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错位—— by熊小小
熊小小  发于:2024年0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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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万枫看着看着,心有点热。
正想伸手去捏捏他的脸蛋,大厅里忽然暗了下来。
宴会开始了。
满场的聚光灯都集中到了二楼的红色舞台上。
闻潭对宴会主角的兴趣还没对桌上小蛋糕的兴趣大。
小口咬着一块儿芝士蛋糕,目光随意地扫过二楼的舞台,忽然定住了。
一对衣着华贵的中年夫妻和一个年轻女孩儿走到舞台中央,应该就是行长夫妻和他们的女儿林琅。
而林琅身边站着的……
闻潭看到男人熟悉的身影和侧脸,愣了愣,把蛋糕咽了下去。
在众人的注视中,沈天遇开始致辞。
他的声音低沉,气质儒雅,一举一动都斯文有礼。
听起来,他是行长夫妻特意邀请来的贵宾,在宴会上宣读对小寿星的诚挚祝福。
沈天遇看起来和从前一样,优雅矜贵,俊美无俦,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让人挪不开眼。
林琅穿着漂亮的明黄色公主裙,头上戴着镶满碎钻的小皇冠,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天遇,几乎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和崇拜。
站在闻潭旁边的客人悄悄议论:“林小姐是不是喜欢沈天遇啊?”
“还用问么,之前还去天茂实习了。”
“我堂弟说沈天遇包养了他们学校一个小男生,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真的又怎么样,”旁边的人嗤笑一声,“玩个大学生而已,还是个男的,更不用负责了。”
萧万枫微微侧头,看了闻潭一眼。
毕竟是人家的生日宴场合,他也说不了什么。
万一轻举妄动,让那些人发现闻潭的存在,可能会闹出更大的麻烦。
闻潭的蛋糕吃完了。
大概是吃得太急,他突然有点肚子疼。
二楼的舞台中央,致辞结束,九层的大蛋糕推了出来。
林琅拿着塑料刀,开始切蛋糕。
第一块给了母亲。
第二块给了父亲。
第三块……
林琅羞红了脸蛋,递给了旁边的沈天遇。
下面有人小声而善意地起哄。
林琅脸色羞得更红了。
闻潭垂下眉眼,悄悄转身离开了宴会厅。
萧万枫要跟着他追上来,但是半路遇到了熟人,又被拉进去了。
闻潭对萧万枫笑笑:“你去吧。”
萧万枫迟疑:“你……”
闻潭:“我没事,出去吹会儿风。”
他有些懊恼,为什么要逞这口气,明明知道沈天遇会来,还非要装作无所谓地跑过来。
没劲透了。
酒店外面有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
闻潭坐在梧桐树下的木质长椅上,在微凉的晚风中发起了呆。
不远处是一座漂亮的喷泉池,吃饱饭的小孩子在喷泉旁边嬉戏打闹。
有小孩不听妈妈的话,被喷泉喷了一身,一边跑一边咯咯大笑。
闻潭看着,也情不自禁微笑起来。
身旁忽然传来动静,似乎是有人坐在了他旁边。
闻潭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下。
随后看到了坐在他旁边的是谁,身体顿时僵住了。
沈天遇背脊靠在木椅上,看着喷泉池,淡淡道:“不吃饭,坐在这看喷泉?”
闻潭起身想走。
沈天遇伸出左手,拽住了他的手腕:“看见我就想走?我也没那么讨人厌吧。”
闻潭挣脱不开,只能僵硬地坐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沈天遇:“猜的,我看到萧万枫了。”
有个小男孩的皮球滚落到了这边,沈天遇一伸手把球截住了,把球扔了回去。
闻潭:“哦。”
沈天遇微微侧过脸:“新剪的头发?”
闻潭:“嗯。”
沈天遇:“是因为要来见我吗?”
为什么这人总是能这么理直气壮又自然无比地说出自恋的话?
闻潭这么想着,就这么问出来了。
沈天遇:“我只是以己度人。”
闻潭微微愣住。
沈天遇看着他:“其实是我让林琅邀请萧万枫的。我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赌,他可能会带你来。”
“来之前,我理了头发,刮了胡子,全身上下都换了新衣服,”沈天遇自嘲地笑了几声,“很傻,是不是?”
