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着急,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卫风拍了拍它的头。
乌拓仰头看着他,卫风的反应与它想象中的并不一样,在他的记忆里卫风是个极其热情又善良的人,而且最是心软不过,听到昔日好友出事定然要焦急万分,然而眼前的卫风却十分冷静,甚至有些冷淡和隐约的警惕,更不必说着急了,简直就像……另一个江顾。
但乌拓还是一五一十地将他们进到界乡之后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原来用卫风的分神与江顾换了烟雨令之后,曲丰羽和玄之衍几人便成功混入了界乡内,几经波折终于换回了沈庾信与邬和致的身体,却在返回平泽与留在望月的决定上产生了分歧。
“……其实自从来到望月之后邬和致有些奇怪,之衍最先发现了不对劲,一直在暗中调查……他之前有意无意跟我提过好几次,但我们一直在闹别扭,我也没放在心上,想来他答应用你的分神换烟雨令,也应该有他自己的考量……”乌拓道:“后来,在羽长老决定离开的那天晚上,邬和致果然动了手,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乾坤楼的副楼主,解拂雪不过是他的下属,他们在阳华宗其实是为了……”
乌拓将那天邬和致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给了他们。
卫风听完,反倒问了个不重要的问题,“你为何知道那是我的分神?”
“闻得出来。”乌拓有些难过道:“只是一小部分元神在身体里,我和之衍说过,你当时又失忆了,他觉得一定是主——你师父对你做了什么,但你跟在他身边总比跟着我们安全些。”
卫风沉默了下来。
“我说这些不是想辩驳什么,只是想把真相告诉你,之衍他也有自己的苦衷,主人,你们不要因此心生嫌隙。”乌拓小声道。
“我与他早已绝交,说不上什么嫌隙。”卫风低声道:“你既然选择待在它身边,我也不好再用主仆契约束你,不如趁机便将主仆契解了。”
乌拓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主人,连你也不想要我了吗?”
“我如今的境地……”卫风顿了顿,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一言难尽,他哂笑道:“说来话长,但总之跟着我不是什么好事情,玄之衍比我更适合做一个好主人,乌拓,我没有怪你,只是觉得你该顺从自己的内心。”
乌拓沮丧地垂下了脑袋,卫风笑着捏了捏它的耳朵,“其实你现在都能化形了,也不必拘泥于做谁的灵宠,你看望月不是有大把大把厉害的妖修吗?你可以做你自己的主人,不用听谁的命令,只做你自己。”
乌拓又抬起头来,狐疑中带着一丝好奇,“真的?”
“当然。”卫风使劲揉了一把它小脑袋,“我反正知道,被束缚的滋味一点儿都不好受,没有什么比自由更珍贵了。”
久违地,乌拓想起了遇到江顾之前的日子,它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生活在深山中,虽然没有家人,但也曾有过许多伙伴……
解契的阵法缓缓在它身下亮起,卫风凭借自己现在稀薄的灵力,解开了他和乌拓的主仆契。
乌拓化作了个小男孩,摸了摸没有任何痕迹的眉心,看向卫风,“谢谢你……”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喊卫风什么。
“喊哥吧。”卫风笑眯眯道:“看你化形的模样,你这个年纪在你们妖修界应该还只是个幼崽。”
乌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明白卫风这样做是为了自己好,但也同样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有些艰难开口道:“哥,能不能请你去救救之衍他们,我可以拿我身上所有的宝贝来换……我这颗三百年的内丹给你,能帮助你们疗伤。”
不说卫风,他对江顾的行事风格再了解不过,如果没有相应的利益交换,他是绝对不会多管闲事的,更不用说指望他们从前那点微薄的主仆情谊。
但江顾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一眼,乌拓心中也是难免失落。
“内丹这么重要,你自己留着吧。”卫风有点稀奇地揪了揪他脑袋后发梢泛白的小辫儿,险些将人拽倒,他心虚地将小孩儿扶住,“本来我们也打算去生死楼。”
乌拓眼睛一亮,“真的吗?”
卫风点了点头,“你等一下。”
乌拓有些紧张地看着他走向了江顾。
“师父,我们……”卫风捏了个隔音罩,坐在了江顾身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摸了摸鼻子,“我们还去生死楼吗?”
