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沉简直要被这层毫无逻辑可言的说辞逗笑了。
合着好话赖话全让她一个人说了,自己说什么都是推卸责任了。
温玉沉也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淡淡点了点头,朝那老板问:“所以呢?”
老板一头雾水:“什么所以?”
温玉沉嗤笑一声:“我与常姑娘有私情又如何。”
老板被他这话说蒙了。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问,难不成还真让常芷冉攀上高枝了?!
老板陷入自我怀疑。
不对啊!这常芷冉每日都窝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有时间出去私会?可要是没有这许鹤宁又怎么会公然袒护她?
要知道许鹤宁这人多情又风流,前几个想跟他攀枝的姑娘家都被他赏了银钱打发了,她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若是自个儿哭嚎两嗓子就能逼退傅檀安是最好的,若是逼不退,能从许鹤宁这捞着一笔银两也不差。
谁承想这许鹤宁竟然不按套路出牌,把她编的一通瞎话给认了下来。
华清棠眸色微变,一抿唇,将温玉沉扯了出去,带到了个空无一物的卧房里,没好气的将他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后别过脸,疲倦的问他:“你跟常姑娘是什么时候的事?”
“伯父伯母知道吗?你可是要娶她为妻?”
温玉沉如实道:“我不认识常姑娘。”
华清棠听他这话,又瞥了他一眼。
他跟许鹤宁一块长大,怎会不知道他为人处世的习惯,从前一旦有风声说他喜欢哪个姑娘,那姑娘第二天就会在城里销声匿迹。
但今个儿他不但没制止那老板继续往下说,还主动认下了这话,那他与那常姑娘的关系便定然不同寻常。
温玉沉自然不知道先前的许鹤宁是什么性格,只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这许鹤宁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故而他觉得许鹤宁定然不屑于给谁解释自己与一个素未谋面之人的关系,更不会被人所要挟——
但遗憾的是他想错了,许鹤宁此人游戏人间,的确如他所想不愿受制于人,不过许鹤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放浪不羁。
每回都在临近出事前堵住那人的嘴,反正他有的是银钱,干脆一出事,他就赏些银两把人打发了,遣送出城。
且这法子于许鹤宁而言屡试不爽,许鹤宁便养成了个习惯,不等人说完话,就抬手叫人“赏”了那人。
以此杜绝被牵扯纠葛的苗头。
见华清棠满脸不信,他只得道:“我娶她干嘛啊。”
他在心底想出的最优解便是把问题抛回去。
华清棠也被他问住了。
许鹤宁娶那姑娘的确没什么好处可言,甚至可以说不但没好处,还会处处受限。
这不须堂内就不允成亲后的男子入内——当然,他们官府办案的人不算。
这不须堂明面上是个清雅之地,看戏听曲儿的,实则跟那青楼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方才所说的不接待成亲后的男子。
“你真跟常姑娘没关系?”华清棠半信半疑的问他。
温玉沉顺势靠在这床榻之上,身子后倾,手肘撑着身子,双眸弯着,语调轻缓:“傅大人以为我跟常姑娘能有什么关系?”
“好不容易赶上听曲儿,还被傅大人“突如其来”的案子给叫停了,我都没来得及见常姑娘一面,上哪跟她有瓜葛去?”
华清棠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还是问道:“那你为何要应了那老板的话?”
温玉沉一摊手:“应不应她都是那一套话术往我身上泼脏水,若不能堵住她的嘴,叫她此后不再提及此事,还不如顺势而为搪塞过去。”
华清棠并不赞同他的话:“若日后有人拿此事大做文章,你今日所为便是在坑害自己。”
“若他们信了便说明他们本就是浑水摸鱼搅局之人,并不在乎事情原委,即是搅局之人,又何必在意他们所思所想。”
“与其苦于为不相干的人绞尽脑汁,倒不如——”温玉沉拉长音调。
抬眼看向华清棠,戏谑道:“多花些心思博傅大人一笑。”
温玉沉借力也起来了。
“傅大人,说说那命案是怎么来的呗?左右我都知道个差不多了,你瞒着也是无用。”
华清棠秉承着公私分离的态度, 义正辞严的拒绝了他。
“少动些歪心思。”
温玉沉摇头, 调笑道:“这怎么能是歪心思,这是关心傅大人的安危。”
“万一傅大人有个所以然, 我也好…”
华清棠抬眼,问他:“好给我报仇?”
