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错位—— by熊小小
熊小小  发于:2024年0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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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几年前,他的学历还算不错,但他现在是在人才济济的裕海市,而且这几年学历膨胀,遍地都是海归硕博和985毕业生,他的专业并不好找工作。中文系的外号是“万金油”,万金油的另一层意思就是随时可以被替代。
闻潭几天碰壁几十次,有些挫败,但还是鼓足勇气,挨个儿投过去。
有的面试要等一周通知,零零散散加起来,闻潭投了一个多星期,还是毫无音讯。
连面试的机会都不给他,所有的简历都被直接退回来了。
闻潭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我评估价值太高了。
他把选择范围放宽了一些,把工资低一点、待遇差一点的也都涵盖进去了,还是杳无音讯。
最后他不抱希望地向某日语培训机构投了简历。这家据说刚开没一年,人员流动性高,有反馈的几率比较高。
机构要求随简历附上一段日语的自我介绍。
他花了一个晚上写了初稿,大致讲了讲自己在R国的求学经历,次日上午又花了半天时间来练习对着镜头录视频。
他摘下口罩还没两个月,现在已经习惯了出门不戴口罩,但要对着镜头录视频,还是难免紧张忐忑。
说话的时候,心脏都在打鼓。一会儿觉得嘴巴张得太大了,一会儿又觉得姿势太僵硬,显得死板。
花了四五个小时,终于是录完了视频,随简历一起投递到了机构的邮箱。
他已经逐渐习惯了自己化完妆的模样,觉得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也说不上来。
好像是白了一点,脸圆了一点。
眉骨好像也比以前长开了一点,他觉得有些奇怪,但好像也听说过每个人生长周期不一样,有的人就是十八岁之后还会发育的。
他想起邻居同学看到他时古怪惊异的目光,还是会有点难过。
在外面时,偶尔毫无预兆地在玻璃反光里看到自己,会下意识地迅速移开目光。
人长什么样是天生注定的,除非他去整容,不然有什么办法呢。
好歹现在出门没有人再盯着他的伤疤看了,闻潭乐观地想,这说明他的遮瑕技术还挺厉害的呢,实在不行改天去商场应聘柜哥,这道疤痕就是现成的活招牌,卖遮瑕膏不得卖爆?
闻潭向日语机构投完简历,下午接着上求职网站研究去了。
正对着简历修改润色,忽然手机叮的一声。
那家叫“天禾”的日语培训机构居然给他回信了。
回信里询问他周三是否有空,有空的话会安排面试。
闻潭大喜过望,连忙回复道:【好的,麻烦您了。】
他从衣柜里翻出几年前在R国买的黑色正装,当时是在二手店淘的,款式有些老了,但保存还算完好,他穿得也很爱惜,上上下下都很齐整。
穿上正装,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成熟一点。
转眼就到了周三。
闻潭根据地址找到了那家日语培训机构。公司在写字楼里,规模不算大,前台门脸有些窄,不过环境还不错。
闻潭去的时候正是上课时间。
HR是个穿着一身黑、看起来酷酷的姐姐,她自我介绍叫秦雪冰。
秦雪冰把他带到会议室,简单提了几个问题,就把他带到旁边的一个空教室,让他开始试讲。
闻潭以前没有当过老师,不过初级日语都是一些很简单的语法和词汇教学。他在R国足足待了三年,每天都有大量的时间实践口语对话,还能及时对教科书上的内容进行更新补充,因此试讲对他来说轻车熟路。
一套讲完,半个小时,秦雪冰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让他稍等一会儿,自己出去和老板商量一下。
片刻后,一个细瘦的中年男人跟着秦雪冰过来了。
他上下打量了闻潭一番,眼睛还在他脸上盯了好一会儿。
闻潭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礼貌微笑着,坦然地看着男人。
他估计还得有2-3轮的面试,一般面试流程都是起码3轮。
出乎意料的是,男人直接告诉他:“你被聘用了。”
闻潭一愣。
秦雪冰显然也觉得不妥,开口道:“会不会太草率了……”
男人不耐烦地摆摆手:“反正是试用期,先让他干着,干得不好再辞退就行了。”
秦雪冰明显对男人这种随便的行事作风感到不满,但领导的话就是圣旨,她也只能闭上了嘴。
闻潭总算知道这家机构为什么人员流动性高了。
试用期的工资只有正式工资的百分之八十,也有随时被辞退的可能。
但不管怎样,总算是有工作了。
闻潭签了合同,晚上回去,高兴地从超市买了新鲜的青椒和五花肉,打算回家炒个回锅肉吃。
进了公寓,正打算开门,忽然注意到对门门把手上挂了个外卖袋子。
闻潭想起房东说,这两天可能有新房客要住进来。
这应该就是新房客了。
毕竟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闻潭想着去打声招呼,但是空着手去好像不太好。
他回家放了东西,忙活着把回锅肉炒了,用盘子装了一半,礼貌地敲响了邻居的大门。
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来开。
闻潭有些疑惑,难道里面没人?
