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冲动。
江顾反复琢磨着这个词,脑海中不可避免地浮现了天池中的情景,胸腔中跳动的心脏都变得迟滞了几分。
几个时辰前,山洞天池水。
他们一人一边在疗伤,眼见池水便要没过卫风的鼻子,江顾便游了过去,伸手托住了他的下巴。
他虽然受了重伤,但也不缺那一丝灵力,在原地便能借助灵力将卫风托起来,但他偏偏游了过来,而不等他想明白这件事,卫风的胳膊便顺势搂住了他的腰,湿漉漉的额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含糊不清地出声:“师父……”
他扶在卫风肩上的手微微一顿。
卫风这厮在他面前向来不讲究,浑身上下脱得精光,而他本来想要独自疗伤,也只穿着裤子,卫风赤身裸体在他怀中,温热的肌肤毫无阻隔地相贴,他闭了闭眼睛,想将人推开。
可能是因为这池水疗伤的法子霸道至极,卫风带着丝哭腔,迷迷糊糊地哼唧,“师父,疼……师父,我想回家。”
江顾推开他的手僵在了原地。
卫风从未对他提到过“家”,江顾居无定所漂泊惯了,极南之地那块漆黑的坟塚也不过是他逗卫风说是家,但在他心中是没有所谓家的地方,而卫风大概是见了乌拓,所以想起了阳华宗。
在遇到江顾之前,他的生活还算安稳顺遂。
大概是因为他的体温暖和,卫风搂得更紧了些,离火绳连同着卫风的识海,江顾知道他没醒,便没有再将人推开。
他抬起手,摸了摸卫风湿漉漉的脑袋,周围的鬼纹可怜兮兮地缠住他的手腕,亲昵地蹭了蹭,氤氲的水汽中弥漫着卫风身上浅淡的味道,卫风赤裸的身体伤痕累累却又白得晃眼,顺从温驯地搂着他的腰伏在他怀中,神智不清又可怜无助地喊他师父。
有那么一瞬间,江顾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扣住了卫风的后颈,托起了他的下巴,低头凑了上去。
水波微漾,雾气缭绕,呼吸交缠间,他离卫风的唇仅剩咫尺,只要他想,便能碰到。
他知道那是什么触感,柔软、温热,形状也极为漂亮,齿间还有对锋利的小虎牙,在他们为数不多的触碰中,卫风总喜欢用那对牙齿咬他的嘴角,像是初出茅庐的小兽在标记自己的地盘。
因为他的靠近,卫风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似乎本能地感知到江顾的靠近,皱起眉急切地想要更近,江顾却一偏头,躲开了。
温软的唇擦过耳朵,胸腔中的心脏有种将近窒息的烫意。
卫风伏在他的肩上,不满地哼唧了两声,呼吸又均匀了下去。
江顾听着胸腔中有些急促的心跳,下颌紧绷,他皱着眉闭上了眼睛,手掌抵在了卫风光裸的后脊上,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一定是因为属于卫风的这颗心脏。他自欺欺人地想。
向来纹丝不动的无情道道心却破天荒地开始震荡,平静的识海中泛起了涟漪,又被他强行稳固下去。
到此为止。
他强迫自己将怀里的人放开,却还是没忍住,伸手擦掉了卫风脸颊边的血渍,染血的指腹按在了柔软的唇上,将卫风原本有些泛白的嘴唇揉染得泛起了红。
江顾从未做过如此毫无意义的事情,可他就是这样做了。
他盯着一无所知的卫风看了许久,才放过了那被蹂躏泛红的唇,起身离开了天池。
直到在洞外听见卫风喊他师父,他有些混沌的脑子才逐渐变得清明,看着卫风那副毫无察觉的蠢模样,他心中没有丝毫身为人师的愧疚与自责。
想做便做了,无须在意。
只是他接下来的计划中不需要卫风,对方毫无边界感的靠近到底让他有些乱了方寸,所以就这样将人扔在了原地。
至于他和卫风算什么……也只能算做师徒。
他绝不会顺从所谓的“命定”,将他和卫风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上,至少从现在所处的境况来看,他和卫风绝不可能逾越过师徒关系。
江顾看着远处的浮泉古神殿废墟,压下了心底涌出了一丝不甘,加快了御剑的速度,落在了约定好的地点。
“你来了。”背对着他的人缓缓转过了身。
“记忆封印解开了?”江顾的目光落在他小臂上。
萧清焰不自在地攥紧了拳头,神色紧绷道:“解开了,可惜这份记忆不属于我。”
他之前通过法器,同江顾和卫风一起看完了那少年残灵的记忆, 也终于得知了自己的真实来历——他不过是萧澹借由那少年的鬼躯和那个阿浊的残魂捏合而成的一个“人”, 是萧澹留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的伪玉阶。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母亲如此厌恶自己,也明白了萧澹那不合常理的偏爱, 毕竟没人会因为自己捏造出来的一个物件没用而生气。
