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沉道:“仅凭这个你如何确定这是妖物所为?”
老板娘又绘声绘色的拍了下桌子:“天师听我继续说。”
“后面连续一周我都在夜里听见这动静,我本来以为还有人没退房,但我当时快要休假了,就想着白天跟他们商量一下,叫他们换个地方住。”
“我就开始在那间屋子里等,等到天黑也没人来!我就在那屋里睡着了,结果半夜被那声音吵醒…”老板娘心有余悸似的喘了口粗气,“我睁眼之后发现屋里竟然没人!但这声音就是在这屋里传出来的!”
“后来呢?”张鄞问。
“后来我就晕过去了,等到第二天醒了之后我问伙计是谁住了那间房,伙计告诉我那间房早就空了!”
“万一是你这不隔音呢?”温玉沉猜测道。
老板娘摇摇头:“不是,在我听到那声音前十日便已经无人在我这住房了。”
温玉沉不太相信还有这种艳妖:“会不会是伙计记错了?”
老板娘摇头:“不会,那孩子从不说谎,天师若不信,大可待到今日夜半,去那屋里看。”
两人在山庄内逛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无功而返后温玉沉提议现在就去那屋里守株待兔。
张鄞蹙眉:“你无术法傍身,若那屋里有危险…”
温玉沉无所谓道:“不是夜里它才会来么?现在这青天白日的怕什么?”
张鄞被他堵的无话可说,只叮嘱他若遇危险立马退到自己身后,温玉沉只敷衍的应了一声。
屋内积了灰,看着是许久无人打扫了。
“什么都没有。”温玉沉看了一圈,总结道,“连人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有。”
张鄞回眸:“你觉得是那老板娘在说谎?”
温玉沉耸了耸肩,面上带着笑:“我什么都没说。”
张鄞没再接茬,但他从腰间抽出了一张空白符纸,用指尖血画完后递给温玉沉:“此符可保你平安。”
温玉沉接过符纸,总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
天色昏黄,即将要入夜了。
张鄞似乎还是不放心他:“若是出现意外你只管跑回师门,不必管我。”
温玉沉应了一声,自然是不会管他的,管了也没用。
他一个灵力全无的人不跑留下来等死么?
就在温玉沉以为自己的猜测被证实,就是老板娘说谎时,床榻上传来一阵声响,当真是男女欢好的声音…
温玉沉愣了一瞬,没想到这么荒唐的妖真的存在。
张鄞显然已经反应过来,夜色中,他将佩剑朝空中一扔,周遭字符腾起,以剑为核!
灵力催动佩剑出鞘!朝着床榻的方向袭去!
所以张鄞这是早就埋伏好了?
这阵法他见过,也练过,需要以符纸为基础,利用自己的佩剑为承载之物,以灵力催动方可成型。
原来张鄞随他一同看那一圈便是在放符纸!
张鄞不告诉他大概是怕打草惊蛇,而那句“老板娘在说谎”并非是说给他听的,是给这屋里的妖听的。
他想让这些妖觉得他放松了戒备,以身为饵,引君入瓮。
想象中床榻断裂的声音并未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剧烈的晃动,温玉沉被眼前袭来的强光刺的睁不开眼,勉强撑起眼皮眯出一条缝隙时发现一个披头散发的头朝他这滚来!
没有身体,只是一个头!
温玉沉下意识想掐诀击退它,但因经脉被封徒劳无功,随后摸出张鄞给他的血符,朝着那头一扔。
果然,那头瞬间被炸开,血肉以及脑浆迸裂出来,一股恶臭气息四散。
温玉沉忍下干呕的冲动,回头看着正奋力斗争的张鄞,朝他一吼:“张天师,给我张空符纸!”
张鄞抽空丢出一沓,没有空闲搭理他,手执剑在空中不断念着法诀。
温玉沉眼疾手快,瞬间捡起符纸,咬破手指后,立即画下诛邪咒。
诛邪咒如其名,无论妖物或是邪祟,一旦被它碰上,都会被其瞬间镇压诛杀。
“妖邪伏诛,万鬼归阵!”
“破!”