但刚才门把手上挂着的外卖袋子已经不见了,显然是门里的人拿进去了。
闻潭又敲了几下,见实在没人过来开门,心想或许对方是在睡觉,也就算了。
两人份的回锅肉,一个人吃有些撑,但是蔬菜又不能过夜吃,不然会有亚硝酸盐。
闻潭把青椒挑出来吃了,剩下一半肉,仔细用保鲜膜封起来,放进冰箱。
晚上洗了澡,闻潭早早地上了床,想着蓄养好精神,明天去上班好好表现。
闭目养神了十几分钟,忽然外面传来地动山摇的摇滚乐声,夹杂着重金属的人声嘶吼。
闻潭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
他的,对门。
闻潭忍了忍,从抽屉里翻出耳塞,钻进被窝里。
然而摇滚声仍旧震耳欲聋,势如破竹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甚至他还听到了有人在地板上乱蹦的声音。
闻潭又忍了十几分钟,感觉脑仁儿都要炸了。
忍无可忍,翻身下床,用力敲醒了邻居的大门。
这次敲门的声响,是下午送回锅肉时的三倍不止。
他打着腹稿,等会儿要怎样与对方交涉,义正辞严又不失素养礼貌——
门开了,露出一个黑眼圈深重的鸡窝头。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愣。
“怎么是你?”
“卧槽是你!”
闻潭怎么也没有想到,三年后的今天,自己会在裕海市这个小破公寓里遇到大学时曾经给他带来噩梦的究极无敌校园恶霸。
顾京野。

第38章 以色侍人?
顾京野眼睛瞪得滚圆,吃惊地看着他:“闻潭?你是……文学院那个闻潭?你,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眼神惊奇中带着古怪,仿佛在看什么动物园里的稀有动物。
闻潭心中泛起一阵不爽快,转身就走。
“哎哎哎,你走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顾京野抓住他的袖口不让他走,“你怎么会在这?”
闻潭蹙眉:“我租的房子,凭什么不能住在这。”
顾京野看了一眼半开的对门:“……下午那会儿是你敲的门?你知道对门住的是我?”
这人怎么能这么自恋。
而且,明明听到了却不来开门,果然品行够恶劣。
闻潭:“我只是想来和新邻居打声招呼。要是知道对门是你,我就不来了。”
顾京野噎了一下。
他想质问闻潭,为什么知道是他就不来了。
随即想起大学时自己联合朋友抱团排挤他的事,又把话咽下去了。
他讪讪道:“你还记恨大学那会儿的事?……要论起来,也是你先惹的我,谁让你开学第一天就把我衣服弄脏……”
闻潭没兴趣和他回忆大学经历,转身又要走。
顾京野嗅到闻潭家里传出的残余的饭菜香味,咽了口口水:“你,你做饭了啊?”
