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我记得你!我见过你!你叫温玉沉对不对?!”
她拼命挣脱聂晟的束缚,终于抓住了温玉沉那双发凉的手:“不对…”
她又松开了温玉沉的手,缓缓摇头:“没有温玉沉。”
“没有…”阿念倏地向后倒去,聂晟稳稳的接住了她。
“阿念姑娘为何识得我?”温玉沉状似不经意抬眼,跟聂晟暗沉如水的双眸对了个正着,转瞬,聂晟扯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
“抱歉,我一时没看住夫人。”他抱起阿念,转身要走。
但温玉沉并不打算就此揭过,他又一次开口问他:“阿念姑娘怎会识得我,聂晟——”
聂晟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时,他又莞尔一笑,补上了后头两字:“医仙。”
“医仙是不知吗?”
聂晟也朝他扯出一抹笑:“的确不知,不如朝凌等阿念醒来时再问问她?”
温玉沉缓缓朝他走了几步,最终在离他三寸时停住脚步,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他像是要杀人灭口:“方才阿念姑娘可是清醒的,若不是聂晟医仙横插一脚,阿念姑娘大抵已经说完了。”
聂晟皮笑肉不笑:“阿念需要休息,我便急了些。”
“是吗?”温玉沉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哈欠,顺势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我也有些困了。”
“昨夜的梦当真累人。”他双手抱臂,“医仙可有做梦?”
聂晟摇头:“并未,梦魇多了对身子不好,等来日我为你开些药改善。”
温玉沉慵懒道:“那便多谢医仙。”
眼见聂晟越走越远,温玉沉终于将手中的字条拿出。
那是阿念塞给他的。
拿到字条时他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那便是阿念没疯,她或许知道些什么,但此事于聂晟而言是灭顶之灾,所以他要把阿念囚在自己身边才能安心。
但若是聂晟毫无理由的将一个陌生女子囚在身边恐怕会引来争议——故而他就与外人说这女子是他已痴傻了的妻。
这样不仅不会引来争议,还会让人觉得他是个顶好的人,毕竟结发妻都疯了他还没有抛弃,换做谁来看都会说聂晟是个有担当的好人。
“与君重逢时。”
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写了这五个大字。
温玉沉微微蹙眉。
与君重逢时?
重逢时…
温玉沉灵光一闪,她是要在重逢的时辰再约他一见?
那便还是寅时,只是这纸条上除了时辰再无其他,就连个日期都没写。
罢了,那便明日来罢。
大不了多来几日也无妨,总有一日能撞上她。
温玉沉有些嫌恶的冲了冲手,他倒不是嫌弃阿念,只是不知为何,阿念身上的香十分刺鼻,闻着便难受极了。
就跟那日暗室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我不喜欢这个味道。”腰间挂着的荷囊里传出闷闷的声音,“闻了就头晕。”
华星辰怨念十足,把脑袋放出来透气,顺手又将温玉沉好好放着的字条丢了。
温玉沉嘴角一抽:“脾气挺大。”
他将字条拾起,指尖燃起焰火,直到字条烧成灰烬。
“闻了头晕?”温玉沉问,“除了头晕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华星辰晃晃脑袋:“好困。”
“闻了就想睡觉。”妖的感官比常人好得多,但嗅觉这一栏就十分超群,所以他能闻到他们没注意的味道时温玉沉并不觉得惊奇。
温玉沉微微挑眉。
看来这一趟倒是有些收获,聂晟屋里用的香有助眠功效。
助眠么,自然是给阿念用的,但阿念竟能在药效挥发充斥在整间卧房的情况下意识清醒的跑出来寻他。
“你身上也有…”华星辰皱眉,又把脑袋埋回了荷囊里,“味道好大。”
华星辰抗议着,但温玉沉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圈,也没有什么物件上有从那屋里带来的东西——
指尖触碰到帕子时一僵。
难不成他是说这茶叶渣?
温玉沉将茶叶渣递到荷囊外,里头的华星辰动了一下,再没了动静。
温玉沉一开荷囊,就看见他在荷囊里睡了过去,说是睡,但其实是昏了。
这茶里也有助眠药?
不对,茶本身是醒神之物,聂晟一个行医之人,怎会不知这茶与助眠要相冲?
