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与仙人扫落花—— by归鸿落雪
归鸿落雪  发于:2024年0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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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卫风猛地转头便想起身,结果被江顾一个冷厉的眼神制止在了原地。
他垂头丧气地跪好,只是换了个方向面对着江顾,不放心道:“师父你慢些走,大腿上的伤口那么深——”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立马心虚地闭上了嘴,眼睛却像黏在了江顾身上,生怕他将自己摔了。
江顾被他看得心头火起,沉声道:“再看将你的眼睛挖了。”
说完这话,两人齐齐陷入了沉默,显然是想起了记忆幻境中某个人被生挖掉双眼的往事。
卫风低声道:“师父挖我就给。”
“……”江顾懒得搭理他,走到洞口掀开那挡风的法宝,将他贴得乱七八糟的匿息符又重新更换了位置。
卫风到底沉不住气,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洞口,去帮江顾贴符,他仗着自己比江顾高些,从他背后伸长了胳膊,将最高处的符揭下来,眼巴巴地递给他,另一只手还虚虚地扶着江顾的腰,生怕他摔了。
“贴正,与旁边的齐平。”江顾冷声道。
卫风立马乖乖照做。
趁他贴符的功夫,江顾转头看向周围的环境,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个巴掌大的罗盘,眯起眼睛看向头顶的太阳,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些卫风看不懂的法器,竟开始推演起来。
卫风看不懂,越看越迷糊,只能悄悄地记。
“若他日再遇到这种情况,法力全失,无法辨别方位,便用此推演定位之法。”江顾可以放慢了动作教他,“但这个算法偏差较大。”
他演示完,见卫风听得认真,又换了一种较为耗费时间的推演之术,“这种需要借助血液,但耗时较长过程复杂,时间紧迫的情况下并不适用。”
卫风连连点头。
“剩下的你来。”江顾将法器递给他。
卫风有些紧张地接过来开始推演,鼻尖都冒出了细汗。
“错了,重来。”
“又错了,再来。”
接连好几次都没能成功,卫风心下焦急,江顾却面色沉静,他握住了卫风汗津津的手,“静心,先推演天脉。”
江顾手把手带着他开始推演,卫风终于领会到了其中的奥妙,很快便熟练起来,半个时辰后,他看着面前的推演结果,如释重负,“师父,咱们现在应该是在距离浮泉古神殿西北方向八千里左右的地方。”
“嗯。”江顾点头,“尚可。”
卫风擦了擦额头的汗,“咱们还要再往西北走吗?”
浮泉古神殿理论上是最新发现的神殿,西面大片都是尚未探索之地,通常来说他们越往西应该越安全。
“不,往东南走。”江顾却反其道行之,“西北到处都是尚未探索过的上古秘境与古神殿,你我修为尽失,贸然前往生死难料,回去相对来说更安全。”
卫风道:“回天地阁?”
“不,我们现在离生死楼所在的城池更近。”江顾说。
听见生死楼的名字,卫风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你最熟悉生死楼,我们混进去会更容易。”江顾沉声道:“那里鱼龙混杂,隐藏身份再合适不过。”
“好。”卫风虽然厌恶生死楼,但也明白这肯定是江顾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再休息三天,我们便启程。”江顾道。
敲定好计划,江顾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山洞,卫风赶忙跟上,却在想挨着江顾坐下来时被拒绝,“去对面。”
卫风自然不乐意,委屈道:“我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
“你以为是三岁稚童过家家?”江顾冷下脸。
卫风黏糊着他不撒手,“师父,夜里又冷又黑,我害怕。”
这话就纯属放屁了,夜里燃着柴火又有挡风,山洞中明亮又温暖,比白天都要舒适一些,可他惯会睁眼说瞎话,仗着江顾现在没多少力气揍他,厚着脸皮就挨着他坐了下来。
江顾懒得再搭理他,开始想办法尽快恢复修为。
卫风也只好沉下心神尝试着调动灵力,元神上的伤口瞬间疼得更厉害,洞外天色擦黑时,他竟真运行起些许灵力来,起码能不再挨冻——忽然一阵陌生的气息传来,他猛地睁开眼睛,起身走到了洞口眯起眼睛往外看去。
一头约莫三丈高的灵兽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一瘸一拐的走来,身上还有许多被嘶哑过后的伤口,卫风挑了挑眉,反手给江顾甩了个隔音罩,抓起洞口他用来砍柴的宽刀便出了山洞。
不多久,灵兽的嘶吼声便响彻天际。
江顾正修补着经脉上的伤口,忽然闻见了股极淡的血腥味,他睁开眼睛,便看到卫风正赤裸着上身背对着他,劲瘦的腰身上多了几道鲜血淋漓的爪痕,裤子也被抓破,他好像在大口咀嚼着什么东西,察觉到他的视线,猛地转过头来,眼底凛冽的凶光尚未来得及消褪。
“师父,你醒啦?”他吞咽下口中的肉,舔走了唇间的血迹,将手里的骨头一扔,随意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从火堆里掏出颗金色的灵兽内丹来,献宝似的递到了江顾嘴边。
江顾被他身上的血腥气冲得微微蹙眉。
“这是颗金属性灵兽的内丹,修为好像不低,师父,你炼化了这内丹,多少能管些用处,等明日我再给你多找些来。”他又往江顾嘴边递了递,满脸期待。
江顾看着他,伸手拿过那颗内丹,的确灵力充裕,但他的目光却落在了卫风殷红的唇上,“你方才在吃什么?”
