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潭去捡地上的车厘子。
第三声巨响猝不及防到来,这一次比前两次来得更响、更猛烈。
闻潭终于忍不住,车厘子也不捡了,想要逃回房间里去。
刚要坐起身,耳旁蓦地一热。
沈天遇半蹲在他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捂住了他的耳朵。
闻潭看着对面的男人,忽然感觉自己失聪了。
耳旁什么都听不见,只看到沈天遇漆黑的瞳仁,微微抿起的嘴唇。
窗外,又一支烟花升起。
短暂静默。
三秒后,一支连一片,漆黑的夜空亮如白昼。
万千烟火繁花,和他的心跳一起,倏然绽放。
这是闻潭过的最安逸平静的一个年。
不用看父母的脸色,不用走亲戚,也没有没完没了的寒假作业。
沈天遇也难得清闲了几天。
他虽然不缺钱,但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平日里只要有空就是在工作,周末和节假日也不休息。
闻潭有些好奇,不知道沈天遇家里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从来没听他说起过爸妈,为什么好像没有亲戚。
但沈天遇看起来并不愿意提及这些事,闻潭没有问出口。
沈天遇闲情逸致一起,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宣纸和笔墨来。
闻潭从前不知道,他竟是会书法的。
精致的白玉雕赑屃砚台,米黄色的洒金宣纸铺在书桌上,纸张边缘压着紫黑色的小叶紫檀龙凤镇纸,镇纸表面如同犀牛角般细腻光润。
这些东西一拿出来,闻潭险些晃了眼。
一看就价值不菲。
沈天遇之前竟然就随手丢在仓库里。
沈天遇写字的时候,闻潭凑在旁边看。
他练的是行草,字的风格和书写者一脉相承,骄然惊绝。
笔酣墨饱,游云惊龙,写了《兰亭序》,又写《秋声赋》,然后是《松风阁诗帖》。
闻潭在旁边看得又佩服又羡慕。
他从小就没上过什么才艺培训班,沿海小城的消息比大城市要滞后一些,但是小学的时候周围就有不少同学在学钢琴学街舞了,条件差一些的也会报硬笔书法之类的培训班。
沈天遇这样的行云流水,显然是从小培养的成果。
沈天遇写书法的样子也好看。
握着笔杆,倾身向前,微微躬身,面容沉静,自有一股文人雅士的风流。
沈天遇注意到闻潭的眼神,微笑道:“试试?”
闻潭连忙摆手:“我不会的,我看你写就好。”
沈天遇直接左臂一勾,把他揽入怀中。
闻潭身后就是沈天遇宽厚的胸膛,心跳声隆隆作响。
沈天遇铺了一张新纸,把笔杆塞入他的手心,握着他的手。
一笔一划,写下一行字。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
闻潭似懂非懂:“什么意思,是说去江南游玩吗?”
“晏几道的词,”沈天遇顿了顿,道,“我曾经去过春安县。”
闻潭有些惊讶。
春安县就是他的老家,一座沿海的江南小城。
闻潭傻傻问道:“来找我小叔叔玩的吗。”
春安县并不出名,也不是什么旅游景点,一般外省人并不会到这里来。
沈天遇却道:“工作之余,偶然路过而已。”
说这话的时候,神思游离,似乎在回忆往事。
闻潭没在意,只以为他是随手写的,兴致勃勃道:“那下次,你跟我一起回家玩,我给你当导游吧!我老家虽然没什么名胜古迹,但是风景很好看哦,东西也很好吃。”
沈天遇回神,笑了笑:“好。”
整个正月期间,闻潭都和沈天遇厮混在一起,除了头几天写毛笔字,没几天是好好穿着衣服的。
寒假结束的时候,两人才稍稍从胡闹中脱离出来。
闻潭开学了,沈天遇恢复了工作狂的生活,保姆阿姨们也回来上班了。
刚开学的功课并不重,闻潭的同学们时常结伴去爬山或者唱歌,尽情享受大学生活。
闻潭性格内向,人缘也不大好,在学校里基本独来独往。