要么是聂晟有意要害阿念,要么便是它压根不是茶,是助眠药,只不过是把它说成茶来唬人。
温玉沉更倾向于第二种,他不觉得聂晟是想要杀了阿念,因为要杀一个疯子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只要他想杀了阿念即便是用毒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身上。
他只需要说是阿念自己吃错了药,他没看住人便能将自己摘个一干二净。
聂晟究竟在隐瞒什么?
“朝凌你醒的这么早啊?”不知耽搁了多久,天上泛起微光,肩上一沉,褚行止一手搭在他肩上,偏头看过来。
温玉沉一侧身,褚行止倚了个空,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找我何事?”温玉沉顺手拍了拍肩上的灰——虽然根本没有灰。
褚行止撇撇嘴:“本来想给你准备个惊喜,没想到你起的这么早。”
温玉沉问:“什么惊喜?”
褚行止神秘兮兮道:“你来的巧,今个儿正好赶上我们的好日子了。”
温玉沉疑惑转头:“是什么好日子?”
褚行止大手一挥:“自然是能吃好喝好的好日子啊,这好日子主要的吃食是甜食,菜什么的都是给甜食做配的,你们那没有这好日子吧,我们这也是特意为阿念姑娘准备的。”
“本来没有这好日子,但因为她特喜欢吃甜食,平日里又吃不了多少,小师叔于心不忍,就为阿念姑娘立了个随便吃甜食的日子。”
“然后我们也跟着阿念姑娘享清福了,也能捞着糖吃,我给你说,那糖是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小师叔买不着的!”
褚行止拍了拍胸脯:“兄弟我够义气吧,还特意告诉你一声,我记得你喜欢吃甜食来着,我没记错吧?”
温玉沉点头,朝他伸手:“所以你说的惊喜在哪?”
褚行止:“这还不够惊喜吗?!”
温玉沉若有所思:“那又不是你准备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褚行止:“好好好,温玉沉你…”
他把狠狠把温玉沉的手拍了下去,“啪”的一声震耳欲聋。
温玉沉十分大度的摇了摇头:“罢了,我去找你师兄谈谈心。”
褚行止:“……”
他瞬间蔫了,轻咳两声,看起来很忙,但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话又说回来了,朝凌你手疼不疼啊,我带你去找小师叔要个上好的消肿止痛药,省的你疼了。”
温玉沉挑眉,似笑非笑问:“还惊喜吗?”
褚行止小声嘟囔:“变惊吓了。”
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难怪你这么多年都找不着能伴你左右的姑娘,我看你再多活几百年也找不着。”
温玉沉唇角微扬:“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褚行止见他着反应不对立马追问:“你找到仙侣了?!”
温玉沉只是眼带笑意的看向他,并无言语。
“啊?你真找到了?”褚行止大受震撼,“哪家姑娘眼瞎能看上你啊?你不会是被什么妖魔鬼怪给骗了吧?”
温玉沉:“……”
那倒也不是。
“闭嘴。”温玉沉又将话题扯回正道,“何时开席?”
褚行止思量片刻,道:“快了吧?我记得是卯时便要开始着手准备,等到辰时正式开始。”
“怎么准备,现在出去买么?”温玉沉问。
褚行止抓住机会立马损他:“自然不是,朝凌你现在怎落得智商如此…”
温玉沉一记眼刀,褚行止乖乖闭了嘴:“小师叔提前准备好了,就等把糖都搬出来摆好了。”
“我们一会儿就要去给小师叔搭把手。”他刚说完,就有弟子唤他,他又端起架子,稳重的朝那弟子说了句稍等片刻。
“我去了啊,朝凌你记得带你那乖徒弟一块来吃,我跟你说,这上头不止有糖,还有各样糕点菜系。”
“小师叔他简直就是为博美人一笑怒掷千金的富豪。”褚行止感叹道,“小师叔他到底哪来的银两,我明明也没瞧见小师叔有啥业余收入,就靠每月发的俸禄活。”
“他竟然还能给阿念姑娘办这么盛大的…呃。”褚行止哽了一瞬,这即不是阿念姑娘的生辰,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他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形容这是什么日子。
温玉沉问:“这么盛大的什么?”
褚行止道:“我要去忙了,朝凌记得叫你乖徒弟起床啊。”
辰时一到,温玉沉便想进去叫他,只是没想到还没叫呢就看见华清棠在地上不知坐了多久,似是失了意识。
温玉沉面色一变,双手扶着他的肩,灵力源源不断的灌入他的体内。
华清棠勉强睁开眼,看见眼前人,心安之余干脆直接放松下来,靠温玉沉扶着自己。
“热。”他嗓音沙哑。
温玉沉问:“为何不叫我?”