卫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那灵兽的肉还挺好吃的,很滋补。”
“……那也该烤熟了吃。”江顾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饿了。”卫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要不是山洞里的另一个人是江顾,昨晚他就直接吞进肚子里了。
“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嘴里塞。”江顾将那元丹一分为二,扔给了他一半。
卫风接住,看向他的眼神还掺杂着尚未褪去的情欲,原本明亮的眸子幽深又极具侵略性,哑声笑道:“我听你的。”
他盯着江顾,却伸出了条细长分叉的舌头,慢条斯理地舔了舔那半颗金色的元丹。
江顾莫名地想起身上的伤是怎么被治好的,烦躁又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小畜生。

第194章 烟雨八阁(二十二)
幽深森冷的密林中, 一只毛发火红的小兽正飞快地在枝桠间穿行,它生得似猫似狗,四只爪子和蓬松的尾巴尖都是雪白,过上许久才会停下来, 用它湿漉漉的小鼻子在空气中仔细嗅闻。
快了, 卫风主人的气息离他越来越近了,似乎还有股更为熟悉的味道, 只是它死活都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吼——”一只鹰脸虎身的灵兽挡住了它的去路, 一爪子直拍向它的丹田处。
乌拓险险躲过, 在落叶堆中滚了几圈四爪着地, 全身蓬松的毛发炸开,龇牙向对方示威,“滚开!”
它为了快些赶路都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这头灵兽应该是觊觎它身上已然可以化形的元丹,且不说它化形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 就算它知道如何化形, 也绝对不会将自己辛辛苦苦炼出的元丹拱手让人。
那灵兽虽然未开灵智,但修为极高, 乌拓为了逃出来本就受了伤, 不多久便落了下风, 它不想再与对方纠缠,趁着对方一个扑空,转身便化出原形御剑逃跑。
十来岁的小童顶着头火红鲜艳的头发从那灵兽面前御剑而过,还挑衅地冲对方做了个鬼脸, 转眼便逃之夭夭。
“哈哈, 想抓小爷我,等下辈子吧!”他一边大笑一边不要命地往前飞, 谁知半途杀出了一只蝎型灵兽,闪着寒光的尖刺尾巴猛地朝着他的面门甩来。
乌拓连忙俯身去躲,却还是被那蝎尾重重砸在了后脑上,登时便喷出了口血化作了原形。
那蝎子灵兽迫不及待地甩动着尾巴想刺入它的丹田,乌拓一个翻身躲过,即便眼前还是黑的,却还是四爪并用拼命往前跑,飞快地画了个传送阵跳了进去。
等它再出来已经脱离了那片凶险万分的区域。
早知道就不为了抄近道选那条路……脑袋疼得仿佛要裂开,它举起两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搭在了脑门上哀嚎,脑海中却突然出现了许多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它趴在树上打盹儿,有个玉雪可爱的小孩从树下走过,它手贱去撩拨对方,结果被揍了一顿结了主仆契。
它在一个满是灵宠的院子里一待便是许多年,吃吃睡睡过得十分悠闲,偶尔会随主人下秘境探险。
一袭白衣长相俊美的男人揪起了它的后颈,它开心地扑上去,随对方进了马车……
秘境中它与主人历经艰险却身受重伤,它奄奄一息准备自杀,却被一个红衣少年阻止,他挡在自己面前,同那男人争辩着什么……它被男人重塑了身躯,换了皮毛颜色,开心了没有多少时日,便被强行解除了主仆契……
‘我不会留个有二心的灵宠在身边。’男人冷淡地看着它,目光毫无温度。
‘主人,封印记忆之前……你能不能抱抱我?’