江顾睁开眼睛,转头看向他。
卫风以为会被拒绝,又或者被严厉地训斥一顿,总归不是什么好脸色,他方才擅作主张解了自己和乌拓的主仆契,便是怕江顾不会留下乌拓,现在又想得寸进尺去救已经决裂的好友——
然而江顾看向他的目光却平静无澜,“为何不去?”
“我想去救玄之衍。”卫风鼓足勇气开口,为自己找了个不那么充足的理由,“之前我的分神失忆求救,玄之衍也接了我的通音符……可以吗师父?”
他在征求江顾的同意。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江顾淡淡道:“想救便去救。”
卫风试图从他的语气和神态里找出嘲讽和生气,但江顾却像是在叙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毫不在意。
他忽然有些忐忑,“师父,我其实——”
“我是你师父,而非你的主人。”江顾神情认真道;“你有你自己的意愿,不需要任何人替你做决定。”
就像他之前用尽各种方法,却依旧无法让卫风控制住对他存的心思一样,江顾听他与乌拓的对话,忽然明白过来一件事情,卫风从来都不是一件他可以操控的物件,而是与他一样活生生的人。
看着面前卫风小心翼翼的神色,他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卫风太过听从他的话,自己有时反而成了卫风的弱点,而真正的强者从来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卫风不需要。
他眸光一沉,心里便有了打算。
他要亲手除掉卫风这个弱点。
第196章 烟雨八阁(二十四)
等江顾可以动用灵力, 已经是五天之后,期间卫风仗着新生的鬼纹和乌拓,捕杀了数不清的灵兽,挑得还都是些能入江顾眼的, 干净剔透的内丹不要钱似的往江顾面前送。
江顾看着他尽心尽力的模样, 竟生出些难得的欣慰来,可见这个徒弟是没白养的, 难怪有些人总喜欢收徒。
只是这欣慰在看到卫风从天池水中冒出头来时, 烟消云散。
虽然外伤好了大半, 但还有些伤口深可见骨动了根本, 江家的天池水能滋养根骨,江顾能动用灵力取物时便第一时间将那天池水拿了出来,准备和卫风轮流疗养。
卫风这厮表面上答应得痛快,待江顾脱了外裳沉入水中,他便如鬼魅般冒出头来, 振振有词道:“师父, 分开泡太浪费时间了,不如一起泡。”
江顾淡淡道:“出去。”
“我就只待在边上不动。”卫风游向他的对角, 脸颊被蒸汽熏得微微泛红, “保证不动。”
他靠在池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果真没有再动,连鬼纹都老老实实地蜷缩在身后,江顾见状便没有再赶人。
待他再睁眼,便看见卫风已经睡得天昏地暗, 他低垂着脑袋, 散开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和鬼纹缠绕在一起,小半截下巴已经没入了池水, 堪堪没有淹到鼻子,额头的金坠半悬着,在缭绕的水汽中看不清晰。
他的元神同样遭受重创,这几日又一直在猎杀灵兽,想来也已经累到了极点,眉宇间全是倦意,脸颊上的伤口正在缓慢地愈合,渗出些血丝来。
江顾兀自看了许久。
眼见池水便要没过卫风的鼻子,池水微漾,将一只手从水中托起了他的下巴,顺势抹掉了他颊边的血渍。
卫风困顿地睁开眼,水汽氤氲,池子中却不见了江顾的身影。
“师父?”他喊了一声,却无人应答,当即便从池子里爬了出来,着急忙慌地去寻人。
江顾正在外面辨别方位,乌拓蹲坐在树枝上不远不近地看着,见卫风来开心地跳了下来,被卫风抱了个满怀。
“你这两日是不是沉了些?”卫风捏了捏它的软乎乎的小耳朵,毛绒温热的手感让卫风很是喜欢。
“是因为跟着你们吃了许多灵兽元丹。”乌拓开心地甩了甩尾巴,“哥,师父在干什么?”