华清棠言简意赅:“忘了。”
…好一个忘了。
温玉沉也没再问:“困了便睡一觉,睡一觉便好了。”
华清棠感觉到自己或许是发烧了,发烧的原因或许是昨夜的梦太过真实,把他给吓着了。
但他不想跟温玉沉说自己发烧的原因,因为太丢脸了,被一个捕风捉影的梦吓得发烧了,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虽然温玉沉如果问了,他还是会忍着羞耻心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但好在温玉沉没难为他。
华清棠本来身子骨就不弱,这回发烧也是灵力紊乱导致的,温玉沉的灵力一压制便好了不少。
“朝凌,你可是在叫你那乖徒弟?我方才寻你没应,我便想着来这寻你,告诉你一声,吃食都上齐了,你要是去晚了可没得吃了啊。”
“嗯。”温玉沉应了一声,门外人也没再等他。
“师尊有事要忙?”华清棠这会儿也算彻底清醒了。
“无事,你可好些了?”温玉沉想起话本子里判断是否退烧都是额头贴额头。
于是他也这么做了。
但他忘了,他的体温比别人低。
低的还不止一星半点,谁找他对体温都得成发烧。
他贴完起来想起这事难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
偏偏华清棠还一脸认真的请教他:“师尊为何要…”
温玉沉正色道:“因为我想。”
华清棠:“?”
最终,他还是决定用最原始的方法——
他叫了个会诊脉的弟子来看。
“华师弟无碍,朝凌仙尊无需担忧。”那弟子看他还是有些紧张,便随手开了点安神药,“朝凌仙尊若不放心给华师弟喝些滋补药也无妨。”
“好,多谢你了。”温玉沉颔首,那弟子躬身退下。
温玉沉看着手里药房,思量片刻,决定带着华清棠抓完药便去那甜食宴凑个热闹。
“能走么?”温玉沉知道他现在身体无恙,便没那么多顾虑。
“能。”华清棠撇了眼化形之后的烛封,顺手揉了一把烛封的脑袋,问道,“烛封能这么去么?”
温玉沉思量片刻,点了点头。
左右它只是个猫崽子,大不了还说烛封是夜里跑进来的野猫,反正无人在意一只小猫是如何闯进来的。
药方刚递过去,那弟子连人都没看就扭头找药。
“还是抓三十副么?”抓药的弟子也急着去蹭一顿好的,毕竟盛阳宗一年到头总共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
三十副?
温玉沉并没有拒绝,等那弟子拿完药看清他的脸时动作一顿:“原来不是聂师叔,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是聂师叔药用完了,又来抓了。”
“聂师叔的方子也是这个,一时着急…”那弟子又要将药放回去,温玉沉先伸了手接过。
“是他让我代取的。”
那弟子听完也没再多说什么,毕竟聂晟先前也不是没有托弟子帮他取过药。
抓好了药,那弟子就一溜烟似的跑了个无影无踪。
温玉沉两手拎着满满三十副药,跟华清棠道:“带你去看戏。”
第87章
“什么戏?”华清棠狐疑的问, 他总觉得自家师尊在憋着什么坏,偏他还不知道师尊在打什么哑谜。
温玉沉笑笑,没多说什么, 只道:“等到了你便知道了。”
不明所以的华清棠被他带到了聂晟一手操办的宴席之上。
温玉沉身着一身红袍, 金丝绣成的腰带更添一丝贵气,他一出来, 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了个便。
“这人是谁啊?咋穿的这么…呃…”有个弟子跟身边人窃窃私语,半晌憋出来几个字,“像是孔雀开屏。”
那弟子又补充一句:“还是那种花孔雀开屏。”
华清棠想开口为师尊辩驳几句,但张嘴后又不知如何辩驳, 一来是温玉沉的确穿得显眼, 二来是他总不能上去跟人说“师尊不是孔雀开屏”吧?
