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潭被他冻得一个激灵。
沈天遇闷声地笑:“谢谢老婆。”
闻潭恼道:“谁是你老婆,不要乱叫。”
“老婆心疼我。所以,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老婆原谅我了。”
闻潭沉默。
“没关系,”沈天遇很快地道,“还在生我的气的话,我就继续冻着,让老婆出气好了。”
一掀被子,居然真的要出去。
闻潭一急,伸手去拽他。
下一秒就被反手拖进了被子里,抱得严严实实。
沈天遇的手指摸下去,在他光滑的腰上出其不意地掐了一把。
他含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晚安,小潭。”
寒潮的第二天,他们换了住处。
沈天遇的一个船商朋友和妻子去环游世界,位于L市大区的房子无人居住,干脆就短租给他们了。
那是一栋带前庭和花园的别墅,米白色的半环形建筑,绿树如茵,鲜花盛开,花园里放着享用下午茶的纯白色桌椅,白天阳光倾泻而下,照得整栋房子暖洋洋的。
闻潭看着漂亮的小花园,挪不开眼。
少年时他曾经无数次想着以后搬离春安县,想象着以后要住进怎样的房子里,装修成什么样子。
沈天遇揽着他的肩:“喜欢的话,我们也买一套。”
闻潭喃喃:“得要很多钱吧……”
沈天遇捏了一下他的鼻子:“有老公在,还担心钱,嗯?”
沈天遇最近自称老公越来越熟稔。
闻潭听习惯了,不再像刚开始那样羞赧。
只是偶尔还是会觉得别扭。
他骨子里是有些传统守旧的执拗的。
总觉得,这样的称呼太过正式,带着一种严肃端正的仪式感,要正儿八经领过结婚证才能叫。
但沈天遇叫得很随意,也很自然。
大概觉得称呼只是称呼而已,不应该赋予过多的含义。
沈天遇白天出去工作,闻潭就待在花园里看书晒太阳。
没办法,他不会当地的语言,英语也只是应试水平的半吊子。虽然网络上可以查到一些游玩攻略,出门还是会紧张,害怕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坐在花园里,偶尔会看到小贩戴着高高的红色弗里吉亚帽,推着花花绿绿的冰淇淋车经过。
他就会连忙叫住小贩,用蹩脚的英语和对方沟通,买下一支新鲜现做的花瓣冰淇淋。
冰淇淋有很多口味儿,闻潭最喜欢冰冰凉凉的薄荷味,这能让他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的脑袋清醒一点。
沈天遇忙了三四天,略微闲了下来,开始带他出去游玩。
出发前,闻潭去街边小店买了一顶黑色鸭舌帽。
沈天遇:“这么热的天,戴什么帽子。”
闻潭抓着帽檐,低头不语。
沈天遇略一思索,明白过来,闻潭是介意之前被说发型难看的事。
“不用,”他干脆地把帽子扔到车上,揉揉小孩的后脑勺,“我们小潭,怎样都好看。”
说是这么说,他略微不满地想,以后还是要让闻潭在屋子里待着。
之前眼看着白了点,这几日天天在花园晒太阳,肉眼可见的肤色又深了。
深了,就不好看了。
沈天遇带闻潭看了河道,看了铁塔,又坐了游船。
下午两三点,他们在森林公园里晒太阳。
沈天遇坐在长椅上,给闻潭念魏尔伦的诗。
“夕阳倾洒着最后的霞光,晚风轻摇着苍白的睡莲;巨大的睡莲,在芦苇中间在宁静的水面凄凄闪亮。我带着创伤,沿着水塘,独自在柳林中漫游……”
温柔的嗓音和春风一起催人入眠。
闻潭困意袭来,脑袋一点一点往下沉。
沈天遇合上书,把他抱回了车上睡觉。
后来他们去广场上喂鸽子。
广场的鸽子都很亲人,因为是专门养殖用来取悦游客的,常年接受人群的喂食,胆子很大。
一只灰白相间、肥肥胖胖的鸽子主动飞到了闻潭的手心里,啄他手心里的面包屑。
闻潭又惊又喜,脸上终于出现了些笑模样。
沈天遇看着也挺高兴,凑在他耳旁道:“喜欢的话,就带回家。”
闻潭吃惊:“这不是广场上养的吗。”
沈天遇不在意地道:“买下来就是了。”
闻潭皱了下眉头:“家里那么小……而且我们过几天就要回国了,鸽子怎么办。”
沈天遇有些诧异地笑了笑,没有再揪着这个问题聊下去。
闻潭后来才想通沈天遇笑容里的意思。
一只鸽子而已,是死是活有什么所谓。
横竖只是用来短暂取乐的物品罢了,哪个正常人会操心它的以后要怎么办。
因为想要哄闻潭开心,沈天遇在当地多待了一个星期。
