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桥段—— by边棠
边棠  发于:2024年05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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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作为日结工资的临时群演从没有这种待遇,这次不一样。
这次他签了工作合同,要拥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角色。
原定计划是林殊止提前两天到达,以防后面耽误进度,但这最初的计划在林殊止落地后三小时就被打破。
彼时林殊止正补着觉,他只休整了不到半天,突然便收到紧急通知要到剧组如今的所在地报道。
对面报的是一家“洗脚店”的地址。
那头语气急切,像是恨不得穿进电话里将他抓走扔到片场里。
林殊止脑子还没清醒,头蒙在被子里,只晓得一个劲地说“好”。
他人赶到片场只花了不到半小时,一来到还没找到对接的工作人员,一转头却首先看到了秦阳。
秦阳脸色不佳,要比上回试镜时还要可怕几分。
林殊止想起万黎说的“不好糊弄”。
对上了总不好不打招呼,林殊止走过去,恭敬地喊了声“秦导”。
秦阳拿着剧本紧蹙着眉头,见林殊止来了也顾不上人报没报到,喊来服装组的人就把林殊止推进了工作间。
林殊止满头雾水,在化妆间里听化妆师闲聊时才得知秦阳面色不好的原因。
秦阳是个玩命工作的完美主义者,无时无刻人都在片场待着,当天下午本来是排满了戏,奈何排了戏的演员突发急性肠胃炎来不了,场上突然空下来,不好让整个剧组进度停滞,这才把林殊止的戏份提到前面来。
总归取景地都是同一个,只是拍摄时间与原计划有所出入。
林殊止剧本读了不少遍,隐约能猜到今天被顶上来的是哪一场,而他的妆造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秦阳习惯将所有角色都塑造得立体形象,却又不会让人觉得主次不分。
林殊止的角色邱宇是近乎上街人人喊打的臭老鼠,白天无所事事,夜间却干着秘密勾当,原本打算一直烂下去,直到被女主所感染救赎。
今天这场正是在“洗脚店”的戏码,按通告单上本该排在一周后。
影片里这种戏份占比并不多,仅仅只有这一场。
林殊止的造型不说暴露,但也绝对算不上中规中矩。
下半身一条普通的宽松牛仔裤,上半身是一件半透的紧身黑色背心。
半透也只是剧本里的描述,真正看到实物其实很薄很透,再仔细多看看能顺着纹理描摹出肌肉轮廓和一些不便描述的东西。
他需要穿着这一身,半跪在地上为有特殊癖好的客人服务。
饰演客人的演员半躺在按摩床上,摄像机取了巧妙的角度,恰好能将错位的破绽遮去。
林殊止找准位置半跪下去。
劣质的低腰牛仔裤摩擦着皮肤,坚硬发黑的地面也硌得膝盖发痛。
店里灯光暖黄,撒在人身上有层模糊的光晕,更添几分暧昧。
林殊止已经开始入戏。
当然不会让他就这么实物表演,若真拍了也播不出去,秦阳想要的只是他的微表情。
但道具是不可缺少的。
道具师送来了一个乒乓球。

情绪和感觉不会一下就有,尤其这种戏份,林殊止需要更长的入戏时间。
二十分钟后,正式开拍。
全场都默契地静下来,秦阳确认了摄影与录音准备就绪。
“十八场一镜一条!Action!”
拍戏是工作需要,不存在什么难堪,林殊止只觉得紧张。
人太多了。他有些放不开。
“卡!”秦阳语气很不好地喊道,“你脸上的表情怎么回事?”
剧组的工作人员眼观鼻鼻观心,一句都不敢多言。
林殊止将乒乓球吐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十八场一镜二条!Action!”
……林殊止深吸一口气,尝试着更加投入些。
刚进入状态秦阳便喊:“卡!”
“你手要搭在凳子扶手上,别抓住你自己的裤子!”
林殊止:“好……”
“十八场一镜三条!Action!”
“卡……走位不对!”
“光太硬了,来个片子!”
“卡。”
“卡!”
已经数不清第五还是第六条,每回都卡在差不多的地方,秦阳脸上火气愈发明显,大声质问林殊止:“你是不是没认真研究过剧本?”