“记忆中是何内容?”江顾问。
萧清焰张了张嘴, 神情愈发怪异, “都是些零散的片段, 而且大部分我都看不清楚,不如等我将这记忆还给卫风后,再让他告知你。”
江顾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萧清焰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略尴尬道:“之前喊得那一声实在对不住,若非如此, 聂老是绝对不会信任我的, 咱们之后的计划也无法顺利进行。”
“萧澹知道你的记忆被篡改过了?”江顾道。
萧清焰点了点头,“不过他没说什么, 这对他而言应该是无关紧要。”
他说到这里, 眼底的落寞又重了几分, 之前他答应带江向云和江顾进天地阁,是因为他们说可以帮自己成为天地阁阁主,从萧澹那里回来之后,他心中对这两个人也十分怀疑, 然而江顾和江向云却再次说服了他——他不想就这样浑浑噩噩在父亲的庇护之下过一辈子, 然而真相却远比他以为的还要残酷。
“这具躯体本也不属于我,我可以将这躯体连同记忆一起还给卫风, 再助你离开此处。”萧清焰定定地望着他,“但作为交换,你们必须帮我脱离萧澹的掌控。”
江顾微微诧异,“你当真要如此?”
“我在他营造的假象里活了二十多年,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萧清焰眼睛里流露出几分痛苦和挣扎,“我不是阿浊,也不是萧清焰,江顾,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我不想永远活在萧澹的掌控之下,心惊胆战地等着哪一天,被他炼化在通天路里。”
“好。”江顾答应了下来。
萧清焰对他笑了一下,“我本来以为你是我的命定之人,结果到头来是他人的嫁衣裳……如果我早些去找你,在卫风之前就遇到你,我们现在会不会不一样了?”
“不会。”江顾冷淡地断了他的幻想。
萧清焰愣了一下,“为何?”
“没有这种可能。”
萧清焰像是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苦笑道:“我原本还以为这只是他一厢情愿。”
一道惊雷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萧清焰抬头望去,只见天边已经积聚起了乌黑的雷云,那滚滚雷声似乎在预示着劫雷的到来,不多时便刮起了大风,漫天枯叶迎风飞舞,衬得这片废墟之地愈发萧瑟。
“聂老让我带人看守这片区域,那些修士已经全都被我控制住了。”萧清焰随他走进了那片废墟,“你为何一定要在此处渡劫?”
江顾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寻到了之前鲛人石像所在的大殿,“这里有残留的镇压大阵,阵眼还连通了两处极强的水脉,内里置有神器。”
“你是想借助这些残阵和里面的镜花卷渡劫?”萧清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旋即便担心起来,“不行,这也太冒险了,暂且不说你根本不知道这阵法是如何设置的,镜花卷早已认萧澹为主,你若要借助镜花卷这神器的力量渡劫,他必然会察觉到,而且浮泉古神殿的位置太招摇,一旦聂老他们前来,岂不是白白送命?”
这个打算在萧清焰看来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江顾看了他一眼,“不然我带着你干什么。”
萧清焰猛地止住了脚步,后背直发寒,“什么意思?”
很快他就知道了江顾的用意。
江顾在那原本残破的大阵基础上又增加了数个变阵,这镇压大阵虽然当时已经被他强行毁掉,但他动手时用的是自己捏合而成的元神,其中属于松绥的那部分元神他多加了层护神阵,现在尚未完全消散,只是落在阵中各处,他借此将镇压改化成了渡劫阵法,而他灵力属金,而金又生水,当初萧澹设置这些水系的阵法,所以导致这古神殿中金属性的灵力格外充沛,这也是他最开始来这神殿便注意到的事情——天时地利人和,他选在此处渡劫,便占尽了地利。
而如卫风所说,他发重誓时可以一定程度上躲避天道,那他现在用着卫风的心脏,而萧清焰的躯体曾经是卫风修炼出来的鬼躯,那便能组合出一具渡劫用的躯体来抵抗雷劫,这便占尽了人和。
三占其二,江顾即便重伤在身也敢一搏。
但萧清焰还是忧心忡忡,“聂老和萧澹察觉到了怎么办?”