第二个星期,邱寒从国内带来了急需处理的工作文件。
邱寒敲门进来的时候,闻潭坐在沙发上看小说。
闻潭一抬眼,感觉邱寒看起来不太一样了。
仔细想了想,发现他是换发型了。
原先邱寒的头发是男明星一般的逗号刘海,每天上班前都会用摩丝固定,精心抓好造型。
现在却变成了更加清爽的微分碎盖。
穿搭也不太一样了。
原先是黑色职业西装,今天却穿着白色衬衫和深蓝色牛仔裤,看起来像个男大学生。
沈天遇原本并没有注意到小助理的变化。
看闻潭盯着邱寒看,沈天遇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淡道:“怎么突然换发型了。”
邱寒心脏怦怦跳,低着头道:“天气热起来了,就想着,剪短一点,凉快……”
他期待着沈天遇的下一句,沈天遇却并没有要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签完字,就让他出去了。
邱寒咬了咬下嘴唇,抱着文件,退出去了。
临出门前,他听到闻潭小声对沈天遇道:“我小叔叔好像也是这种微分碎盖头。”
“是么,”沈天遇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我好多年没见过你小叔叔了。”
邱寒有一个秘密。
当年在一千多名管培生中杀出重围、从层层选拔中脱颖而出,成为天茂总助的时候,曾经有人问他:“那么辛苦的工作,你怎么忍得下来的?”
每天早晨六点起床,连轴转到晚上十点,公司有了需求就立刻赶到,完成领导交代的一切任务,第二天还能神采奕奕地出现在公司。
公司的人都叫他“拼命邱郎”。
邱寒当时的回答是:“打工人挣钱买房嘛。”
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递出的文件被那个人接过的时候,心跳为什么会突然错了节拍。
他知道他有爱了很多年的人,不过他不在乎。
只要能陪伴在他身边,他就满足了。
直到闻潭的出现。
他忽然发现他可能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沈天遇并不是神,他也是人,是个会屈服于欲望的凡人。
原先压抑在心底的贪念终于也爬了上来。
既然可以有替代品,那么,为什么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
邱寒没有把闻潭放在眼里过。
对于这个替代品,沈天遇并不掩饰自己的敷衍,冷漠和不耐烦也显而易见。
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好忌惮的。
因此他耐心地等待着,等待沈天遇对闻潭厌烦的那天。
他以为闻溪晨订婚的消息会是讯号,结果不是。
他以为闻潭剪坏头发会是导火索,结果也不是。
每次眼看着要闹翻了,沈天遇冷脸几天,居然又回去哄人了。
邱寒有些不安起来。
他心想,难道他又猜错了,一切和他想得并不一样?
他在异国分公司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里再次看到了闻潭。
事情向着他不喜欢的方向发展。
闻潭躺在沙发上看书的时候,沈天遇会蹲在他身旁,笑着给他喂薯片。
他在旁边看着,嫉妒得眼睛几乎要滴血。
一个赝品罢了,他心想,凭什么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好像自己真的是主人一样。
心脏狂乱地跳动,脑中闪过一些疯狂的念头。
几天后的晚宴。
这是回国前的最后一场晚宴,在当地耕耘一个多世纪的某华裔富商为十七岁的女儿举办生日派对,邀请沈天遇前去参加。
闻潭怕吵,在家休息。
邱寒跟着沈天遇前去,熟练地准备正装,替他挡酒,提前备好解酒药。
盛情难却,沈天遇难得喝得有点醉。
邱寒扶着他的胳膊,明显感觉到他脚步的凌乱。
他听到沈天遇灼热的体温,喉中低哑的喘息,碎发拂过他耳畔时的麻痒。
一切的一切仿佛在暗示他什么。
邱寒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把沈天遇扶进车子里,替他扇风,替他解开紧扣的衬衫扣子。
沈天遇闭着眼睛,靠坐在椅背上:“你的机票买好了?”
