶一样在片场里飞来飞去的章年那么好奇。
在他看来,章年成天穿得五颜六色,满身都是各种亮晶晶的装饰,喷着浓浓的香水,浮夸得要死,可偏偏幽采一见到章年,就走不动道。
尤其是章年吊威亚在半空飞来飞去的时候,幽采几乎是扎根在地里一样,仰着脑袋看个没完。
苏安叫了一声幽采的名字。
幽采回过神,将视线从亮晶晶跟蝴蝶一样的章年身上收回来,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找苏安。
“年哥,苏安又叫人盯着我们……”
不远处,章年坐在休息椅上,身旁的助理神色凝重,终于像是忍不住道:“我去跟他说说,别一天到晚盯着我们看……”
话还没说完,就被僵硬的章年喝住,低声道:“去什么去!”
章年压低声音,恨铁不成钢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就去!”
捏核桃跟捏豆腐一样,咔嚓两下,脑袋都能被捏成渣渣。
助理还有些不甘,急声道:“我知道,剧组里的人不都说他是裴老师的人吗?但也不能这样啊,一天到晚就盯着我们,这谁受得了!”
“天天给年哥你送水……”
说到这里,助理忽然顿住,磕磕巴巴道:“年哥,他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吗?”
章年眼皮猛然一跳,抬头望着不远处给苏安低头拆坚果袋子的黑发青年。
模样十分惹眼的青年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望向他,微微歪着头,黑而纯的眼珠里全然是专心。
章年立马将脸扭过去,好一会才对助理不自然地轻斥道:“别在这胡说八道……”
助理悻悻然点了点头,下一秒听到章年朝他不自然道:“给我拆一袋坚果。”
助理连忙点头,埋头去找红色包装袋的坚果。
其实不只是苏安察觉到幽采对章年十分关注,三天两头往片场酒店跑的裴曜也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不对劲。
以前幽采喜欢跟他坐在一块专心致志的听他说话。但忽然在某一天,幽采望着他,突然指着他的耳钉说:“章年也有一样的。”
裴曜心中警铃骤然拉响。
他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耳钉,装作不在意地重复道:“章年?他是谁?你新认识的朋友吗?”
幽采摇头。
他跟章年还不是朋友呢。
裴曜哦了一声,好像没怎么在意。
隔天,裴曜穿着连帽衫,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去探班,结果只站在片场两分钟,都不用剧组的人介绍,他就知道章年是谁。
整个片场,哪怕是监视器都没有幽采盯得认真,脑袋一直随着片场内的黄色头发青年转,盯着青年时目不转睛。
裴曜沉默。
裴曜试图找到理由。
他跟自己解释,说不定幽采盯着章年的原因是因为章年跟他撞了一样的耳钉,幽采甚至都跟他不是朋友。
没什么好担心的。
带着帽子和口罩的裴曜亦步亦趋地跟着幽采,准备给幽采一个惊喜。
结果看到幽采低头从自己包里搂出了一瓶水,拿着一瓶水走向休息室。
空旷的休息室只有章年一个人,正在卸妆,听到动静以为是自己的助理,扭头一看,发现是力大无穷的幽采。
他跟前几天一样,跑过来给他送水。
章年迟疑地接过递过来的矿泉水,说了一声谢谢。
幽采站在原地,眨了眨眼,嗅到空气里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章年,忽然很单纯地夸奖道:“你好香啊。”
刚走到休息室门口就听到这句话的裴曜:“……”
第26章
章年十八岁出道,出道几年下来,因为一张俊俏的脸外加两个小酒窝,在娱乐圈里受到过不少同性的骚扰。
但好死不死,章年虽然长着一张笑起来眉眼弯弯还有两个小酒窝的俊秀模样,但活脱脱是个钢铁直男。
铁直,死直,一星期坚持撸一次铁的那种直男。
章年之所以跟苏安成天斗得死去活来,除了那些抢C位的陈芝麻烂谷子破事外,还有个原因是前几年在一个男团的时候公司强行让两人炒CP卖腐,制造话题热度。
章年刚开始死活不愿意炒,摁着脑袋都不愿炒CP,经纪人只好作罢。没曾想公司没炒起来的CP,却被粉丝炒得热火朝天。
他的官方身高比苏安要矮一点五厘米,在粉丝炒的CP中,他永远都是受。章年每次都怒气冲冲,很想冲上微博向全世界告知苏安脚下踩着二点五厘米的增高鞋垫。
看着眼前的幽采盯着他,忽然说了一句“你好香”,一向铁直的章年却难得没生出点被骚扰的厌恶,只是浑身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总恍惚地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眼前幽采的眼神不同于那些骚扰的人,反倒纯粹干净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澄澈得像是在很单纯地夸奖他。