于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仔细看了看自家师尊,在心底默默道, 也没有那么夸张,其实挺好看的。
当然, 只有在他眼里,温玉沉穿得才不显眼——不光是因为他俩那层不能言说的关系, 更是因为他也喜欢穿这等艳色衣裳。
“聂晟医仙。”温玉沉戏谑的看向长桌对面皮笑肉不笑的聂晟, 故意拉长音调,一字一句道,“你的药我帮你取了。”
旁人偏还没觉察他俩之间微妙的氛围, 褚行止还十分诧异的左右看了他俩一眼, 得出结论:“原来小师叔和朝凌是相见恨晚啊!”
在褚行止看不见的地方,聂晟嘴角抽搐了一下。
温玉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为何这么觉得?”
褚行止有理有据道:“那不然小师叔怎会告诉你阿念姑娘夜夜都要靠这安眠之物入睡?”
温玉沉绕了一圈, 在聂晟手边放下了拎着的药包,调笑道:“我与医仙的确相见恨晚, 医仙说是么?”
聂晟十分自然的接过话茬,将药包收下后浅笑一声:“的确。”
“我从未见过有朝凌这般…”他压低声线,但仍笑盈盈道,“胆大心细之人,故而与朝凌格外投缘。”
他将手边准备的酒倒入杯中,一手递到温玉沉面前:“这酒配上这饭菜倒还不错,朝凌要尝尝吗?”
这聂晟嘴上说的轻快,但若他不接了这酒恐怕第二日就要传出一段“佳话”,譬如朝凌仙尊人如传言,毫无规矩可言。
只是聂晟算错了,他温玉沉从来都不是什么顾及名声的良善之辈。
指尖碰触到杯壁的瞬间,温玉沉陡然松手,酒水洒了满地,偏偏这人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十分惋惜的撇了眼地上的碎片:“聂医仙为何要松手?”
被倒打了一耙,聂晟却又不能怪罪他,因为在旁人眼里的确是聂晟先松了手,只有在他和温玉沉的角度才能瞧清原委。
聂晟反应也算快,拿脱了杯的手细微的颤动,他垂眼,叹了口气:“抱歉啊,这手是老毛病了,每年都会犯。”
“只是没想到今年竟来的这么早。”聂晟真假参半道。
不等温玉沉问,褚行止就先开口给他解释道:“小师叔的手是在救阿念姑娘时落下的病根,这些年有所好转,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
聂晟打断了他的话:“陈年旧事,不必再提了。”
伤了手的人竟还能行医救人?
温玉沉看着聂晟那只还在颤抖的手,他知道现在的聂晟是装得,但褚行止那反应大抵是真有聂晟受伤这一码事。
至于伤后为何又能行医了…
“你是不是很喜欢吃糖啊?”阿念将手里握着的糖递到了温玉沉面前,杏仁眼呼扇呼扇的眨了两下,见温玉沉不回自己,又颇为伤心的收回了手,“我明明记得你喜欢吃糖的。”
温玉沉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聂晟就把他跟阿念隔开,将阿念整个人护在怀里,轻声安抚着。
“阿念喜欢吃糖今日就多吃些。”
他清楚的瞧见了阿念漏出的那只眼并非先前那般浑浊,但也只是一瞬,在阿念与他视线相撞时眸中清明消散殆尽。
温玉沉挑眉,双手抱臂,看着这两人若有所思。
看起来这位阿念姑娘是装得。
装成痴傻疯癫,说出的话无人会信,更无人会在意,但正因为这层痴傻之人的身份,她说出的话才最有可能是某些深埋着的“真相”。
“聂晟,你想吃糖吗?”阿念的声音被闷着,她把脸别过去,望着那一桌糖,“这么多糖,会不会吃不了啊?”