‘没有必要。’对方毫不留情地封印了它的记忆。
乌拓雪白的小爪子被鲜血染红,它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泪水,它现在记起和卫风一起的那股气息是谁的了——那是它曾经的主人江顾。
它难过地抽了抽鼻子,江顾不要它正好,它也不稀罕当江顾的灵兽,反正有的是人类喜欢自己。
可他想起一直无暇顾及到自己的卫风,和因为卫风对它心存芥蒂屡屡没有好脸色的玄之衍,耳朵和尾巴便沮丧地垂了下去。
都是坏人!只会欺负它一只灵兽!
它气得用爪子捶地,眼前终于又变得清晰起来,它使劲抹了把眼泪,又拼命地向前跑去。
人类无情无义,它乌拓可是重情重义的,不管是哪个主人,它都不会背叛,无论如何它都要找到卫风和江顾,请他们去救玄之衍和羽长老!
短短两天时间,卫风出去捕杀了不少灵兽,在他拖回来一只受过伤的巨型蝎子灵兽回来准备开吃的时候,江顾终于忍无可忍,“扔出去。”
卫风刚将那黑色的内丹擦干净,一本正经道:“师父,我们现在要抓紧时间恢复灵力,挑食不太好。”
“你敢吃一口试试。”江顾手中的赤雪剑嗡嗡作响。
卫风咽了咽唾沫,不太情愿地将那只丑兮兮的大蝎子扔出去,拿着那枚黑色的内丹道:“吃这个总行吧,炼化而已,不进嘴。”
江顾蹙眉,勉强同意。
卫风好奇道:“师父,你是不是不喜欢蝎子啊?你都讨厌什么东西,告诉我,下次我就不抓了。”
江顾沉默许久,就在卫风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冷淡的声音在山洞中响起,“带鳞片的、带羽毛的、有喙的、头上长角的、软黏无骨的、没有眼珠的……所有不堪入眼的丑东西。”
卫风越听感觉他在说自己,心脏像是接连中了好几箭,他干巴巴笑道:“这指向也太宽泛了些,不如师父告诉我喜欢什么灵兽。”
“赤雪。”江顾言简意赅。
“……”卫风脸上的笑容险些变得狰狞,只恨那白毛兽被发现时就只剩骨骸,上面的残灵也消失得太快,不然他高低得给它嚼个碎尸万段。
虽然当初赤雪放弃了鬼修一道,但江顾依然记得卫风吞了赤雪的残魂这笔账,还故意化出耳朵来让他摸,虽然这厮看出他对赤雪的在意之后就狡猾地再也没有显露出关于赤雪的任何形态。
“它早就已经死了。”卫风头顶都快冒出烟来,刚新生的鬼纹还不怎么听话,因为主人的情绪张牙舞爪地蠢蠢欲动,“就算我不吃它的残魂,它也撑不了多久便会灰飞烟灭。”
江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卫风气得眼睛发红,“你为什么不能最喜欢我?”