在他心中,不管是萧澹还是聂老,都是无法逾越的高山。
“八阁和烟雨台对玉阶研究得十分透彻,倘若如我猜测,玉阶可以借助镜花卷的力量,我是玉阶,你也是玉阶。”江顾看向地底依旧在运转的神器,“既然同是玉阶渡劫,为何不能是你?”
萧清焰震惊地指向了自己,“我渡劫?我已经整整六年毫无寸进了!”
江顾难得沉默了一瞬,萧清焰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嫌弃,无力地辩驳道:“停留在大乘大圆满的修士比比皆是,许多成百上千年都毫无寸进,八阁收揽的都是些万中无一的天才,不是天灵根都入不了门,所以他们才年纪轻轻二三百岁就都是真仙金仙,我根骨太过普通了,六年……也不算很久。”
倘若是卫风说出这话,江顾少说也得冷嘲热讽逮住人教训一顿,但话从萧清焰嘴里说出来,江顾却没什么反应,“无妨,我自有办法。”
说话间,雷劫已轰然而至。
千里之外,聂老察觉到了灵力的波动,神识不过眨眼间便到了浮泉神殿的废墟,却只看见了萧清焰一人。
他站在废墟中央,脚下是运转无歇的镜花卷,一道道刺眼劫雷正往他身上劈去。
旁边有人正在守阵。
“怎么突然就要渡劫突破了?”聂老问那人。
萧清焰顶着具木偶躯壳,额头上沁出了冷汗,“回聂老,小公子闲来无事便观摩台主留下的镜花卷,结果突然感悟了其间的天地玄妙,便突破了。”
“也算是遇到了机缘。”聂老点了点头,“不错。”
“聂老,小公子渡劫突然,弟子都被派去了各处搜人,公子不肯让他们回来,只有属下一人护法,属下斗胆,求聂老帮公子护法,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情,属下人微言轻,怕不好与台主交代。”萧清焰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聂老目光沉沉地看着正在法阵中渡劫的人,似乎是受那镇压大阵的影响,这雷劫似乎格外凶悍,不过想到萧澹对萧清焰的在意程度,他还是点了头,“无妨,我随你一道护法。”
眼看又一道雷劫几乎要将整个浮泉神殿夷为平地,而“萧清焰”布置的法宝早已被击毁,虽然他神魂上有萧澹留下的许多保命的法印,但到底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倘若动用了这些法印,反倒成了他办事不力……
聂老这般想着,果断出手,又陆续为正在渡劫的人添置了数次法宝,甚至掏出的都是些稀罕的极品法器。
然而越往后面,这雷劫越凶悍得不像话,聂老心中忍不住泛起了狐疑,“这雷劫有些不对劲。”
旁边的萧清焰震惊地看着那仿若劈山震海的劫雷,往后退了几步,惊慌失措高喊:“完了!小公子!”
聂老见状只能暂且压住心中疑窦,思量片刻果断祭出了身上带着的神器,那神器是用来专门抵挡雷劫,萧澹赏赐他后自己都没来得及用,就帮阵中的“萧清焰”挡住了这要命的一击。
神器上隐约出现了裂隙,聂老心疼得在滴血,却不得不强装淡定,沉声道:“小公子莫怕,我帮你护法,定保你安稳渡过此劫!”
逐渐越来越多的八阁修士都被着雷劫吸引而来,也有不少想要在萧清焰面前露脸的修士,多多少少都送出了法宝帮忙渡劫。
阵中的“萧清焰”隔着漫天云雷和风沙落叶,同阵外卖力护法的聂老对上了视线。
而后微不可察地勾起了嘴角。
聂老缓缓皱起了眉。
与此同时。
卫风望着远处那声势浩大的劫雷,急得眼睛赤红。
他恶狠狠地盯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江向云和姚立等人,暴躁吼道:“我说让你们滚开!”