林殊止有些难堪,“我认真看过的。”
秦阳:“不是让你睁着两个眼睛看,要研究,研究懂不懂!你是不是除了表白什么都不会?是不是没有这方面的经历啊?不知道这种戏该怎么演?”
秦阳有句话猝不及防扎了他一下。
当然是有的。
不过也只有一个月前那唯一的一次。
林殊止脸色也有些僵硬:“……我尽力。”
秦阳哼了声,面色极不好地去回放刚才的那条,他不再多言,算是暂时放过林殊止。
“十八场一镜七条!Action!”
林殊止重新俯下身低着头,整张脸都埋在阴影里,他在很努力地做好前几遍秦阳喊停时揪出来不完美的地方。
脑子里同时也在羞耻地记起那晚的情景。
昏暗的房间,被窗帘掩藏的巨大落地窗,棕紫色的地毯,还有摇晃的床。
从神态到动作,再到体温,最后到触感。
又是醉酒又是迷药,那晚记忆大多不清,可陈穆一个手背的掠影都能让他心动很久。
一段预计剪出来只有十秒的录像,取材却需要两分半钟。
林殊止专心致志,嘴唇微微翕张着,乒乓球在口中滑滚着,流连于唇齿之间。他双眼半眯起来,像蒙着一层水雾,朦胧下又带着暗涌的yu望。
那水雾是实的,他心里发酸,一瞬间涌过不甘,认为那段过往不该绝于一个月前。
凭什么他与陈穆就无法拥有未来呢?他经常这样想。
这种经常性天马行空的幻想会很快被“冷静的他”压下去。
周围突然爆发起一阵压抑后窸窸窣窣的动静,林殊止无比投入,他在争取这成为最后一条。
“卡!”
不知过了多久,秦阳喊了停,语气中还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
林殊止知道这回稳了。
他轻轻掀起眼皮,双手离开按摩椅后抬起头来。
方才半闭的眼睛无法适应太强的光线,又轻轻眯起。
远处聚集了一些人,那是刚才喧闹的来源。
他看清了半隐藏在人堆后面的人。
陈穆正双腿交叠,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所在的方向。

第17章 青城一年四季都很热。
林殊止一瞬间忘记了该做什么,他还半弓着腰蹲在地上,乒乓球还卡在口腔里,动弹不得,他连咽口水都困难。
他眨眨眼,又揉揉眼,陈穆还坐在离他十多米远的地方,面前行走经过的人流不断将人遮住,又将人露出。
一如当晚那样不是幻觉。
陈穆西装革履,像座雕像般一动不动,只凝视着他这边。
上大学时有次学生会团建,地点定在游乐园,陈穆被推搡着打了气枪,他眼神是极好的,几乎到了百发百中的地步。
那回他为一行的女生都拿下了玩偶,剩下的分不完就连林殊止都拿到了一个。
那是一个全身透着粉红的小兔子玩偶,至今还被林殊止用防尘袋包裹着摆在家里。
所以眼神这么好的陈穆,在四年后的今天,是不是看清他刚刚在做什么了?
不知道是在看谁,陈穆热辣辣的视线就这么投过来,林殊止总自恋地觉得是在看自己。
明明不可能才对。
他不自然地转身过去,打算到另一端休息片刻再听秦阳差遣。
偏偏秦阳这时隔着人群喊他过去。喊的是“殊止”,想来他刚才表现的确是不错的。
可越不错他就越觉得狭促。
陈穆就在离秦阳不远的地方坐着。
林殊止尽力忽略那道跟着他走的视线,微侧过头完全将自己的余光挡住。
他站定在秦阳身边,“秦导,刚才那条能不能用?”
“刚才那条很不错,我们待会儿再保一条。”秦阳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屏幕上正播放到林殊止将头埋下去那一段,不出意外再过三秒就能播到到林殊止最不想回忆的地方。
果然如此。
秦阳说再保一条……
可陈穆还在。
林殊止不知情还行,可他知道陈穆就在现场,并且方才刚看着他演完了一场类似于“活.春.宫”的戏份。
林殊止觉得他演不出来第二次了。
“我——”林殊止尝试说服秦阳就用刚才那条。
秦阳却察觉不到他的意愿:“行了,下一条我们十五分钟后开拍,你先去休息,陈总带了东西来探班,你可以去吃点。”
林殊止思维有些慢,“陈总”两个字在脑子里转了好大一圈才反应过来秦阳说的是陈穆。
陈穆是来探班的。
他不动声色地问秦阳:“陈总为什么会来?”