“……”江顾顿了顿,“你又不是灵兽。”
“我是,我有鳞片,有羽毛,头上有羊角,没有黑眼珠,还有软黏无骨的鬼纹。”卫风一个个跟他算,“是个不堪入目的丑东西。”
江顾诡异地沉默了一瞬,方才卫风问他讨厌的灵兽,他完全没有往卫风身上想,但说出来的每一个特征竟全都和卫风的原形对上……他眉梢微动,头疼自己现在为何要与他讨论如此无聊又浪费时间的事情。
但卫风现在显然已经被气得炸毛了,数不清的细小鬼纹立在空气中,他脸上也逐渐爬满了鬼纹,整个人看起来狰狞又恐怖。
江顾叹了口气,“过来。”
卫风虽然生气,但他一喊还是走了过去。
江顾抬手,任由他脸上细小的鬼纹缠住手指蔓延至手腕,没入了宽大的衣袖,他无视了鬼纹黏腻滑凉的诡异触感,用指腹抹掉他眼角的泪,解释道:“没有说你。”
卫风背后的鬼纹瞬间偃旗息鼓,虽然知道江顾是在违心安慰自己,但起码江顾没有拒绝鬼纹的触碰。
细小的鬼纹亲昵地缠住了江顾的脖颈,还想没入衣襟里面,江顾忍无可忍,沉声道:“够了。”
只是他现在重伤未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息,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隐忍的颤意,卫风想起来他昏迷时自己为他疗伤时那些不经意间泄露出来的闷哼,喉间忍不住有些干燥的涩意,看向江顾的眼神愈发幽深起来。
江顾冷着脸扯掉了颈间和胳膊上黏腻的鬼纹。
卫风没敢再触他的霉头,乖乖将鬼纹收好,严肃道:“所以师父你现在最喜欢的人和灵兽都是我。”
江顾懒得搭理他,将洞口的法器和符纸收好,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卫风见他没有反驳,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扩大,加快了步伐追了上去,“师父,等等我!”
那黑漆漆的元丹江顾碰都没碰,最后卫风趁他不注意塞进嘴里吃了,他们现在多少恢复了些灵力,能用些最基本的法术,起码不用再挨饿受冻,但是还无法御剑飞行,只能慢慢地往东南方向徒步前行。
这片地域中灵兽颇多,江顾行事谨慎,匿息符不离身,最大程度地帮他们躲避了凶兽追杀,但有时候还是难免碰到修为高些的灵兽。
临近傍晚,师徒的二人合力杀了只高阶灵兽,匆忙挖了内丹,远离了那灵兽的尸体,很快便又有几只灵兽循着血腥气前来,分食了那只庞大的灵兽尸体。
“师父,没事吧?”卫风扶住江顾。
“无妨。”江顾毫不在意地扯断袖子,将手臂上的伤口胡乱一扎拍了几张止血符,他另一只胳膊也受了伤,也被他如法炮制止血,旁边的卫风则比他还要狼狈些,赤裸的上半身满是伤口,裤子也破破烂烂,脸上还溅着那灵兽的血。
“穿上衣服。”江顾道。
“没了。”卫风抹了一下鼻尖上的血,靠着树干去看外面那些凶残的灵兽。
“储物袋中还有。”江顾依稀记得还有几件衣服,刚要去拿,却被卫风抓住了手。
他后背紧贴着树干,微微垂下眼睛盯着江顾,气息带着灼热的血腥气,“没有红衣。”
江顾刚要嫌他穷讲究,便听这厮面不改色道:“师父你最喜欢我穿红色,别的颜色我都不穿。”
江顾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何时说过——”
他话没说完,卫风忽然凑过来抬手往他的唇边轻轻抹了一下,将那颗金色剔透的内丹放到他嘴边,笑道:“洗干净了的。”
他靠得极近,江顾往后退了半步,将那颗内丹从嘴边拿开,目光不善地看向卫风,“我虽失了灵力,但收拾你还是有办法的。”
卫风这种没有边界感甚至有些侵略意味的举动让他很不满意。
“方才只是你的嘴角沾了血。”卫风瞬间软下了声音,委屈道:“师父,我没别的意思。”
“你最好是。”江顾冷声道。
卫风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举手以示清白,语气诚恳道:“虽然我对师父您抱着某些龌龊的、不可告人的心思,但我敢对天道发誓,我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绝对没有——”
一道炸雷擦着他劈下,将他背后的古木劈成了两半。
卫风吓得一个激灵,却下意识把江顾护进了怀里,江顾黑着脸将他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将人挡在了身后,在一片焦气中抬头看向天空中翻滚的雷云。
那雷云蠢蠢欲动泛着黑紫想降劫雷,却因为他们现在身上几乎没有灵力修为大跌而不得不放弃,过了许久才缓缓消散。
卫风一脸凝重地看向那棵被劈焦的古树。
“不是冲你来的。”江顾道:“应当是察觉到我快要突破渡劫了。”
卫风挑了挑眉。
“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用什么办法能糊弄天道,但以后这种关于天道的重誓还是最好不要发。”江顾看了他一眼。
“师父,你怎么知道我可以——”卫风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猛地想起什么来,“难道上次我对天道发誓你便猜出来了?”