沈天遇说完,停了下来,无声地看着他。
眼睛里是静默,是安宁,也是沸腾的海洋。
初夏的夜空漆黑寂静,凉爽的晚风从旁穿过。
远处的小孩还在跑跳打闹,但闻潭好像忽然听不见那些声音了。
耳朵里只剩下头顶的树叶哗哗作响。
……不能这样。
闻潭挣扎着想。
好不容易,他们分开了,一切都向更好的方向发展了。
闻潭强迫自己从情绪中抽离,倏地站了起来。
沈天遇也立刻站起来,抓住了他的肩膀。
闻潭:“我要去找萧万枫了。”
一听到萧万枫的名字,沈天遇皱紧了眉头:“你别再装了,你就是用他气我,我知道的。”
闻潭:“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出的结论,我有我的生活,你也有你的生活。就像我不会去干涉你吃谁的蛋糕,我也请你不要干涉我。”
沈天遇抓肩膀的力道忽然加大了:“我就知道,我接林琅的蛋糕,你吃醋了,对不对。”
闻潭忍无可忍:“你简直是……”
沈天遇不由分说,低下头来,吻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从前的缱绻,也不同于生气时的粗暴,反而有点小心翼翼的意思。
从唇边开始吻起,然后一点点探入,耐心细致地挑动他的情愫。
闻潭越动,沈天遇抱得越紧。
闻潭担心被人看到,焦急地警告:“放开我!”
“不要,”沈天遇竟然一本正经地耍赖,“我好多天没有看到你了,放开的话,你又要跑了。”
他可以清晰地摸到闻潭皮肤的温度。
从他吻他开始,他的皮肤温度就开始直线上升。
稍微用力一点,皮肤似乎就会变成淡粉。
闻潭对他明明是有感觉的——这个认知让沈天遇心中一喜,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闻潭冷不丁开口:“所以,你是想让我被拍到,又身败名裂一次吗。”
沈天遇的动作顿住了。
“对不起,”沈天遇立刻道歉,“我没有这么想……”
说是这么说,却并没有放开他。
不远处,打闹的小孩子被母亲喊回酒店里了。
喷泉池边上重新恢复了平静和安宁。
闻潭收回目光:“那就拜托你,放过我。”
沈天遇手上的力气紧了紧:“我能摸出来,刚刚,你的身体明明在绷紧,我吻你的时候,你全身都在颤抖……这段日子你也很想我,对不对?”
似乎急于验证自己的猜测,他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背脊。
闻潭心里只有绝望。
又是这样。
每次都是这样。
沈天遇口口声声说尊重他,可是每次都只是顾着自己一时的念头。
想把他当代餐就当代餐,想不理就不理,舍不得了就又不由分说把人抓在手心。
像是被宠坏的小孩对待自己的玩具。
可他不是玩具,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闻潭忽然笑起来:“沈天遇,你是不是觉得,离了你,我只能过苦行僧一样的孤寂生活?”
沈天遇一怔。
“你非要觉得我忘不了你,也不是不行。不过,不是只有你会把别人当替身,”闻潭露出一个轻浮的笑,“你不知道吗?萧万枫,也和你很像。”
沈天遇的表情凝住了。
他沉下脸:“小潭,你……你不要为了气我,乱说这些……”
“再说了,萧万枫的长相和我一丁点也沾不上,”他似乎找到论据,脸上恢复了一点自信的神情,“从眼睛到嘴巴,明明哪里都不……”
闻潭平淡道:“你不知道也很正常。长短挺像的,不过他比你粗,也比你时间更久。”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沈天遇呆滞了。
他呆呆地望着闻潭,像是听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说什么?”
闻潭有些不忍,但还是狠心道:“我说——我和萧万枫睡过了……”
话音未落,沈天遇打断了他:“不可能。”
他的肩膀带着整个身体都在发抖,抓着他的胳膊:“你骗我的……骗我的,是不是。”
闻潭被抓得疼,但还是坚定地摇头。
沈天遇抓得越来越紧:“我不信……你,你跟我上车,我要检查你的身体。”
他动手拽他,力气可怕地大。
闻潭忍无可忍:“我不是你的所有品,我想跟谁上床就跟谁上床,你凭什么管我!”
