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与仙人扫落花—— by归鸿落雪
归鸿落雪  发于:2024年0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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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风察觉到江顾的视线,没敢抬眼和他对上目光,只是转移话题道:“先别管其他事情了,半个时辰后村宴便开始了,你若不将武家村这些元神吞噬了,就只能被他们吸食干净。”
江顾没有应声。
之前在血海结界中,他和卫风并没有交流太多,他有他的盘算,卫风也有卫风的算计,时隔几年,他们之间的重逢并不像之前在界乡外那般理所当然和一厢情愿,卫风下意识地防备和疏离并不会因为他几句话就消失。
卫风是劫玉,而他大概率是所谓的“玉阶”,又有之前卫风解除他的疤痕封印在先,让他想起渡劫飞升之事……望月想借助卫风来困住他的打算不言而喻。
如果他想要飞升,势必也要以劫玉证道,兜兜转转,卫风还是难逃死劫,更不必说萧清焰本身这个半真半假疑点颇多的存在。
江顾刻意不去深想这些事情,但松绥的话已经说到了明面,他压在心底的烦躁如同决堤的潮水瞬间席卷过全身,又被他强势地压制了回去。
“凡人元神离体后难以独立存活,倘若他们依靠的是试炼修士的元神供养,也无法长久存在,二重境定然还有东西在支撑着整个小世界的运转。”江顾手腕一翻,掌心多了两张通音符,他抬眼看向卫风,“松绥是他们找到的可以培育出劫玉元神的人,残损的魂魄精血只能供养这一个武家村的人,这偌大的二重境里的凡人元神靠谁的精血?”
卫风心下一惊,他下意识地想要否定,却被江顾一个眼神制止。
“一重境里的雪是你的元神碎片所化,二重境里的凡人元神以你的精血为支撑不散,既如此,你被封印在那菩提血海中,想来整个元神都在为试炼之境提供养料,你已经与试炼之境融于一体,所以只能割裂小部分元神带着躯壳出界乡去试探我。”江顾毫不留情地点破,“如果想要自由,就按我说的做。”
不过是短短相处了几次,江顾便能靠些蛛丝马迹推测出了个囫囵的真相,卫风看向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带上了崇拜和狂热的兴奋,却又被他小心翼翼地藏好,他竭力稳住心神,看向了江顾。
江顾从来都不是个话多的人,从不屑于跟别人解释自己的打算,更不会多余到说出前因后果,以至于在旁人眼里他做事从来都是算无遗策干脆果决,想杀的人便杀了,想做的事便做了,脑子不好的甚至都反应不过来为什么,而现在他却破天荒地解释了这么多,无非就是为了最后一句话。
落在卫风耳朵里,比渡劫时漫天劫雷都要声势浩大上几分。
方才在血海里,那句“带你离开”他只当江顾是为了安抚自己,毕竟江顾最擅长玩弄人心,而他恰好最会自欺欺人,借坡下驴得了个拥抱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再当真就显得他太过天真了。
可现在江顾又跟他重复了一遍。
他甚至觉得不可思议,声音因为兴奋隐隐颤抖,喉间也变得干涩灼热,“你……知道这有多难么?”
江顾冷冷瞥了他一眼,手中那两张符燃了个彻底。
卫风莫名看出来他想骂自己蠢货,只是不知道为何如此克制,这混账东西便忍不住嘴欠,“你若真这么有本事,怎么不早来——”
江顾脸色未变,只是周身低下去的气压昭示着主人恶劣的心情,卫风懊恼地闭上了嘴,见他转身离开,赶忙追了上去。
灵境书卷被江顾留在了外厅,灵境公主的残灵对着松绥行了一礼,回到了灵境之中,松绥犹豫了片刻,将灵境和外厅的画一收,跟了上去。
江向云找来的很快,跟在他身后的姚立脸色极其难看,还受了不轻的伤。
“这火急火燎的,我跳了几十个传送阵才找过来。”江向云一边说一边在给自己的伤口拍符。
“受伤了?”江顾问。
江向云没忽略他眼底的幸灾乐祸,有些郁闷道:“望月这些东西不干人事,搞些凡人的元神来让我们立道心境,我们杀戮道虽然不忌讳这个,但多少有些膈应。”
“他们迟早会遭天谴。”姚立冷声道。
他修的是山海道,除了为保护江向云斗法杀人,极少会与修士牵扯,更不必说杀些毫无反抗的凡人,这二重境的通过方式实在有些挑战他的底线。
这场景实在有些诡异,无论在平泽还是在望月,他们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修士,收割起性命来毫不手软,现在却仿佛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来指责另一群更为过分的人的恶行。
又或者,仅仅是被望月这种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安排给恶心到了。
“我要见陆离雨。”江顾道。
江向云诧异挑眉,“你见陆离雨做什么?”