“是我师父。”卫风戳了戳它的脑门。
乌拓哀愁道:“那我不知道叫什么。”
它倒是很想叫主人,只怕这声主人喊出来,接着就能被江顾再封印一遍记忆。
“就叫他江顾。”卫风放低了声音,眼神却飘到了江顾身上,语气忽然变得温柔又缱绻,“江顾,多好听。”
乌拓抖了抖毛,卫风这神情让他想起了之前的曲丰羽,她也总是这样看向邬和致,但现在邬和致却亲手将她送入了绝境,虽然邬和致跟江顾完全没有什么可比性,卫风和江顾都曾经是它的主人,但它还是忍不住替卫风担心。
乌拓委婉地提醒道:“他是你师父。”
虽然它是灵兽妖修,并不究竟这些伦常,但也知道在大多数人修心中,师徒是个很重的名分,是万万不能胡来的,更何况江顾修的还是无情道,一旦沾染上情爱……它想象不出江顾沾染上情爱的模样,但它却能想象出江顾会怎么劈死卫风。
卫风咧嘴笑了笑,“我知道啊。”
乌拓一口气还没松到底,便又听他道:“师父才好,我会是他唯一的徒弟……”
他言之未尽,眼底是浓到仿佛化不开的欲望,所幸乌拓正在看向江顾,并没有发现,不然又要愁到掉毛了。
歇息不多时,江顾便带着卫风和乌拓继续赶路。
之前那道劫雷仿佛一个不祥之兆,随着体内灵力开始慢慢恢复,江顾便越来越清晰地感知到雷劫将至,他之前总是将突破的时间一压再压,现在恐怕已经到了极限,而如果他在此处渡劫,一定会将八阁的追兵吸引过来。
而卫风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这几日无论如何都要黏在他身边,不肯离开半步。
“雷劫约莫还有三日。”江顾索性同他挑明,“我现在重伤未愈,又无多少法宝傍身,强撑恐怕不行。”
卫风先是有些诧异他提及此事,紧接着神情便凝重起来,“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不知道。”江顾神色淡淡道。
卫风愣住,他有些狐疑地看着江顾,显然他并不信,毕竟就算是死路他师父都能挣出条活路来,怎么会没有办法应对雷劫?
可他转念一想如今的境况,几天前他们师徒二人还不得不烤火取暖,这几日也是一直在靠兽丹积蓄灵力,天道可不会同任何人讲情面,如果这种情况落在自己身上,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来。
一片难言的沉默过后,卫风斟酌地开口,“师父,我可以将你藏在我的元神之中,这样劫雷就劈不到你了。”
“劈你?”江顾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卫风被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激得脸色微微泛红,“不是的,我有办法让天道感知不到。”
江顾轻笑了一声,很明显不信。
“真的。”卫风快走两步追上他,“师父,你相信我。”
“你怎么做?”江顾问。
卫风张了张嘴,却没有继续解释,只是强调,“我真的有办法。”
看来还没蠢到家,不过江顾已经知道了他的打算,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点了点头,“好。”
卫风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见他点头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怔愣地望着他,“好?”
“倘若真的避无可避,便用你说的方法。”江顾道。
卫风盯着他,眼睛逐渐有了神采,他惊喜交加地望着江顾,“真的吗?”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也能被江顾信任依靠,甚至还是渡劫这种至关重要的问题上面,师父竟然同意了他的说法,甚至没有刨根问底,这是不是意味着师父已经彻底认可了自己?
卫风有些激动地想着,甚至还理智地给自己泼冷水——说不定只是师父随口哄他——但最后还是兴奋占据了上风,他恨不得现在就把江顾裹进自己的元神里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
“师父,你慢些!”他将乌拓放在了肩膀上,快步追了上去,“师父!”
江顾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脚步,“你现在伤势如何?”
“已经好多了师父。”卫风开心极了,掌心一翻给他看自己又变多不少的鬼纹,“你看,和之前差不多了,八阁那些人的法相虽然厉害,但还是师父你教我的换影阵棋高一招,不过是牺牲些鬼纹罢了,有鬼纹在,我恢复起来远比普通修士要快。”
他说得轻松,好像之前也不是什么大事,甚至还将鬼纹递到了江顾手中,“师父,你别看它们现在是黑色的,待我回到真正的身体里,它们就会变成接近透明的白色,要好看不少,我的白瞳也会有些浅淡的颜色,羊角也会变得更好看。”
他卖力地夸赞自己,见江顾伸手主动让那些鬼纹缠上时,开心得简直要蹦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挨得江顾更近了些,控制着那些细细的鬼纹小心地缠绕在江顾的手指间,亲昵地蹭了蹭。
这种感觉与他之前强行黏在江顾身上时截然不同,卫风感觉自己像是浸在盛满了蜂蜜的罐子里,从四肢百骸都弥漫出甜意来。
师父!主动!摸他的鬼纹了!!!