闻潭丝毫没有要接茬的意思。
僵持片刻,顾京野还是软下声音:“那个,我晚上订的外卖太难吃了,能不能……”
老天作证,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他绝对不可能向昔日瞧不起的人这么低声下气。
自从创业失败九次被爹妈从家里踢出来之后,他的银行卡全部被冻结,只有支付宝里还残留着一点零花钱。
那点零花钱,在租了这个被他称为“贫民窟”的便宜单间之后所剩无几。
连外卖他都只敢挑二十块钱以内的,然而裕海市二十块钱以内的外卖根本不是人吃的,他吃了一口就被猪肉的腥味熏得吐了出来,连盒子带塑料袋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饿得饥肠辘辘,眼睛冒绿光,所以才会狂听死亡摇滚来转移注意力,缓解饥饿感。
现在沦落到要向别人乞求食物,说不丢脸是不可能的,但他实在太饿了,饿得心里发慌。
闻潭毫不犹豫:“不能。”
顾京野气愤道:“喂,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同理心,我们好歹同学一场,你难道不记得了,当时在会所我还让鸭子陪你呢。”
简直不堪入耳。
要是以前的闻潭,听了这话早就脸色羞红堵住耳朵了。
但现在的他,只是淡淡掀了个眼皮,道:“当然记得,我还记得你们一堆人对我围追堵截,逼着我洗了一下午的衣服,在学校集体霸凌我。”
顾京野再次噎住。
哪怕是现在,他对闻潭其实也没什么好印象。一部分原因是开学第一天被他泼脏衣服,结下梁子;另一部分原因是不屑,觉得他傍大款的行为太LOW,毫无自尊,玷污了母校的清誉。
不过闻潭现在的处境让他大大意外——闻潭大一那年退学,就有好多人猜测他被天茂老总包养了,所以直接退学不读了。
按照他的猜测,闻潭现在应该美美地在家当金丝雀才对。
怎么会也跑到这种贫民窟来租房子?
顾京野试探道:“你被沈天遇抛弃啦?”
他看到闻潭的眉毛明显地一跳。
闻潭狠狠推开他,转身回家,砰地关上了门。
果然被他猜中了!
顾京野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得意不已。
肯定是闻潭辍学这几年,那个沈天遇腻了,就把人赶出来了。
可悲啊!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顾京野虽然还饿着肚子,但在发现闻潭过得比自己还惨之后,心里顿时舒服多了。
……不对。
起码闻潭还有东西吃,他没东西吃,好像是他比较惨。
话说回来,这个闻潭辍学三年,连个毕业证也没有,哪来的钱租房子还有饭菜吃?
顾京野没讨到吃的,在饥饿中度过了难熬的一晚。
第二天早上饿得实在受不了,问朋友借了几百块钱。
朋友问他怎么回事,他云淡风轻地回,哦,没什么,昨晚去酒吧钱包被人偷了。
你说支付宝和微信钱包?哦,前几天看到路上有个乞讨的残疾人怪可怜的,就把零钱都刷给他了。
嗐,顾爷做事一向这么大方,小意思。
那什么,最近又要创业,有个项目有点忙,先不联系了啊,回见。
顾京野挂了电话,跑到楼下买了个三丁包,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正舔着嘴角的猪油,看到闻潭从楼上下来了。
穿着干干净净的墨绿色T恤和白色短裤,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包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什么。
顾京野好奇道:“这么早你上哪儿去啊。”
闻潭看都不看他一眼:“上班。”
顾京野眼睛瞪得像铜铃:“上班?你一个大学辍学的还能在裕海市找到工作?”
开玩笑么,裕海市连超市收银都要求本科及以上了吧。
闻潭懒得搭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京野心里又开始犯嘀咕了。
看来闻潭是被沈天遇抛弃之后,没了收入来源,所以不得不出去上班了。
可是他一没学历二没家世背景,在裕海市能找到什么工作?
顾京野胡思乱想着。
他忽然想起闻潭那张脸,原先大学时明明觉得挺普通的一个土包子,现在出门却化着妆,皮肤又细又白,脖颈修长,眉眼中有种勾人的风情,莫名让人移不开眼。
莫非……闻潭是去干灰色产业了?
闻潭第一天的上班,总体来说还算顺利。
公司安排他带一个少儿班,班上大都是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只要教教基本词汇,教他们唱几首日语儿歌就可以。
闻潭对此没什么意见,倒是一个叫袁紫怡的女同事,嘀嘀咕咕地提醒他:“本来这个班是让张东伟带的,他不满你只面试了一轮就被留下了,所以跑到领导面前嚼舌根,把自己这个班推给你了。”
袁紫怡是个打扮很日系的可爱萌妹,喜欢穿JK制服短裙和华丽的LOLITA小裙子。闻潭以前在R国接触过这些亚文化,虽然不是特别熟悉,但也算略有了解。
闻潭小声道:“小孩子,应该还好吧?”