“谈生意。”江顾说。
旁边默不作声的卫风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江向云笑道:“我又联系不上他,七弟,你这大老远喊我过来就只是为了这件事情的话,那我实在是——”
“事成之后,一半的试炼之境。”江顾道。
江向云怀疑自己耳朵坏了,又或者江顾被什么鬼东西给夺舍了,他木着脸道:“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你难道一直甘心江家龟缩在平泽大陆?”江顾毫不在意的直视了回去。
相比较江向云的委婉,江顾谈起条件来简单粗暴,偏偏江向云还就吃他这一套,他抱起胳膊,“那我也没打算现在就把江家扯进来,你也说了,蚍蜉撼树,我多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这二重境的试炼恶心归恶心,但还真犯不上为了群凡人的元神自寻死路,他们又不是修的慈悲苍生道,没那么多善心可发。
江顾更是不可能。
“七弟你可不像是这么冲动的人。”江向云脸上挂起了点漫不经心的笑容,“不会真是为了你那个小徒弟吧?”
江顾脸上没什么表情,“既然做好了决定,那便先下手为强,更何况没人想顶着个玉阶的名头在望月举步维艰。”
“有焚台殿的人在,关江家什么事情?”
江向云眼底闪过一抹深思熟虑,旋即露出了个跃跃欲试的表情,“七弟言之有理啊。”
江向云和江顾进了单独的空间结界,姚立尽职尽责地守在入口处,卫风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只能冷着脸等在外面。
松绥拿着灵境书卷走到了他身边。
“当年灵境公主是渡的情劫。”他转头看着卫风,笑得温和,“我当时不知道她是修仙人,更想不到她是上界下凡来渡劫的仙子,但望月的人知道,一直对她严加看守,但她逃出来,阴差阳错地遇到了我,我一直以为我们成婚后会同普通人一样,白头偕老,经历生老病死,百年已是圆满,可惜她要渡劫,我就是她的劫数。”
卫风下颌紧绷,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处的空间法宝,眉峰压得极低,那双像被潭水浸润过的黑眸中沉沉压着散不尽的戾气。
“当初我们被带来望月大陆时,我与松绥楼尚未彻底剥离,对里面幻境仍有感知。”松绥的衣衫被风吹得飘起,他看着面前的青年,似乎很难找到当初那个少年的影子,“最开始你的元神被切碎,有部分被扔进了幻境碎片形成的旋涡里,望月那些人想用你的元神代替我镇守松绥楼,但其实你正操控自己的鬼纹在暗中收集那些元神回来。”
卫风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那群蠢货。”
松绥叹了口气,“那段时间其实有一个元神,每隔几日就会闯进幻境旋涡,我起初疑惑他到底想干什么,后来发现他在找你的元神碎片,但你那些元神太碎了,又要躲避松绥楼的炼化,连我都无法找到,他那时修为尚浅,自然更无法找到,次次都是身受重伤无功而返,最后一次元神险些被彻底绞灭,伤得极重,只找到了你一条枯萎的鬼纹,从此以后他便再也没有来过,我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今日还能再见到他。”
卫风终于缓缓转过头来,他看起来有些茫然,又有些怀疑,却还是坚决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就算他的利用价值再大,江顾也不会为了他做这种多余的事情,江顾现在对他已经是他梦寐以求的好了,这种事情不会也不该发生在他师父身上。
他师父从来就该是冷心冷情,高高在上的仙人,不会为任何人做到这种地步。
何况是他这种肮脏又卑贱的东西。
“无情道修得再好,也是个人。”松绥说:“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不过有多有少罢了。”
卫风垂落在身侧的手不自然地痉挛了一下,他死死盯着那法宝的出口,看着江顾面无表情地从里面出来,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也并非全都漠不关心,他出来的那个短促的瞬间——
抬眼看向了自己。