他倒不觉得寂寞,每天早上还勤勤恳恳起早给沈天遇做吃的。
其实沈天遇不缺吃的,也没有要求过闻潭做这些。他想吃任何东西,保姆都能以最快速度完美烹饪出来。
但闻潭总觉得他工作辛苦,就想力所能及地为他做些事,让他开心一点。
有什么比吃香甜可口的点心更令人开心的呢。
闻潭就每天早上起来给沈天遇做甜点。
今天做戚风蛋糕,明天做豆沙糯米卷,后天做香草冰淇淋泡芙,大后天做玫瑰鲜花饼。
闻潭在做美食这方面,似乎确实是有些天赋的。
做出来的甜点又漂亮又精致,味道也纯正。装在小巧雅致的食盒里,都可以直接拿到古装电视剧里去当道具。
保姆阿姨啧啧称奇,说自己当年做学徒的时候都没这么手巧。
每天沈天遇出发前,闻潭就把食盒塞到他手心里,心里头甜丝丝的,叮嘱他白天记得吃。
沈天遇敷衍两句,随手把食盒放在车后座。
好几次忘了吃,原封不动地带回来。闻潭就有些伤心的样子,一个劲问他,是不是不喜欢。
沈天遇被问得烦了,只好每天把食盒拎到公司里去。想起来就分给下属,想不起来就下班前倒进垃圾桶,省得回家之后被追问。
这天,闻潭又做了香香甜甜的奶油水果塔,每个根据水果形状做了不同的造型,摆了满满一盒。
沈天遇拎到办公室,随手放在茶几上。
萧万枫和乔越来找他谈事,年前的项目出了点问题,浩川的老总似乎在向国外转移财产,据说他老婆在澳大利亚卷进了私募造假案件,女儿也突然出国留学了,项目推进却急得很,可能是想卷一笔跑路。
沈天遇喝了口浓茶:“再仔细查查。”
云南的普洱生茶,涩口,回味却浓,他就好这口。
又聊了半个钟头。
萧万枫坐到沙发上喝茶,看到茶几上的食盒,大喇喇掀开一看:“哟,沈总什么时候爱吃这些小孩儿点心了?”
沈天遇眼皮都没抬:“闻潭做的。”
萧万枫呛住了:“闻、闻潭?他还会做点心呐?”
仔细看了看那点心的样子,有些惊异:“这点心做起来挺费工夫吧?每个里面都是水果切小块,还洒了坚果碎。”
沈天遇没注意过这些细节,每次拎上来他都是随便往茶几上一放,也没仔细看过:“是么。”
萧万枫:“难怪我刚才进来,听到你们员工在聊,说最近每天都有新鲜点心吃……该不会都是闻潭做的吧?闻潭亲手给你做的,你就随便赏给底下人吃?”
这话听着,不大对头。
沈天遇瞥了他一眼。
萧万枫立刻又笑嘻嘻的:“开玩笑嘛……我是觉着,人家小孩儿天天要上学,还起早给你做点心,挺有毅力的。”
乔越不像萧万枫那么八面玲珑,直接问沈天遇:“你真跟闻潭在一起了?”
沈天遇淡道:“我做事,什么时候要向乔公子报备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乔越拧着眉头,“你拿他当闻溪晨的替代品,现在是爽了。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闻溪晨知道你把他侄子掰弯了,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沈天遇拿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虽然我觉得,以闻潭那长相条件,哪怕当你的小情人也是不够格的。但一码归一码,该说的我还是要说。”
“闻溪晨性格有多传统,你又不是不知道,”乔越叹气,“你当初能忍着不和他告白,现在怎么就忍不住了呢?”
“你说怕此生不复相见,所以宁可一辈子站在朋友的位置,不越界、不告白。可你把他侄子搞上床,难道就能相安无事了?”
“哪怕他不知道你对他的心意,以他对这侄子的爱护,也不可能善罢甘休。”
“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也有糊涂的时候!”
沈天遇盯着茶水上的浮沫,没说话。
“别再执迷不悟了,”乔越劝他,“你不就是觉得闻潭侧脸像闻溪晨么,我马上从公司训练生里挑几个长得更像的,随你选,还个个都知情识趣,腿长腰细,不比那黑不溜秋的小鸡仔好多了?”