袁紫怡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你想得太天真了,朋友。小孩子是最难带的,无法无天不受管束,很难在位置上坐定,还要和家长打交道,所以张东伟才要借故把这个班推给你,他自己跑去带N1备考班了。”
闻潭笑笑:“事已至此,就先干着呗。”
同事们对他的态度,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像袁紫怡这样的女孩子,她们莫名地对他很亲近,喜欢围着他说这说那,请他吃零食,还有不少来向他讨教化妆技巧的。
另一类,以男生居多,就是像张东伟这样的,对他有种莫名的敌意。
闻潭不知道为什么,男同事好像大多不太喜欢他,他们冷冷淡淡的,不会主动和他说话,态度似乎也有些轻蔑。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东伟看见袁紫怡分寿司给他吃,突然莫名其妙问他:“你一个大男人,每天化妆出门,不觉得自己太娘了么?”
袁紫怡往他嘴里塞了个海草寿司,暗示他闭嘴。
张东伟把寿司咽下去,不依不饶:“你每天出门之前化妆得要一个小时吧?来得及么?”
闻潭平淡回答:“十分钟吧,打个底。”
张东伟轻蔑一笑:“教学工作可不是化点漂亮妆就能胜任的,靠的是真才实学,不然就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闻潭不卑不亢:“多谢指点,我会努力的。”
这么多年来,闻潭早已学会在面对他人的恶意时保持平静,泰然处之。
不管多难听的话,听过就忘,专心做自己的工作就好。
要换了其他人,带小孩确实是个难题。
但闻潭可是从小带闻心悦带到大的。
妹妹闻心悦属于最难带的那种小孩,娇气,任性,被家长溺爱过度,动辄大吵大闹撒泼打滚,指着天空都敢要月亮。
在闻心悦的折磨下,闻潭的带娃经验可以说早已成长为宗师级别了。
在他看来,带小孩就和遛狗一样——勾起小孩的兴趣,然后消耗掉他们多余的精力,再搭配恩威并施的糖衣炮弹策略,基本就搞定了。
半天时间没到,闻潭就把一个班的小孩子都收得服服帖帖。
当天下午放学的时候,还有小孩子拉着他的手不肯走,哭着喊着要让他跟着一起回家。
领导笑得合不拢嘴,直夸闻潭有教学潜力。
张东伟在旁边看着,脸都绿了。
闻潭下班回家,刚把钥匙插进锁孔,对门的门就开了。
顾京野探出脑袋来,欲言又止。
闻潭不咸不淡地道:“有事?”
顾京野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
他期期艾艾道:“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我现在比较缺钱,没办法天天点外卖,外卖确实也太难吃了,想每天到你家……”
闻潭毫不犹豫:“不行。”
顾京野哧溜一下站直了:“我给钱的!你每天让我蹭一顿晚饭,我给你十五块钱,怎么样?”
闻潭冷冷道:“你当我是你家的免费厨子?十五块钱也就将将够覆盖菜钱,我还没算上油盐酱醋和人工费,顾少爷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给点钱就想来蹭吃蹭喝,真以为别人都该让着你,心甘情愿伺候你?”
顾京野被他骂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有点没缓过神来。
怎么回事,三年一过,闻潭怎么性格变化这么大,从原先的窝窝囊囊小媳妇变成了火爆小辣椒。
顾京野气不过:“你一个被沈天遇赶出门的小情儿,凭什么跟我这么大声说话,我还不想在你家吃饭呢,谁知道有没有沾上梅毒!”