江顾用他那倨傲又轻蔑的眼神将他打量一遭,冷嗤道:“蠢东西。”
明明是在挨骂,但卫风却不觉沮丧,甚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在心中泛开,他跟上江顾的脚步,“师父,你真厉害,竟然连这都看得出来,那你知道我用的什么办法吗?师父,师父你说句话……师父,生气啦?
你别生气,我下次再也不骗你了,而且我说的也不全都是假话,主要是因为这六欲道太过淫邪,像我这般意志坚定的人有时候都无法抵抗,但是俗话说得好,论迹不论心,那谁心里还没有些脏污的心思呢,师父你说过你也有欲望,你难道就没想过——”
锵——赤雪剑锋利的剑尖停在了距离他嘴巴咫尺的地方。
卫风立马闭上了嘴。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不要试图帮我抵挡雷劫。”赤雪剑上缠着他方才趁说话时暗中靠近江顾的细小鬼纹,江顾将那些鬼纹扔给他,“天道没那么好糊弄。”
卫风攥住那些鬼纹,抬眼看向他。
“还有,听你啰嗦并不会让我分神,下回想个聪明的办法。”江顾头也不回道:“聒噪至及。”
卫风不尴不尬地摸了摸鼻子,腆着脸追上去好奇问道:“那师父你有想过与我亲近吗?”
江顾想一剑劈了他,然而尚未付诸行动,一团火红的影子忽然从旁边的密林中蹿出,卫风立马收敛起那副嬉皮笑脸的欠揍模样,抬手便将那东西给砸飞了出去。
那东西重重撞在了树干上,发出了声痛苦的哀嚎,紧接着就化作了人形。
卫风拧着眉看过去,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童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身上穿着身破破烂烂的粉蓝色衣袍,火红的头发和下垂的猫耳朵一看就是个妖修,那低扎的红色小辫末梢还是诡异的白色,坠着颗金色的小铃铛,因为他的动作叮铃作响。
“呵,哪来的不长眼的小畜生?”卫风目露凶光,咧嘴笑道:“师父,他都已经化形了,内丹肯定更补。”

卫风刚准备动手, 就被人从身后按住了肩膀。
他赤着上半身,毫无阻隔地肌肤相贴,肩膀上江顾手掌温热的触感让他脑子嗡得一声陷入空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清江顾的声音:“……什么?”
“是乌拓。”江顾道。
卫风狐疑地盯着不远处的小孩儿, 好半晌才从纷杂的记忆中找出关于乌拓的记忆来, 他转过头看向江顾,“师父, 它真的化形了。”
“嗯。”江顾看向地上疼得蜷缩成一团的小童。
卫风走到了小孩儿面前, 蹲下来戳了戳他的脑袋, 试探喊道:“乌拓?”
乌拓有气无力地哼唧了一声, “……主人。”
卫风试探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往他嘴里塞了颗丹药,又给它注入了些许灵力——除了卫风那一掌,他身上还有许多被灵兽撕咬的伤口,吃过丹药之后, 它化成了只毛发火红的小奶猫, 卫风捏住它的后颈将它提了起来,放进了怀里摸了摸它的脑袋, “对不起啊, 我刚刚没认出你来。”
他垂着眼睛, 动作轻柔,全然没了方才的凶相,看起来竟多了几分温和的意味。
乌拓虚弱地舔了舔他的手指,又咳了几口污血出来。
“师父。”卫风抱着巴掌大的小东西走到了江顾面前, 求助似地望着他, 仿佛又变回了从前阳华宗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江顾将他怀里的乌拓检查了一遍,“没有伤到根本, 只是力竭。”
卫风这才放下心来,只是纳闷道:“它怎么来望月了?”
江顾眉梢微动,“在界乡外你的分神还同它相处过一段时日,你不知道?”
“啊。”卫风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接收分神记忆时只顾着生气了。”
“生气?”江顾不解。
卫风看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幽怨起来,“你诓骗我与你神交,事后还封印了我的记忆,而且那只是个分神,传过来的记忆又不真切,我都没体会到是什么滋味。”
江顾:“……”
“虽然我们又神交了一次,但我总觉得第一次肯定更有意思,待我出了界乡,一定先把躯壳里的分神吞了好好想一想。”卫风抱着乌拓笑嘻嘻道:“师父,你说我们的分神会不会也神——嗷!”