萧万枫不太明显地白了乔越一眼。
他对乔越的话很有些意见,但两人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劝沈天遇分手。
于是萧万枫也拐着弯劝:“以闻潭现在上头的劲,保不准哪天就告诉他小叔叔了。到时候要怎么向闻溪晨解释,你想过没有。”
两人一言一语地劝着,颇有点唱双簧的意思。
沈天遇面色冷淡:“滚出去。”
乔越:“?”
萧万枫:“。”
乔越一脸忿忿,萧万枫一脸的“果然如此”。
沈天遇没再说话,但两人都以最快速度离开了办公室。
沈天遇有火气的时候,最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这是十年的经验之谈。
沈天遇:“放学没?”
闻潭一只手接电话,另一只手抱着怀里的课本和笔袋:“还有一节课……怎么了吗?”
他以为沈天遇是有什么事找他。
沈天遇工作繁忙,一般是不会主动打电话给他的。
但沈天遇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要找他。
闲聊了两句,就说自己有工作要忙,要挂了。
“等等,”闻潭有些舍不得,扒脑壳找了句话来说,“那个,那个,我今天给你做的奶油水果塔记得快点吃哦,时间长了要坏的。”
沈天遇:“好。”
闻潭:“你工作辛苦,要注意休息哦。”
沈天遇:“好。”
闻潭小声道:“突然打电话给我……是想我了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才听到沈天遇的“嗯”。
他的声音淡淡的,其实不太像是在和恋人调情。
但他平素性格就是冷静淡漠的,闻潭倒也不觉得哪里不对。
闻潭雀跃着,红着脸道:“我也是。”
下一节课的上课地点在另一栋教学楼,要穿过一条长长的通道走廊。
闻潭走到拐角,看到有个女生背靠着墙壁,手里抓着书,神情有些紧张。
看到有人来了,女生故作轻松地别过头。
闻潭走过去,想了想,又折回来:“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女生脸一下子涨红了。
嘴巴张了张,似乎说不出口。
闻潭耐心道:“或者,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帮你喊安保。”
女生犹豫片刻,小声告诉他,自己突然来月事,裤子脏了。
偏偏没带卫生巾,手机也没电了,没办法联系到朋友。
怕被人看到裤子上的血迹,只好贴着墙边站着,等待着有认识的人经过。
闻潭听完,麻利把外套脱下,让她系在腰上。
女生感激极了:“谢谢你,我叫许云静,是外语学院的。”
闻潭:“我叫闻潭,中文系大一。”
许云静让他留下了联系方式。
三天后,许云静约他在校内咖啡馆见面,把洗得干干净净的外套递给他,还请他吃了一顿午饭。
许云静很热情,穿着鹅黄色薄毛衣和米色方格半身裙,青春洋溢的。
闻潭也挺开心。
一方面是助人为乐的满足感,另一方面,许云静算是他入学以来交的第一个朋友。
吃完饭,许云静主动问他,今天晚上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闻潭抱歉地说:“我不在学校住,而且我这会就要回家了,朋友在校门口等我。”
沈天遇今天下班早,说会来接他。
“这样啊……”许云静有些可惜,道,“那,我跟你一起过去吧,正好我要去坐地铁。”
两个人说说笑笑往校门口走。
走到校门口附近,许云静忽然从小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他手心,红着脸跑了。
闻潭站在原地,手里捏着信封,有点懵。
手机响了。
闻潭接起来,是沈天遇的声音:“怎么傻站着。”
闻潭向左前方看去,看到校门外停着的香槟色Vanquish。
车窗摇了三分之一下来,隐约看到沈天遇的侧脸。
闻潭飞快跑过去,上了车,信封还捏在手心。
沈天遇双手交叠,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闻潭看他没有打算和自己说话的样子,坐了一会儿,把信封打开了。
信封里掉出了一个小小的植物标本。
闻潭好奇地端详那标本。
透明的塑封袋里,两朵白色的蔷薇干花,蕊心是嫩黄色的,做得很精细。
信纸上写了两行小小的字。
“承载着美好花语的白色蔷薇,希望闻同学喜欢。”
“我亲手做的,要好好保存哦!!!”
许云静的字很端庄秀气,是高考作文可以拿满书面分的那种漂亮字体。
闻潭第一次收到朋友的礼物,颇为惊喜,托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看,嘴角微微抿起来。
沈天遇忽然道:“刚才那个女生送的?”