真可笑。
检查,怎么检查?
检查他是不是只有过他一个男人吗?
那他可不可以也在每次恋爱前检查对方是不是真心呢?
闻潭用力想甩开他,但沈天遇像是发了狂,死死地抓着他,根本挣脱不开。
正纠缠着,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你疯了,放开他!”
萧万枫用力想把他拽出去,然而沈天遇根本不放手。
萧万枫焦急地问闻潭:“怎么回事?”
闻潭喘了口气:“我说,我们睡过了,他不相信。”
萧万枫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很快反应过来,对沈天遇道:“就这么点事?”
沈天遇并不理他,只是直直地看着闻潭。
他低声哀求他:“小潭,你跟我说实话……只要你说,你是骗我的,我就无条件相信。”
闻潭还没来得及说话。
萧万枫嘴角勾出一个风流的笑,望向沈天遇:“老沈,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
他的笑容蛊惑人心:“凡是进了我家的美人,你见过哪个是清清白白出去的?”
沈天遇终于看向他,眼神刺如寒冰:“想骗我的话,也把谎话圆好,他长相这么普通,哪里入得了你的眼?”
“看来你还是不相信啊……要不要我告诉你,他胸口左侧,靠近心脏的地方,有两个黑色小痣?”
萧万枫舔了舔嘴唇,笑容邪气:“小潭亲起来……很软,很润。”
沈天遇一拳打在萧万枫左侧颧骨上。
不等他反应,直接抓着闻潭往地下停车场走。
闻潭被他一路拖着,跌跌撞撞地进了停车场,被扔进副驾驶座,晕头转向,急忙要去开门。
啪嗒一声,车子反锁上了。
沈天遇脸色阴沉,驾驶着香槟色豪车,以惊人的速度一路向外狂飙,汽车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闻潭吓得说不出话来。
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沈天遇冷冷开口:“不想更加激怒我的话,就把你的嘴闭上。”
他看起来的确是在极力忍耐怒火,双手死死地抓着方向盘,青筋暴露,指间发白。
忽然身后亮起两道光。
闻潭一看后视镜,发现萧万枫开着车追上来了。
沈天遇眉头拧紧,在下一个分叉口时忽然转向,想甩掉萧万枫。
闻潭开始意识到不对劲。这家酒店建在深山,建筑面积很大,几乎占了整个山头,山间公路盘桓交错,地势陡峭,平时开都要小心翼翼地放慢速度。
而沈天遇现在的情绪在失控的边缘,不仅没减速,反而越开越快。
“沈天遇!”他焦急地喊他,“你,你不要开这么快,我……”
还没说出下半句,斜刺里突然滚落一个巨大的石块。
沈天遇像是突然惊醒,猛踩刹车,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车辆直直地朝山体撞去。
闻潭昏迷的前一秒,只记得自己下意识地扑了过去,护在沈天遇的身前。
好像有什么东西蹭到了左脸颊的皮肤,随后脸颊变得热热的。
有点粘稠,大概是血,他模模糊糊地想,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到疼呢。
真是可笑,他悲哀地想,哪怕受了这么多的伤害,他还是爱他入骨,无法自控。
闻潭只感觉自己睡了漫长的一觉。
等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模模糊糊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清晰了一点。
浑身像是被殴打过一般,散了架的痛。
细细密密的疼痛如同针刺,从全身上下侵袭而来。
片刻后护士推门进来,发现他醒了,立刻跑出去喊医生。
十几秒后,医生和沈天遇一起进来了。
沈天遇脸上毫无血色,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和长裤,只有在与他对视的一瞬间,目光才有了些微的变化。
闻潭看了他一眼,又把眼睛闭上了。
医生在床边问他感觉怎么样。
闻潭木然地闭着眼,好像什么也听不见。
他们在他床边小声交谈,说着什么术后康复,二次手术,创面缝合之类的东西。
闻潭隐约捕捉到几个字眼“可能没办法完全……”“大概一辈子……”。
他睁开眼:“什么一辈子?”