华清棠上下扫了他一眼,毫不留情道:“别想着去送死了。”
温玉沉耸耸肩:“好跟父亲母亲说明缘由,叫他们俩老人家节哀顺变啊。”
华清棠:“……”
他就知道许鹤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温玉沉半开玩笑道:“傅大人你且放心, 我不会为你殉死。”
华清棠自是知道许鹤宁贪生怕死, 自己竟然还会担心他替自己寻仇被人反杀了。
“不过我一定会永远记住你的,傅大人。”温玉沉颇为深情的看向了他。
华清棠冷哼一声:“用不着。”
“但前提是你得告诉我这命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不然我还没记你多久, 就被父亲母亲打死了。”
温玉沉觉得许鹤宁的父母对他应是十分严厉,毕竟他虽纨绔, 但这位…
他思量了片刻,决定叫傅檀安仁兄。
这位仁兄却被他父母管教的如此之好, 轮到他俩亲生儿子更不可能疏于管教。
华清棠瞥了他一眼, 手里的画像丢了过来——温玉沉一接,展开卷轴。
画像上画着个清秀的男子,瞧着也就二十来岁, 画像边上写着一行字。
林栩之, 太傅次子,死因不详。
“太傅次子被人谋杀了?”
华清棠将画像收回, 没直接回应他的话,只淡淡道:“他生前最后来过的地方便是不须堂, 死前还吩咐身边小厮,要他准备好给常姑娘献的花。”
温玉沉一顿:“他也要来看常姑娘?”
华清棠略显疲惫的揉了揉额角:“问题就出在这,林栩之此人家教森严,上头的一个哥哥更是人中龙凤,他也从没有过什么露水情缘,更不曾接触过不须堂以及这位常姑娘。”
“但死前却一反常态,不停叮嘱小厮准备好去看常姑娘登台。”
“他去看常姑娘登台为何要献花,不该是带些银钱么?”带花去赏“花魁”恐怕这林栩之是头一个。
华清棠说:“小厮给我的解释是林栩之未曾去看过不须堂的戏,他以为只需要带着花表达自己的喜爱即可。”
温玉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空手套白狼啊?”
华清棠并未反驳他的话:“但若他真不知要准备什么,不该是叫人去打听一下么,何须闭门造车自己胡乱做准备,除非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并非是要看戏,而是要借着这个由头将那备着的花送出去。”
“而常姑娘或许就是中间的传信人,明面上是林栩之去看戏,给她送花,实则是由常姑娘将那花再递给别人。”
温玉沉不赞同他的话:“你也说了他家教极好,若是他真与常姑娘有私情,想要求娶常姑娘他家里人断然不会同意。”
“所以他做不到带着银钱去给常姑娘赎身,便只能以花作为媒介,给常姑娘个念想,告诉常姑娘自己已经在跟家里做抗争了。”
温玉沉说着,顺手将花瓶里的小白花拽下来一个,递到华清棠身前:“你看,我虽家教森严,但我还是来给你送花撑场子了。”
华清棠抿了抿唇,后退一步:“有虫子。”
温玉沉:“啊?”
只见那花上趴着个肥大的毛毛虫,温玉沉浑身一僵。
那白胖白胖的虫子还在花上蠕动。
温玉沉:“……”
他是有点恶心这种…蠕动的虫子的。
温玉沉默默把花放回花瓶里,并将华清棠一把拽出去,关门的动作更是一气呵成。
华清棠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开始怕虫子了?”
在他的印象里许鹤宁调皮捣蛋样样精通,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抓虫子吓唬人,有机会许鹤宁还把虫子放到许夫人的梳妆盒里,许夫人一打开,吓了个半死。
后来自然是许鹤宁被打了个够呛。
还是他出言保下了许鹤宁。
“不是怕,是觉得有点恶心。”温玉沉如实道。
话音一转,他问道:“你要去找常姑娘吗?还是先去林栩之家看看?”
华清棠道:“去过了。”
“林栩之家中什么线索都没有。”
“那花呢?小厮准备的花是什么?”温玉沉下意识问道。
华清棠摇头,轻叹一声:“他没准备,小厮说林栩之只吩咐他要准备花,没说要什么名贵品种,故而随时都能找到,并未提前准备。”
温玉沉微微蹙眉:“你审过小厮了么?”