因为有工作处理,邱寒会延后几天回国。
邱寒低低地说了声“嗯”,手指略微颤抖地,解了他的第二个扣子,手指轻轻拂过他的皮肤。
沈天遇低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清醒还是没力气,没有阻止。
他似乎醉得有点厉害,问完这一句,脑袋就微微歪着,目光迷离地望着他,胸口起伏。
邱寒喉头发紧,额上细细地出了些汗。
沈天遇盯着他的衣服:“今天来酒会,怎么还穿这身衣服。”
白衬衫,深蓝色牛仔裤。
邱寒:“来得急,衣服带得不够,前几天的正装脏了,还在干洗店……”
其实正装并没有脏,好端端地挂在酒店房间里。
他有些紧张地问他:“您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穿了……”
沈天遇却笑起来,目光柔和:“挺好看的,适合你。”
邱寒脸色微微发烫,低着头,不敢吭声。
窗外走过一个醉鬼,用当地方言大声嚷嚷着,让主办方再来两箱威士忌。
沈天遇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端详着他的脸。
“你来我身边,也有四五年了吧?”
声音低沉,带着些沙哑的性感。
邱寒垂着眼睛:“四年了,我大四那年就来当实习生了。从转正到现在,正好四年。”
沈天遇点了下头:“你确实是,我见过最聪明最称职的助理。”
邱寒又惊又喜,脸上的羞色更明显了。
车厢里的气温缓慢升高。
沈天遇又盯着他看了许久。
邱寒大着胆子,手指向前探去,想要解他的腰带。
沈天遇笑起来,慢声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这么天真,觉得东施效颦,就能爬上我的床?”
邱寒的发型穿搭,和那天闻溪晨给闻潭发来的照片里,一模一样。
邱寒脸上的血色退得干干净净。
回国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闻潭去天茂给沈天遇送饭。
沈天遇今天要加班,闻潭就让阿姨煲了莲藕排骨汤,用保温桶装满,带到公司去。
闻潭推门进去,看到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中层干部,站着听沈天遇训话。
沈天遇看起来心情不大好,下属们个个大气不敢出。
看到闻潭进来,沈天遇的脸色才微微缓了缓。
沈天遇站起来接过他手里的保温桶,把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搓了搓,问他怎么不让司机送过来,还自己大老远跑一趟。
旁边的下属们面面相觑。
闻潭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他,自己带上门出去了。
他打算去休息区坐会儿,路上却遇到了抱着纸箱的邱寒。
邱寒穿着笔挺的黑色正装,依旧是一副精英助理的派头。
闻潭瞄了一眼。
纸箱里是杂七杂八的一堆东西,笔记本,钢笔,水笔,文件夹之类的。
闻潭有些惊讶。
邱寒这是……要离职了?
虽然有些好奇,但他和邱寒仅有的几次交集算不上愉快。他总觉得邱寒似乎很讨厌他,说话夹枪带棒的。
闻潭打算绕过他走过去。
邱寒却忽然喊住他:“我要走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闻潭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高兴?”
邱寒静静地看着他:“我被辞退了。”
闻潭:“你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吗?”
邱寒:“勾引老板,算严重错误吗?”
闻潭瞪大了眼睛。
邱寒的表情过于坦然平静,仿佛说的并不是勾引老板,而是“今天天气不错”。
闻潭:“你是说……”
邱寒:“是。”
闻潭不知道说什么,看样子邱寒已经得到了惩罚。沈天遇这样说一不二,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不可能容忍身边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闻潭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当第三者,不好,损功德的。”
邱寒仿佛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
他摇了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算我最后做一件善事吧……你以为,沈天遇真的很爱你吗?”
闻潭:“什么意思?”