聂晟一手顺着她的背,柔声细语道:“不会。”
转而,他朝褚行止道:“开席吧。”
“好嘞!”褚行止一声令下,这甜食宴便正式开始了。
除了桌上堆满的甜食外与寻常的宴席并无不同。
阿念眼神空洞的盯着前头,半晌抬头,突然将糖大口大口塞进嘴里,但所有人都已见怪不怪,只有聂晟悉心的为她顺气。
“阿念慢点吃,小心噎着。”
耳边传来华清棠刻意压低的声音:“师尊,我觉得这糖不对劲。”
温玉沉并未应答他的话。
“咣当”一声,阿念失手打翻了一碟糖,散了一桌,有几颗还滚落到温玉沉的手边。
趁着乱,温玉沉将几颗触手可及的糖压在了手中。
阿念有意提这糖不止一回,这次又故意把糖掀翻到自己跟前,恐怕这糖也与聂晟所隐瞒之事有所关联。
薛齐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消息,刚起来就咋咋呼呼的自己搬了个椅子坐到徐佞身侧:“师尊,为何不告诉弟子…”
徐佞斜睨了他一眼,十分不满他同温玉沉一样随性而为:“如此这般…”
在徐佞“成何体统”四个字出口前,薛齐率先埋下头,吃起了饭。
薛齐美滋滋的吃着,心里头想着这饭菜还是同上一世那般好吃,可得多吃点,接下来的路可没这么多好吃的了。
“薛…”华清棠总归是没忍住想给薛齐提个醒,但刚一开口就被温玉沉使了个眼色,只得将话又咽了下去。
“朝凌,你要不喝口酒试试,这酒不烈的。”褚行止见温玉沉迟迟不肯动嘴,以为是他不好意思,特意用胳膊戳了他两下。
温玉沉淡淡摇头:“我酒量不好,喝了会疯。”
他义正词严的说出令褚行止想要不顾形象的笑出声的话。
褚行止抽搐的嘴角在努力迎合着他的人设,他那好不容易树立起的威严不能在今天毁于一旦。
褚行止强行塞了口饭,算是止住了笑,他这会儿倒是不劝温玉沉喝酒吃饭了,因为褚行止想起自己在邵阳时过得日子了。
温玉沉可以说得上是锦衣玉食,他每回都能从温玉沉那顺来些符合心意的吃食,想来今天的饭菜大概都不和他口味,自己再逼着人家去吃就不合适了。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聂医仙让我们相遇。”有个弟子十指合一,虔诚的朝眼前的饭菜拜了一拜。
温玉沉看着那弟子朝褚行止道:“想不到你们还挺有仪式感。”
褚行止感觉自己的面子都被自家这群倒霉孩子给丢没了,他淡定摆手,尬笑两声:“哎,这是他们个人爱好,我们尊重他们这些稀奇古怪的…爱好。”
话音刚落,又有名弟子突兀窜起,僵直着身子,朝饭菜…行了个礼?
温玉沉收回视线,点头道:“你们盛阳宗当真包容。”
褚行止:“…朝凌,我们换个话题。”
“咚——”
一声巨响,长桌突然被掀翻在地。
“谁啊?!老娘好不容易吃顿好的还给老娘掀桌了?!”那姑娘气的拍桌,哦,不对,她拍了个空,然后顺手就把自己的伴生剑唤了出来,嚷嚷着要把打扰她吃饭的人揍成狗。
“就是啊,你不想吃别人还想吃呢!”
“啊!!!”一声惨叫将原本喧闹的声音割裂,“死…死人了!!!”
方才叫嚣着要把人打成狗的姑娘当即冲在了最前头,她十分冷静的疏散了周围的弟子,留出一条道后自己遮挡口鼻,上前查探。
死的人离温玉沉不远,刚好能叫他不用动也看个一清二楚。
那人浑身僵硬,倒像是死了几日,那姑娘忍着恶心把尸体翻了个面,扑面而来的恶臭味儿防不胜防,钻入了她的鼻腔之中。
温玉沉反应快,一挥袖便将这东西挡了个彻底。
“肖宁!你快回来!”褚行止也不敢贸然上前,他并非是什么修习的好料子,他所精通之术是画符,而如今没有符纸,他相当于废人一个。
肖宁仍捂着口鼻,甚至还抽空回头跟褚行止报了个平安:“师尊,你且安心!我——”
肖宁红润的脸庞倏地发紫,聂晟当即出了温玉沉所设下的结界,伸手将她体内的经脉一一封锁。
那尸体的恶臭味消失了,但肖宁身上的味道却愈来愈大。
“小师叔!你怎地也出去了?!”褚行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双手交叠拍打出声。
“这可如何是好啊!”
聂晟指尖凝出了个白色药丸,塞到了肖宁的嘴里,肖宁身上的恶臭味散了许多,但脸上还是一片青紫。
“师姐她…不会出事吧?”
人堆里开始躁动不安。
肖宁平日里勤加修炼, 剑术超群,跟着褚行止学的画符也是手到擒来,在同批弟子里是最为显眼的存在。
如果连她都抵挡不住这莫名其妙的“毒物”, 那他们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三日内若无解药, 她便会…命绝于此。”聂晟将肖宁好好扶起,微弱的呼吸像是印证了聂晟的话。
褚行止猩红着双眼, 在聂晟走到他身前时死死抓着聂晟的小臂,声音发颤,话出口时竟先哑了声:“小师叔,那解药呢?解药去何处寻?”