华清棠摇头:“审不了,最多也只能将他关押两日,这两日里还不能用刑,因为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跟林栩之的死有直接关系。”
“若是他真是害死林栩之的元凶之一,我们也只能看着他逍遥法外,除非我们能查到证据。”
“你不怕他跑了?”温玉沉问他。
华清棠掀起眼皮,看了他两眼:“若我同你这般反应,恐怕他早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温玉沉再次被这位“傅大人”讥讽,不过看在他失忆的份上,没跟他计较什么,谁叫他是华清棠。
但凡换个别人来如此讥讽他,他早就还回去了,但这人偏偏是自个儿的乖徒弟——虽然现在看起来有些许叛逆。
“是是是,傅大人英明神武。”温玉沉顺着他的话往下接。
这人不知是怎的了,竟有些别扭,半天也没应他的话。
温玉沉喜闻乐见,他就喜欢看华清棠别扭的模样,虽然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想看人别扭。
“所以傅大人,不办案了?”
“自然要办。”
咚、咚、咚——
开门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长相算不上精致,但也不赖,只是比她后头的人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你们是…?”
华清棠解下腰间令牌:“官府办案,有些事需要找常姑娘了解。”
“还请常姑娘行个方便。”
后头的姑娘眼含秋水般,一颦一笑惹人怜,只听那姑娘轻声细语道:“小凌,既如此便放二位大人进来吧。”
她咬紧了大人二字。
被叫小凌的姑娘将门彻底敞开,让了条道。
不用猜也知道,这位端坐镜前的姑娘便是本该登台唱戏的“花魁”常姑娘。
说是花魁,但其实不须堂管她们叫“昙花娘”,明面上是说昙花难得一见,她们这儿的昙花娘也同昙花一般,见一面难如登天。
但它还有另一层鲜为人知的寓意,意为她们会同昙花一样,花开后彻底消失。
仔细想想昙花娘的确比花魁更为贴切,后来不须堂小有名气便也没再改了,大抵是因为老板觉着它能彰显不须堂的个性,引来更多客人。
“你可曾与人私定终身过?”华清棠第一句话便将那位小凌姑娘得罪了个彻底。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家常姑娘从不曾与外男接触,也就是今个儿大人要办案,我们家姑娘网开一面,让大人见了一面!谁知道大人竟如此不识好歹还要往我家姑娘头上泼脏水!”
华清棠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虽然他只是例行公事,但第一次被人这么骂,多少也有些无措。
他上任也才没多久,这小凌姑娘是第一个跟他对着呛的。
“他这话的确欠妥,但小凌姑娘,此案跟你二人紧密相关,他若不直截了当来问,与你们寒暄些有的没的浪费时间,到时候撇不清的是你们。”
“他仍是傅大人,但你们保不齐就成了——”
温玉沉故意吓她,他若不将这人唬住了,恐怕一会儿问的话得到的答复也都是模棱两可的。
衣袖被人一拉,温玉沉回头,华清棠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继续往下讲。
温玉沉倒也没驳了他的面子,左右这小凌姑娘也被他说的有些犯怵,故而他没再继续下去,而是顺着华清棠的力道退到了他身后。
顺手摆弄了下他腰间的玉佩——被华清棠狠狠剜了一眼,他才松了手。
“我未曾与人有过私情。”常芷冉柔声回道,似乎是为了让华清棠相信,她还将薄纱长袖掀开,漏出纤细白皙的小臂。
上头还有着深红色的守宫砂。
“我从未出过这不须堂,原本今日是我第一次出阁。”
不须堂将姑娘们登台称作出阁,意同出嫁。
“是么。”华清棠倏地凑近,俯身时几乎与常芷冉只剩半寸距离——
“大、大人这是…”常芷冉像是了个受惊的兔子,说话磕磕绊绊。
“这香囊似乎是男子常带的款式,敢问常姑娘这香囊是从何而来?”华清棠将系在她腰间的香囊一拽,拿在手里仔细打量着。
“这香囊是我兄长留给我的。”常芷冉垂下眼,似是想起了一段伤心事。
“你干嘛这么咄咄逼人?!”