邱寒答非所问:“想留住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好好保养你这张脸,这是你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说完,不再解释,转身走了。
即便是被辞退离开,他也是挺直脊背,抬着头走的。
他这样骄傲的人,永远不会允许自己表现出狼狈的一面。
闻潭连续几天心事重重。
他在心里想邱寒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邱寒让他好好保养脸,意思是沈天遇只是肤浅地喜欢他的容貌?
闻潭觉得很荒唐。
沈天遇自己就生得俊美无俦,因为什么都不可能是因为容貌才和他交往吧。
理智上来说,他知道,邱寒勾引沈天遇被拒,肯定心里记恨,说不定就是故意说这些话来挑拨离间的。
但想到之前的一些事,他忽然有些犹豫了。
他只是替同学问了一下有没有工作岗位,沈天遇就甩脸色给他看。
他剪坏了头发,沈天遇莫名其妙发了好大的火。
后来沈天遇做了很多事来补偿,带他出国游玩,一掷千金,温柔体贴,悉心照顾。
但那些难过和伤心都真切地存在过,无法遗忘。
回国后,闻潭再也没有主动提出过什么要求。
一朝怕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也是他这么多年的处事经验。
只要他不抱有期待,就永远不会失望。
进入四月,天气一天一天地暖和起来。
闻潭趁着天气好,和阿姨一起,把家里的棉被枕头翻出来晒。
晒得暖洋洋热烘烘的,被子上都会有阳光的气味,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很舒服。
书房的书架容易落灰,隔一阵子就要打扫一次。
闻潭把窗户都打开,正好让房间里通通风,然后踮起脚尖,用毛刷轻轻清扫那些精装书。
沈天遇书架上层有很多精装书和外文原版书,价格都很贵,一本可能就要一千多块钱,有的还是专门托人过海关带来的。
闻潭打扫得格外小心。
上层的灰都清理干净了,闻潭长舒一口气,蹲下身,开始整理下面柜子里的杂物。
柜子里就不完全是书了。
有些是乱七八糟的文件,还有档案袋,照片夹之类的。
闻潭忽然看到最里面有一个厚厚的相簿模样的东西。
伸长胳膊,使劲够了够,把东西拖出来了。
是沈天遇的大学毕业纪念册。
封面上印着P大的代表性建筑物——湖边的燃灯塔。
因为时间久远,封皮的边角有些泛黄,轻微的皱起,不过保存得还是很完好。
闻潭饶有兴趣地翻开了第一页。
第一页就是沈天遇的单人照。
他站在悬挂金色牌匾的校门口,穿着黑色的毕业礼袍,身材颀长,戴着学士帽,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清冷淡漠。
闻潭笑起来。
沈天遇年轻的样子和他想象得不太一样,他总以为,沈天遇是年纪上来了才这么高冷,年轻的时候总归有些稚气和意气风发的。
看了照片才知道,这人应该是从小高冷到大的。
隔了将近十年,神态竟然也没什么变化,年纪轻轻就有一股威严的气势。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天遇大概是刚刚午睡完,声音懒洋洋的:“干嘛呢。”
闻潭笑着回过头:“你看,我翻出了什么……”
沈天遇看清他手里拿的什么,大步向前,劈手把纪念册夺了过来。
闻潭惊讶地看着他。
沈天遇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过激,很快放松地笑了笑:“怎么翻这些东西,脏死了。”
闻潭看着他手里紧紧抓着的纪念册:“不脏,只是积了点灰……”
他才看了第一页,还想接着看呢。
然而沈天遇很快转移话题,说自己要去公司一趟,顺手就把纪念册带走了。
临走前,他亲了亲闻潭的鼻尖:“今晚早点睡,我可能会加班晚一点。”
闻潭:“哦……”
他心想,毕业纪念册而已,沈天遇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呢。
又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要带到公司去呢。
好像生怕他往下翻一样。
进入四月,还有一件大事。
闻潭的生日是4月23日。
往年,闻潭是不太喜欢过生日的。
家人虽然会给他过生日,但有一个非常奇妙的巧合——他和小叔叔是同月同日生的。
这样的巧合,又正好可以凑热闹,每年两个人就都是一起过生日的。
父亲会在酒店包一个大包厢,两家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办一场生日宴。
闻潭的记忆里,每年的这一天,母亲的心情都会很不好,生日宴中途会找借口提前离席。
他总是会被拿来和小叔叔比较,比成绩比口才比个头,每一样他都比不过小叔叔。
因此,他并不喜欢过生日。
今年是他独自过生日的第一年。他一个人的生日。
闻潭很高兴,提前好几天就计划着生日当天要买多大的蛋糕,还想请沈天遇吃大餐。
他问沈天遇:“你有什么想吃的嘛,跷脚牛肉?日料?西餐?”