聂晟无声叹气, 他摇摇头:“我不知这是何毒。”
这话打了褚行止个踉跄, 褚行止摇摇晃晃:“肖宁十岁便入了盛阳宗。”
“她母亲…”褚行止喉头一哽,“她母亲交代过我,要我护她一世平安。”
肖宁的母亲也是褚行止的师姐, 别人都是在成婚后才拜别师门,同时褪去一身修为, 预防遇人不淑被带着一起走上邪道。
而褚行止的师姐却是因为德行有亏被逐出师门的——
他当初师姐一夜贪欢,留下的个孽障, 这孽障也就是肖宁。
不过他师姐倒不怎么恨这孩子, 大抵是因为他师姐是个随心所欲之人,所以没那么多牵挂也不曾守过师门中不成文的规矩,譬如这次的一夜贪欢, 几乎是师门内的禁忌。
不过他对这些不甚在意, 他很喜欢师姐,因为师姐虽名声不好但何事都会想着带他一个, 后来听说师姐有孕了他也是第一时间便去买了打胎药。
递到了师姐跟前,想要看着师姐打掉这祸端, 继续留在盛阳宗,继续陪在他身侧。
但遗憾的是她不觉得这孩子是个累赘,也不想打掉孩子,结果可想而知。
褚行止最终也没能保住自己心心念念的师姐。
后来他消极了一段时间,他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就好了,自那之后他的记忆里再没了肖瑶此人。
再见面时是师姐带了个十岁的小姑娘,那小姑娘长得跟她很像,笑起来也是同她一模一样。
肖瑶求他收肖宁为徒。
昔日同门,他没法拒绝。
那时他先请肖瑶叙了旧。
肖瑶说她还有一月便要死了,他想问肖瑶为何不治,但肖瑶似有所感般摇了摇头,跟他说。
“来这世间逍遥走一遭足矣,何须强求。”
人如其名,肖瑶,逍遥。
肖瑶又说她给女儿取得名字也是希望她人如其名,平安一世。
褚行止答应留下肖宁后肖瑶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刚走的时候还会时不时往这送些小玩意,再后来就没了动静,褚行止猜肖瑶大概是死了。
但每每对上肖宁的双眼时他又觉得肖瑶或许没死,肖宁便是她所寄托于人间之物。
还有肖宁在,她便不算死了。
故而他对肖宁总多了一份偏爱,也从未想过有一日肖宁会在他眼前性命垂危。
“阿念姑娘!”阿念直直朝前倾倒,华清棠眼疾手快,立刻将她扶住。
薛齐也上前搭了把手,眼看着阿念的脸色逐渐青紫,他道:“这姑娘恐怕也跟肖宁一样…中了毒。”
聂晟这回比褚行止还要急,接过阿念后将自己半数修为都输送进阿念体内,以此压制毒素扩散。
盛阳宗一时间乱了套,被逼无奈,徐佞一个外人竟帮着他们巩固结界,加之重新安排守夜的弟子。
温玉沉也没闲着,他趁着乱,将盛阳宗摸了个遍。
他发现这盛阳宗有一处禁地,但若是强行破开势必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还会彻底断了他入禁地的可能。
这禁地周围山林环绕,不易被人发觉,但却有一处古怪,便是这禁地外一直在往外渗出血液。
温玉沉半蹲下身,一手沾了沾冒出的血液,在鼻间闻了闻。
没有丝毫血腥气息。
难不成这不是血?
连续几次入阵见血,温玉沉不觉得自己会将什么别的东西认成血液。
“故人。”
体内祀幼在他接触血液的瞬间又躁动起来。
“我们,去寻它。”
温玉沉顺着祀幼的话往下答:“那你有什么法子把这结界破开么?”
“不用。”
“什么?”
祀幼稚嫩的声音又一次重复道:“不用破开。”
不破开怎么进?难不成要这结界是假的?不用破开便能直接进去?
他的手倏地抬到半空中,指尖不停窜出浓烟黑雾,温玉沉虽然知道自己体内留有怨气,但也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多。
“难怪前世死时会是那等境地…”
恐怕前世自己发觉时便已无力回天。
这祀幼不但在他体内藏匿了如此之多的怨气,还能趁自己不备操控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