就好像小孩子在夸一件东西好看,用的语气带着不自觉的亲近。
幽采望着浑身僵硬的章年,微微歪了脑袋,伸出手在章年眼前晃了晃,将章年晃回了神。
章年有些恍惚地说了一声谢谢。
幽采抿出个笑:“不用谢。”
他带着点天真的夸奖:“你明天还吊威亚的吗?你吊威亚飞来飞去的样子好好看。”
跟个只花蝴蝶一样。
整天吊威亚快掉得想要吐的章年:“……”
休息室门外传来几声叩击门板的声响,幽采扭头,穿着灰色连帽衫的青年拎着食盒,神情冷峻地站在门外,黑色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黑色口罩上是一双凌厉眉眼,浅灰色的发尾零碎地落在帽衫外,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
蓦然,那双凌厉的眉眼投向章年,还有些恍惚的章年莫名打了个寒颤,眼皮一跳,觉得门外带着黑色帽子和口罩的青年很有点雨夜屠夫的气质。
就是那种大雨天穿着雨衣阴恻恻地拎着一把砍刀随时随地准备动手的屠夫气质。
幽采显得有些高兴,朝他道:“我朋友来看给我送饭了,再见啦。”
章年咽了口水,也说了一句再见。他看着力大无穷的幽采朝着拥有雨夜屠夫气质的青年走去。
刚才还一副阴沉沉屠夫样的青年凌厉的眉眼柔和下来,拎着食盒有种冷峻的贤惠,看上去好像偏着头认真地听着身边人的说话。
实际上余光一个劲地瞥着身后的章年。
裴曜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幽采夸好香。
歪着眼睛瞥了好一会,裴曜得出结论——没他高没他壮,鼻子没他的挺,腿没他长肩也没他宽,顶多就是脸上多了两个像是被人揍了两圈才有的酒窝。
还有一个比得上他的。
比他香。
套着灰色连帽衫的青年冷漠地收回眼神,冷漠地开始想明天香水得多喷两泵,最好从头到尾都熏一边才好。
————
片场偏僻处的休息室。
裴曜打开带有保温层的食盒,包装得严实的食盒冒着冷气,一层层叠得错落有致的刺身拼盘色泽莹润,叠成飞鸟展翅欲飞状,口中衔着一串装饰的紫藤花。另一层里粉白的瓷器里盛着几枚温热的手握寿司,瞧上去小巧精致。
他看着幽采取了一块手握寿司,放进嘴里嚼,看上去已经能够勉强接受在外面吃东西。
裴曜一边给他拧开矿泉水,一边装作无意道:“刚才是你的朋友吗?”
幽采专心嚼着寿司,嗓音有些含糊道:“现在应该是了。”
虽然他们没有加联系方式,但是他们每天见面都会打招呼,应该算是朋友了。
裴曜拧着矿泉水的动作一顿,沉默地将开到一半的矿泉水瓶盖拧了回去,下一秒就把矿泉水放在一旁闷着不吭声。
幽采压根就没发现他的那点情绪,反倒是闷着不说话的裴曜撑了两分钟,撑不住了。
裴曜:“你跟他关系挺好。”
幽采:“还好啦。”
裴曜想起第一次在病房见面,幽采艳羡地望着他锻炼出来的手臂肌肉轮廓,还仰着脸羡慕地小声问他能不能摸一摸。
裴曜:“他有锻炼出肌肉吗?”
幽采老实道:“不知道。”
谁会注意天天在半空中飞来飞去的花蝴蝶有没有锻炼出肌肉?
裴曜却哦了一声,心想那幽采应该是没上手摸过新朋友的手。
他又问了一些章年的事,大多是章年平时都在片场做什么,跟什么人来往,脾气好还是坏,问到最后就连幽采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倏地一下抬起脑袋。
他用一种很严肃的语气警惕道:“你怎么问章年那么多?”
裴曜:“我没问,只问了两句。”
幽采:“你问了好多句。”
裴曜低头将手上的矿泉水瓶的盖子拧紧,用一种自己都不知道有多酸的语气:“哦,那可能他比较吸引人吧。”
幽采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果然,裴曜和他一样,对穿得亮晶晶身上还飘着玫瑰花香的章年很感兴趣。
但是裴曜好像被章年吸引得特别深。
幽采有点紧张:“你很喜欢他吗?你可不能喜欢他。”
他们可跟章年不一样,章年虽然很像只翅膀亮晶晶的蝴蝶,但再像也改变不了章年是人类的事实。
物种都不一样,裴曜可不能太过于喜欢章年。
哪怕裴曜喜欢混上长满刺的仙人掌都好过喜欢上身为人类的章年。
裴曜下意识薄唇抿得紧紧的:“我没喜欢他。”
幽采松了一口气,含糊地嘀咕两句那就好。
裴曜偏头,盯着幽采好一会,忽然伸手,像是抓包一样捏住面前人的脸颊,稍稍用了点力,将眼前人的嘴捏得像是只河豚一样鼓了起来。
“张嘴——”
幽采只能被捏得嘴巴鼓起,无辜地眨了眨眼,露出里面压根没嚼的寿司。
白色的米饭在他嘴里滚来滚去团成了一个球,一口都没嚼,刚才全在装模作样地假吃。
裴曜:“……”
不远处的苏安吃完午饭,举着小风扇溜溜达达走过来,结果刚走过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就被冷着脸的裴曜没好气说了一句:“都是你们惯出来的——”
苏安:“???”