数不清的鬼纹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甚至在重伤的情况下强行召出了神鸢鲛的法相,躯壳和元神俱是伤痕累累,若不是有墨玉镯护着,恐怕已经要魂飞魄散了。
同他缠斗了大半天的江向云简直有苦说不出,他和姚立联手竟然也没法将这小怪物制住,而且都受了不轻的伤,他苦口婆心道:“乖侄儿,你不听我的,总该听你师父的话,是他嘱咐我一定要先带你离开,趁着所有人都被这劫雷吸引过去,我们赶快离开此处才是。”
卫风闻言狞笑出声:“江顾?我凭什么要听他的话!”
“不好!”姚立率先反应了过来,猛地扑上前去,把江向云护在了空间法器内。
化作黑雾的鬼纹尖啸着强行破开了阵法,直冲那雷劫的方向而去。
第199章 烟雨八阁(二十七)
最后一道雷劫劈完, 法阵周围散落了满地废弃法宝,包括聂老祭出的那个天阶的神器。
法阵外的萧清焰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然而在看到周围数不清的八阁修士后,落下的心又骤然提了起来。
江顾顶着萧清焰的躯壳艰难地站起身来, 聂老缓缓眯起了眼睛, 萧清焰按照江顾之前的嘱咐,快走一步上前将人扶住。
“小公子, 你之前修为不过大乘大圆满, 怎么渡劫过后, 一跃成了真仙境大圆满了呢?”聂老话音未落, 身后的法相已经现了形。
见他如此,周围的八阁修士也都纷纷警惕起来,萧清焰背后的冷汗唰得一声就下来了。
谁知江顾不慌不忙地往前走了两步,“怎么,聂老都不许我有机缘奇遇了?”
聂老冷笑一声:“只怕你根本不是萧清焰!”
众人闻言登时哗然。
“竟敢夺舍小公子躯体渡劫, 说!你究竟是何人?!”聂老厉声道。
江顾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能天衣无缝地瞒过对方, 毕竟要是聂老起了疑心,元神一探究竟便能知分晓, 他语气淡淡道:“果真是眼老昏花, 神器都送了, 竟认不出自己爹来。”
萧清焰倒吸了口凉气,转头震惊地瞪着他,聂老已经气得脸色铁青,“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方妖孽!”
萧清焰正焦急他们该如何逃出生天, 结果元神猝不及防传来阵剧痛, 下一瞬就被人掐住了脖子。
“我与萧清焰神魂相连,你若不介意, 大可一试。”江顾垂眸瞥了一眼脚下的阵眼。
聂老抬手制止了周围蠢蠢欲动的八阁修士,阴沉着脸道:“你是江顾。”
“多谢诸位方才鼎力相助。”江顾轻描淡写地道谢。
那些祭出法宝的修士气得几乎要呕出血来,江顾前脚刚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现在又明目张胆地将他们戏耍一通,但凡换一个人,都不会显得他们如此愚蠢。
偏偏现在萧清焰又在他手上——萧清焰本人倒没什么能耐,但架不住台主看重他,倘若真让江顾杀了,他们这些人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聂老心中暗骂萧清焰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但面上还是表现出了十足的重视,“只要你将小公子放了,一切都好商量。”
“我与萧公子一见如故,想多留他些时间。”江顾道:“不过若聂老紧追不放,那我就不能保证他的神魂还能完全。”
聂老心思转过了几遭,沉声道:“都别动,撤掉禁制。”
江顾微微一笑,催动了脚下的阵法。
暗处,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江顾的一举一动,看着他用萧清焰的身体活动,看着他用手掐住萧清焰的脖子,几乎将人揽进怀中,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轻举妄动。
眼看江顾和萧清焰已经消失在了阵法之中,卫风又重新化作了黑雾,仔细嗅闻着江顾的气息,催动了离火绳朝着江顾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聂老,要追吗?”旁边修士急切道。
聂老神色不明地盯着那消失的镜花卷,沉声道:“追什么?江顾和萧清焰神魂相连,万一他要同归于尽,小公子魂飞魄散,我们如何同台主交代?”
