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登时不管他掐住自己脖子的手和心口那颗菩提果,愤恨地挣扎起来,神色恐怖狰狞嘶吼出声:“你!找!死!”
江顾有一瞬险些没压住他,拼着那捏起来的元神碎散也强行聚集起灵力和凝神阵,再次将他压回了血海中,猩红的血水四溅,卫风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牙根都咬出血来,几欲目眦尽裂。
但一股极其细微清淡的灵力沾染上了他的鬼纹,径直蹿入了他鼻腔里,卫风脸色倏然一变。
是江顾的味道。
滔天的愤怒陡然化作了惊骇与恐惧,他看着压在自己身上却迟迟没有下杀手的陌生男人,染血的嘴唇微微颤抖。
江顾眸光冷淡,“你只说有,或是没有。”
卫风急切地摇头,奈何被他掐得死死的,只能嘶哑出声:“没有!我都未曾同他有过拜师礼!更未磕过头敬过茶!不过是他想用我的元神养他的本命法器,他教了我一些东西,才让我喊他师父,我、我只是为了活命,也为了能有片刻的自由,否则我什么事情都办不了……”
江顾冷笑道:“你急什么?”
卫风何止是急,他简直要急疯了,他眼睛通红死死盯着江顾,拼了命地想要证明自己,“我只有一个师父,我绝对不会背叛他,我、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才会认楚观山当师父,不然我就会被变成器灵,你相信我!我对天道发誓!”
“……”江顾微微蹙眉。
被认出来了。
他心下烦躁,膝盖用力便要抵碎卫风心口的菩提果,谁知卫风动作被他还要快,竟直接扯烂了被弯刀钉入血海的手掌,也不管周围全是杀阵,不要命地伸手抱住了他。
破破烂烂的元神死死抱住他不肯撒手,声音颤抖,“师父,你相信我。”
江顾解了周围的阵法,将人推开起身,“陆离雨和洛小园我还有用,你回去想办法同楚观山复命。”
但卫风却没有离开,他噗通一声跪在了江顾面前,全然没了之前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模样,他仰着头,红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顾,“师父,我错了,你别生气。”
两只染血的手掌死死抓着江顾的手,连带那破破烂烂快要被鬼纹吸食干净的元神,卫风一点一点将那破损的元神都凝聚了回来,乖乖地放回到江顾身上,那鬼纹还小心翼翼地捏了捏松散的地方,讨好地缠住江顾的脚腕,生怕人真的走了。
江顾的目光落在他心口的菩提果上。
卫风抬手抱住他的腰,将那颗果子挡住,可怜巴巴地仰头望着他,“师父,没了这果子我就出不了血海,你别捏烂它,我有三枚果子就能在外面待三天,三天一到我就走,求你了师父。”
江顾抬手,用指腹抹掉他眼角的泪,顺势托起了他的下巴,卫风不受控制地咽了咽唾沫,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
“你想干什么我不管。”江顾垂眸看着他,声音冷淡道:“但你只能是我的徒弟,明白吗?”
卫风使劲点头。
“起来吧。”江顾松开手,“你现在装可怜已经装不像了。”
卫风浑身一僵,起身走到了他身边,但还不等碰到江顾的袖子,江顾就已经踏入了传送法阵,卫风目光阴沉地盯着他的背影,骤然化作雾气追了上去,将人裹得严严实实。
“滚。”江顾冷声呵斥。
卫风愤愤地化出人形,固执地抓住了他的手,咬牙道:“我没有装可怜,我就是很可怜,我被迫认楚观山当师父又不是我的错!”
江顾拧眉,转头看向他,猝不及防对上了张满是眼泪的脸,但卫风脸上的表情甚是凶恶,甚至称得上狰狞,尖锐的怒意和戾气怎么都压不住,他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我又不想!”
