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潭的目光暗了暗,给房东打电话,说自己暂时不租了。
房东很惊讶:“你叔叔都替你谈好了啊。”
“计划临时有变化……不好意思,麻烦你了,这件事不要告诉他。”
萧万枫顶着日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他今天穿着黑色T恤和工装迷彩短裤,戴一顶黑色鸭舌帽,脖子上挂一条时兴的银色古巴链,额头上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我找了一大圈,你这小区入口怎么这么难找,还有这地儿也太偏了。”
他用手背擦了擦汗,四处环顾了一圈,皱起眉头。
“这什么上世纪的老破小啊,你就住这?”
绿化一塌糊涂,草坪上光秃秃的,健身器材也都缺胳膊断腿,在长年风雨的冲刷下锈迹斑斑。
闻潭低着眉眼,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没办法,其他地方的房租都太贵了。”
“你早说啊,住我那不就完了,我家光客房就有四五间,”萧万枫道,“你没付房租吧?”
闻潭:“我是想拜托你,能不能帮我找更便宜一点的房子……”
“还找什么租房啊,”萧万枫拎过他手里的行李箱,“你要实在过意不去,以后每天给我做顿饭,就算交了房租了。”
一辆黑金路特斯缓缓行驶过来,停在路边。
萧万枫帮他把东西拎上去,和他一起坐在后排。
萧万枫先是装模作样和他聊了一会儿天气,然后还是按捺不住,斟酌着问道:“你和沈天遇……”
闻潭:“分手了。”
萧万枫:“是因为……那张照片?”
闻潭没想到萧万枫都知道了。
想来,萧万枫是天茂的股东之一,网上传八卦又快,他知道这件事也不奇怪。
闻潭摇摇头:“是,也不全是。谢谢你之前给我讲宠物猫的故事。”
萧万枫:“你……都知道了?”
闻潭:“嗯。”
之前萧万枫给他讲过一个关于养宠物猫的故事,但他当时情窦初开,哪里听得进去。
现在想起来,萧万枫当时其实暗示得很明显。
萧万枫叹气:“我后来犹豫过好多次,要不要直接告诉你,又怕你接受不了。”
“没关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闻潭道,“撒一个谎要用一千个谎来圆,总会有纸包不住火的那天。”
“我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是事实,总要接受。”
萧万枫觉得闻潭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闻潭之前虽然闷,但是还是一个天真单纯的小男孩儿,眼睛总是亮晶晶的。
现在……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脸上波澜不惊的,但也不再有那种纯粹的笑容了。
萧万枫拍拍他的肩膀:“会过去的。”
他其实又何尝不知道,闻潭打电话找他,并不是为了让他帮忙找便宜租房。
但闻潭主动向他示弱,这让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得到了强烈的满足,他也乐得装傻。
聊了没一会儿,闻潭昏昏欲睡。
虽然已经出院了,但脑震荡留下了些后遗症,他现在不太能剧烈运动或者频繁跑跳,稍微费些心神就会头晕。
这也是为什么他需要休学。
一方面是恐惧同学的目光,另一方面,他的身体不允许他投入这样耗费精神的事情中。
医生说起码修养一年。
闻潭的头一点一点的往下滑。
萧万枫轻声吩咐司机开慢一点,然后往下面坐了一点,把闻潭的头小心翼翼搁在自己肩上。
闻潭当时其实没有完全睡死。
他清晰地感知到了萧万枫的动作,但他没有拒绝。
到家后,萧万枫把家里二楼最大的一间客房分给了他。
即便只是一间客房,也比闻溪晨给他租的房子要宽敞。
京安市的房子实在是贵得吓人。
萧万枫手插在口袋里,倚靠在门框上,一副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模样。
他笑眯眯地问他:“怎么样,对寝殿还满意?”
闻潭不好意思地笑:“很好了,有我老家的房间两倍大呢。”
萧万枫本想让他今天好好休息,但闻潭说,想出去散散心。
闻潭突发奇想似的:“我想去游乐园。”
萧万枫一愣:“你不是脑袋受伤么,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摩天轮,跳楼机,云霄飞车……哪个是他能玩的。
怕不是嫌自己凉得不够快。
而且他的体力也不足以支撑他走太多路。
但闻潭罕见地固执起来,说哪怕看看花车游行也行。
萧万枫:“你以前没玩过游乐园?”