只是瞬息间又移开,快到仿佛只是卫风的错觉。
也许只是确认他还在,也许是为了安排他下一步的动作……卫风心中替他找了无数借口,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他大步走了过去。
卫风在他身边站定时,他下意识地将身体偏向了卫风,神识悄无声息飘散了过来,将卫风挡在了身后。
是个十足的占有和保护的姿态。
卫风听见了自己元神灵力沸腾的声音,他看向江顾冷酷的侧脸,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会为了他作出松绥口中如此疯狂又大胆的行径,这简直与他利益至上狠辣无情的作风背道而驰。
卫风告诫自己不要再傻乎乎的踏进对方玩弄人心的陷阱,更不要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到头来还是那个跳梁小丑。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松绥方才的话在他耳边回荡。
“江顾。”他状若无意地喊了一声。
正在听江向云说话的人十分自然地回过头,递给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而后目光扫视过他全身,神识围拢过来将他彻底笼罩进了自己的范围,将他的气息遮挡得密不透风。
卫风试探地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江顾没有在意,又将注意力转回到了江向云身上,淡淡道:“如此可行。”
江向云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他们交握的手,拍了拍手掌笑道:“那就这么办吧七弟,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拽着姚立又进了传送法阵。
江顾这才看向卫风,微微蹙眉,“你有何事?”
卫风咧嘴一笑,没头没尾道:“我觉得松绥说得对。”
江顾不解,正要再问,卫风却忽然凑上来笑眯眯道:“六个时辰快到了,我想你快想疯了。”
他这话说得黏黏糊糊,指腹状若无意地擦过了江顾的手背,在江顾神色变冷时忽然软下了声音,“师、父。”
然后他就看见江顾冷硬的表情微微松动,眼睫不自然地颤动了一下。

第165章 试炼之境(十六)
一望无际的血色波涛中, 矗立着一株百丈高的菩提树,低头看血海深不见底,抬头望穹顶漆黑一片,而在血海波涛中不易察觉的角落里, 有个仅能容纳两人的小结界, 它被很好地隐藏在元神堆积的残肢断臂中,像一滴殷红的血珠。
江顾隔着结界那层血膜往外看, 看见了菩提树下正盘腿而坐的青年, 他已经换上了身崭新的衣裳, 却并不是他给的那身, 而是通体雪白的衣袍,宽袍大袖肆意敞着前襟,隐约可见劲瘦的腰身。
不过眨眼,青年便到了江顾面前,连带着衣袖间那股熟悉的气息。
江顾认出了这是自己的衣裳, 他储物袋中的衣裳统共就那么几件, 上面的修补法印还是他自己设上的。
卫风比他高半个头,肩背也只略宽些, 穿着倒也合适。
江顾冷淡开口:“衣服穿好。”
“后背疼, 系紧了那菩提枝硌得难受。”卫风皱着眉扯了扯衣襟, 松垮的腰带要掉不掉,左腹有颗红痣半隐进了人鱼线中,腰身白得晃人眼。
江顾收回落在他腰间的目光,对上了他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
这厮一贯会装可怜, 也很会审时度势, 现下全然不像之前那般暴戾怨怼浑身尖刺,大约真的很想出去。
他紧挨上来, 一瞬不瞬地盯着江顾,很理所当然地去抓江顾的手,他现在性子颇有些喜怒无常,江顾便任由他抓着,权当哄人。
“师父,你和江向云说的什么?”他低着头把玩江顾的手指,这声师父喊得十分熟练,仿佛之前直呼大名以下犯上的不是自己。
“焚台殿的人也在试炼之境,如果要救你出来,我需要帮手。”江顾不太习惯与人说自己的打算,他看向卫风,“你对萧清焰了解多少?”
卫风的嘴角瞬间压平,将手指伸进江顾的指缝同他十指相扣,冷声道:“不了解。”
“萧清焰手臂上有个与我一样的疤痕,我侧颈上的疤痕对他对你都有反应,倘若我是玉阶,他大概率就是劫玉——”
手指瞬间被人攥紧,卫风抬起头恶狠狠道:“我才是劫玉!”
江顾眉梢微动,“是吗?”