秦阳换了一台机器调试,“我们这片子投资方他占大头,来探个班监督一下工作有什么稀奇的。”
林殊止喃喃道:“也对……”
原来陈穆是投资方,那出现在这里…也的确不奇怪。
是他太敏感。
秦阳:“去吧,十五分钟后回来。”
秦阳让他走,他却不知该往哪走。
转身的时候他没遏制住本能,下意识朝陈穆那看了眼。
有人给了他答案。
陈穆朝他招招手,让他过去。
林殊止一愣,用手指着自己,唇语道:“我?”
陈穆点了头。
林殊止一颗心脏咚咚跳着,腿跟不知道怎么走路似的僵硬往前迈着。
在同手用脚的前一秒林殊止控住了自己,没惹得陈穆发笑。
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在隔壁派发陈穆带来的咖啡奶茶和披萨,更多的人都朝着那处去,只有林殊止从人流中分出来。
太惹人注意了。
他尽量将步子迈得小,终于还是站定在陈穆面前。
他掌心微微发汗,说:“先生,您好。”
“你好。”旁边的位置还空着,陈穆抬手示意林殊止坐下。
林殊止有些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坐下来身体的大半重量也没落到椅子上。
剧组的空调扇就立在旁边,吹出的风没多凉快。
陈穆看着他:“我们上次见过,还记得吗?”
林殊止视线往下,不去与陈穆对视,干涩的喉咙因紧张产生吞咽动作。
他说:“……记得。”
他明明很想见陈穆才对,可一想到刚才那副画面全被人看了去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连带着直视的勇气都没有了。
陈穆定定看了他几秒,然后低低地笑了声:“青城一年四季都很热。”
林殊止没懂,下意识将头抬起,“啊?”
“要不要喝点冰美式降降暑?”陈穆指了指自己的脸,“你脸很红。”
你脸很红。
林殊止眼前像有烟花绽放,脑子像短了路般组织不了语言。
说话间隙助理已经取了冰美式过来。
他无法拒绝,只得从助理手中接过咖啡:“谢谢。”
高质量的冰块在高温环境中融化得很慢,杯壁上凝满了水珠,握在手里又凉又滑。
林殊止浅饮一口,冰凉的液体滚过喉咙,让人舒适不少。
上下滑滚的喉结最终归于平静,这一变化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陈穆视线在其上面停顿不超过两秒,而后微不可查地错开。
“您怎么今天过来探班?”林殊止捏了捏硬质的纸咖啡杯,垂着眸问道。
陈穆指尖夹着纸吸管的包装纸把玩,与之配套的那枚吸管正插在林殊止的杯中,他有些漫不经心道:“今天有空。”
倒是能和秦阳的说辞衔接上。
林殊止尝试寻找话题,却不知该说什么,本来陈穆的出现就足够让他意外,陈穆是来查看整个剧组的工作进度,却独独将他找来,让人坐立难安。
林殊止扣紧了牛仔裤的边缘:“那您找我……”
他话没说完,秦阳突然在对面喊道:“所有人员就位!殊止,来,刚才那条不错,我们再保一条!”
林殊止应声望过去,秦阳正朝他招手。
剧组里多拍摄一条素材备用是常有的事,秦阳又是个乐于挑战极限的人,想试探一下林殊止的“度”在哪很正常。
他又转回去看陈穆。
陈穆嘴角扬起一个十分温润儒雅的弧度,嘱咐他:“去吧,等你拍完,我有事和你说。”
林殊止站起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时陈穆还端正地坐在原位。他尝试张口好几次,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还是陈穆先开口问他:“还有事?”
林殊止有些断续道:“可以请您……先离开吗?”