霎时,屋内被炸起一片碎石、断木,断木碎屑划破温玉沉的脸侧,他并未躲闪。
屋内腾起的黑雾溃散,不断有朝着温玉沉攻击的雾气被这符纸吸收,屋内再无打斗痕迹,只有温玉沉有些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张鄞复杂的目光。
妖是除了。
但温玉沉也暴露了。
“没想到我还真画对了。”温玉沉拾起地上散落的符纸,递给张鄞,毫不畏惧迎上他那复杂的目光。
诛邪咒确实不难,但若要它发出此等骇人威力的人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就连张鄞也不敢以身犯险用此等低阶术法降妖邪。
温玉沉知道张鄞是怀疑上了自己,但仍临危不乱:“还真是艳妖啊?”
他指了指那床榻下一个几乎粉身碎骨的残骸:“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此等妖孽,当真是给我长了见识。”
这妖是由人所化的,看样子是被人钉在床榻之下,后又被什么人注了妖力,让这人没死成,转化成了食人精气的艳妖,这艳妖还是成对的,一男一女,正在行那不轨之事。
张鄞睨了他一眼,没回答,金铃铛再次被他丢到天上,下降后盖住了那面目全非的两个艳妖。
温玉沉眯起眼:“张天师,这铃铛是干什么的啊?”
张鄞道:“灭形铃,可除去妖邪残留的可怖躯体。”
温玉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原是如此。”
那看来趁着下山之后找机会把巧娘尸体偷出来的事情是落空了。
巧娘的身体没了。
温玉沉道:“夜色深重,我们若现在赶回去怕是天未亮就又遇到什么妖邪了。”
张鄞正踏出的步伐一顿,又收了回来:“你要如何?”
温玉沉道:“不如找个人家借住一夜。”
正好看看有没有刚出生的婴儿生魂强健。
温玉沉不打算再跟张鄞一道了,但这地方实在是鬼怪太多,如果他现在就自己走,说不准真被活吞了。
所以他打算最后再利用一下张鄞,让他送自己安全抵达村落后住一宿就跟他提出分道扬镳。
也方便了他寻婴孩。
毕竟每个村里总会有些新生儿或是孕妇。
张鄞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刚准备问他为什么不直接住在庄园里,温玉沉就跟看穿了他的心思了一样,立刻否认他的想法。
“这里不行,我有阴影了,我怕遇见艳妖。”
如果他说的时候不是这般面无表情的话,张鄞大概就信了。
张鄞:“……”
张鄞跟老板娘只说了妖除完了,但没告诉老板娘那床榻之下两人被钉在了里面,大概是怕老板娘吓昏过去,他为人倒是体贴温和,彬彬有礼。
老板娘连声道谢,最后又盛情难却的邀请张鄞跳个舞,张鄞被逼无奈,给那老板娘来了一句:“贫道出家了。”
温玉沉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好一句“贫道出家了”把那老板娘惊的半天没回过神,张鄞落荒而逃,温玉沉不紧不慢的跟在他后面。
张鄞带他来的村子倒是离庄园不远,两人借住的人家有个孕妇,看着面善,但那家男主人就瞧着凶神恶煞,不过不得不说,这两人长相都很清秀,看着也很登对。
这孩子出生估计也是个皮相极美的小孩。
孕妇扶着腰,笑盈盈的看着温玉沉,柔声细语的问他:“二位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正好我再做一些宵夜,有了身子后就总喜欢半夜起来吃些东西。”
孕妇应该是不饿的,她这么说是怕他俩觉得麻烦自己。
温玉沉摇摇头:“不必了,我俩吃过饭了。”
“嗯。”张鄞附和道。
孕妇也没继续再问,只道若是有事喊她即可。
两人刚坐下,张鄞就忽然蹙起了眉,朝着温玉沉欲言又止。
温玉沉看见了传信音符:“张天师要说什么?”
张鄞沉默片刻:“师门有要事命我速归。”
温玉沉表示理解:“张天师回去吧,我就不跟着张天师一块回去了,这几日多亏张天师照拂了,在下就此谢过。”
张鄞走了才好,方便他下手了。
若是张鄞在,他还要找借口把张鄞支走。
木门吱一声,被风吹了一下。
张鄞一个人走了,没来得及同那对夫妻说。
温玉沉打算明日看看这孕妇腹中胎儿是否康健,若是可以…
日出,鸡鸣声吵的温玉沉头痛欲裂。
“二位醒了吗?”