闻潭笑了笑:“春安县只有一个很老的游乐园,小时候,我只有考得很好的时候才被允许去坐一次旋转木马,因为旋转木马的门票最便宜,只要五块钱。后来有一次我和妹妹一起去坐,妹妹不小心从木马上摔了下来。我没有照顾好妹妹,妈妈为了惩罚我,再也不让我去游乐园了。”
年少时的遗憾,很轻易地就会变成一生的执念。
萧万枫听着心酸,难以想象闻潭是在怎样的家庭环境中长起来的。
叹了口气:“好吧。”
京安市有很多出名的大型乐园,还有很多电影衍生IP的热门乐园,不过这些地方人流量都很恐怖,哪怕工作日也是人挤人。
萧万枫挑了最热门的一家。
他与园区的中华区总经理熟识,打了个电话,等到了地方,直接从速通通道进去。
对方准备好了一辆小型观光车,这样可以避免拥挤。
萧万枫熟练地和对方寒暄:“辛苦你了。”
对方摆摆手:“小事,你们玩,有事打电话给我就行。”
“特权”对于萧万枫这样的人来说,似乎是家常便饭。
闻潭看着外面仍在排队的游客,道:“我本来也应该在外面排队的。”
他和萧万枫并不是一个阶级的人。
完全是沾了萧万枫的光,他才能悠闲地坐在观光车里,免掉了拥挤。
萧万枫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什么?”
闻潭把目光收了回来:“没事。”
虚妄而短暂的快乐,就当他放纵这一回。
萧万枫怕他被挤到,只让司机师傅沿着路边慢慢开。
闻潭全程都很安静。
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身边热闹的人群,远处壮观的巨型摩天轮,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粉色蛋糕小房子,造型奇异的场馆建筑。
萧万枫一直在说着笑话逗他。
“我去年来了一次,看那个什么4D电影,好家伙,那个泡沫假雪喷我一身,跟一夜白头似的。”
“我小时候也没怎么玩过游乐园,爸妈不让。因为有一次我把游乐园设施拆了,那个火箭模型贼逼真,我说店员开价,我买就是了!我爸妈差点揍死我,说丢死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乡下来的暴发户。”
“还有一回,穿玩偶服的工作人员嫌热,把头套摘了。我冷不丁看见,吓得哇哇大哭,说妖怪来了,一头熊长着人脸,被笑了好多年。”
闻潭给面子地扯一扯嘴角,脸上依旧是麻木的。
园区里有很多特色小吃,闻潭没什么胃口,只是在冰淇淋车经过的时候,忽然眼睛盯着冰淇淋不动了。
萧万枫很有眼力见地下车去买了两支花卷冰淇淋。
“真巧,冰淇淋就快卖完了,只剩四支。我心想着给其他游客也留点,就只买了两支,”萧万枫笑眯眯地把更漂亮的一支玫瑰色冰淇淋递给他,“吃了甜点,要开心哦。”
闻潭有些愧疚:“对不起啊,今天要照顾我,你也没办法好好玩。”
“本来我今天就是来陪你的,”萧万枫摸摸他的后脑勺,目光温柔,“你能开心,我今天的目的就达到了。”
萧万枫的目光,温柔中带着些炽热。
闻潭避开他的目光,小口小口地吃着冰淇淋。
正吃着,无意中眼光往旁边一瞥,瞥到右后方有个熟悉的黑色身影。
闻潭探头出去看了看,又没看到什么。
萧万枫:“怎么了?”
闻潭:“……没什么。”
大概是错觉,他心想。
不知道是饿了,还是冰淇淋太好吃。
闻潭吃完蛋卷,舔舔嘴唇,小声地道:“还想吃……”
萧万枫:“这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我带你去吃饭吧,上回我吃过一个照烧鸡排饭还不错,就在对面。”
闻潭固执地要吃冰淇淋。
平时看温吞老实的人,倔起来就像小孩子,说什么都不管用。
萧万枫哭笑不得:“行行行,我去给你买。”
把观光车开到冰淇淋车所在的区域,萧万枫跳下车去找。
闻潭在观光车上发了会儿呆。
他今天其实一直有种隐隐的被监视感。
总觉得,好像有人在跟着他们,偷偷看他们。
……真的是错觉吗?