陈穆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有些好笑地问他:“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嗯……”林殊止想不好怎么答。
要说“您在这里,我有些放不开”,还是直白地“您打扰我工作”。
又或者是,“我演这场戏的意yin对象是你,正主在这儿怪尴尬的,麻烦你回避一下。”
“……”
陈穆两条长腿从交叠变成平放,但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对林殊止说:“算了,你去吧。”
“那……”林殊止摸不准他的意思,不确定的眼神十分明显。
“你先去。”陈穆语气莫名有些不容置喙。
林殊止想了想,没有办法只好道,“……好。”
他人往前走,眼睛却像长到了背后,总尝试以各种角度观察陈穆所在的方向。
陈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乎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要看着他演那种戏第二次吗……
林殊止是不太情愿的。
秦阳没注意到他这点微小的异样,见人过来就指挥着准备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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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殊止来到指定的地方半跪下来,又扭头去看陈穆。
秦阳“啧”了声问他:“看什么呢?”
“没事。”林殊止含糊其辞,又扭头又摇头地把头转回来。
场记打了板,林殊止却无法聚精会神,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陈穆在盯着他看,一举一动都可能落入陈穆的眼中。
他分神好多次,最后秦阳有些忍无可忍,语气里又带上些严厉:“拿出你刚才那认真劲儿来!”
被训斥一声,林殊止不敢再分神,狠闭了闭眼咬牙演了下去。
当然是不敢再看陈穆那个方向的。
这一条异常顺利,秦阳至始至终没有喊停,可林殊止猜测这条也不尽如人意,秦阳最后大概还是会用原版。
原因无他,他自己还没找到感觉便稀里糊涂地演完了。
这一遍拍完完全不像第一遍时那样从容不迫,林殊止一颗心脏在胸腔里抖动个不停,半跪的姿势维持太久,腿部血液循环受阻,他小腿发麻,双眼发黑,好不容易缓过来又往陈穆的方向看去——
陈穆不知何时已经走掉了。

第18章 失约的人
不久前还人群熙攘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林殊止说不上来现在是种什么样的感觉,类似于半只脚踏进悬崖又被人往回拉后心有余悸的失重感。
心脏突然空了一块。
陈穆是真的走了。
也许是他拍戏花了太长时间,陈穆等不下去了。
林殊止想起从前上学时候,班里女孩子最喜欢的某部古早狗血电视剧里的情节。
主角面无表情地摔下一句话便离去:“你知道我的时间有多宝贵吗?被你耽误的这两分钟我能签一份千万级别的合同了。”
从前他只觉得这类剧情沙雕无脑,但现在看来好像有一定道理。
陈穆做得很好,是不该把宝贵的时间花在等他这件事上。
可不是说还有事要和他说吗?
林殊止想,可能那件事也并没有很重要,可说可不说的情况下,如果以花费时间作为筹码,不太值当吧。
明明现在这样才是常态。他实在不该因短暂的欢愉迷失自我。
“小林,看什么呢?”有收尾的工作人员上前询问。
林殊止这才发现到了饭点。
他讷讷地盯着方才陈穆坐过的那张椅子,一旁的小木桌上还放着他没喝完的冰美式,大脑来不及反应,“你知道陈总他们——”
话问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在做什么。
明明不久前已经下了决心也给了自己解释,结果回过神来又重蹈了覆辙。
工作人员不做他想,“陈总啊,刚才接了个电话就走了,走得还挺急的,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
说完又疑问道:“你找他有事?”