声音粗哑得有些吓人。
医生看了沈天遇一眼。
沈天遇搓了搓脸,疲惫道:“您先出去吧。”
医生拿着病历本离开了。
沈天遇在床边坐下来,温柔地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闻潭:“我以为我会死,可惜了。”
沈天遇卷起衣袖,给他看胳膊上可怖的暗红色伤疤:“医生说,如果不是你挡在我前面,这条胳膊,可能从此就废了。”
闻潭:“那你错失了一个成为杨过的机会。”
沈天遇没有笑。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欲言又止,似乎脑内正在激烈挣扎。
闻潭:“我会终身瘫痪?”
沈天遇摇头:“你胯骨受了轻伤,修养一阵就好。”
闻潭:“那是脑震荡加重了?”
沈天遇:“也不是。”
闻潭有些烦躁起来。他不明白有什么说不了的,一辈子,一辈子怎么样?是他这辈子都不能坐车了?
大概是全身都在疼的缘故,他无法控制地心烦气躁。
但是四肢确实都是有知觉的,也都能按大脑指令动,他微微放了点心。
既然沈天遇不肯说,他掀起衣角,开始仔细查看自己身上哪里有伤疤。
他不太动得了,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勉强掀起一点,额头上立刻有了细细密密的汗。
沈天遇按住他:“你才苏醒,不要乱动。”
闻潭大吼:“那你说啊!”
吼声一出,两个人都愣了愣。
闻潭从来没有这么粗鲁崩溃地大吼过,即便是从前被软禁,也从来没有过。
闻潭吼完,大脑缺氧,跌回枕头上。
因为情绪激动,面部皮肤撕扯,他忽然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来自他的……左侧脸颊。
闻潭忽然意识到什么,吃力地举起手,向左脸颊摸去——
狰狞的,歪歪扭扭的伤疤。
他隐约想起事故发生前的那几秒,似乎是有玻璃碎裂。
玻璃原本都要扎在沈天遇脖颈上了,结果他身体一挡,扎在了他的侧脸上。
沈天遇抓着他的手:“你放心,我会用一切办法,帮你做手术去掉……”
闻潭摸着自己的伤疤,却忽然微笑起来。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的笑。
沈天遇愣愣地看着他:“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如愿以偿了,真好,”闻潭看着他,目光澄澈,笑容如同孩童般明亮,“不值得高兴吗?我终于,再也不是谁的替代品了。”
冥冥之中,很多事情似乎是注定的。
沈天遇因为他的侧脸而挑中他成为“代餐”,他又是为了保护沈天遇,亲手毁了自己的侧脸。
他们的关系已经太扭曲拧巴,赝品也确实到了该回收的时候。
那就,这样吧。

意料之中,沈天遇依然没有放他走。
他们重复着之前无数次上演过的场景,沉默,软禁,亲吻,恳求,拒绝,爆发,再次沉默,然后循环往复。
沈天遇让医生直接住进家里来随诊,工作直接在家里做,不消说价格高昂的进口药物和治疗机械。
闻潭的病情在好转,左脸的伤疤却一直反反复复不见好。
沈天遇不再去公司,每天在家陪着他,亲手服侍他的一切生活起居,任劳任怨擦掉他吐到他身上的呕吐物。晚上从背后搂着他入睡,前胸贴着背脊,呼吸同频,心脏共振。
这场车祸似乎没有改变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改变了。
闻潭不再去问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只是白费力气,而他必须珍惜自己的力气,不然就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他大概能猜到沈天遇为什么不肯放过他。
某次深夜,他听到睡梦中的沈天遇喃喃自语,声音沙哑无助,似乎是在喊母亲。
闻潭没什么表情地听着。
有钱人的烦恼无非就是那些,缺爱,缺权,以及想要更多的钱。
他无法解决沈天遇的人生命题,这件事也不该由他来解决。
萧万枫报了几次警,沈天遇这些年在京安市根基之深又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公子哥能撼动的,即便他卖了萧家老爷子的面子,哪个人又能不看天茂三分薄面。
第四次报警,沈天遇不得不去警局做笔录,萧万枫趁着这次机会把闻潭抢了出来,一路风驰电掣带他上了飞机。