萧万枫去了很久。
十分钟后,才匆匆拿着两支冰淇淋回来。
萧万枫脸色有些古怪,挤出一丝笑,故作轻松地道:“你说巧不巧,冰淇淋车就快收摊了,剩的那两支被我拿下了。”
闻潭盯着那两支冰淇淋。
冰淇淋的尖顶都已经融化成了圆顶,边缘也有白色冰淇淋奶流下来,显然并不是刚从冰柜拿出来的。
他没接,看向萧万枫:“真的是从冰淇淋车上刚买的吗。”
萧万枫看着冰淇淋融化的圆顶,神色尴尬。
闻潭直接跳下去,往回走了几步,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沈天遇,出来。”
几秒钟后,穿着黑色衬衫长裤的男人沉默地从建筑后面走了出来。
指尖是微微沾湿的,融化的白色冰淇淋奶。
作者有话说:
你小子(指指点点)知道老婆烦你,所以只敢偷偷跟着是吧
老沈:老婆,给,冰淇淋,甜甜
小潭:我看你像个冰淇淋
闻潭心情复杂:“你跟踪我?”
沈天遇依旧是惯常的淡漠神情,脸上丝毫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剩下两支冰淇淋,正好被我买了,仅此而已。”
傻子才信。
闻潭瞪萧万枫。
萧万枫举双手辩白:“我事先也不知道,他主动愿意让给我,我才拿的。”
这两个人,一个把他当傻子玩,一个把他当小孩逗。
闻潭生了闷气,观光车也不坐了,转头往园区出口走。
萧万枫在后面追:“哎,你不能走太多路,你慢点。”
沈天遇也不声不响地跟了上去。
出了园区,闻潭发现沈天遇跟在自己后头,恼火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上次在医院,他们是当着小叔叔的面分手的。
闻潭已经下定决心一刀两断,不再和他有任何瓜葛。
沈天遇停下脚步:“……我看看你,状况好不好。”
闻潭:“现在看完了,你走吧。”
沈天遇:“你没办法住学校宿舍,现在住在哪里?……京安市的房租太贵,我怕你住不好。”
“那就不必担心了,”萧万枫幽幽道,“他现在住在我家。”
沈天遇眉头立刻拧紧了,死死盯着萧万枫。
“你瞪我也没用,闻潭自己愿意的,”萧万枫冷道,“明年我就退出公司了,我做什么,你管不着。”
“萧万枫,我跟你这么多年朋友情谊,开公司结识人脉哪样不带你,”沈天遇脸色阴沉,“你他妈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是吧。”
“别说的好像都是你施舍的一样,你开公司我又不是没投钱,这是两码事,”萧万枫立刻道,“你和闻潭现在已经分手了,他现在是自由的个体,愿意住哪里住哪里,你无权干涉。”
沈天遇太阳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少他妈找借口,我跟他还没分手的时候你就已经惦记上了!”
一向高冷自持的沈总,很少有这么气急败坏的时刻。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大,旁边有游客好奇地看过来。
萧万枫承认得坦坦荡荡:“我是惦记,可我也没做什么,是你自己把他推远的。”
“你亲手打碎了他的梦,现在他不愿意再蒙在鼓里了,有什么错?如果有一个人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你不肯向别人交付真心,就不要怪别人转身离开。”
沈天遇显然是被刺激到了,冷笑道:“萧万枫,你也有脸说这话?你要不要告诉闻潭,你他妈一年换多少个男朋友女朋友?!”
两人都攥紧了拳头,火药味浓得几乎要引爆炸药桶,眼看下一秒就要打起来。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边。
游客们看到两个英俊男人居然在争抢一个男人,纷纷投来兴奋揶揄的目光。
闻潭恨不得当场逃离。
他挤上前,把两人隔开:“够了!”
转头对萧万枫小声道:“走吧。”
沈天遇抓住他的手腕,激动地道:“小潭,你不了解他,他换对象比换衣服还勤,私生活混乱,他现在就是趁虚而入,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闻潭挣扎:“你放开我!”