闻潭转过头。
沈天遇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看着他。
闻潭高兴地给他看标本:“你刚才看到啦?她叫许云静,是外院的同学。我上次偶然帮了她一个忙,她为了谢谢我,今天中午特地请我吃饭,临走前还送了我这个蔷薇花标本。”
沈天遇的目光移到标本上。
保存完好的蔷薇花标本,花瓣也没有缺损,的确是很漂亮。
闻潭自己虽然习惯了独处,但在喜欢的人面前,总还是有些耻于自己的孤僻和不合群。
今天居然收到了朋友的礼物,这让他也骄傲万分。
因此他格外卖力地把标本展示给沈天遇看,想让他知道,自己也是有朋友的。
沈天遇:“你这朋友,挺大方。”
闻潭:“她本来还约我今天晚上看电影呢,但是我说,我晚上要回家,只好婉拒啦。”
沈天遇抬起眼睛:“听你这意思,好像还挺遗憾的。”
闻潭:“毕竟是异性嘛,如果人多一点倒没事,只有我们俩的话,感觉不太好。”
沈天遇:“哪里不好?”
闻潭以为他不懂,跟他解释:“如果被同学看见,可能会误会我们在约会之类的……”
沈天遇笑了一声:“你以为她不是想跟你约会?”
车内的气氛骤然僵住了。
闻潭终于听出他话语里的不对劲,有些愣住:“什、什么叫,她想跟我约会……”
他忽然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在手机上查白色蔷薇的花语。
——白色蔷薇,象征纯洁的爱情,适合送给初恋或青春时期的爱人。
闻潭彻底傻眼了。
原本只是随手帮了同学一个小忙,以为对方只是出于感谢送了他一个小礼物,谁想到对方竟然是这个意思。
现在想来,许云静其实表现得很明显。
请吃饭也就算了,约看电影显然并不是普通异性同学间会有的举动。
闻潭从来没有被女孩子告白过,所以从一开始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
他结结巴巴向沈天遇解释:“我,我不知道……”
沈天遇似乎并不想听他解释。
他冷着脸,戴上了蓝牙耳机,不再看他一眼。
冷战持续了一周多。
闻潭自知做错了事,在家小心翼翼的,不敢大声说话。
一有机会就殷勤地给沈天遇做这做那,想要用行动来弥补自己的过错。
但沈天遇的气显然没那么容易消下去。
连续几天深夜才回家,也不和他一起吃晚饭了。
闻潭心下着急,可沈天遇不搭理他,他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便每天还是把饭菜仔仔细细封起来,坐在沙发上,一边看书一边等沈天遇回家。
等到十点多,犯了困,也还是坚持地等。
头一点点地向下打瞌睡,直到整个人都困得趴到了沙发上,缩成一只小虾米。
沈天遇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小小的一个人,蜷缩在沙发上,脑袋埋在臂弯里,侧脸在灯光下映出半层阴影。
沈天遇第一反应是皱起了眉头。
他心想,喂了他这么久,天天好吃好喝地伺候,怎么还是这样瘦。
然后想起自己还在生气,又板起脸来。
身上带了些淡淡的酒气,目光却清明。他喝得不多。
今晚被乔越拉去喝酒,结果是骗他去“选妃”。
乔越从经纪公司挑了十来个盘靓条顺的小男孩,个个都有和闻溪晨酷似的干净侧脸和明亮眼睛。
乔越大手一挥说随他挑,喜欢哪个直接带回家。
沈天遇说滚犊子,你他妈不怕梅毒我还怕呢。
乔越拍胸脯保证说绝对都是国家免检产品,健康安全,童叟无欺。
使了个眼色:“没看见沈总心情不好么,还不快好好伺候着,谁把沈总伺候高兴了,下个月给他开上星男主剧!”
小男孩们笑靥如花,纷纷争抢着上来倒酒夹菜。
沈天遇心情确实不好。
那天许云静送信封给闻潭的时候,他在车里是目睹了全程的。
他当然知道闻潭没那个胆子出轨,也知道他当时是真的没反应过来。
让他烦躁的是,看到那女生和闻潭交谈甚欢的时候,他的心内突然涌起一阵不舒服的感觉。
像一根针突然扎进了肉里,扎得他刺痛又心烦意乱。
按理说,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一直只是把闻潭当成聊作慰藉的替代品而已。
人怎么会为一个赝品动感情呢?