“走了就不要回头,”萧万枫对他说,“不然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闻潭从飞机舷窗看下面柔软洁白的云朵。京安市的房子都变成一个一个乐高玩具式的小格子,一条大江横跨东西,把京安市隔成泾渭分明的两半。
他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了。他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所有的悲喜,纠缠,遗憾和留恋,从此都成了京安市上空漂浮的一粒尘埃。
或许某个大雨冲刷的夜晚,浮尘会随着雨水落入地表,汇入江河,成为某个鞋底沾上的不知名污垢。
但总归,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萧万枫在R国给他找好了语言学校,S大有相关的留学交换政策,在R国合作大学的课程可以抵扣学分。
闻潭拿出小镇做题家的优势,花半年的时候通过了交换生的考试。
狭长而闭塞的岛国,当地人文风气相对疏离,都营地下铁的列车里总是十分安静,闻潭并不讨厌这一点。
他很快地适应了新生活,每天除了换药吃药就是上课学习。
他出门时习惯戴一个大大的口罩,这样可以遮住他的伤疤。
萧万枫尽力帮他找医生治疗,但也不敢太大张旗鼓,担心太招摇会把沈天遇引来。
说来奇怪,自从离开京安市之后,他的伤疤开始缓慢愈合,尽管外人看来依旧会吓一跳,但总归是在好转。
萧万枫陪着他在R国,每天无事可干,不消几个月就把周围大大小小的红灯区歌舞厅摸熟了。
玩归玩,萧万枫回家时却总还是衣领规整的好男人模样,会把高级餐厅的烧鸟寿司打包回来给他吃。
闻潭不大明白那些简单的烤肉为什么能卖出天价,吃着总觉得不够熟,索性回锅炒个蛋炒饭。
偶尔也用来煮罗宋汤和鸡汤。
萧万枫回家越来越晚。
有几次是妆容浓艳的女孩子送着醉醺醺的萧万枫回来,女孩子看到来开门的闻潭,被他脸颊上可怖的伤疤吓得花容失色。
闻潭面不改色把萧万枫接过来,熟练地给对方一笔小费。
后来终于有一次,闻潭写完作业从楼上下来,正好撞见萧万枫和一个男孩子在楼梯半道热吻。
萧万枫慌忙把男孩子推开了。
那男孩子却笑吟吟的,一副了然的样子,问他们:“3人,一緒に?”
萧万枫大窘,呵斥着把那男孩子赶出去了。
他回来向闻潭道歉:“这是个误会……”
闻潭笑笑,并不在意的模样。
隔天早上他就开始收拾东西,毛巾,水杯,袜子,衣服。恍惚间觉得这场景很熟悉,好像很久之前在京安市也上演过。
萧万枫理亏,却还是按住了他的箱子:“真的不给我一次机会吗。”
闻潭:“你帮我垫付的医药费,住宿费,学费,我一直都记在账上,将来赚了钱一定会尽快还你。”
萧万枫:“只要你点头,这些都可以不用还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闻潭在他心里的地位真的不一样了。
换药的时候,再疼痛,闻潭也是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孤独地行走在异国的大街小巷,背着黑色的双肩包,只露出一双澄澈的眼睛,像个游历人间的幽灵。
萧万枫总是不自觉地被他吸引,而且了解越深,陷得越深。
他从前从没有见过闻潭这样的人——明明瘦弱渺小容易生病,却坚韧如顽石,好像怎样都能活下去。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不用还 ,”闻潭道,“不过,谢谢你,烧鸟煮汤很好喝。”
萧万枫长叹一声,放他走了。
他安慰自己,他从来没有哪一项赢过沈天遇,但总归在心境这一项上,还是略胜一筹了。
闻潭开始了在D市的漫长的独居生活。
房子租得很艰难,他不愿意再接受萧万枫的好意,只能自己去网站上找房源。但当地不少居民不愿意租给外国人,租赁也有一大堆的手续和条件。
最后通过语言学校的老师牵线,终于租到一个还算便宜的ILDK。
小叔叔每个月会给他寄钱过来,他把钱单独存到一张银行卡里,分文未动。每天上完课就去便利店药妆店或者拉面店兼职,以此维持生计。
为了不吓到别人,他工作的时候通常都戴着口罩。
手泡在水里洗盘子,隐隐发胀。闻潭忽然想起刚到京安市的时候被学校的小混混欺负,当时那些人好像也是让他洗东西。想着想着哑然失笑,觉得自己这辈子好像和洗东西干上了。
人孤独的时候,不用去思考外界的看法,好像反而会从困苦中生出巨大的力量来。