“劫玉是和玉阶牵扯关系最深的人,是玉阶渡劫的关键,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你有牵扯。”卫风从牙缝里挤出了声冷笑,“狗屁的命定之人,不过是抢了——”
他说到一半,忽然收了声,恼火地瞪着江顾,“你又套我话!”
江顾不置可否,看来自己的确就是望月要找的玉阶,那当初在朝龙秘境的判断是没有错的,卫风就是他的渡劫对象。
江顾心下莫名轻松了一瞬,他很难形容这种感觉,私心来说他并不希望卫风真的是他渡劫的对象,但他更不希望是萧清焰或者别的什么人。
“他抢了你的心脏?还是元丹?”江顾替他补全了剩下的话。
卫风眉头拧得死紧,但他也知道瞒不过江顾,扣住他的手仔细回忆道:“我不是很确定,我和松绥被陆离雨抓到望月之后便分开了,他们一开始只切走了我部分元神碎了后放进松绥楼,似乎在确定我是不是玉阶劫玉,但他们确定不了。
所以那些人便将我扔进了生死楼,在楼内我一直被迫保持着原形,但还是太过弱小,他们惯会用幻境折磨人,最后我被断尾剥鳞挖走了元丹和心脏,又物尽其用看上了我的鬼纹,将我改造成能用鬼纹疗伤的灵宠,就这样过了一年,我身上的肉都被挖烂了,鬼纹疗伤的作用也趋近于无,本来是要被送进拍卖场的,但楚观山却突然出现,将我带走进了天地阁。”
这一部分和之前在界乡外卫风所说的相差无几,但听他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江顾还是冷下了脸。
“楚观山给我治好了已经快要枯竭的元神,收了我当灵宠,让我进了恶鬼司,那两年一直在杀人吞噬元神,修为飞涨,但我没有心脏和元丹,和师父你说的一样,那具躯体根本无法支撑我的元神,只能以不断地消耗寿命为代价,两年后,我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楚观山便强行把我的身体和元神剥离,但我之前用鬼纹悄悄收集起了他们最开始扔进松绥楼的那部分元神,这些尚未融合好,剥离不彻底,我就阴差阳错有了具分神,这分神在我的躯壳中,一直保持着原形,在楚观山手底下当最低阶的灵宠。”
卫风说到这里,顿了顿,“八阁叛乱后,试炼之境被破坏了大半,之前用来支撑整个试炼之境的劫玉元神已经消耗殆尽,筛选玉阶的能力大幅度下降,不知道他们用什么办法确认我是新的劫玉,楚观山便将我的元神肢解开来,分别镇压进了十重境地底,重新支撑起整个试炼之境的运行。”
“哦,还有一块大点的放进了练功池供养悲问火。”卫风扯了扯嘴角,“不过我有鬼纹,而且松绥给了我滴松绥息能让意识不灭,所以我就自己打通了十重境底,用鬼纹将元神给缝起来了,两年的时间好歹融合出了个人形。”
他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肩膀,“就是这血菩提连接着整个十重境,根系都扎进了我的元神里,所以总是有点疼,都睡不成觉。”
他没多少表情,只是在说睡不好觉时显得很委屈,“所以我还真不知道元丹和心脏去哪里了,但我鼻子灵,萧清焰身上有股属于我的气息,半年前我操控着分神追查到他,跟了他好几个月想吞了他的元神,但他身上的法器和护命法印太多,一直没能成功,你们乘着飞舟来望月时,我本想着趁乱打劫,结果竟然找到了你,算意外之喜。”
他平铺直叙,语气也寻常,三言两语讲完了他在望月的遭遇,最后笑嘻嘻道:“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江顾神情淡淡,似乎也没多少触动,冷静道:“楚观山一直都在监视着你?”