闻潭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让他这么在意。
沈天遇看着周围男孩的笑脸,只觉得无聊和厌烦。
喝了最后一口酒,起身走了。
乔越在后面追他:“你到底看上哪个了,告诉我啊,我给你送家去!”
“送你大爷,”沈天遇头也没回,“再搞七搞八的我他妈直接打朝阳区公安电话报警抓你。”
沈天遇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了。
一推开门,看到客厅里一片寂静,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台灯。
闻潭姿势别扭地蜷缩在沙发上,细碎的黑发散落在额前,睡得昏沉。
显然是一直在沙发上等他,困得睡着了。
不知怎么的,沈天遇原本浮躁的心,忽然安静下来。
仿佛湍急的河流忽然在某一瞬汇入大海。
云开雾散,风平浪静。
闻潭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你回来啦,有没有吃晚饭……”
他挣扎着,想下来给他热饭。
“别动,”沈天遇道,“我吃过了,你睡你的。”
他诧异于自己声音的轻柔和温和。
大概是醉了,他心想,酒精这样麻痹人神经的东西,实在是最会蛊惑人了。
作者有话说:
老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老婆好可爱好软,想贴贴亲亲(づ ̄3 ̄)づ╭~
许云静没想到自己的初恋就这么夭折了。
送出白色蔷薇之后,她焦急地等了几天,然而闻潭那边毫无音讯。
身为女孩子,她总还是脸皮薄的。
犹豫再三,硬着头皮又去约闻潭看电影。
这次闻潭拒绝得很直接:“对不起啊,我周末要和对象去看的。”
许云静没想到他竟然是有对象的,明明在学校里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和哪个女孩子并肩走在一起过。
许云静有些挫败,她虽然不是什么大美女,但化淡妆上街,偶尔也是会被要微信的。
她找闺蜜谈心,闺蜜听到“闻潭”的名字,惊讶地挑起了眉毛。
“中文系那个闻潭?他是gay啊!你不知道吗。”
许云静吃惊:“你说什么,他怎么会是gay。”
闺蜜:“学校里好多人都知道啊,他被某个大集团的老总包养,豪车经常到校门口来接送。他小县城来的,家庭条件挺一般的,但是时不时会看到他穿名牌衣服和球鞋,光凭家里条件怎么可能买得起?”
许云静心内五味杂陈。
她觉得闻潭不是那种人。目前的接触来看,闻潭明明是一个很单纯、很热心的男孩子。
许云静小声辩解:“会不会哪里弄错了……”
“你别傻了,”闺蜜劝道,“现在的男孩子都可会骗人了,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你趁着还没陷进去,赶紧死心吧。”
自从闻潭委婉告诉许云静“我有对象”之后,许云静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这是他在大学里的第一个朋友,就这么失去了。
闻潭有点难过,但为了让男朋友有安全感,这是必要的避嫌。
与此同时,校内论坛上悄悄流传起了一张照片。
一辆五六百万的豪车停在校门口,穿着黑色运动服的男孩抬脚上车,与车内的男人十指相扣。
车内的男人看不到脸,西装革履,身形明显是个成熟男性,气度不凡。
短短一天,帖子里就盖了三四百楼。
知情人热烈讨论相关情况,整个京安市内,五六百万的豪车都很少见,对应车牌号很容易打听出车主是谁。
很快真相就出来了,车子隶属于天茂集团的老总沈天遇。
关于闻潭和沈天遇的关系,论坛里众说纷纭,有说是包养关系,有说是亲戚关系,还有说是私生子的。
但有一点是不变的——闻潭显然和沈天遇关系匪浅。
大部分人是吃瓜的心态。
也有的心思活络的,就开始思索谋划了。
不知道为什么,闻潭最近的交友运不错。
在教室上课,和他打招呼的同学们明显多了起来。