江顾忽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委屈。
他有什么好——江顾还没想完,手掌骤然一痛,卫风抓住他的手掌恶狠狠地咬了下去,尖锐的獠牙瞬间将手掌刺穿,他一边哭一边咬,好像要把江顾的骨头咬穿。
江顾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直到他咬够了松开嘴,才淡淡开口,“没磕头没敬茶,不算拜师。”
卫风一怔,染血的唇动了动,哑声道:“我知道。”
顿了顿,他又拧眉道:“我也没将他当成过师父。”
“嗯。”江顾收回那只被他咬得鲜血淋漓的手,却又被他拽了回去。
然后就见卫风低下头,凑上去小心翼翼地舔走了上面的血迹,只在他手心留下了一片温热的湿痕。
麟化城郊外。
江顾捏合起来的元神受损严重, 需要重新起阵熔炼,他寻了处僻静的地方,回头便看见卫风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
“还不回去复命?”江顾冷声道。
“不着急,还有两天的时间。”卫风走到他身边, 闷声道:“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就是。”
江顾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卫风立马冲他露出了个乖巧的笑容,那只烂了的手掌紧紧抓着江顾的袖子, 将雪白的布料染得透红。
“自己疗伤。”江顾把袖子扯了出来。
卫风却不介意他的冷淡和疏离, 再次抓紧了他的袖子, “师父, 我不回血海没办法自己疗伤,你帮我。”
江顾不虞地掀起眼皮,卫风却死皮赖脸,笑嘻嘻道:“师父你的弯刀真厉害,都把我的骨头捅碎了。”
江顾道:“元神没有骨头。”
“比捅碎了骨头还疼。”卫风立马改口。
“……”江顾沉默了一瞬, 只这片刻的功夫, 卫风已经将手上的血全都抹在了他的袖子上,二重境内所有的东西都是元神所化, 这跟把自己的元神往江顾元神上抹没什么区别, 其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滚进阵里。”
卫风有些失望地看着自己元神化作的血被玉甲阻隔在外,不太情愿地走进了江顾修复元神的法阵之中。
江顾的灵力纯粹又强悍,是干净的金属性灵力,卫风感受着整个元神周围四溢而出的温暖, 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江顾盘腿坐在阵前, 开始用灵力修补元神,他本想先修补捏合起来的元神外壳, 卫风在阵中可自行吸收灵力,谁知不等他的灵力触碰到那杂糅起来的元神,卫风就已经化作了黑雾,抢先一步将他阵法中的灵力缠绕湮没,全都吞进了肚子里。
江顾灵力微顿,干脆先给他修补元神。
但卫风并不满足于此,浑浊的黑色雾气顺着他传送进阵法的灵力来源,明目张胆地透过了护神的玉甲,毫无阻隔地贴合在他元神上,卫风委屈又讨好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师父,单凭阵法太慢了,等修补完一天的时间就没了,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神交的方式更有利于元神恢复,师父,你就当再给我解次毒,好不好?”
江顾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了卫风翻腾着欲念的眸子,想捏烂他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卫风失望地叹了口气,抬手扶住他的肩膀,退而求其次,“那就亲一下。”
他凑上去,在快要碰到江顾唇角的时候,被冰冷的剑尖抵住了脖子,他喉结微动,毫不犹豫地往前,果不其然,下一瞬赤雪剑就消失在了原地。
江顾偏头躲开,卫风干燥的嘴唇擦着他的耳梢过去,整个人便贴了上来,滚烫的元神仿佛刚从火里捞出来,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这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江顾眉头拧得死紧,伸手覆在了他的后背上,谨慎地释放出了一丝灵力进去探查,结果那丝灵力刚碰到卫风,就被一条鬼纹迫不及待地缠卷起来,使劲舔舐了两下之后,一口吞了进去,消散得无影无踪。
卫风懒洋洋地趴在他肩膀上,用脸颊慢慢蹭着他的脖颈,“师父,你知道六欲道禁欲太久会怎么样吗?”
江顾抓住他的后颈迫使人抬起头来,卫风看他的眼神仿佛在冒着绿光,声音却慢吞吞的,“会被憋死。”
卫风化作雾气透过了玉甲,两人现在元神紧贴毫无阻隔,卫风却不敢轻举妄动,从江顾答应让他进入修补元神的大阵开始,他就仿佛被架在了炭火上煎熬蒸煮,江顾的元神就是唯一的那捧清泉能用来解渴。
但江顾盘腿坐在原地,纹丝未动,神色冷静淡漠,丝毫没有被他的雾气亦或紧贴的元神所影响。
“六欲道重欲正常,试着将其炼化为灵力,辅助修炼应当大有裨益。”江顾面不改色地替他分析,时刻不忘教导规训他,“不要被欲望所掌控,你之前便是道心不稳,所以才会被金灵锏操控,想比神器,你自身反而更像件武器。”
卫风气得咬紧了牙根,“我道心稳得很,师父,你帮帮我。”
江顾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你若连炼化灵力都需要人帮——”
他话未说完,便被一只血淋淋的爪子抓住手腕,按在了一片浓郁的黑雾中,即便只是元神,触感和温度也相当清晰。
这场面似曾相识,江顾甚至还没来得及翻脸,卫风隐忍委屈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我自己不行。”
江顾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不等江顾消化完这个消息,卫风又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咬牙道:“刚来望月时,我自作聪明封住了六欲道心,结果元丹被挖,元神被碎,再拼起来时我便发觉道心凝固,根本无法进阶,我尝试过很多办法,但都没有多少效果,应当是与躯壳分离太久的缘故,但也是因此,元神融合太慢,根本切不断与血菩提的联系,只能成为土壤被它不断吸取养分。”
“你——”
“六欲道心跟这个多少有些关系。”卫风信誓旦旦道:“师父,你是我现在唯一的希望了,但你却不肯跟我神交,那帮一下忙总可以吧?”