沈天遇翻了一页杂志:“都可以。”
闻潭最怕的就是他说“都可以”。
闻潭撅起嘴巴:“京安市可没有哪家店叫‘都可以’哦。”
沈天遇从杂志上方看他一眼:“那就,到省外找找?”
闻潭佯怒锤他。
打闹几下,两人莫名其妙又滚到一起。
闻潭喘息着,看着身上的男人,脸色微红地别过脸去,露出纤瘦的脖颈。
沈天遇喉结滚动,倾身下去。
房间内很快响起了细微而暧昧的吮吻声。
生日当天,闻潭下午上完课,立刻赶回了家。
阿姨已经做好了饭菜,解了围裙下班了。
闻潭原本想着要请沈天遇出去吃,但最近社会新闻里总是报道黑心商家地沟油脚踩腌菜之类的事情。
他有些害怕,思虑再三,为了身体健康,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吃。
阿姨提前给他们烤好了蛋糕,漂亮的焦糖蛋糕上铺满了新鲜的水果切块,蛋糕中央插着两根红色数字蜡烛“19”。
大约十几分钟后,沈天遇也到家了。
沈天遇脱了外套,在餐桌边坐下,仔细端详桌上的菜色:“阿姨为了哄你,可是卯足了劲儿做这一桌菜啊,五星级饭店都不一定有这水准。”
龙井虾仁,东坡肉,东安鸡,四喜丸子,清蒸花雕鱼……
闻潭:“要不阿姨有本事给沈总当御用厨娘呢。”
沈天遇:“哟,几天工夫,小闻同学拍马屁的功夫见长啊。”
闻潭抿嘴笑:“那我拍到马屁股上了吗?”
“差一点儿,几厘米的距离吧,拍马腿上了,”沈天遇作出认真思考的模样,“下次记得瞄准点,不然我就要亲自教教你怎么拍屁股了。”
闻潭脸色绯红,瞪他一眼。
老不正经,在饭桌上还开黄腔。
沈天遇作势要放下筷子:“看来小闻同学现在就想学习一下?”
“误会,”闻潭迅速把筷子又塞回他手里,“我刚才只是风吹迷了眼,所以向上翻了一下眼睛而已。”
两人热热闹闹地吃饭拌嘴,天花板上的吊灯投下温暖的昏黄光线。
闻潭的手机忽然响了。
来电显示是“闻溪晨”。
闻潭把电话接起来,挺高兴地道:“喂,小叔叔。”
沈天遇看着他的脸色从高兴逐渐变得严肃,然后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怎么了?”
闻潭手足无措:“小叔叔说,他特地从国外飞回来,想给我一个生日惊喜,结果车在半路上抛锚了,现在一个人在几百公里外的深山……”
沈天遇一下子站了起来,开始穿外套。
闻潭:“你去哪?”
沈天遇没有理他,自己给闻溪晨拨了过去,询问他的地址和现场状况,让他待在原地不要乱走。
闻潭愣愣地看着他走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闻潭一直在家等到了凌晨两点多。
沈天遇让他先睡,他担心小叔叔的安全,不肯睡,就在餐桌旁一直坐着。
饭菜早已冷却。
生日蛋糕是纯动物奶油做的,时间一长,软绵绵地塌下来,黏黏糊糊一坨恶心的白色。
闻潭没有吃饱,但也没了食欲。
一部分原因是担心小叔叔,还有一部分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等到后半夜,实在是困得厉害,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不知不觉趴在餐桌上睡着了。
醒来已经是几个小时后,天光微明。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楼下有嘈杂的说笑声传来,似乎是有人在客厅里聊天。
闻潭掀开被子,飞奔下楼,看到闻溪晨和沈天遇坐在沙发上聊天。
闻溪晨穿着深绿色格纹衬衫和蓝色牛仔裤,普普通通的学术男打扮,但他头发胡须都理得很干净,目光明亮,看起来清清爽爽。
闻潭高兴地喊:“小叔叔!”