小凌一把抢过华清棠手里的香囊——
只可惜她扑了个空, 华清棠一抬手便轻而易举的躲了过去。
小凌怒瞪着他,华清棠仍不为所动只淡淡道:“小凌姑娘,这香囊是证物, 你若抢了它便是妨碍官府办案。”
“据我朝律法第一百八十五条, 若遇阻挠官府彻查办案者,关押地牢, 鞭刑五十,三日内不得进食。”
“小凌姑娘,你这是要阻挠我么?”
华清棠声音淡漠疏离,骨节分明的手半举在空中捏着香囊, 墨色瞳仁目不斜视的盯着小凌, 周身散发着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小凌被吓得后退一步,但碍于自个儿先挑的茬,只能硬着头皮声音如蚊子般大小道:“我、我才没防着你办案, 我那是要拿回我家姑娘的香囊…”
温玉沉微微扬眉。
心道果然他这乖徒背律法背的还是那么熟悉。
华清棠也没打算为难她什么,只不过是想吓唬小凌一下, 省的她再继续闹出什么琐事。
故而,他揭过了这个话题, 目光再次落到那位常姑娘身上。
“常姑娘还有兄长?”华清棠狐疑问道。
按道理来说若家中有兄长便不可能会把自家妹妹送到这不须堂来当昙花娘, 一来是律法不允。
二来则是若真有人违背礼法,宁愿被人状告也要送姊妹进那烟花之地,那人的仕途必然毁于一旦。
所以这不须堂的女子大多是被遗弃的, 又或是——
罪臣之女。
“我兄长被处死了。”她轻声细语声音平缓的讲述着, “我家被抄了,唯一没有被拿走上缴的便是这香囊。”
“因为它不值钱。”
常芷冉不说华清棠也知道, 毕竟这香囊虽在这不须堂里头稀奇,但若放到那些个官老爷的家宅里便是最不起眼的小物件了。
不过他还是没有全信, 因为那老板娘不像是会网开一面不收她钱财的人,又怎会特意给她留着这香囊做念想?
“上好的金丝线绣边,料子虽不是最新款式但也是中上等,这一笔钱便足以你今后在不须堂内的开销事宜,甚至会余下些银两。”
“为何那老板娘不将你这香囊收上去卖了?”华清棠瞥向她,眸中暗流涌动,像是要将眼前之人看穿。
常芷冉有些茫然的抬眼,半晌才囔囔道:“她其实待我们也很好的,她许我们留下一样随身之物。”
小凌像是在佐证一样,在腰间摸索半天,套出了个珠子,那珠子看起来灰蒙蒙的,但却被小凌视若珍宝的捧在手心上。
“这是我在道上捡的。”
温玉沉不解道:“你竟不留着贴身之物,只留了个半道上捡的珍珠?”
小凌理直气壮道:“那怎么了?捡了就归我了,既然它归我了怎么就不算随身之物了?”
温玉沉“……”
好像有点道理,他还没发反驳。
小凌见他俩不说话,先开口问道:“二位大人还有何事要问?若没有便请回吧,二位大人在我们家常姑娘这儿呆的有些久了,万一传出去,这可是坏了我家常姑娘的名声。”
华清棠并没有听小凌的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人,半晌,又问:“你的意思是那老板娘平日里未曾克扣你们?”
常芷冉茫然点头:“是,夫人从不克扣我们,她还跟我们说…”
常芷冉欲言又止。
温玉沉问:“说什么?”