他起先还极力严肃,但越说脸色越红,到最后面红耳赤地盯着江顾,那只爪子却不肯松开半分。
“一派胡言!”江顾厉声斥道,沉下了脸色警告他,“松手。”
卫风却执意不肯,眼底弥漫起了潮湿晦暗的雾气,“你根本不知道这对六欲道来说有多难受,我无时无刻不觉得自己要元神爆开,可又不敢让别人碰,因为你不喜欢。”
他这话说得直白又放肆,江顾刚蓄力准备打散那片黑雾,卫风却突然松开了手,红着眼睛望着他,仿佛受到了什么极其沉重的打击,哑声问他:“我真的就这么让你恶心?”
周围陷入了一片难言的寂静。
卫风自嘲地笑了笑,落寞地垂下眼睛,熟练地准备用元神化灵强行压制,一直沉默的江顾忽然单手结印,抵在了他的下焦穴处。
卫风诧异地抬起头,却只看见江顾冷淡地垂着眼睛,一手起诀一手列阵,将他整个元神的经脉的都重新纳入了修补元神的法阵内,而后金色的灵力涓涓细流没入了他漆黑浑浊的元神之中。
“六欲之道,堵不如疏。”他缓缓开口,引导着卫风的元神凝聚出经脉,以自己的灵力为引,对他体内积压瘀滞的气息进行疏导。
卫风感受着体内气息的变化,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江顾聪明又狡猾地避开了他的追问,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让人恼火非常,却又让人移不开目光。
江顾冷白修长的手指掐出复杂的诀印,按在他周身的大穴上,“道心乃是感悟天地规则所立,无论何种道心,一分一毫可窥见天地,道心即我,我即天地,而非将道心依托于具体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物,你可明白?”
体内翻腾着的欲望如烈火烹油,卫风他抵在膝盖上的手掌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他抬起被汗濡湿的眼睫,明白江顾在隐晦地告诉他,是点化,也是教诲。
江顾知道他是怎么立起的六欲道心。
不过是万钧雷霆之下看见的那抹身影,他的六欲道心不为天地,也不为自己,从头到尾就只是为了江顾一人。
江顾原来一直都知道。
也对,他这么聪明,连接近自己都别有用心,怎么可能不知道。
卫风紧绷的手背上沁出了潮湿的黑雾,他痛恨江顾的无动于衷,更煎熬于江顾想出来的解决办法,汹涌的欲念气息被强行疏导入经脉炼化为灵力,他仿佛身处天堂和地狱的临界点,一边是极乐,一边是极苦,却不管是哪一边都抓不住。
江顾亲自引导着他如何炼化巩固自己的道心,教他如何在元神拓宽出来的经脉中积蓄灵力,无论卫风如何抵抗,他的步骤都没有丝毫差错,生开硬拓经脉的时候更没有丝毫手软。
元神中并无经脉,这样做无异与用弯刀将元神慢条斯理地切割。
卫风呼吸都在发颤,待江顾领着他游走完一整个大周天,他疼得目光都有些恍惚,紧接着不啻于神交的愉悦感从元神内外席卷而过,他愕然瞪大了眼睛。
江顾看着他被法阵修复好的元神,微微蹙眉,“方才教你的运行功法可都记住了?”