师父连鬼纹都摸了,接下来就可以摸鲛尾和翅膀,然后摸威武的羊角,那四舍五入师父不久是愿意同他结为道侣共度春宵了么!
一向冰冷黏腻的鬼纹隐隐有些发烫,江顾看了卫风一眼,“难受?”
卫风摇头摇到一半,硬生生地点下了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忽然没什么力气了,师父,你拉着我走吧。”
江顾顺势扣住了他的手腕。
卫风咬紧了牙关,才没让自己的呼吸变乱,他简直要兴奋到浑身战栗,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什么夺心摄魄的幻境,不然师父怎么会这样主动牵自己的手?但江顾的神色又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仿佛这只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仔细嗅闻着空气中那股浅淡的气息,确信这是江顾无疑。
“师父,不如你现在就藏进我的——”他刚准备趁热打铁,江顾却忽然松开了他的手,让他的话止在了半路,“怎么了?”
“前面好像是江向云他们。”江顾微微蹙眉,“我去看看。”
卫风动了动鼻子,却没有闻到江向云几人的气息,正要放出神识,却被江顾的结界笼罩了起来,“别贸然暴露自己。”
卫风点头,顺从地收回了神识。
江顾画了个通音阵,面前燃起了道江家的朱雀符,他沉思片刻开口道:“陆离雨快死了。”
卫风幸灾乐祸道:“真是大快人心。”
“江向云看重他,恐怕不会这么容易让他死。”江顾道:“我去看看,你留在此处随时准备接应。”
卫风不是很赞成,“师父,我与你一道去。”
“陆离雨狡诈,难保不会留有退路,倘若他逃窜,你再出手不迟。”江顾眼底闪过几分阴冷的杀意。
卫风有些犹豫不决。
江顾低下头,将离火绳的一端仔细系在了他的手腕上,另一端连在了自己腕间,而后又将墨玉镯化作腰带扣在了他腰间,“别乱跑。”
卫风这才放下心来,“好。”
江顾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化作流光消失在了原地。
乌拓蹲在卫风的肩膀上,疑惑道:“你不觉得江顾有些奇怪吗?”
“有吗?”卫风翘着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来,“我和陆离雨不共戴天,师父肯定是有万全之法报仇去了,你看着吧,等会儿陆离雨肯定连滚带爬地逃到这边来,到时候看我不弄死他。”
“也是,他连神器都留给你了,不可能将你丢在这里。”乌拓说。
卫风抱着胳膊得意道:“那是自然,你看见没?方才师父都主动摸我鬼纹了,还牵我的手。”
乌拓不开心地哼了一声:“我才没看见。”
卫风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师父他肯定也对我有意,我有预感,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结为道侣了。”
乌拓抬起两只爪子抵在了他的脑袋上使劲推了推。
“干什么?”卫风将它拎到了怀里。
“晃晃你脑子里的浆糊。”乌拓恨铁不成钢地咬住了自己毛绒绒的小爪子,嘀咕道:“不对啊……”
卫风还沉浸在美梦一般的喜悦里,但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属于江顾的气息逐渐在空气中变得浅淡,他也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
乌拓扒拉着他的手指,示意他看。
卫风低头,看见了些闪着细碎光芒的粉紫色粉末,上面还残留着极淡的陌生香气。
“这是什么?”乌拓好奇地嗅了嗅,“好香,还有点晕。”
卫风的脸色忽然间变得极其难看,沉声道:“这是——”
“狐族的魅香。”
狐族的魅香以惑人心智而闻名。
这香是江顾杀了江林之后得来的, 卫风见他用过,这魅香总与狐族的那些风流韵事联系在一起,多为世人不齿,但江顾从来没有这种顾虑, 甚至能将这种不入流的东西发挥出远超其本来效用的价值, 卫风一度觉得他师父无所不能。
只不过当这种东西被用到自己身上,心境就截然不同了。
方才江顾的温柔与亲近还历历在目, 泛着甜意的喜悦与兴奋还残留在血液中, 有那么一瞬间, 那些所有的困难和阻碍, 那些不堪回首的痛苦与煎熬全都变得无关紧要,他是真切地相信江顾愿意和自己结为道侣。
但这全都是江顾营造出来的假象。
而他甚至想不明白江顾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试图通过离火绳和墨玉镯找人,但是不出意料,江顾切断了和这些法器的联系,卫风的脸色越来越冷, 乌拓吓得从他肩上跳了下来, 化成了人形。
“也许是他渡劫不想被打扰。”乌拓尝试安慰他。
卫风攥紧了另一端空荡荡的离火绳,沉声道:“你不知道他的元神伤得多重。”