沈天遇死死地抓着不放:“你跟我回家,我们从头来过,好不好。”
闻潭:“不好!”
他深吸了口气:“沈天遇,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再缠着我,我报警了。”
沈天遇的动作僵住了。
闻潭把手腕从他手心里抽出来,拉着萧万枫,头也不回地走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闻潭没再出过门。
不吵着要到游乐园玩,也不出门散心,萧万枫想喊他出门透透气,他推脱头疼走不动,拒绝了。
一天里百分之五十的时间,几乎都坐在庭院的黄色藤椅上看书。
剩下百分之五十,分给了吃喝拉撒睡。
萧万枫站在门框边看他,偶尔心想,闻潭看起来很像那种适合豢养的小宠物,比如无毛猫什么的。
性格温顺,不声不响,不给人添麻烦,好照顾好养活。
就是无趣了点。
闻潭住进来之前,萧万枫一周里起码有六天时间都不回家。
他每天早上都可能在任意一个美人的房间里醒来,美人可能是某娱乐公司的新签约艺人,也可能是某某酒吧的美艳舞娘。
反正家里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偶尔工作对他来说只是找点事做。
蹦迪到深夜是家常便饭,兴致来了,也会上公海游轮通宵玩牌。
他的人生信条“及时行乐”。
一成不变的生活对他来说是酷刑,只有不断的感官和心理刺激才会让他身心舒畅。
闻潭住进来之后,萧万枫装了好几天的正人君子。
待在家里,跟在闻潭后面嘘寒问暖,雇了阿姨来照顾他,有求必应。
闻潭反应淡淡的:“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我有什么可忙的,”萧万枫不着痕迹地捋了捋他的头发,“我现在放在心上的只有你。”
他还要继续摸闻潭的脸颊。
闻潭往右边一让,避开了。
萧万枫的手僵在半空中。
“抱歉,”闻潭站起身,“我有点困了,回房间睡一会儿。”
萧万枫笑笑,把手收回来:“快去吧。”
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萧万枫在情场上从来都是常胜将军。
闻潭对他而言是一个例外,他身上有种吸引他的特质,即便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依然觉得闻潭是特别的。
或许因为他身上的单纯质朴。
或许因为,他曾经看到闻潭望着沈天遇的眼神,那么的炽烈诚挚,是他在任何情人眼睛里都没有看到过的。
人对于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总是无比渴求。
连续多日不不回消息,萧万枫的手机接到了轮番轰炸,小情人们一个个声泪俱下地跟他撒娇,问他为什么突然消失,是不是不要自己了,是不是有新欢了。
萧万枫烦得通通拉黑了。
美人就像美食,端上餐桌的一瞬间最让人垂涎欲滴。
一旦时间长了,开始琐琐碎碎念叨着什么“负责”“忠诚”,就变得面目可憎,难以下咽。
他现在像着了魔,满脑子都只有闻潭。
闻潭越是冷淡沉默,他好像越是着迷。
七月初,天气渐热,闻潭身上松快了些。
大概也是觉得成天待在家里太闷,偶尔会同意萧万枫的邀请,出门吃个饭看个电影什么的。
闻潭看片子口味很杂,除了青春爱情片,几乎什么都看。
有一次新片实在都看完了,闻潭指着影院里的海报,说要不看这个吧。
于是萧万枫带他进去看了一个半小时的动画片。
看一个光头男人和两只熊拌嘴吵架,叽里呱啦的,屁股都坐疼了。
影院的爆米花发潮,也不太甜,很难吃,萧万枫吃了两个就不吃了。
闻潭专注地看着电影,嘴巴里嚼着爆米花的样子,有点像小仓鼠。
萧万枫看着看着就有点心痒,悄悄把手搭在他的大腿上。
闻潭一惊,豁得站起来,一桶爆米花都散在地上。
“……抱歉。”
萧万枫脸色有些青,但还是忍着气,道:“没事。”
回去的路上,萧万枫一改往日的风趣健谈,一路沉默着。
闻潭有些不安,但也没说话,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晚上闻潭洗澡,一如以往,小心地把浴室门反锁好。
冲沐浴露泡泡的时候,隐约听到外面有转动门锁的声音。
他怔了怔,手按着腹部,抿紧了嘴唇。
片刻后,声音消失了。
闻潭垂下眼睛,任花洒的水从上而下冲刷自己的身体,头发潮湿地遮住他的额头和漆黑的眼睛。
他的头发很久没剪了,长得垂到了肩上,他身量又小,远远看着雌雄莫辨,像个英气的女孩儿。
前几天萧万枫状似无意地开过玩笑,说爸妈催婚催得厉害,明年过年不如带他回家,让他扮演自己的女朋友。
闻潭没搭腔,只是笑了笑。
闻潭洗完澡,吹完头发,整整齐齐地穿好睡衣,拧开了浴室的门锁。
一出门,发现萧万枫坐在他的床边,手里把玩着什么东西。
床上的枕头被翻开了,掉在地上。
闻潭一愣。
萧万枫举起手里锃亮的东西:“……我好心供你吃供你住,你就这么对付我是吧。”
他手里是一把锋利崭新的水果刀。
闻潭有一次出门丢垃圾的时候在小超市买的,十三块八一把,悄悄带了回来,藏在枕头底下。
萧万枫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用药?用强?”