林殊止露出个与平时无差的笑,“没什么事,时候不早了,赶紧收拾了去吃饭吧。”
晚饭由剧组提供,不算难吃但也绝不算好吃,林殊止不太饿,只草草扒了几口敷衍了事。
他的工作已经在下午结束,晚上没有排他的通告,一晚上的时间都闲暇无比,他无处可去,只好趁着夜色还不太深回酒店。
剧组拍摄地目前在青城非闹市区的一家洗脚店,这店面以前做的都是正当生意,只不过选址比较阴间,没有地下交易都容易被误解成销金窟。
从这里头出来要经过九曲十八弯的巷子,林殊止对地形不熟悉,白天来时尚且绕了点路,夜晚打着手电筒转了好几圈才找到出去的方向。
陈穆送的冰美式被他带回了酒店,天气太热,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时间过去,里面的冰早已经全化了。
咖啡混着水的味道太恶毒,林殊止喝不下去放在桌子上就没再管过。
那杯口感奇怪的东西在桌上又放了很久,本着与往事作别的心态,林殊止进浴室洗澡前将它送进了垃圾桶。
然而洗澡让人提神醒脑,也让人冲动反悔。
最后那咖啡杯被捡回来,杯壁上的贴纸被人撕下来贴进了日记本里。
它将会成为和客厅里那只粉色玩偶兔一样的存在。
林殊止在来到青城第一天就进组应了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秦阳对他表现挺满意,导演认可的人不会遭到多少为难,林殊止在剧组里还算混得开。
他一来就解决了一场重戏,秦阳也不算抠门,原定的休息时间被顺延到后面,他只需要每天下午到剧组观摩学习,满打满算也就三个小时。
除去这每天三小时的工作时间,林殊止其实无事可做。
说难听些,这和吃了睡睡了吃没差。
林殊止习惯了以前在影视城里风吹日晒雨还淋的生活,这种日子过得十分煎熬,只让人徒生一种罪恶感。
他无法在酒店闲下来,在某一天里他总算出了门,去了除剧组和酒店两点一线以外的地方。
他找到了青城城郊的一处公园。
湫水公园生态建设走在前沿,一条沥青路由南通向北,西边是一片人工湖,路两旁柳树成荫,这样的环境很适合乘凉或夜跑。
日子太过无聊,林殊止干脆每天下了班便到公园里跑两圈,来的次数多了还认识了在这儿竞走十几年的老大爷。
老大爷姓李,年方七九,年轻时是个有能耐的,打拼几十年下来家里有钱得很,老人大多数都爱聊天,认识的第一天便跟林殊止掰扯家里那点事。
林殊止不擅长与人聊天,但大爷盛情难却。
人年轻时总想将权利都抓在手中,到老才突生觉悟“儿孙自有儿孙福”,李大爷就是这其中之一,老了权利都下放给子女,他决意探寻养生之道。
林殊止完整地听完了一部血汗奋斗史和一部江湖退隐史,讲述者绘声绘色,手脚并用,就差给他演上一段。
当然不知道是不是老年人都爱吹牛并且骗术也精湛,李大爷就差掰着手指头跟他数家里有几块地皮几套房子,一通吹下来林殊止听得一愣一愣的,破天荒地还马上要深信不疑。
听人吹牛皮,哦不,讲故事的时间总过得很快,林殊止回过神时已经过去两个小时,李大爷说爽了心满意足地回家吃饭,而他还在长椅上坐着不愿动弹。
盛夏七点钟的傍晚天边深蓝与橘红交替,林殊止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点橘红色被雾蓝色的云吞噬掉。
他又想到了陈穆。
陈穆该是李大爷口中那种叱咤一方的人物,拥有一方势力,永远是被人拥护的上位者的存在。
所以才会很忙,才会前脚刚与他说完有事要谈,后脚便知会都不知会一声因公事走掉。
这在某种程度上说其实算一种约定。林殊止从不轻易与人约定,也从不轻易给予别人承诺,因为承诺或约定一旦给出,那必须是要做到的。
他最讨厌失约的人。
从前夏兰琴将他放在林家大门口的时候,也曾和他约定好没人出来接他的话就带他回家。
可等到最后夏兰琴都不再出现。
明明约好了要带他回家,最后却失约十多年。
他可以讨厌夏兰琴十多年,却做不到同等讨厌陈穆十多年。
标准在陈穆这里重新被定义,这份讨厌都不能按天来计算,只能按照小时来量度。
事实就是他只讨厌了陈穆九个小时,第二天早上生物钟将他唤醒时他就已经不生气了。
林殊止都忍不住骂自己是双标狗。
喜欢才会在意,这份喜欢在心里扎根好多年,林殊止在意得不得了。
陈穆却自那天后再没出现过,连一点消息也无,就像从来都没有来过青城一样。