裴曜立马先发制人,谴责道:“平时在片场他说不吃就不吃,说两句好听的就敷衍过去,都是你跟狂哥惯得都没边了。”
苏安:“……”
到底是谁在惯???
到底是谁隔三差五就拎着外卖食盒跑来片场???
苏安默默地转头,看到刚结束假吃的幽采安详地坐着晒太阳,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听到裴曜让他再多吃两片刺身,幽采立马睁开眼睛,一本正经道:“我要跟苏哥对台词。”
裴曜:“对什么台词,有什么好对的,他下场戏不是被一群人追着打吗?”
幽采不赞同地望着他,谴责道:“打戏就不能对了吗?张导说每一场戏都很重要的。”
裴曜:“……”
苏安:“……”
幽采塞了一瓶矿泉水给裴曜,表达对裴曜送饭的感谢,然后摆摆手,示意裴曜可以拎着那一盒鱼类残骸走了。
拎着一盒鱼类残骸的裴曜往片场外走,碰到卸完妆的章年,两人一齐杵在电梯门前等电梯。
章年莫名觉得脖子背后有点发凉,总觉得有双眼睛盯着自己。
片刻后,他鼓起勇气,转头对带着帽子和口罩的青年迟疑道:“裴老师,是您吗?”
拎着食盒的裴曜嗯了一声,不吭声,片刻后才忽然道:“能冒昧问个问题吗?”
章年有些紧张地站直,转头道:“没事,您问。”
裴曜看了一眼,确定四周没人,才上前一步,低声道:“你现在用的是哪款香水?方便透露一下吗?”
章年愣了一下,随即才尴尬道:“裴老师,不好意思,我最近在片场都没喷香水。”
裴曜沉默。
真是……好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幽采鼻子都快跟小狗一样动来动去了,结果面前人跟他说自己没喷香水?
裴曜走进电梯,平静道:“哦,没事,只是我有个朋友风格跟你很像,最近打算送他生日礼物,所以冒昧问了一句。”
章年松了一口气,怪不得身旁的人从一开始就用余光瞥着自己,原来事出有因。他立马跟裴曜推荐自己以前用的几个香水牌子,详细得不行。
裴曜拎着食盒的食指却一直无意识地不断点着木质手柄,在电梯缓缓降落下降时,终于问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章年虽然没在片场喷香水,但每天回到酒店都会点清淡的玫瑰香薰入睡。
他将香薰的牌子问到手,终于露出了个文质彬彬的笑容,看起来比平常温和的不少。
第二天,熏了一个晚上的裴曜施施然拎着食盒出现在片场,目标锁定在角落晒着太阳的黑发青年。
他走过去,装作无意地俯下身打开食盒,晒着太阳的幽采一下就睁开了眼睛,愣愣地望着裴曜。
裴曜装作不懂怎么回事,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轻描淡写地问道:“怎么了?”
幽采揉了揉鼻子,有些困惑问他:“你今天路过玫瑰花田了吗?”
裴曜装傻:“什么玫瑰花?没有路过啊。”
幽采鼻尖里萦绕着浓郁馥郁的玫瑰花香,沉思了一会,了悟道:“哦,我懂了,你今天碰见的玫瑰花发情了,它在对你求偶。”
裴曜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才会听到幽采跟他说玫瑰花对他求偶。
他沉默了半晌,缓缓张了张嘴带着点羞耻缓缓道:“幽采,求偶不是这样用的。”
“求偶是指动植物之间寻找配偶的行为,对人不能这样说。”
幽采疑惑地望着他,仿佛他说了什么异想天开的事情。
好乱七八糟的解释。
裴曜到底跟人类学了什么,一口一个动植物。
幽采两道眉头皱成一个小八字,沉思了一会,还是选择严肃纠正道:“我没说错,它就是在跟你求偶。”
“它好喜欢你的。”
裴曜身上玫瑰花的香味浓郁到快要溢出来,那朵玫瑰花一定是十分痴迷裴曜,求偶的意味浓烈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点着玫瑰香薰硬生生熏了一整晚的裴曜:“……”
他有些头疼:“苏安给你推荐了什么电视剧?动物世界?”