女人轻柔的声音响起:“二位要吃早膳吗?我们做了些好吃的。”
说起来温玉沉好久都没吃过什么东西了,他早就辟谷了。
如今再吃点也未尝不可。
“起了,这就来。”温玉沉回道。
温玉沉开门,女人正小心翼翼的站在离他两三米的距离,他往前走一步,女人就往后退两步。
他总感觉怪怪的,这女人像是在怕他。
不过饭桌上时气氛稍有缓和,那位表情凶煞的男主人总算开了口:“那个,我听村长说你们是天师,天师会不会算命?”
温玉沉一怔,点了点头:“那要看怎么算。”
男主人眼睛一亮,脸色瞬间好了起来:“就算算这婆娘怀的孩子能不能旺我们。”
“我听说有的孩子是有天命,下来历劫的福星,这孩子要是福星…”
温玉沉余光瞥见孕妇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面色和男人形成了鲜明都对比,她面白如纸,垂眸一手捂在小腹上,不敢搭话。
温玉沉夹了口菜,装成不经意的问道:“若是不是呢?”
男人瞬间颓废,垮下脸:“不是就不要了,养不起。”
温玉沉觉得好笑,若是福星便会旺亲人,会带来财运,若不是福星他就养不起了,那这不成了孩子养他们了吗?
不过温玉沉正好找不到机会来探探这孩子生魂如何,如今倒是能借着算命的由头看看这孩子如何。
“那便探探吧。”温玉沉道。
男人眼睛一亮,随后又警惕道:“这不花钱吧?我们收留你都没要你银两。”
温玉沉摇摇头:“不要。”
男人这才放下心,脸上又浮起笑意:“果然村长说的没错,像你这种得道高人就是不一样,不为钱财所困。”
温玉沉似笑非笑:“是么?”
男人没看出温玉沉情绪不对,只是高高兴兴的给他加菜。
“几个月了?”温玉沉问。
男人道:“快生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这几天的事。”
温玉沉点点头:“等吃完就探探吧。”
男人笑着应了,女人抿着唇,滴米未进,只是颤抖着手抚在自己小腹上,眼中空洞无物。
饭后,温玉沉从袖口摸出一张空符,当着他俩的面用血画了个两人看不懂的东西。
“这是?”男人不解的问。
温玉沉解释道:“测仙缘,若是福星必有仙根。”
男人挠头,傻愣愣的笑了下:“这样啊,天师请!”
这人倒是呆傻,根本没怀疑过温玉沉说的话的真实性,哪有天师给人算命的,更荒谬的还是天师拿着符纸给人算命。
女人浑身颤抖,不敢出声。
片刻,符纸打进女人体内,温玉沉眸色一暗。
这胎儿生魂稳固,简直就健康的要命。
温玉沉收回符纸后故作高深的叹了口气,又看着男人几度欲言又止,男人瞬间蒙了,连声问他如何。
“这孩子是福星。”
男人还没笑完,温玉沉又道:“但他的命格克血肉之亲。”
“只旺自己。”
男人瞪着女人的小腹,像是要将女人现在就开膛破肚了似的,温玉沉不动声色的挡住男人的目光,又道:“不过若是设法取走他的一魂,便可改变他的命格,让他旺亲,但他…”
没等温玉沉说完,男人就点头说好。
女人终于开口,微不足道的声音响起:“那…会不会伤到它啊?”
温玉沉点头应了她的话:“它会比常人体弱,但若是一辈子无病便也与常人无异。”
女人张口准备说些什么就被男人打断制止,男人拉着温玉沉的手,诉衷肠似的朝他喷着吐沫星子,温玉沉眸子闪过一丝嫌恶,抽出了手。
“我自会保它无事。”
温玉沉打断了男人那喋喋不休的让他保住胎儿的话,竭力掩盖眸中厌恶。
阵法早已布下,虽是取了自己的血,但温玉沉顾不得休养生息,他只盼着能快些出去,于是夜夜不得安枕。
一有风吹草动他便会被惊醒,前去观看是否有妖邪觊觎这个孩子。
活剥生魂的时候需要在孕妇生产时便开阵,不得错过时间,晚了一分一毫都会剥离失败。
温玉沉不敢睡得沉,只能闭目养神。
“天师!天师!她要生了!!!”
男人粗犷的声音随着咣当一声破门响声传入温玉沉耳中,他立刻起身,疾步走向阵中。
他脚步一顿偏头朝男人吩咐道:“去找稳婆。”
显然男人也忘记了稳婆这茬,猛的一拍脑袋:“对!对对对!稳婆…我这就去找稳婆!”