去小剧场看学生社团的免费话剧,互动环节,主演的学长主动cue到他,问他的观看体验,还送他纪念票根。
去食堂吃个饭,旁边坐着的陌生同学也会大方地和他分享自己的菜,说不小心点多了,倒了浪费,不如一起吃。
闻潭受宠若惊。
他不善言辞,也不认识那些人,但心软脸皮薄,面对笑脸不好意思拒绝,于是稀里糊涂交了一堆朋友。
有男有女,有本院的有外院的,大部分是大三大四的学生。
这些人一有空就会喊上他,去KTV之类的地方玩,一来二去混熟了。
闻潭从最初的局促,也渐渐放松下来。
他们亲昵地叫闻潭“小葫芦”,因为他寡言少语,老实木讷,像个小闷葫芦一样。
闻潭有些害羞,但心里其实挺高兴的。
之前许云静的事,他一直觉得抱歉,也有些埋怨自己,觉得自己处理得不够好才会这样。
如果从一开始就说清楚的话,就不会造成这样的误会了吧。
他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性格太古怪了,才会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
现在忽然有了一群亲密无间的朋友,每周末都排得满满的和朋友出去玩。
这让他信心倍增。
闻潭突然交了一堆朋友的事,当然也和沈天遇说了。
当时是晚上,沈天遇临时有个线上会议,助理邱寒也到家里来协同工作,整理材料,做会议纪要。
会议开完了,沈天遇和邱寒在客厅休息。
闻潭端来果盘和茶点,兴致勃勃地给他们讲大学里好玩的事。
复述朋友讲的笑话时,笑得前仰后合。
“你都不知道……哈哈哈……特别好笑,我每次想起来,肚子都笑疼了……我同学说,白素贞被法海压在雷峰塔下面,许仙去找法海,拍门唱,小秃子乖乖,把门儿开开……”
邱寒公式化地笑了笑。
沈天遇喝了口茶水:“你最近朋友挺多。”
闻潭:“我朋友都说,我平时太低调太内向了,跟我聊天才发现我很健谈,建议我多多跟大家一起出去玩呢。”
他脸上有了些“眉飞色舞”,这样外放的情绪在他身上是很少见的,代表他真的很开心。
沈天遇:“难怪最近周末都没空陪我吃饭了。”
闻潭拉拉他的手:“生气啦?”
沈天遇开完会,微微有些疲倦,靠坐在沙发上。
抬眼看到柔声细气的闻潭,胸口有些热,顺手一勾,把他拉下来接吻。
耳鬓厮磨,亲吮声暧昧如潮汐。
闻潭没想到他会当着助理的面这样做,脸腾地红了。
一时羞恼,使劲儿推开他,跑回房间去了。
看到沈天遇把闻潭拉下来接吻,邱寒的脸色瞬间凝住了。
等到老板把目光投来,他已经迅速调整好了状态,恭顺地低下了头。
他掩藏得很好。
把那一瞬间,所有的嫉妒、不满、不甘,统统隐藏在“专业助理”的面孔之下。
沈天遇丝毫没有尴尬的情绪。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自然地谈起工作上的事,给邱寒交代明天的谈判任务。
邱寒却难得地走神了。
“你也累了,”沈天遇收了话头,“回去歇着吧。”
邱寒合上笔记本,犹豫片刻,小声道:“刚才,闻先生说,最近突然很多人和他交朋友……”
沈天遇看着茶杯底旋转的茶梗,“嗯”了一声。
邱寒:“最近坊间有些传言,闻先生的学校里似乎也传开了,您之前去校门口接他,被拍到照片了。”
沈天遇笑了一声:“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八卦的?”
邱寒:“要不要找人把帖子删了……”
沈天遇:“删了一个,还能删第二个?随他去。”
邱寒:“万一传出去,对您名声不好……”
沈天遇把目光移到他脸上:“说你想说的。”
邱寒小心翼翼:“以后有接送,让司机开公司的公车去就好了,您的车显眼,难免惹人围观和嚼舌根。”
“还有闻先生说突然很多人和他交朋友,态度都特别殷勤。明显是那些大学生打听到了他和您的关系,故意和他套近乎,其实是冲着天茂来的。”
S大虽然是985,但只是末流那一批。
而天茂集团每年招人,是非顶尖TOP5院校不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