因为幽采刚从大山里出来,独自生活太久,对外界一些事务不太了解。为了再次发生薛年事件,黄胜让苏安有事没事就在平板上下载一些电影电视剧给幽采看,加快幽采对外界的了解。
幽采提起这个,一下就精神起来:“没有动物世界,我昨天看的是回家的诱惑。”
他带着点认真道:“艾莉真坏。”
“不仅穿品如的睡衣,还偷偷喷品如的香水。”
幽采很有点正义使者的模样严肃批判道:“洪世贤还被喷了香水的艾莉勾引到了,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裴曜:“……”
他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膝盖,手掌盖着脸,深吸了一口气,有点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半个小时后。
片场外。
马路牙子边,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的青年抑郁地蹲着,打电话给裴汀。
他阴郁地问裴汀高二那年喜欢上前桌,每天上学出门前都偷偷喷了香水增加自身魅力吸引到前桌并与前桌产生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这件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办公室里的裴汀:“……”
他缓缓道:“你觉得如果是假的我有必要拿出来说吗?”
裴曜抑郁地道:“那我为什么不行?”
都是一家人,怎么裴汀用这招行得通,他用这招就行不通。
椅子上的裴汀丢下钢笔,靠在椅背上,嗤笑了一声:“你那脾气,又冷又臭,成天跟人来硬的,行得通才有鬼。”
“你追人得软硬都得来,他不吃硬的那套总吃软的那套吧。”
裴曜:“胡说八道。”
“什么不吃硬的吃软的,他连饭都不吃。”
裴汀:“……包送没?表送没?实在不行买两套房子把人哄开心了再说。”
裴曜继续阴郁:“上个给他送包和表的已经在局子里了。”
还是他亲手送进去的。
裴汀撑着额角:“所以你想问什么?”
裴曜沉默半晌,抑郁道:“我觉得我对他没有吸引力。”
一丁点吸引力都没有。
哪怕他在旁人口中是个炙手可热极具天赋与灵气的歌手,是舞台上当之无愧的焦点,长相无可挑剔,但在幽采面前,这一切好像都褪去了光环。
幽采时常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不管多么有光环的人在他面前,都会变得跟一株小花小草一样,平凡而普通。
裴曜觉得自己顶多是一朵跟幽采熟悉一点的小花,偶尔会因为这朵小花盛开而停驻片刻,但再多的就没了。
幽采会邀请他去家里做客,会邀请他一起去晒太阳,也会每天都跟他一起聊天,但再多的也没有了。
幽采不会像他一样一见面就心跳加速,手足无措,感觉心头发热,大脑都晕乎乎的。
虽然裴曜很不想承认,但依旧不得不接受自己对幽采没有吸引力这个事实。
对于裴曜说的话,电话那头的裴汀试图安慰道:“也不一定,说不定他有好感只不过没表露出来而已。”
“他有没有说过跟你相处起来是什么感觉?”
裴曜想了一下,迟疑道:“他说跟我相处起来很舒服,像是在晒太阳一样。”
裴汀:“……”
得了,没辙了。
这潜台词不跟你是个好人,跟你做朋友很舒服一个道理嘛。
正常人谁会说跟人相处起来像晒太阳一样,可不就是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这么看似委婉的话吗?
兴许是听到听筒另一头久久沉默,裴曜也猜出了点意思,心情更加颓废抑郁道:“好了,不说了,挂了。”
裴汀哦了一声,以为他要去健身或者去上课,结果下一句就听到裴曜说:“我要给他去买晚饭了。”
裴汀:“……”
裴曜:“他好挑食的,这个也不吃那个也不吃,上次带去的食盒动都没动,全分给剧组的人了。”
“不过最近好了一些,勉强能在外面吃一点东西了。对了,你上次说城北有家味道不错的私房菜,地址发给我。”
裴汀:“……”
真没救了。
他报了私房菜的地址,看了一眼腕表:“现在不是才中午吗?你那么早就给他买晚饭?”
裴曜:“他那个片场离在郊区,离市中心远。我顺便再去几家甜品店排队给他买点甜点。”
去早点总没错。
裴汀神色复杂:“你没救了。”
裴曜有些不乐意,不高兴道:“你懂什么。”
“爸说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得抓住一个人的胃,再说了他叔叔都把他托付给我了。”
“你懂什么叫托付吗?”
裴汀不懂什么叫托付,他只懂电话那头的人很像被脏东西上了身,沉默片刻,缓缓道:“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