温玉沉身处阵眼,割开手腕,血液顺着腕骨流淌,源源不断的滴在暗红色的符字上。
屋内传出女人的惨叫,但无人回应。
血液交融,法阵开了。
温玉沉跳动的心脏骤然加速,如同声声不断的蝉鸣,体内撕裂般的剧痛席卷全身,他不知何时已经被这阵法牵至半空中。
法阵忽明忽暗,温玉沉呼吸困难,额角青筋暴起,鼻腔内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儿,叫人无法忽视。
看了它选中了自己的六魄作为抵押…
其实这法阵本不需要以施阵人的六魄为抵,只需施阵人将修为尽数奉上即可,但温玉沉此时半分修为都拿不出,法阵便会自动在他体内寻出可以与修为相提并论、足以开启阵法的东西,而这个东西,便是温玉沉的六魄。
除去人的一魄便会叫他生不如死,更何况还是要同时生取六魄。
温玉沉脑内混沌,周身血液似是流尽了般,如坠冰窟,胸腔剧烈起伏着,心脏像是被人捏在手心来回撕裂一样疼。
但他若是此刻昏了过去,这阵法就废了。
温玉沉咬着舌尖,额角流淌着虚汗,整张脸都惨白着,仿佛是个没有生气的破布娃娃。
好在这法阵在施阵途中不会被人看见,温玉沉不需要担心万一有人瞧见了趁他不备破了他的法阵。
虽然他在这里没什么认识的人,大概率不会出现他所担忧的情况。
血腥味在他口中漫延,他蹙紧了眉头,瞳孔倒映出法阵抽离人魂的场景。
魂魄离体的场景犹如妖怪吸食人之精气,魂魄雾化,被法阵所吸收,屋内女人凄惨的嘶吼,稳婆不知是何时进了屋,那男人守在门外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
仅剩下最后一魄尚未被法阵所吸纳,女人忽然没了声响,稳婆着急忙慌的跑了出来,大概是那女人难产了。
“保小!!!”
“噗——”
最后一魄也被它吸走了。
温玉沉喉咙一阵腥甜,不受控的咳出污血,好在法阵已成,只待这孩子出生,生魂便会被剥离出体。
温玉沉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强撑着身体保持平稳,布满血丝的双眸直直盯向那禁闭的木门。
就快了,就快要成了。
红光乍现,婴啼震天响。
成了——
法阵顷刻覆灭,生魂瞬间打入温玉沉体内,因为他没有别的法器能装的了生魂,便只能以身躯为器,暂且储存这生魂。
稳婆抱着孩子出来了,不过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是个男孩,不过…夫人没保住…”
男人接过孩子,大手一挥:“无事,孩子保住了就好!”
稳婆见惯了此等凉薄之人,没多说什么,只是又在男人头上浇了盆冷水:“这孩子怕也是活不久,打娘胎里憋久了,身子骨不硬朗,怕是…”
男人顿时皱起了眉,看着这孩子哭的确实声音不大,有些慌张:“这…那这该如何治?”
稳婆摇摇头:“根治不了,若要保命便要这辈子都泡在药里。”
一听要花钱男人就不干了,这才多大点个奶娃娃就要活吞了他的钱?
温玉沉没再听下去,踉踉跄跄的往无人的地方走,最后靠在隐蔽的林间才算彻底安心。
生魂到手了,下一步便是寻到个八月活胎,值得庆幸的是这八月活胎倒是没什么康不康健的要求,只需要是八月的活胎即可。
温玉沉如释重负,倚在枯木旁,阖上双眸静心安神,被抽走了六魄的感觉属实不太舒服,虽然阵散后魂魄便回来了,但它离体带来的痛感仍旧不停发作。
不知浑浑噩噩多久,温玉沉竟在这种精神紧绷的情况下睡了过去,不,确切来说是昏了过去。
手腕的血早已干涸,但他一身的血腥味难以掩盖,模糊间,一阵天旋地转,他大概是被什么人抬走了。
但此刻也没力气再挣扎。
“你怎么捡回个…”门外喧嚷的声音接连不断,“你瞧瞧那能是什么好人?!你!你怎么不问过我就把这来路不明的人带回来!也不怕他是个杀人犯!”
“那…那我不是想着给孩子积德吗!而且看他这副样子不像是什么坏人,他要真是什么杀人犯还能被打成这浑身是血的样?”
男人梗着脖子,脸色涨红,指着女人最后怒骂了句:“你懂个屁!”