闻溪晨笑着站起身,给他来了个热烈的拥抱:“上了一年大学,怎么变这么帅了!”
闻潭不好意思地笑:“昨天我本来一直在家等你,后来太晚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闻溪晨:“我还说呢,来了一看,你怎么趴桌子上睡。我就把你抱床上了。”
沈天遇也笑:“你小叔叔怀疑我虐待你呢。”
闻溪晨佯装严肃:“小潭要是比离家时瘦了半斤,我都要拿你是问的。”
沈天遇:“这听着怎么跟称猪肉似的。”
闻溪晨:“好啊,你居然敢说我们小潭是猪!”
沈天遇:“我说他,又没说你。”
闻溪晨:“我和小潭是一家人,你说他是猪,不就是变相骂我了么?嗯?!”
两人对视一眼,笑作一团。
闻潭起先也在笑,后来渐渐地,有些愣怔。
他好像,从来没见过,沈天遇笑得这么开心放松的样子。
沈天遇大多数时候都是没什么表情的,即便是心情不错的时候,也只是淡淡地勾一下嘴角。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沈天遇这么活泼地和人拌嘴。
好像可以隔着时空看到大学时的他,青春年少,意气风发。
沈天遇和闻溪晨嗑着瓜子,聊起了大学时的往事。
闻潭在旁边站着,有些尴尬,抓了抓衣角,道:“我帮你们去洗点水果。”
没有人理他。
沈天遇正要给乔越打电话。
闻溪晨说自己难得来一趟京安市,让多喊几个老同学,都来聚一聚。
沈天遇:“乔越上次还说呢,要把外甥女送到你跟前去,不然他姐天天在家骂他,认识顶级高校研究员还不挖来当家教,一点当舅舅的觉悟都没有。”
闻溪晨:“他外甥女不是才七岁?”
沈天遇:“他说了,讲究的就是一个熏陶,多少钱都乐意出!”
“那我可不能客气啊,”闻溪晨顺口道,“再喊上老萧呗。”
沈天遇顿了一下:“他这两天在省外,下次吧。”
闻溪晨兴致勃勃的:“那,再喊上那个,化学院一起滑过雪的那个……”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场。
闻潭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隐隐约约被隔绝在外了。
其实他们都没有故意不理睬他。
在大学生活这件事上,他们有着相同的美好回忆,有共同的过去,自然而然聊得热络。
闻潭意识到,虽然已经交往了大半年,他其实并不了解自己的恋人。
那些往事里,都是他不知道的沈天遇。
闻潭抿了抿嘴,藏起眼神里的落寞,转身去厨房洗水果。
洗的时候,不自觉地走神,一不小心碰翻了流理台上的酱油瓶子。
半瓶酱油顷刻间泼在他的白色衬衫上。
白色衬衫一片脏污。
闻潭懊恼地咬了一下嘴唇,打算回房间换衣服。
想起来,衬衫前几天都洗了,晒在庭院的晾衣绳上。
其实家里有烘干机,但阿姨坚信阳光可以杀死衣服上的螨虫,每次晴天都会尽量把衣服在太阳下晒一晒。
闻潭用纸巾把衬衣上的酱油吸干,洗净手,推门出去收衣服。
晴朗的日光下,春风吹拂,晾衣绳上的衣服前后随之飘动,洗衣液留下的柠檬香气在风中弥漫。
闻潭深深地呼吸一口,被酱油破坏的心情都好了一些。
他向庭院右前方走去,那里晾晒着他好几件干净的白衬衫。
晾衣绳绑在离地面不到两米的地方,衣服整整齐齐,排得有些密。
此时外面如果有人经过,隐约能看到一排衣服后面的男孩,安静地站着收衣服,侧着身体,露出半张左脸。
闻潭把衣服拿下来,正想走,看到旁边的枕套上沾了叶片。
大概是这两天风大,把一些叶片吹掉了。
他停下脚步,仔细地把上面的叶片拿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