卫风张了张嘴,震惊、狂喜、疑惑杂糅在一起,将他的耳朵烧得仿佛要滴血,“师、师父,你……我——”
“是人便有七情六欲,不过有多有少,过分看重反倒易成执念,过分看轻又容易生出魔障。”江顾却并没有放在心上,“你要学会去控制它们。”
“可你修的是无情道,难道也会有……”卫风有些发懵的看着他,“欲望?”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又带着些怀疑,在他心里,江顾和这两个字仿佛全然搭不上边。
无情道,合该是断情绝爱,无欲无求。
“自然。”江顾却承认地很痛快,他抬手,指尖抵住卫风眉心落下一枚凝神符,目光平静无澜,声音比那凝神符咒还要再淡上几分。
“活于世间,我也会有所求。”
第170章 试炼之境(二十一)
阵法的微光倒映在卫风眼底, 他怔怔望着江顾,期待又忐忑地开口:“那你求的是什么?”
江顾却没有回答他,淡金色的灵力冲刷而下,将他整个元神都洗了一遍, “走吧, 剩下的自己解决。”
他说完便要起身,却被一只汗津津的手用力地抓住, 连带着腕间的墨玉镯都沾带上了潮意, 他低头, 看见了卫风沾染着欲色的眼尾, 汗湿的鬓角,还有白皙透红的脸颊,这混账东西微微仰着头,眼神隐忍又克制,像只被打湿了毛发无家可归的灵兽。
江顾看得皱眉, 世人对六欲道颇有偏见, 他亦谈不上喜欢,但卫风这般模样实在有碍观瞻, 若是被些心怀不轨的人看见——
“我不走。”卫风的喘息声略重, 他紧盯着江顾, “我留下来帮你。”
江顾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你怎么帮?”
“五年前八阁叛乱,洛小园只是被推出来的靶子。”卫风用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腕骨处那层薄薄的皮肤,皱眉回忆道:“楚观山在叛乱中出了不少力, 还将我安插在试炼之境, 他对烟雨台并不忠心,而且很厌恶萧澹, 他这次派我出来杀洛小园,应该是怕她被温自衡发现暴露什么。”
“我的元神已经和整个试炼之境融为一体,你既然答应给江向云一半的试炼之境,肯定是有办法将我和试炼之境剥离。”卫风抓着他手腕的力道下意识地收紧,“我能让试炼之境发生异动,引温自衡进来。”
他并不清楚江顾到底想要做什么,但通过之前的只言片语,他也隐约猜到了一些江顾的打算,极力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楚观山会怀疑你。”江顾并不赞同。
“反正我不回去了。”卫风混不吝道:“你才是我师父。”
这话说得赌气又不合实际,江顾抬手抹掉他额前的汗,若有所思道:“现在时机未到。”
卫风直起身子,张嘴咬住了他两根手指,锋利的犬齿碾过柔软的指腹,他含在嘴里暧昧又不舍地舔了舔。
江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卫风不甘愿地松开了嘴,知道他爱干净,还用新凝聚出来的灵力给他洗了洗。
想到这灵力的来源,江顾的脸瞬间瘫得更厉害,他将那只手负在身后,沉思片刻道:“先修炼疗伤。”
卫风眼睛瞬间一亮,江顾这样便是答应他暂时留下来了,但他还没开心完,江顾便又专心致志去修复他捏造出来的元神外壳。
卫风在一旁按照江顾教的方法凝聚灵力巩固道心,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江顾身上瞟,他修炼了不多时,就化作雾气整个“人”缠在了江顾身上,一边修炼一边喘息问江顾这样做对不对。
“……”江顾在一片黑雾中精准地抓住了他的后颈,将人撕下来扔了三丈远。