乌拓望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说江顾在时, 卫风还有几分从前的模样, 现在的卫风则让他感觉陌生,甚至有些莫名的害怕。
“师父不会丢下我的。”卫风像是在同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他拼死将我救出来, 还将墨玉镯和离火绳都留给了我, 不会一走了之,但他伤得这么严重, 他怎么扛过雷劫?”
乌拓挠了挠头,“江顾肯定有办法。”
“我也有办法!”卫风用力攥着离火绳,手背暴起了青筋,咬牙道:“他只是不相信我。”
但就算不信他,江顾也不应该用这种方式离开,甚至对他用上了狐族的魅香……尽管卫风很不想承认,但也许是他的纠缠和痴心妄想让江顾感到了厌烦,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警告自己。
卫风脑子里一片混乱,就在他理智濒临崩溃的时候,面前忽然出现了张符纸,那张符纸无火自燃,在空气中显露出了行字,那凌厉遒劲的笔迹卫风一眼便认了出来。
‘十日后生死楼汇合。’
卫风惶惑的神情瞬间一滞,他死死盯着那几个字,神经质地扯了扯嘴角,对乌拓道:“师父他没有丢下我。”
“那我们现在去生死楼吗?”乌拓问他。
卫风没说话,阴沉地笑出了声。
江顾看着面前受了伤但尚且还能喘气的陆离雨,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江向云走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笑眯眯道:“七弟,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他比江顾还要提早察觉到对方的动向,故而发出了朱雀符文定位相会,不过令他有些诧异的是江顾当宝贝疙瘩护着的那个小怪物竟然没有带在身边。
“你那小徒弟呢?”江向云笑眯眯地看向他身后。
“自己逃命去了。”江顾道。
陆离雨哼笑了一声。
江顾森冷的目光地落在了他身上,沉声道:“你们的情契解开了?”
陆离雨刚要开口,就被江向云立刻打断,“还没有,这情契极难缠,连曾祖父都没办法解开,我试了许多次也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将人带在身边。”
陆离雨闻言戏谑地挑了挑眉,不吭声了。
江顾眯起了眼睛,旁边的姚立见状攥紧了手中的剑,大有他敢动手就立刻反击的意思。
“七弟啊。”江向云试图去揽他的肩膀,果不其然被躲开,他也不介意,只笑道:“他当年带走了松绥楼还有我卫风侄儿,我知道他该死,但有这情契在,他死了我也活不成,这回他虽然没起到什么作用,但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再多让他活些时日吧,再说你重伤也不好再动手。”
江顾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他自然知道江向云话里话外的意思,而出发来望月之前,江殷重也在他和江向云的元神上动了手脚,江向云手里肯定有决定他生死的东西,而江向云和陆离雨有情契绑着,如果他杀了陆离雨,江向云活不成,难保不会用江顾的命来抵,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取陆离雨性命的原因。
只是这些利害关系他们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挑到明面上来说又是另一回事,况且江向云惯会做人,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倒也勉强不错。
不过江向云也知道,既然江顾问出了口,必定是早就留了后手已经看了出来,他这个七弟极其聪慧,他好不容易将人招揽到了身边,倘若为敌,得不偿失。
江向云心思转过了几遭,最后还是决定直说,“七弟,他于我还有大用,无论如何我都是要保的。”
“条件。”江顾也不同他废话。
江向云闻言松了口气,“我们来望月之前——进松绥幻境时,家主曾让我们留下部分元神在天机盒中,那天机盒中种了换命蛊,这换命蛊可以在一方濒死时让其他人代替,可以是主家种了蛊的修士,也可以天机盒中的元神交换,相对而言天机盒交换会更快更有效果,想必七弟早就知晓了。”
江顾眉梢微动。
“我有办法让人毁了你的天机盒,这样家主便无法再控制你,你的性命也不必再与我绑定在一起。”江向云笑道:“七弟,这个条件够有诚意了吧?换他陆离雨一命绰绰有余。”
他明白,江顾同他一起进天地阁,起码有七成原因是因为主家那个天机盒,像江顾这么傲气的人,是绝对不愿意受制于人的。
“成交。”江顾道:“我不会杀陆离雨。”
他答应得这般痛快,江向云反倒警惕起来,“当真?”