“可是……”那修士见他脸色难看,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聂老自然担心萧清焰被带走同萧澹交不了差,但同样他也不想自找麻烦,没能将卫风镇压在浮泉神殿已经算他办事不力,若萧清焰再出了差池,只怕萧澹留他不得。
“传令下去,就说小公子被江顾蛊惑叛变,合谋盗走神器镜花卷。”聂老斟酌片刻才道:“各个城池下通缉令,务必活捉江顾。”
“叛、叛变?”那修士愣了一下。
“蠢货,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这分明是小公子和江顾联手演的一出戏。”聂老冷哼一声:“他们两个通了气,否则公子能被这么容易带走?何况那镜花卷……”
为了躲避聂老的追踪,传送阵被江顾设置地格外复杂,过了小半时辰,他才带着萧清焰从阵中出来。
萧清焰拿着镜花卷惊魂未定,“我们竟然逃出来了?”
“聂老也不想惹麻烦。”江顾道:“他应当是看出里面也有你的参与。”
萧清焰对他笑了笑,“无妨,总归是暂时逃出来了,阿顾,多谢你。”
“接下来——”江顾话未说完,忽然察觉到了其他人的存在,“谁!?”
一道满是杀意的灵力直冲萧清焰而去,江顾眼疾手快将萧清焰扯开,抬手挡住了那道攻击,目光忽然一顿,“卫风?”
浓郁的黑雾恶狠狠地绞住了他的手臂,几乎要将他的手臂折断,雾气中逐渐显露出了青年挺拔的身形。
“出来。”卫风用力地攥住“萧清焰”的手臂,愤怒和嫉妒已经将他的理智摧毁,他一想到师父的元神在这姓萧的杂碎的躯体里,便恨不得将这具躯壳碾成粉末。
江顾微微蹙眉,“八阁的人还在追查,这具躯壳可以隐藏气息。”
“那你进我的躯壳。”卫风咬牙一字一句道:“我的元神能将你包裹得严严实实,半点气息都泄露不出去。”
“别胡闹。”江顾震开他的手,“你元神本就不稳,还强行化作雾气,为何不随江向云他们离开?”
卫风怒极反笑,“跟他们离开,好让你跟这姓萧的同生共死蜜里调油?”
他简直要气疯了,尤其是江顾不肯从那躯壳中出来,还非要将萧清焰挡在身后,像是生怕他活吃了对方——虽然他的确是这样打算的。
“卫风。”江顾冷下了脸。
卫风背后的鬼纹径直刺入了萧清焰的躯壳,试图强行把江顾的元神拽出来,而他本就受了重伤未愈,又与江向云姚立缠斗许久,强行召出鬼纹化雾之后,元神已经开始溃散,可他半点都不放在心上,这种情况下还想与江顾硬抗。
察觉到他的一样,江顾立刻催动墨玉镯拢住了他的元神,厉声道:“停下来。”
卫风死死盯着他,反而变本加厉,笑得满脸狰狞,“你与萧清焰神魂相连,还与他一见如故,怎么,怕我伤到他?江顾,你可真让我大开眼界,我低三下四求你帮你渡劫你不肯,主动跑来钻到他的身体里,还带着他一起逃命,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是不是因为你喜欢他?”
江顾越听脸色越黑,眼看他要睁开墨玉镯把自己的元神折腾散,冷着脸从萧清焰的躯壳中脱离出来,回到了灵宠袋自己的身体中,刚渡劫完的元神尚且虚弱,他这身体也有未愈的重伤,他身体晃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卫风冰凉的手指扣在了他的手腕上,鬼纹毫不犹豫地刺破了他的皮肉没入,死死缠住了他的骨头,已经愈合的伤口又渗出了丝丝血迹,甚至元神也疯狂地想往他识海中挤,若不是知晓他的心性,江顾都快以为他在强行夺舍。
“够了。”江顾不想与他再动手,两个人的元神都需要修养,何况他们正在逃命。
卫风的鬼纹已经密密麻麻爬满了他的腰背和手臂,许多细小的鬼纹甚至刺入了皮肉,江顾抬手画了道清明符便要点在他的眉心,半途却被卫风一掌拍开。
“我清醒得很!”卫风咬牙切齿道:“你用魅香迷惑我将我丢下,不肯让我帮你渡劫,又让江向云来拦我,不就是怕我给你添乱吗!我告诉你江顾,这个乱我还就添定了,你休想再甩开我半步!更别想跟这姓萧的双宿双飞!”
萧清焰在旁边终于忍不住开口:“其实——”
“闭嘴!”卫风猛地转过头去,脸上的鬼纹白瞳骤然显现,锋利的獠牙抵在唇边,“我早晚吃了你!”