有时候连林殊止自己都恍惚那天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可冰美式的触感不是假的。那张贴纸还留在日记本的某一页里。
林殊止还在等一个解释,但大抵是没有了。
从前没有过的,现在也不会有。

第19章 这大概是病,得治吧。
林殊止这种工作三小时歇一整天的日子终于走到了尽头,一周后,按照原计划,他每天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朝五晚九一直持续一个月。
他并非吃不得这份苦的人,从前在影城比这苦的日子多得是,对此他毫无怨言,只能说是兢兢业业。
只是吃苦之余,在候场等戏的间隙,他偶尔还是会想起陈穆。
片场的某一个细小的东西都能在很随机的时刻成为导火索。
就比如那张跟着剧组走的小板桌。
林殊止曾试着盯着它不由自主地发呆,想起陈穆的手曾经虚虚地在上面点着,想起那杯冰美式融化后的水渍盛在上面。
而后又有某个契机让他回神,可能是戏份将近片场同事的好意提醒,也可能是他自己就忽然清醒过来。
前者的情况居多。
秦阳是个无比严格的人,林殊止真正一整天都泡在剧组才切实体会到。
与如今相比,试镜与第一场戏那些都是小打小闹。
林殊止也并不是神人,并非每一场戏都能有卓越的发挥。
也许秦阳一语成谶,他总也找不到拍那场戏时的感觉。
不过也不奇怪,那场戏以什么为前提他自己再清楚不过,艺术都是源自于真实体会的。
而这真实的体会还是与陈穆有关。
绕来绕去,他还是会回到一个名为陈穆的怪圈里。
秦阳主导的这部片子名叫《行风》,《行风》的女主角是近来拍出好几部爆火热剧的当红小花,名叫施意。
林殊止与她合作的第一场戏就是那场试镜的表白戏。
拍摄当天并不是林殊止第一次见施意,准确说来,那天他被秦阳抓来救场时才是初次见面。
那天陈穆也恰好来探班。
……又想起陈穆了。
林殊止终于不是对着空气去演绎,而是面对面站着真人,然而效果可能还是没达到秦阳心目中的高度。
中场休息调整好几次后,秦阳略略又有愠意。
施意人如其名,善解人意,哪怕见过了各种各样的人或事依旧能保持本心,她劝林殊止别急,有些事就是水到渠成的,根本急不来。
她是好意,可林殊止却不是急于求成。
他更苦于不以陈穆作为模板就无法演戏这件事。
这些天他一直尝试跳出那个自己为自己设定的名为“陈穆”的怪圈,中途不知被秦阳责骂多少回,到最后才发现,并不是所有演绎都需要以陈穆作为参照模板,而是与感情相关的,他都很难不通过联想陈穆找到感觉。
就比如现在这种尴尬境地,秦阳最近也上火,大热天的等着他更上火。
这天拍摄最终不算以失败告终,但也绝不是成功的。
秦阳放低容忍的极限,勉强留了条稍微看得过去的才放人。
收工时林殊止看见秦阳脸上那黑如锅底的脸色只觉得更加抱歉。
今天的盒饭依旧是难吃的番茄炒蛋,番茄没有去皮,鸡蛋里还混着蛋壳。
林殊止对于剧组的伙食不抱什么期待,吃饱了饿不死就可以。
他与施意拍完的最后一场戏,自然是一路都同行到临时饭堂,坐的位置也离得比较近。
不担心尴尬找不到话题,林殊止没有所谓的社交牛逼症,但与不深交的人随口扯几句聊聊天还是可以的。
圈子就这么大,他正与施意聊到万黎,忽然有工作人员满场子喊他名字。
他筷子都来不及放下便站起来。
隔得太远,那位工作人员只用手指了指门口处,口中说着什么也看不清楚,林殊止露出个一头雾水的表情,那头的人也有些着急,一边往他靠近一边手舞足蹈地表示着什么。
施意看了觉得好笑,但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憋着笑对林殊止说:“他让你到外面去呢。”
饭堂里嘈杂,人声混着电扇呜呜声,施意离他这么近都不能听得很清楚。
直到工作人员走过来,真正为这场乱七八糟的对话画上句号。
工作人员说:“外头有人找你。”
林殊止很自然地问:“谁啊?”
“我也不知道。”工作人员摇头,信息传达到位他的任务便已完成,于是带着自己的盒饭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赶紧去吧,人就在外面的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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