闻潭的眼神如同寒冰:“你说谁身上有梅毒。”
顾京野被他的眼神震慑得忽然有些胆怯:“你,你说是上班,不就是去陪酒卖笑的吗,我怀疑有病毒很合理啊……”
闻潭:“谁告诉你我是陪酒卖笑的。”
顾京野支支吾吾:“你,你三年前辍学,没有大学文凭,除了陪酒卖笑,怎么可能在裕海市找到工作……”
闻潭掏出背包里的日语课本,直接摔在他脸上:“第一,我当年没有辍学,是暂时休学。第二,我在日本花三年读完了交换生课程,顺利拿到了毕业证书,现在在日语培训机构教书。第三,我从来没有被沈天遇包养过,也不存在所谓的被他赶出门。当年我们是正常交往,也早在三年前就分手了。”
顾京野被砸懵了,呆呆地望着闻潭。
“最后一点,”闻潭的目光如同利刃,刺向他的眼睛,“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三年前我没有计较,不代表我永远不会计较。”
“所以,闭上你的臭嘴,顾京野,你这个一事无成只会挥霍家产脏心烂肺流脓淌水的社会废物蛀虫。”
闻潭把自己的课本夺过来,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自从被当面怒斥之后,顾京野一下子消停了。
不再敲闻潭的门要求蹭饭,小区里遇到,也是蔫蔫地耷拉着脑袋,不敢看他。
闻潭在裕海市的生活逐渐步入了正轨。
早上八点半到公司,下午五点下班,工作忙碌但很充实,同事们大都还算好相处,小孩子也很可爱。
除了偶尔梦魇梦到某个讨厌的人,一切都很好。
每每清晨醒来,剧烈地喘息,大汗淋漓。
脑海中的面孔挥之不去,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段日子,不断地纠缠,互相折磨,周而复始,永无尽头。
不过幸好,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其他的,交给时间就好。
就像他脸上的这道伤疤,刚开始阴森可怖,沟壑深深,随着时间也会渐渐弥合,不再像当初那样明显。
周五下午,闻潭从超市买了青椒、胡萝卜、猪肉回家,家里还有半包木耳,打算晚上做个喷香下饭的鱼香肉丝。
走到楼下时,忽然接到秦雪冰的电话,于是一手拿着手机一边往楼上走。
秦雪冰说下周可能要来个插班生,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让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闻潭:“没学过五十音图的话,要跟上进度可能有点难……”
秦雪冰:“这个不用担心,那小姑娘有点日语基础,词汇量估计比班上现在的小孩子都大。”
闻潭奇怪道:“那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让我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秦雪冰隐晦暗示:“这小姑娘可能有点难搞……家里来头挺大的,你教学的时候注意方式方法。”
能让秦雪冰专门来说一声,估计小姑娘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大了。
闻潭哭笑不得:“我知道了。”
带小孩就是这点麻烦,不同的小孩性格不同,说轻了怕不服管,说重了怕家长有意见,进退两难。
不过他干的是这一行,赚的就是这个辛苦钱,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闻潭挂了电话,脑中正在思索着,忽然脚下踢到个东西。
居然是个人。
一个男人。
男人横七竖八地趴在楼道中间,看起来不省人事。
闻潭伸过头去一看。
嚯,还是个熟人。
顾京野脸色酡红,醉醺醺地倒在楼道口,四肢以诡异的姿势匍匐在地上,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酒气。
看起来像是喝得太醉,直接半路睡晕过去了。
闻潭盯着他看了几秒,抬脚跨过他的身体,直接回了家。
他确实挺好奇的,顾京野家境那么好,为什么会跑来住便宜房子,看样子还连饭都快吃不起了。
现在又喝成这样,倒在楼道上,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
不过他没有那么多的圣母心,来关心一个不相干的人。
晚上忙活着吃了晚饭,冲了澡,又在书桌前备了两个小时的课,时间就快十点了。
闻潭想起明天有一部期待很久的西语悬疑片上映,连忙上APP买了票。
睡觉前上厕所,闻到厨房传来食物残渣的味道,皱了皱眉,想起垃圾还没丢。
想着明天早上出门再丢吧,但是垃圾的味儿又好像实在有点大。
夏天不丢垃圾的话很容易招来蟑螂苍蝇,闻潭犹豫片刻,还是认命地扎好垃圾袋,开门出去丢垃圾。
公寓的声控灯年久失修,时好时坏。
闻潭咳了好几声,声控灯没反应。
他摸索着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结果光往前一朝,黑漆漆的楼道上一个匍匐的人影,吓得他差点把手机扔了。
……顾京野?