她似乎做了好一会而思想斗争才缓缓开口:“她还叫我们不要相信男人的鬼话,东西到手了才是实的。”
“不过夫人也只是嘴上说说,没有恶意,二位大人不要误会。”
温玉沉意味深长的睨了她一眼。
她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想要华清棠去查那老板娘。
华清棠自然也看出来这位常姑娘与那老板娘似乎没有她嘴里说的那么和睦,如今的官家最忌讳的便是“后宫干政”,虽说普通平民百姓女子做工的也不少,但若把这事拿到明面上来势必要被官家整治一翻。
她这话无疑是想接他的手把那老板娘往火坑里推。
“她既如此说,为何不直接教你们些生存之道,而是叫你们把身家托付给素未蒙面之人。”华清棠明显不吃这套,抬眼望向她,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还是说老板娘说这些话只是为蒙骗你们。”
这回他的话倒是含蓄了不少,弦外之音便是在怀疑这位常姑娘口中的话是真是假。
毕竟若那老板娘真同她们这么说,便不会让她们登台“定生死”了。
常芷冉明显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语塞,那双透彻的双眸有些无措的瞪大,缓声道:“可我们学的穿针引线敌不过外头的绣娘,粗制滥造的东西不会有人来买,若出去卖艺讨生或许也会被人驱赶。”
“我们并非不知有何路可以走,只是那些路已经有人替我们探过了。”
常芷冉声音还是柔柔弱弱的,听不出太大的情绪起伏:“还不如同夫人说的那样循规蹈矩,最后出嫁来的轻快。”
官家如今的举措的确对女子不利,但也正因女子不入仕途,故而官家特许抄家流放时女子不必受累。
只不过这些女子被赶出家门后跟流放也没什么区别了,因为她们根本没什么手艺傍身,琴棋书画这几样放在老百姓眼里都没什么用,最多是在花灯节时能引人注意,其余时候用它们解决温饱的确行不通。
华清棠抿了抿唇,还是没将手里的香囊还回去。
他虽被常芷冉的说辞牵动情绪,但仍保持理智,并不打算因为这几句话就对她放下戒心。
他抬眼,盯着常芷冉的眼睛,再度开口,问道:“你哥哥是因何而死?”
小凌坐不住了,看着自家姑娘一直被一个外男这般欺辱纵使那人是官家的人她也觉得于理不合,于是她便撞着胆子,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叫华清棠听个清楚。
“…还是个官差,我看你的书都读到天边儿去了,这般无礼,你怎么不问问自己已故的亲眷是怎么个死法呢?”
华清棠动作一顿,目光落到了小凌的脸上,小凌被吓的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但还强装镇定,挡在常芷冉前头,压根没发现自个儿的手抖得厉害。
屋内一阵寂静,落针可闻。
“横死的。”华清棠薄唇轻启,瞥了她一眼后又将视线收了回来。
温玉沉见他脸色不对,轻声唤了他一句:“傅大人?”
华清棠没吭声,又在屋里僵持了会儿,还是先出去了,叫了自个儿手下来问。
温玉沉准备安慰他的手还没碰到他就被他狠狠的拍了下来,手上红了一片。
温玉沉“啧”了一声。
心中腹诽道,还是没失忆的时候好,现在的脾气他还是有点招架不住,一点就炸。
“离我远点。”华清棠尽量平缓的朝他道。
温玉沉自然不会听他的,死皮赖脸的跟了华清棠一道。
“你是不是有病?”华清棠终于忍无可忍,盛满了怒意的双眸狠狠剜了他一眼。
温玉沉从善如流的将这话接了下来:“有啊,这不是等着傅大人给我治么?”
华清棠冷眼瞪着他,温玉沉倒是十分大方的让他看个够,甚至专门撑起一抹假笑给他。
华清棠率先败下阵,把头扭了过去没再说什么,温玉沉不打算继续往他跟前凑,只是跟他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跟在他身侧。
略微沉闷的声音从华清棠口中传出,听着还挺委屈:“…我并非有意说那话叫人伤怀。”
“我知。”往人伤口上撒盐这种事还是温玉沉干的比较顺,他才是热衷于揭人短的“卑鄙小人”。
至于华清棠,这人不去不计前嫌“助人为乐”就不错了,指望他去揭人短倒不如等程慊把温玉沉打死了来的快。
温玉沉说完这话后缓缓捂住心口,装模作样道:“傅大人,我心口疼…我觉得我是被那个帕子毒到了。”
华清棠果然立马朝他走来,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温玉沉也顺势靠在他身上。
直到华清棠低头凑近他时,他才憋着笑,在华清棠耳边说:“骗你的。”
正打算扶着他去医馆的华清棠身形一顿,嘴里头的那句“活该”还没说出口就被他这话堵了回去。
嘴里的话打了个弯:“没毒死最好。”
温玉沉瞧他这会儿心情好了不少,便将话头调了回来:“不过常姑娘说的话倒是让我想到了些别的法子。”
华清棠刚移开的目光又落到了他身上:“什么法子?”