女人低下头:“我也没想那么多,我就想着救人积德,没准就能生下个男孩…”
嗓子一紧,温玉沉不受控的咳了起来,门外吵嚷声渐消。
“你醒了?”两人进了屋,女人有些畏惧的躲在男人身后,温玉沉倒能猜出个大概原因,那女人兴许是被他说的杀人犯吓到了。
温玉沉轻揉着干涩的双眸,缓了半晌,才抬眼,嗓音嘶哑的朝他们解释道:“…我并非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
第14章
他决定再次冒领一下天师的身份,毕竟天师这个名号听着就会让人放松警惕:“我是个天师,只是除妖时受了重伤。”
他侧头,洋装起身:“多谢二位救命之恩,若有需要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客套一下还是要有的。
女人与男人对视一眼,道:“那天师先歇着罢,我们就不打搅天师休息了。”
不知是何缘故,温玉沉总觉得看不真切这两人长相,他分明看得清二人的脸,但一眨眼就又忘了他俩是何样貌。
…是多了个生魂的原因么?
温玉沉手腕被包裹着,身上也换了身干净衣服。
温玉沉也听到了方才二人的争执声,而他所说要“赴汤蹈火”便是想引君入瓮。
那对夫妻找了借口说给他送饭,温玉沉没拒绝,只当没看见二人犹豫不决的模样。
不过这碗看着就并非什么寻常之物,这户人家大抵还是个富贵世家。
刚喝完粥,那夫妻似乎终于下定绝心,女人装成随口提及:“天师,您平常都干些什么啊?光除妖吗?”
温玉沉浅笑,果然上钩了:“不止。”
女人拿碗的手一顿,后又恢复:“那天师还干些什么?”
温玉沉扯谎道:“画符,挖灵器,布阵…”
眼瞧着女人垮下脸,满眼失望,温玉沉又慢条斯理的说道:“——算命。”
女人连忙接道:“怎么算啊?能算出还没出生的小孩是男是女吗?”
随后她又反应过来自己的表现太过急切,笑着打马虎眼:“没想到天师还会算命,当真是神了。”
温玉沉点头,道:“能算,二位日后若有需要,在下可以帮二位算上一算。”
“当真?”
温玉沉:“当真。”
夫妻二人此刻也不装了,凑上去问温玉沉:“那天师现在能算吗?”
男人解释道:“省的我们日后劳烦天师,再耽搁了天师养伤。”
温玉沉脸上笑意不减:“好啊,算谁的?”
“算算这胎是男孩还是女孩,多谢天师了!”
温玉沉道:“但这胎儿多大了?还未降生的孩童并无生辰八字,便要胎儿月份,以推测出孩子降生的时间,方能算出孩童命格。”
他胡诌的能力在这黄粱梦里练的炉火纯青,这么会儿功夫就已经拿算命这茬骗了两户人家了。
女人毫无防备,信了他的话:“八月了,现在八月了。”
温玉沉神神秘秘的阖上眼,像模像样的掐了两下手:“是个女儿。”
得到结果后那女人步伐一虚,向后瘫坐,亏得男人手快,扶住了她。
“但事情尚未尘埃落定前尚有转圜的余地。”话音一转,二人的目光又落到了他身上,“若以法阵为辅扭转阴阳乾坤即可将胎儿性别转换。”
“不过么…”
那夫妻二人当即握住了温玉沉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他诉苦,最后说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他家拼尽家底也会帮温玉沉寻回。
其实将生魂放入胎儿体内不需要做法阵护佑了,也并没有温玉沉说的那般麻烦,但温玉沉觉得事情说的越艰难,这两人越是会相信自己。
而后温玉沉也没耽搁时间,干脆利落的画了个乱阵故弄玄虚,便成功将生魂沁入胎儿身上。
那对夫妻为表感谢让他在这多留些时日,温玉沉并未拒绝,毕竟他还要等这祀幼降生。
后来夫妻俩还特意准备了个小宴会,说是要给温玉沉饯行,宴请了不少人,他从丫鬟口中得知,这里便是文家大院。
而这对夫妻是文家二房,刚好怀了孩子,若是诞下长孙就能改变被人轻视的现状,也难怪他们如此重视胎儿是男是女。
阴差阳错,刚好方便了他灭门。
不过在这期间温玉沉发觉这里的时间似乎与外界有所差异,有时他分明只是看了一本书喝了一杯茶的功夫,天色就暗了下来。