那张脸着实狰狞可怖,尤其是加上那些黏腻密集的鬼纹,萧清焰本能地退后了一步,白着脸攥紧了拳头。
江顾丝毫不顾及那些鬼纹刺入身体,继续催动墨玉镯将卫风溃散的元神收拢,沉声道:“雾气和鬼纹都收回去,元神也收回去,你进不了我的识海。”
“我不能进他能进是吧!”卫风拧过头冲他呲牙,暴怒道:“你还想和他神交?他哪里比得过我!早知道我就该将你关起来——”
“再说话不过脑子,就给我滚。”江顾终于彻底冷下了脸,周身气压变得极低,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卫风,不再说话。
卫风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愤怒狰狞地瞪着他,张牙舞爪的鬼纹逐渐消停,却依旧牢牢吸附在他的血肉中,溃散不停的元神也终于有了收拢的迹象,江顾在他心里积威甚重,他到底是有些怕的,但依旧是愤怒和妒火占据着上风。
“你就是不信我。”卫风下颌紧绷,盯着他红了眼眶,“你觉得我恶心,想再丢了我。”
江顾深吸了一口气,将涌上的怒意生生压了下去,他并不是一个脾气温和有耐心的人,但凡换个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撒野——
“我告诉你,不可能。”卫风恨恨道:“我死也要拖着你。”
掌心的灵力终于凝聚足够,江顾一个手刀便砍在了他的后颈上,卫风惊愕地瞪着他,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离火绳将他的鬼纹全部收拢,墨玉镯紧紧护住了他溃散的元神,江顾顺势便将人抱进了怀里。
这孽障终于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
第200章 烟雨八阁(二十八)
江顾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将昏死过去的人打横抱了起来,他们身量相当,卫风只比他高些,抱起来倒也和谐, 只是卫风身上的伤又添了许多, 很快就染红了他的外裳。
萧清焰看着他抱起卫风,心中酸涩之余又有些不甘心, “你如此惯着他, 只怕将他养得越发骄纵。”
卫风方才简直就是个疯子, 竟然还想强行闯进江顾的识海, 可即便这样江顾都没有发怒,甚至一再退让,这根本不像江顾能做出来的事情。
江顾垂眸看着怀中昏睡过去的人,“无妨,此次是我考虑不周。”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 萧清焰也只能讪讪住口。
江顾一边赶路一边替卫风检查身体, 这厮完全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不过十多个时辰未见, 他已经又伤上加伤, 元神更是惨不忍睹, 即便是墨玉镯也无法将那快溃散完全的元神修复。
这厮险些将自己急死。
他知道卫风性烈,却不曾想他性子竟烈到如此程度,但想起之前在记忆幻境中发生的那些事情,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与江向云汇合的时候,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江向云看见他抱着卫风, 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这简直就是个活祖宗, 七弟你是不知道,我跟姚立都不敢硬拦,再拦我怕他当场就魂飞魄散了。”
“多谢。”江顾表示理解。
江向云笑着摆摆手,“跟你大哥客气什么,你知道我不是不尽力就好。”
在场除了江向云姚立和陆离雨,还有扈惊尘林飞白,甚至之前的吴仁吴义还有几个生面孔也在其中,江向云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刚准备同他解释,就见他这七弟漠不关心的略过了这些人,抱着卫风去了旁边。
“……”江向云不尴不尬地拍了一下手,“之后再说也不是不行。”
陆离雨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嗤笑了一声,被他一个冷冰冰的眼刀定在原地,这乞丐轻佻的耸了耸肩,“得,就只会凶我,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负心汉。”
江向云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去找姚立安排萧清焰。
灵力浑浊的识海中,江顾找了许久,才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卫风的元神。
他躲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原本被细密的鬼纹缝合起来的伤口大多都被强行撕裂,边缘不停地消散成雾气,又被墨玉镯收拢回来,但收拢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消散的速度,他紧紧闭着眼睛,却有水滴模样的雾气不停地从眼角淌出来,消散在识海之中。
江顾揽住他的肩膀将人托了起来,索性撕了块自己的元神,化作了层薄薄的膜,笼罩在了卫风身上。
察觉到江顾的气息,卫风像是终于安下心来,不再掉眼泪,却还是紧皱着眉。
墨玉镯修复得太慢,江顾又催动了冥阴骨,卫风浊气灵气都来者不拒,这样速度多少能快一些,左右不过多消耗灵力。
江顾拦住了那些想将他元神缝合的鬼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