他的生活艰难但又变得无比简单,每天就是上课读书,打工赚钱,偶尔搭乘地下铁漫无目的地在城市中游荡,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去想。
R国是温带海洋性季风气候,常年气候温和。没了烦恼,闻潭的睡眠质量开始直线上升,因为多吃多睡,晒不到阳光,人也肉眼可见地变得白胖了些。
在药妆店打工的第三年,闻潭脸上的最后一点结痂也脱落了。
经过长期的治疗,当初可怖的伤痕都消弭了大半,但是还是能看到清晰的凹下去的一道痕迹。
医生说的没错,他的确要带着伤疤过一辈子了。
可能因为早有心理准备,他倒是接受良好。
他攒了一些钱,这是他在R国的最后一年,不久后他就可以拿毕业证回国了,所以他陆陆续续结束了手上的兼职。
在药妆店兼职的最后一个月,他从老板娘手里买来了清仓处理的临期化妆品,每天晚上跟着网上的教学视频,一点一点地学着化妆。
本意只是为了遮盖伤痕,但单独涂抹那一块地方又有些突兀,只能全脸都上了一层粉底。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又把眉毛修了修,把下巴冒出来的胡茬剃得干干净净。
担心出门会被人以为是人妖,只敢自己在家里练习,后来觉得勉强能见人了,也不敢化着出门。
去学校拿毕业证的那天,他终于化着妆,摘了口罩,小心翼翼出门。
这是三年以来,他第一次敢不戴口罩,大大方方地走出门。
他怀疑很多认识的人压根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出公寓时遇到邻居大叔,大叔眼睛忽然瞪得滚圆,盯着他,像见了鬼一样。
闻潭跟他打了好几声招呼,大叔都没什么反应。
闻潭有些忐忑,然而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又被陌生人回头看了好几次。
他有些抓狂,到学校之后抓着同学,不安地问:“おかしいですか?”
同学目光惊异地看着他:“潭、潭ちゃん?”
闻潭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化妆水平很臭,也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但只要大家还能认出他来……难看就难看点吧。
总比顶着一脸疤出去吓到人的好。
他也挺郁闷的。明明除了遮伤疤那块,其他地方都只是上了薄薄一层粉底而已,顶多让肤色亮了点,怎么一个两个看见他都跟见了鬼一样?

闻潭坐飞机回国那天,萧万枫没有来送他。
他想当面请萧万枫吃顿饭,感谢他在他刚来日本时的照顾,但萧万枫婉拒了。
“你一定要坚持的话,我又要怀疑你在给我机会了。”
闻潭无奈:“只是出于感激的请客……”
“那就放着,让你一辈子欠我这份情好了。”
闻潭也不管他收不收,把自己的存款转了一半过去。
他迫切地想把钱还给他,但回国工作还要租房,不得不给自己留下一点积蓄,免得无家可归。
航班的目的地是裕海市,一座经济高度发达的沿海城市。
他的选择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京安市承载了他太多难堪的回忆,担心遇上认识的人,所以不能去;他已经和家里闹掰,所以也不可能回春安县;他急需赚钱来还给萧万枫,不能选择稳妥的体制内工作,必须要到大城市闯荡。
裕海市是仅次于京安市的国际化大都市,工资高,生活节奏快,工作机会也相对更多。
飞机一落地,闻潭就马不停蹄去看房子。
他回国前在租房APP上联系了几个价格合适的房源,裕海市寸土寸金,不过耐心找还是能在郊区找到一些价格低廉的租房。
环境差点就差点,他在R国的三年什么苦头都吃过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经过一个下午的看房,最终敲定了位于城西一套公寓里的小单间,民用水电,离地铁站2公里,一个月2000块钱,半年一租。
当天晚上把家里收拾了一下,添置了生活用品,洗完澡累得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上醒来,满怀期待点开邮箱和找工作的APP,查看之前投的简历有没有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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