而他与人交谈时却并未耗费很长时间,只有在他一人静坐在屋内,或是闭目养神的时候时间才会加速流逝。
于是温玉沉为加快速度,几乎日日不出这卧房,除了喝茶便是睡觉,又或是看一些闲书打发时间,除非是感觉到饿了才会出去寻吃食。
这日子过得倒是跟他在邵阳混吃等死的日子大差不差,不过在邵阳时他还会抽空打坐,防止体内灵力过久不用而凝滞。
在这里便无需打坐,毕竟他压根没灵力可疏通。
隆隆——
天色骤变,血色侵染了整片天,这诡异的天气让府中之人都打了个寒碜。
这天温玉沉竟没听到大房与二房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争执,大抵是这压抑的气氛所致,无人再吵闹吆喝着些无聊的话题。
雷声不断,天也未暗,整个院子被这猩红怪异的天笼罩,没有一处空地不沾血色。
祀幼降世,天必有异。
手中刚沏好的茶还冒着白烟,木窗被温玉沉只开了个小缝,他静静等待着,雷声隆隆,接连不断,他却格外清闲,细细品味了这壶茶。
“好茶。”温玉沉评价道。
隆隆——
雷声响彻云霄,府内骤然嘈杂了起来,脚步声、喊叫声以及这震耳欲聋的雷声交集混杂在一起。
吵的慌。
温玉沉难得这么好脾气的没有嫌弃此处如此聒噪,反而垂眸仔细的看着从窗户缝隙中渗透进来的点点红光。
够久了,也该回去了。
文家这会儿没什么人,温玉沉干脆出了文家门外,前些天他也打听好了文家祖坟在哪,他打算在文家祖坟那等着死胎被埋在祖坟里。
但意外的是他竟然在文家侧门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是这祀幼的父亲,他怀里抱着个什么东西,疾步走出去。
温玉沉猜测他抱着的就是祀幼。
不过他去的地方不是文家祖坟,而是乱葬岗,那人匆忙走向乱葬岗,将一个死胎包裹的严严实实,转而丢到里头,正欲离开,嘹亮的婴啼声穿破乱葬岗里的死寂,哭声不止。
大概不是祀幼发出的声响,祀幼苏醒还需些时间,看来这是还有别的婴儿被遗弃在乱葬岗了?
男人脚步一顿,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不久,他看见了那婴儿,同祀幼一样被人包的严严实实,男人犹豫了一会,打开了包着孩子的薄布,随后亮眼放光,顿时高兴了起来,完全没注意他的亲生女儿周身萦绕着的团团黑雾。
男人兴冲冲的抱走了那婴儿,温玉沉猜那孩子是个男孩,否则依照着这人德行断然是不会给人养孩子的。
温玉沉从暗处出来,走到祀幼身前,俯身抱起了它。
祀幼有所感知一样,活动了起来,一双骇人的眼睛睁开,瞳仁全白,眼周带血,它整张脸朝着温玉沉,像是在看他一样。
温玉沉不害怕祀幼,还伸手抹了把祀幼眼周流出的血泪:“哭什么。”
似乎是因为祀幼的原因,天气回暖,原本刺骨的凉风此刻淡淡吹动温玉沉的鬓发。
血红色的光映射在他的面颊上,染上一抹浅淡、诡异的红。
祀幼长势极快,或者说是这黄粱梦的时间过得很快,温玉沉没怎么花费精力祀幼便长成了五六岁的模样。
小丫头长得可爱,不过一双瞳仁发白的眼睛却格外阴森。
温玉沉大概是闲的,竟然无事时教祀幼识文断字,教的她都会说话了,按道理来说祀幼是学不会说话的,但在温玉沉不断努力下,祀幼终于学会了几个简短的字。
“爹,饿。”
小丫头哼哼这抱住了温玉沉大腿,温玉沉深叹了口气,揉了把她的头发:“今晚上让你吃个够。”
分明前些日子还操纵她去将文家血洗了一遍,她合该是吃饱了,甚至应该吃撑了,但没想到这会又喊了饿,估计是小鬼长身体,所以吃的多,温玉沉这样想着。
但由于上回被文家人跑了一部分,没全部杀干净,导致他还要掐着七月十五再寻一遍人。
不过好在今日便是七月十五了,中元节时阴气最胜,祀幼的威力也是最大的,彼时文家剩下的几个余孽也会被她找到并屠杀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