“自然。”江顾扫了不远处的陆离雨一眼,那乞丐笑眯眯地冲他摆了摆手,江顾冷淡地收回了目光。
江向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你徒弟呢?”
江顾缓缓地扯了扯嘴角,“他向来不服管教。”
言下之意便是他不杀,不代表卫风不会动手。
江向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七弟,你可真是——”
“我帮你们争取时间逃出封锁。”江顾没给他再讨价还价的机会,“但你必须帮我带卫风一起离开此处。”
江向云拒绝的理由,毕竟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这都是项非常划算的买卖。
“好啊。”他顿了顿,“不过卫侄儿脾气暴烈,万一他不乐意,我难免会用些别的手段。”
“无妨,只要别伤了根本。”
江向云好奇地看着他,“七弟,你跟大哥说句实话,你跟你那小徒弟到底怎么一回事?”
江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就算是亲爹也未必能替儿子做到这份上,你别想唬我。”江向云一副了然的神情。
江顾重伤的情况下还赶来见他,自然不可能真的是为了杀陆离雨而来,不过是借机想同他交换条件,而且在江向云看来,前后这两桩生意,江顾更在意的是卫风的安危,不然也不可能先将陆离雨敲打一番——表面上是他用天机盒换陆离雨的命,实则是江顾在警告他看好陆离雨。
能让江顾费上如此多的心思,说是师徒江向云是万万不信的。
“只是师徒。”江顾神情又冷淡了几分,不等他再问,便消失在了原地。
“公子,当真要毁了天机盒?没了天机盒,我们便无法控制江顾了。”姚立看向江向云。
“就算有天机盒在手,你觉得我们真能拿捏住他?”江向云笑了笑,“还不如顺水推舟卖七弟一个人情,顺带还能保住陆离雨一命。”
“公子,你难道真的对这姓陆的——”姚立不赞同地皱起眉。
江向云看着隔音罩外的陆离雨,眼底划过一抹深色,“天地阁的路是行不通了,有陆离雨在,我们就能顺理成章地接手焚台殿,当然,这也少不了七弟和我卫侄儿出力,自然得费些功夫解决好他们的矛盾。”
“江顾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吗?”姚立又问:“可需要我去帮他?”
江向云沉吟片刻,“不必,他既然没开口应该不需要,对他来说有时候人多了反而是累赘,再说卫风这边估计难缠,无论如何我们也得带走他。”
“就是稀奇了,七弟这么在意他,莫非真的对这小怪物动了真情?”他问姚立。
“……”姚立想象了一下江顾这个无情道动情,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种可能性简直比陆离雨现在就死了还要小。
江顾双手结印,看着那通音符燃起,耳边又响起了江向云戏谑的声音。
‘……你跟你那小徒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堪堪能够御剑,凛冽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些寒意,他指间的狐族魅香也随风飘向身后,纷乱的思绪终于逐渐恢复了冷静。
这样潦草仓促地将卫风交给江向云,并非他的本意,而最开始他也并不打算现在就强迫卫风脱离自己的掌控,但他一时冲动,竟做了这么个漏洞百出的决定,甚至对卫风用上了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