卫风也不恼,就地盘腿坐起来,双手撑在膝盖上笑眯眯地看着他喊师父,阳光洒在他脸上,看着有种无拘无束的快活肆意。
江顾摩挲了一下指尖,原本准备教训人的法阵无声无息地消散开来。
卫风笑得更灿烂了几分。
待江顾修补完那元神外壳,天色已经擦黑,远处的麟化城忽然闪过一阵耀眼的光芒,而后空气中便传来了淡淡的血腥味。
“有人吞噬了那些凡人的元神。”卫风收回了视线,看向旁边的江顾,“在二重境中立法相道心境会更容易。”
“不必。”江顾拒绝地干脆,他将那捏合起来的元神外壳化作了女身,又将眉眼唇鼻都修改了许多,而后抬眼看向了卫风。
卫风看看他,又看看那具女子模样的元神外壳,登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应该不是他想的——
“藏进去。”江顾说。
卫风满脸抗拒地退后一步,“不了吧。”
“罗梵的男身已经在洛小园他们面前露过脸,松绥的脸也不合适,只剩这一个。”江顾淡淡道:“不想被楚观山带走,就躲进去。”
卫风怀疑他是故意的,但江顾神情冷淡又正经,说的又在理,他挣扎了片刻,还是躲进了元神外壳里。
江顾看着那和卫风有几分相像的脸,轻笑了一声。
只这一声,卫风就不受控制地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地瞪他,“我不穿裙子。”
这身粉色的衣裙布料单薄,外面只有层轻纱笼罩,江顾一抬手,红色的长袍便对着卫风兜头罩下,将人裹了个严实。
一直到了麒盛城郊外,卫风还在跟这具元神外壳较劲,尤其是当江顾的目光扫过来,他也不知道想些什么,从耳朵尖红到脖子根,一副快要被欺负哭的可怜模样。
见他这般不经逗,江顾的心情终于好上了几分,大发慈悲地掐了个诀,将那外壳幻化成了具男身,只是身形单薄,个头只到他肩膀,“只能维持两三个时辰。”
卫风气道:“你故意的。”
“刚想起来。”江顾面不改色,眼底染了丝浅淡的笑意。
卫风呆了一瞬,原本老老实实藏在外壳中的元神忽然冒出了半个身子,狠狠地往江顾嘴上亲了一口,江顾甚至没来及反应,他就又缩了回去,嘚瑟又欠揍。
唇上还残留着温热湿润,江顾缓缓皱起了眉。
卫风有些心虚地看着他,准备在江顾动手的时候择机下跪或者逃跑求饶,但江顾却什么都没有做,转身走进了传送阵。
巨大的不安瞬间涌上心头,卫风顿觉不妙,赶忙追进了阵中,“师父,我——”
但江顾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很快便出了阵,而在阵外,是早已等候多时的白羿。
“顾大哥。”白羿虽然早已知道了江顾的真实名姓,一时还是难以改口。
江顾对她点头,看向站在她身后的佛修。
卫风停在了江顾身旁,眼底划过一抹不爽,他既不满于和江顾两人相处的时间如此短暂,又对面前这两个人毫无好感,尤其是这个秃驴。
他躲在元神外壳中,后问心并没有认出来,他对江顾行了个佛礼,“江施主,别来无恙。”
江顾客气道:“辛苦了。”
“我族圣树本是千年前随佛修一并前来望月,但宗门陨落之后圣树便失去了踪迹,倘若真如施主所言,我族圣树在这试炼之境内,贫僧定举全族之力相助。”后问心神色凝重道:“只是贫僧有一事不明,还望施主解惑。”
“江施主是如何得知我菩提一族存有圣树的?”
白羿闻言也看向了江顾,江顾在二重境中联系她请她帮忙将后问心带来时,她便十分好奇,当然更好奇江顾为何知道她能带非试炼者的元神入内。
“试炼之境地底血海的菩提树上刻有梵文,与当日在万佛冢你所有法阵中的梵文字迹相同,当为同源,故有此猜测。”江顾道:“这血菩提被楚观山放在地底血海,又将其根系植入一元神体内共生,不知可有办法能在保全元神的情况下将二者剥离?”