闻潭沉默。
萧万枫把水果刀在指间转了一圈,自嘲地笑了一声:“所以你打算用它怎么对付我?一刀捅死?割腕?还是割颈动脉?”
“我没有这么想过,”闻潭平静道,“如果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那一步,我会把它对准我自己。”
萧万枫怔住。
闻潭走上前,把水果刀插回刀鞘:“抱歉,我没想被你发现。”
萧万枫揉了揉眼睛,忽然有些疲惫:“你来这里住多久了?”
闻潭:“不到十年,大概也不到一年。”
萧万枫摇摇头:“该说抱歉的是我,我太心急了。”
闻潭:“驴子前面吊着苹果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萧万枫笑起来:“我好心给你吃给你住,你骂我是驴?”
闻潭刚洗完澡的样子懒懒散散,半长的头发披在肩上,若隐若现地遮着一半锁骨。
此刻,他随意地倚在书桌上,一条腿微微曲起来,显出一股闲散的神态来。
萧万枫被他懒洋洋的语调勾得有点心热。
闻潭和以前好像越来越不一样了,萧万枫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
气质的变化最大,好像是更成熟,也更勾人了。
但那双眼睛还是和从前一样清澈明亮。
“开个玩笑而已,”闻潭答非所问,“浴室门锁质量不大好,刚才我洗澡的时候一直在响,萧公子有空还是找人修一下,改天有小猫小狗跑进来就不好了。”
萧万枫听懂了。
他面不改色道:“你听错了吧,我刚才也在这,我怎么没听见什么门锁的声音?”
闻潭:“那萧公子有空也应该去医院好好看一下耳科。”
萧万枫闷笑。
闻潭明目张胆赶人:“我要睡觉了。”
萧万枫慢悠悠站起身:“下周六有个朋友过生日,在市中心办晚宴,一起去吧?”
闻潭无可无不可:“都行。”
临走前,萧万枫忽然凑近他的耳朵,低声道:“沈天遇也会去。”
闻潭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身体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僵住了。
萧万枫观察着他的神色:“……你还去吗?”
闻潭很想说不去,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他又没有对不起沈天遇,凭什么沈天遇去了他就不能去了。
这天下又不是沈天遇一个人的。
要说害怕遇见,也应该是沈天遇害怕才对。
闻潭咬牙道:“去,为什么不去。”
萧万枫扳回一城,终于满意地笑起来:“放心,我会给你挑一件漂亮的晚礼服。”
闻潭拒绝了萧万枫给他买衣服的提议。
见前任大抵都会有这样的纠结心情——穿得太随意显得邋遢落魄,太讲究又会显得刻意,一看就是还没释怀。
最后还是决定随意一点,就穿平时的衬衫长裤,干净整洁就好。
唯一的改变是把头发剪短了,不然长发眼看着要盖过肩膀,变成哇哇怪叫的山林野人。
萧万枫喊了惯常给自己做造型的设计师来家里给他剪头发。
设计师拿着厚厚一本照片册,问他想要哪一种。
闻潭问:“哪种最便宜?”