“嗯,所以在界乡外有些事情我没办法开口,并非故意欺瞒于你。”卫风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望着他,“我知道,其实师父你一直牵挂着我,日夜思念着我,甚至为了给我解毒与我神交,愿意同我结为道侣,师父你带我这般好,我不该跟你发脾气。”
这话不能说是全对,简直就是颠倒黑白荒唐离谱。
“你我是师徒,不会结为道侣。”江顾冷淡道:“分神脑子拎不清便也罢了,你不必跟着胡闹。”
卫风一副全然没听见的样子,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师父,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他握着江顾的手,微微俯身低下头,将下巴搁在了江顾的肩膀上,抬手搂住了江顾的腰,将人紧紧抱在了怀里,低声道:“只要你别再丢下我。”
江顾神色冷然,他有些想不通卫风的态度为何突然转变,下意识地升起了几分警惕和戒备,但卫风温热的元神拥上来,熟悉的气息开始弥漫,肩膀上的布料终于又被濡湿,他便不想再对这个受尽磨难的徒弟过分苛责。
“不会。”他抬起手,拍了拍卫风的后背,示意对方离开。
卫风却不肯照做,他抬起头,手却没从江顾腰间拿走,他垂着双发红的眼睛,凑上去便想亲,被江顾一个元神制止在了原地。
卫风闷声道:“连分神和那个没开灵智的小元神都能亲,却只有我不行,我一次都没有亲过。”
江顾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稍一用力便将人震开,蹙眉道:“别胡闹。”
卫风不甘心地咽了咽唾沫,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也想神交,分神传来的根本没多少滋味。”
其实不是的,他都清晰地感受到了,但他偏要混淆视听,哪怕他们现在危机重重,也不妨碍他想做乐,吭哧吭哧说了这么多,总不能连点好处都捞不到。
江顾额头青筋直跳,他沉下声道:“以后此事不必再提,你既然能联系上楚观山,便告诉他你找到玉阶了。”
他强硬地转移了话题,卫风心里不爽地啧了一声,面上却委屈巴巴道:“哦。”
“告诉他,玉阶是萧清焰。”江顾略一沉思,“倘若他不信,也不必多解释,他与烟雨台不合,定会对萧澹心存怀疑。”
卫风心不在焉地点头,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你如何知道他与烟雨台不合?”
“烟雨台不会让玉阶飞升成功,劫玉除了筛选便没有其他用处,没必要以完整的元神存在,楚观山既然能允许你的分神躯壳在外活动,又能让你在这血海中融合元神修养,想必你们之间达成了什么约定,既然这些与烟雨台的利益相悖,楚观山肯定有私心。”江顾耐着性子同他解释,“当然这只是猜测,但你的反应已经印证了这个猜测是对的,明白了?”
卫风迟疑地点点头,带着一丝试探道:“那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江顾意味不明地望着他,轻嗤了一声。
卫风被他这一声挠得心底发痒,江顾肯定对他抱着的心思明明白白,偏偏就是不肯回应,卫风甚至有种自己在被他故意戏弄谑玩的错觉,他咬紧了牙关,恼怒于江顾的聪明,又不可避免地有些羡慕。
“我都告诉你这么多事情了。”他挫败地垂下眼睛,捏了捏江顾的掌心,直截了当道:“师父,给我点好处吧,不然我孤身一人在此地真是半刻钟都待不下去了。”
这就纯纯地不要脸了。
江顾很想冷声刺回去,他与别人谈条件给好处便也算了,他费心费力来救人反倒来央求他要好处,但对上卫风这凄惨的模样,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多待半个时辰。”江顾是打算立刻就走的。
卫风自然不满意,他想亲江顾,想摸江顾,还想跟江顾神交,但显然江顾不会答应,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他也不敢强来,只能点头。
江顾即便多待半个时辰,也没有再和他叙旧的打算,在结界中盘腿而坐,开始调息修炼。
卫风气得想撞树,他眼巴巴地盯了江顾半晌,发现对方确实没有要睁眼的意思,索性挨着江顾坐下,盯着江顾的脸发呆。
一道清冽的灵力缓缓弥漫在结界中,覆在了他后背的枝桠上,起了阵法,暂时隔绝了元神与菩提树的联系,安神符在空中缓缓亮起,卫风感觉眼皮越来越沉,他强撑着没有闭眼,也不放心就这样睡过去,但最终还是没能扛住涌上来的困意,身子一歪,倒在了江顾怀里。
他长大了许多,不再是能被江顾一把揽进怀中的少年,江顾向来不拘小节,索性让他枕在了自己腿上,沉沉睡了过去。
江顾垂眸盯着卫风熟睡的侧脸,抬起手,有些僵硬地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