“换个身份。”温玉沉脚下一顿,停在了胭脂水粉的铺子边上,意有所指的往那铺子里瞥了一眼,“没准能有意外收获。”
华清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脸上罕见的呈现出一言难尽,良久,他不可置信的问:“你要我…”
温玉沉耸耸肩,唇角微弯:“傅大人国色天香,换个身份来查探消息或许会更顺利。”
毕竟若以官差的身份去查探消息大多数人都会下意识隐瞒些对自己不利的事,但换成茶楼里的店小二以及不须堂里的昙花娘就容易得多。
“要去你去。”
温玉沉早有预谋般附和道:“我自然也要乔装打扮, 只不过我要扮的是不须堂对面茶楼的店小二。”
华清棠再次拒绝了他:“我来扮店小二,你去当昙花娘。”
温玉沉有理有据道:“傅大人这张脸恐怕早就在这条街上出了名,扮成店小二也会被人认出来, 但若扮成了女子, 即便有人怀疑也无从证实,他们总不能扯了傅大人的衣服看傅大人究竟是男是女, 更何况——”
温玉沉顺手将胭脂铺子边上挂的狐狸面具遮在他的脸上:“这不还有它作辅么?大人还怕什么?”
华清棠仍不屈服,并夺过他手中的狐狸面具,冷酷无情道:“没钱别动。”
温玉沉十分熟练的攥住了华清棠的腕骨,往自己脸上一扣, 透过面具的缝隙只露出一双狭长的双眸与他对视。
“傅大人, 你觉得有哪个姑娘长的像我这般阳刚。”
华清棠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我长相阴柔?”
温玉沉笑眯眯道:“不,是国色天香。”
华清棠:“……”
有什么区别。
“你闭嘴!”
温玉沉仍然不忘初心,松开了他的腕骨, 往他身侧凑了凑,低声道:“若傅大人觉得我更适合男扮女装我也可以跟傅大人一同试试, 不过到时候要找人看看到底谁更像姑娘家。”
“谁更像,谁便去扮昙花娘, 可好?”
华清棠头脑一热, 鬼使神差的点了头,应了他一句:“好。”
旋即,他便瞧见了温玉沉满脸计谋得逞的笑。
华清棠:“……”
答应早了。
于是, 就出现了两个大男人在胭脂铺子挑胭脂的场面。
周围人窃窃私语, 华清棠耳根涨红,一抬手便将温玉沉手中的狐狸面具夺了下来, 几乎是片刻不等的罩在了自己脸上。
温玉沉嗤笑一声,眉骨微扬, 凑在他耳边低声问他:“方才我说要买两个面具,傅大人不还不同意,说自己光明磊落,何惧他人非议,怎么这会儿…”
华清棠狭长的凤目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若再多言这账便你自己去付。”
温玉沉双手抱臂,满不在乎道:“大不了我当街乞讨,然后再打着傅大人的名号招摇撞骗——”
“你敢?”
温玉沉耸肩:“有何不可?众人皆知,我与傅大人的关系不一般,若我活的这般愁云惨淡,难保不会有人联想到傅大人,到时候再传出个傅大人忘恩负义的话来…”
话音未落,华清棠就抽出了腰间利刃,温玉沉讪笑着按住华清棠的手,将它推了回去。
“开个玩笑嘛,傅大人何必动怒。”
华清棠面无表情道:“切个磋罢了,许公子何须惊慌。”
温玉沉:“……”
这回温玉沉总算老老实实的挑了几样看起来不错的胭脂,华清棠看他分的这么认真有些怀疑这人是假借查案的名头趁机宰他一把。
“许鹤宁。”
温玉沉还低着脑袋选胭脂,敷衍的应了他一句:“大人有何吩咐。”
华清棠没答话,但干脆利落的揪着他结了账,温玉沉意犹未尽,站在胭脂铺边上又回头看了两眼才转身跟上华清棠的步伐。
“傅大人,你等等我啊。”
华清棠突然顿住脚步,扭头看他,狐疑道:“你当真没与谁家的姑娘…”
温玉沉情真意切的举起手指,对天起誓:“若有半句虚言,我不得好死。”
华清棠微微蹙眉,将他的手拽了下来,有些艰难的开口试探:“…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温玉沉一头雾水的摇了摇头。
他不明白为何华清棠会将问题跳到难言之隐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