后问心神色凝重了起来,片刻过后才道:“贫僧只能尽量一试,若那元神意识强悍,或许有机会保全。”
卫风闻言看向江顾,江顾还在同白羿和后问心说什么,他却已经听不清楚了,空洞的心口一片滚烫钝痛,他觉得江顾不必为了自己做到这种份上,如此大费周章,冒着性命危险,还要耗费心神同这些人谈条件,这不是江顾一贯的行事风格。
但他又不可避免地感到痛快,他在望月吃了这么多苦,这是他拼尽全力活下来应得的,可他却矛盾地感到受宠若惊,下意识地小心翼翼,生怕这些梦寐以求的好都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清醒过后依旧只剩无处安置的思念和爱意,只剩漏洞百出的怨恨和不甘。
他甚至想抓住江顾就离开,求他别对自己这么上心,反正到头来都是利用他渡劫,又何必这样真情实感。
白羿和后问心不知道何时离开的,卫风望着江顾的侧脸,一改之前嬉皮笑脸的劲头,脸色难看沉凝。
“我已引江顾入麒盛城。”江顾换做了罗梵的声线,画了张通音符,烧给了陆离雨。
“我进麒盛城,引洛小园去截杀萧清焰。”江顾转头看向他,“你利用血菩提引起十重境异动后,我会让后问心暂时隔绝你与菩提树的联系,躲在这元神外壳中不要被楚观山找到,十个时辰后在此地等我,如果我没来——”
江顾眼中闪过一抹戾色,“利用后问心毁了血菩提,熔了这元神外壳自己用,出去夺我的躯壳出界乡,有多远跑多远。”
卫风心底一沉,抓住了他的手,“我可以进麒盛城帮你。”
“不需要。”江顾震开他的手,冷声道:“我不记得教过你儿女情长优柔寡断。”
卫风张了张嘴,攥紧了拳头。
“你若再敢擅作主张坏我计划,我不介意再将你送回血海永不见天日。”江顾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声音冰冷地警告他。
他还记得当初在阳华宗,卫风一句“神器在江顾手里”给他捅了多大的篓子。
说完,他便不再去管卫风,化作一道流光直奔麒盛城而去。
卫风神色阴沉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片刻后他又低头看向元神外壳周围多出来的无数法阵和满满的护身法宝,还是没能忍住红了眼眶。
明明这么舍不得他死,却偏要将话说绝。
卫风手腕一翻,手中便多了柄长长的陌刀,金灵锏悄无声息地悬浮在了背后,周围的灵力开始剧烈震荡。
他缓缓抬起头,泛红的眼睛里黑雾翻涌。
要是连江顾都护不住,他也不必再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了。
第171章 试炼之境(二十二)
麒盛城内人声鼎沸, 街上车水马龙,满城繁花盛放鼓乐齐鸣,仿佛在庆祝什么重大的节日。
馥郁的花香在空气中弥漫,江顾下意识地闭住了气, 而后就察觉到了修士元神动用灵力后造成的波动。
几头身形高大的灵兽拉着花车往城内走, 车边的凡人元神熙熙攘攘,风吹起了车架上的纱幔, 露出了张有些熟悉的脸。
是考核赛排名第一的宋崇时。
“走吧走吧, 这里的凡人元神估计都是宋崇时的了, 咱们还是抓紧时间令寻座城池。”旁边的修士低声对自己的同伴道。
他的同伴隐隐有些不忿, “好不容易才找到个人多的城池,明明是咱们先来的,真是——”
“行了,少说两句。”旁边的人拽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
两人满脸不快的往城外的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 又陆陆续续出去了七八个修士,也有不太甘心的, 还想留下来继续观望, 毕竟麒盛城是二重境中比较大的几座城池之一, 凡人元神数量众多,宋崇时就算想要一个人独吞,也未必能得偿所愿,万一被凡人元神反噬, 他们不仅能抓住机会瓜分这个大城池, 说不定还能吞噬掉宋崇时的元神。
江顾混在人群里,在路过那辆花车时, 偏头往车内看了一眼。
喧嚣声中,他和宋崇时隔着纱幔对上了视线。
宋崇时愣了一下,而后想起了江顾是谁,一跃到了第四十七名,他其实不太相信一个平泽来的修士能杀了阎淮然,但又有后面八阁那明晃晃要保人的动作,这让他想到了传闻中的“玉阶”。
江顾的身影从花车旁一闪而过,宋崇时沉思了片刻,还是放出了一小抹神识追踪了过去。
江顾不出意外等到了这抹神识。
他手中掐诀,将这抹神识按在了法阵之中,而后宋崇时的杀招紧随而至,直取江顾命门,江顾果断遁逃进了墨玉镯空间,让他扑了个空。
花车中的宋崇时不快地皱起了眉。
竟然让人给跑了。不过不要紧,只要江顾还留在这麒盛城,他早晚都能要了对方的命。
江顾从墨玉镯内出来,七拐八拐,到了麒盛城的另一侧狭窄的小巷中。
几道陌生又强悍的神识从四面八方缓缓围了上来,有道身影出现在了巷口,挡住了他的去路。
江顾停下了脚步。
洛小园抱着只皮毛雪白的灵兽,一双重瞳在晨光下泛着白,她旁边则站着路自明,抱着剑神色阴沉。
江顾回头,看到了恢复乞丐模样的陆离雨,而在小巷两侧的屋顶上,站着白栾和几个紫袍人,随便哪个拎出来修为都要比江顾高,看这架势,焚台殿对玉阶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