设计师笑着看了一眼萧万枫:“不收钱。”
萧万枫无奈:“这小孩儿倔得很,不肯占我一点便宜,平时电影票都要平摊。”
在闻潭的耳濡目染下,他也是大开眼界,第一次知道买电影票还有那么多的优惠渠道。
连每个月的房租,闻潭都认认真真打了欠条,说以后有钱了一定还给他。
萧万枫自然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只有亲人和爱人之间是无需算账的,人情是最难偿还的东西。
最后设计师给闻潭剪了个简简单单的日系碎盖。
闻潭前些天一直是阴郁的长发形象,猛然把头发剪短,露出光洁的侧脸和脖颈,看起来清清爽爽的,像个高中生。
萧万枫看着镜子里的闻潭,挪不开眼。
闻潭也挺喜欢的。
设计师不肯收钱,闻潭一路追出去,把桌上的一盒点心送给他。
萧万枫逗他:“这可是我买来讨你开心的,你就这么借花献佛呀?”
话音未落,手机里就收到三百块钱的转账。
闻潭:“借你的东西一用,不好意思。”
萧万枫脸都绿了。
周六的生日宴,寿星是京安市某个银行行长的女儿,叫林琅,今年二十二岁。
闻潭坐在飞速行驶的车上,心脏莫名打鼓。
他抚了抚胸口,暗骂自己没出息,紧张什么,吃顿饭罢了。
萧万枫今晚是自己开的车。
他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闻潭,正好看到闻潭的动作:“对了,告诉你一个八卦,林琅之前在天茂实习过。”
闻潭“哦”了一声。
上层阶级之间价值互换,天茂又是圈子里数一数二的龙头公司,家里有点背景的二代都会挤破头想进去刷个履历。
萧万枫:“林琅当时是实习助理,在沈天遇办公室待了八个月,天天给他带自己亲手炖的汤。”
“当时外界都传,林琅马上要成为公司老板娘了。”
“后来有一次,林琅擅自挂断了一个女客户的电话,那个客户是某风投公司的老板,几次三番邀请沈天遇去泡温泉。林琅大概是小女孩儿心思上来,直接赌气给挂了。”
“隔天林琅就被开了,”萧万枫道,“不过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后来沈天遇还亲自打电话给行长道歉,说工作环境辛苦,怕林小姐受罪。”
闻潭:“那还请他吃饭?”
“生意场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东风,哪有那么容易闹翻,”萧万枫打了个转向灯,“何况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对方还挺欣赏沈天遇,觉得他有原则有魄力,难怪年纪轻轻就这么有出息。”
闻潭想起自己从前,也是这么一片赤诚地天天早起给沈天遇做吃的。
想想也挺好笑的,大概很多人想到要讨好沈天遇的方式,都是给他做吃的。
毕竟他什么都不缺。
什么都不缺,就可以随意地把人心踩在脚底践踏。
到了酒店,闻潭一路跟着萧万枫往里走。
宴会厅足有一千多平米,整体是中世纪巴洛克宫廷风,以金色和红色为主色调,墙上镶嵌着一比一复制的鲁本斯巨幅油画,用大朵的红玫瑰和宫灯百合点缀,华美瑰丽。
整个大厅是双层结构,客人们在一楼大厅里闲聊,两排铺着红地毯的长楼梯汇到二楼的主舞台,舞台中央是深黑色的话筒架。
宴席还没正式开始,萧万枫去和认识的人寒暄。
闻潭不想给他添麻烦,就自己窝在角落里吃自助的水果和点心。
偶尔有人经过,好奇地看他一眼,大概是奇怪怎么有人这么穷酸,跑到宴会上来猛吃免费自助。
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自己,闻潭蹭吃蹭得坦坦荡荡。
唯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碰到沈天遇。
不过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碰到。大厅这么大,人流又多,想来也未必会遇到。
闻潭吃得更香了。
片刻后,萧万枫回来了。
看着他吃得满手水渍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你专门来丢我的脸是吧,搞得好像我在家克扣了你的吃食似的。”
闻潭腼腆地笑:“免费的就是香。”
而且没有遇到讨厌鬼。
闻潭大口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脸颊鼓鼓的,眼睛里都是心满意足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