‘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卫风故作轻松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他鲜少去后悔什么事情,也不认为他和卫风能有多么深厚的师徒情谊,这几年他想要找到卫风更多的是想要拿回自己的渡劫工具,而非出于别的什么情愫。
松绥楼一战惨败,他无数次复盘,用来警醒鞭策自己变得更强,却从不认为是自己的责任,是卫风太弱小,是对手太强大,他从来都问心无愧,卫风是否活着很重要,却也没有那么重要,天道总会给他留一线生机。
但现在他看着还活着的卫风,脑海中忽然就冒出了个念头。
要是当年他能抓住卫风就好了。

卫风醒来的时候, 结界中已经没有了江顾的身影。
那团小元神正抱着他放入二重境的那一小缕元神,吭哧吭哧啃得正香,将他睁开眼,立马将剩下的元神碎片藏到了身后, 生怕他抢走。
卫风冷漠地瞥了它一眼。
身下的血海在荡漾, 腥气冲天,随着他起来的动作, 身上大大小小的阵法也缓缓消散, 后心口处传来了熟悉的痛感, 手腕忽地一重, 他低头,坠着白玉的发带便从脸颊便垂落了下来,连带着被梳得整齐顺滑的马尾。
浓黑的眼睫微颤,他看见了手腕上多出来的冥阴骨做的护腕,身上原本松垮的白衣被换成了红色, 领口整齐, 恨不得将他整个脖颈都掩住。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笑在死寂的血海中缓缓响起。
二重炼心境, 武家村。
距离村宴开始还有一刻钟。
江顾看着院子里的松绥, “你打算留在此处?”
“不了, 此地也不宜久留。”松绥摇了摇头,而后对上了江顾的目光,“在下有一事相求。”
“但讲无妨。”
“我愿意用自己的半数元神来换灵境的残魂。”他珍而重之地拿着灵境法器,“我的元神是用残魂碎魄被强行催生出来的, 虽然十分虚弱, 但也是所谓的‘劫玉’,对你应该也有所帮助。”
江顾看着他没有说话。
松绥知道自己并不占上风, 毕竟现在他实力大减,江顾完全可以将他收服,而且也不会损失灵境这个天阶法宝,但他笃定江顾会答应下来。
因为自己帮过卫风。
“好。”江顾说。
松绥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松绥的半块元神凝聚成了一滴墨绿色的吊坠,落在了江顾手中。
“这块元神没有任何神智,你可以放心用。”松绥攥紧了手中的灵境。
江顾手中掐诀,解开了与灵境的认主契约,又给了松绥两具木偶做的身躯,道:“这两具木偶可用三年,虽无法修炼,但有养护灵神之效。”
松绥有些诧异地接过,“多谢。”
江顾微微颔首,看着松绥离开,只是待松绥走到门口时,他忽然转过身道:“当初我给卫风的那滴松绥息,他并未用。”
江顾并不意外,只等他的下文。
“他用所有灵石贿赂了关押自己的守卫,将松绥息献给了去生死楼挑灵宠的楚观山……劫玉和玉阶,能飞升的未必是玉阶,谁都不想死。”松绥点到为止,将灵境放入怀中,转身离开。
村宴摆在了武家村的村头,十几桌人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江顾被武饶请到了上座。
饭菜都是以灵力凝聚而成,色香味俱全。
“江小哥,快些吃吧,不然要凉了。”武饶热情地招呼他。
江顾客气地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拿起了筷子,伸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盘菜,然而不等碰到,一条鞭子便凌空冲他而来。
江顾手腕一翻,两根木筷抵住了那鞭尾,木筷寸寸而断,灵力暴涨炸起的木屑将周围十几桌菜都掀翻在地,被吓地呆愣在原地的村民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慌乱地四散而逃。
半空中,绮依攥紧了鞭子,眼底怨恨翻腾,“江顾,你为何要杀阎淮然!?”
紧随而至的罗梵挡住了江顾的退路,“跟他废什么话,直接杀了他便是!”
“不,我一定要问清楚。”绮依因为痛苦和愤怒,声音微微颤抖,“你告诉我!”
江顾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你是他的道侣?”
绮依脸上的神情更难过了几分,“我不是,你为何杀他?他又为何死在城外?”
江顾冷淡道:“他想收我做炉鼎,我自然不会留他性命。”
绮依握着鞭子的手在抖,“不,不可能!阿然他不是这样的人!他除了我从未有过别人,更不可能有炉鼎!你不过是仗着自己一身皮肉勾引他!”
旁边的罗梵眼底闪过不忍,“绮依,不要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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