江顾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赤雪剑。
卫风一手抱着乌拓,一手捂住被敲的脑袋,“不说就不说。”
与此同时。
周围是数不清的灵兽尸体,还有一株被采了果实的艳丽植株。
一身破破烂烂的陆离雨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他抬头看向面前矜贵的公子,无奈地抹了把脸,“江大公子,你这样就不厚道了,我答应帮你探神殿,你答应帮我解生死契分给我神器,结果呢?且不说神器残灵我没捞着半点,生死契也没能解成,现在八阁在这片地域设下了结界,那聂老头是萧澹的左右手,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不如咱们现在就一拍两散各自逃命去。”
江向云手里的绳索没有丝毫放松,透过皮肉血淋淋地缠住了他的骨头。
“哎——轻点轻点,阿云,阿云你轻点儿。”陆离雨疼得直抽冷气,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不走不走,我随口胡诌的。”
那绳索力道稍缓,给了他喘气的机会。
陆离雨满头冷汗,拽着他的袖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比江向云稍矮一些,用那只血淋淋的手去搭他的肩膀,出乎意料地是江向云并没有躲开。
他诧异地挑眉,笑嘻嘻道:“好歹你也是大家公子,要什么红颜蓝颜知己没有,说白了当初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才招惹的你,如今我已叛出八阁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同我一起出来的洛小园白栾几个也全都死了,焚台殿是回不去了,生死契又解不开,我也没几年好活,那情契方才咱们误打误撞也解开了,你留着我也无甚大用,你说是也不是?”
江向云怒极反笑,“这就是你昨晚做那些混账事的理由?”
陆离雨眼神飘忽,抬头望天,乱糟糟的头发里只露出了半截瘦削的下巴,“不是你非要解情契吗?这婆娑花就是这样用的,再说你又没吃亏,我这会儿后面还疼呢。”
“提个小建议,以后多练练,不然连道侣都找不到。”他越说越来劲,笑得暧昧又欠揍,“全靠我自己动——唔唔!”
江向云用绳索堵住了他的嘴,罕见地失了风度,“陆、离、雨!”
“公子!”姚立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江向云猛地收起了脸上的怒色,转头看向过来的姚立,笑道:“小舅舅,你怎么来了?”
姚立看了眼衣衫不整被绳子捆成了粽子的陆离雨,对江向云道:“公子,我按照吩咐一直守在结界外,但方才有几道陌生的神识往这边过来了,我怕是八阁那些人,我们还是赶紧。”
“八阁的目标是七弟和他那个小徒弟,应当不会分出太多精力到我们这边。”江向云顿了顿,“不过也不能大意,我们抓紧时间离开。”
姚立点头,“是。”
江向云回头看了一眼陆离雨,沉声道:“我既然答应帮你解生死契,便会做到,你若真想离开,待生死契解开也不迟。”
陆离雨冲他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江向云没再搭理他,姚立见状问道:“公子,情契可解开了?”
“嗯。”江向云不欲多谈,“我们走。”
然而他们一出结界,便看见受了重伤的林飞白和带着他的扈惊尘,那少年人看见他如同看见了救星,“江大公子,还请搭救一把!”
姚立转头看向江向云。
江向云上前一步帮忙扶住了林飞白,“走。”
林飞白紧紧攥住了他的手,“大恩不言谢,大公子,我……”
“都是平泽出来的,不必如此。”江向云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飞白眼眶微红,“在下还有一请,听然她之前遇难,元神……一直在我的本命法宝中,我现下重伤,恐怕维持不了多久……”
江向云略一沉思,“不必忧心,我倒是知道有个人能帮你解决此事。”
“谁?”林飞白顿时一喜。
江向云道:“我七弟,江顾。”
林飞白愣住,“江七公子?”
世人谁不知江顾是个冷清冷心不管闲事的无情道,指望他能帮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必担心,我与七弟最亲近不过,我开口他一定帮这个忙。”江向云微微一笑。
乌拓醒来时,便看见张熟悉的脸,下意识张了张嘴,“主——”
“醒了?”另一张俊脸挡住了它的视线。
乌拓看着卫风,小声喊道:“卫风主人。”
卫风没在意他这连名带姓的称呼,笑着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好久不见啊,乌拓。”
乌拓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猛地想起自己前来的用意,焦急道:“主人,快去救之衍和羽长老,他们被邬和致送进了生死楼危在旦夕!”
卫风一愣,下意识看向江顾,江顾垂着眼睛在修炼,显然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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