他这才想起来,六点到家那会儿,他就看见顾京野趴在地上。
……一直趴到现在?
人体对外界一般都有防御机制,就算喝醉,正常情况下也不应该趴这么久吧……
闻潭有些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出手,试了试顾京野的鼻息。
有呼吸。
但是好像很微弱。
闻潭打了120,等医护人员到了,把他送上车,垫完医药费,才回了家。
医护人员说看症状很可能是酒精中毒,幸好送得及时,要是过一晚上才发现,估计尸体都凉了。
闻潭心脏跳得飞快,当天晚上回家后又做了噩梦。
梦见他昨晚没有出门,结果顾京野死了,夜夜魂魄来找他索命,哭诉逼问他为什么见死不救。
第二天醒来时,背上汗涔涔的,像是在雨里淋过。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闻潭正在家里吃晚饭,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
打开门,发现竟然是顾京野。
顾京野拎着几个礼品盒,垂着头,瓮声瓮气地道:
“……我是来向你道谢的。”
“事情我都听护士说了。那天晚上要不是你,我可能命都没了。”
“这几盒蜂蜜还有西洋参送给你,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是我现在身上没什么钱了……这几个礼物还是卖了手表才从超市现买的,希望你不要嫌弃。”
“谢谢你那天晚上救了我,你本来没必要管我的,可你还是救了我。”
他退后一步,郑重地向他鞠了个躬。
“我也为以前做的事、说的话向你道歉,我以前对你有很多误解,也干了很多混账事,是我对不起你。”
顾京野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闻潭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是……酒精中毒之后,大脑发生变异了?
“我知道,你应该并不想看见我,”顾京野看着地面,小声地道,“我,我走了,西洋参和蜂蜜你记得吃,用来煮粥或者煮汤应该都挺好的。”
“还有这个,那天你帮我垫的医药费,还给你。”
顾京野把礼物和几张皱巴巴的钞票递给他,转身走了。
闻潭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挑起了眉毛。
对于出手相救这件事,闻潭心里没什么想法。
就算当时在地上的不是顾京野,是其他的什么不认识的人,他也一样会救。
不是因为心软,也不是为了让对方亏欠,只是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做不出见死不救这样的事。
顾京野的态度倒确实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了。
从那之后,每次在小区里遇见他都会主动打招呼,他不搭理,顾京野也不生气,下次见到了仍旧是讨好地向他问好。
次数多了,闻潭不好意思老冷屁股对着人家的热脸,也只好勉强应一声。
顾京野像是受了鼓舞,下一次打招呼就更殷勤了。
后来隔三差五的还会来给他送东西,有时是新鲜菜肉,有时是水果罐头,有时是门口早餐店热气腾腾刚出炉的包子。
闻潭眼看着他身上的行头一天比一天寒酸。
开始还有领带手表之类的贵重物品,后来领带没了,手表没了,手链没了,甚至到后来球鞋都失踪了,就只穿着一双门口地摊买的五十块钱一双的廉价板鞋。
他再送东西来,闻潭就问他:“你哪来的钱买东西,该不会是把衣服首饰都卖了吧?”
顾京野脸腾地红了,别别扭扭的不肯说:“给你你就收着……问这么多做什么。”
闻潭:“你不说,我就不收了。”
僵持片刻,顾京野肩膀塌下来,垂头丧气的样子:“没办法,我,我找不到工作。”
一个小时后,闻潭家里。
顾京野起初还拘谨地坐着,在看到闻潭把热气腾腾的青菜炒蘑菇和土豆烧鸡翅端上桌之后,眼睛都开始冒绿光。
饿归饿,却还是规规矩矩坐着。
闻潭不说开饭,他就不敢动筷子。
闻潭叹了口气:“吃吧。”
顾京野看上去好像快哭出来了,如饿虎扑食般埋头猛吃。
闻潭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顾京野心平气和地坐在一个屋檐下聊天。
顾京野说,他那天晕倒在楼道里,是因为连续几天找不到工作,心情烦躁,才会在外面酗酒的。
他大学时就开始创业,因为心高气傲,挑选的都是竞争激烈的红海项目,结果进一个领域死一个,最后不仅把爹妈给的本金都赔进去了,还欠了不少外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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