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沉皮笑肉不笑:“为师可不会帮你打服他们,当然,你若能,为师现在就叫他们滚回邵阳。”
温玉沉挑眉:“你能吗?”
他说这话不是为了打击华清棠,只是他的确不喜欢华清棠在羽翼未丰时便崭露锋芒。
他到现在还记得系统给他的华清棠的结局——被一个无名小卒一击毙命。
首先排除的便是华清棠因为修为过低所以任人宰割,因为照着他的性子,若华清棠不事事第一,自己必然会盯着他练成第一为止,那导致华清棠惨死的诱因便只剩下一条。
便是华清棠在自己还未羽翼丰满就开始吸引仇恨,导致树敌过多遭人陷害…
华清棠眸光暗了下来,双唇紧抿,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虽然温玉沉不会帮他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他向来讨厌麻烦事,所以根本不可能为了一点小事帮他出头,但真正知道结果时他还是有点失落。
“先生?苑笙?你们怎么都在这?”浑厚的声音在结界内响起,打断了几人的争执,他们齐齐回头看向小唐。
僵持间竟已然天明。
“苑笙你怎么还哭了?难道…难道是他们欺了你?!你等着!我现在就…”小唐说着撸起袖子,往前走一步却被结界格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方才华清棠碰没被结界弹开是因为他体内有一股灵力是属于温玉沉的,所以结界并不排斥他,但小唐就不一样了。
“这…这…”
“小唐姑娘。”姜陶让出了一步,叫她能瞧见哭肿了眼的苑笙,“我们已知晓你如今是妖身,你不该继续占着“他”的身体了。”
姜陶说的很委婉,小唐是聪明人,一听便知是自己暴露了,恐怕活不了了,她也没反抗,只是看着苑笙发愣,随后看向温玉沉,问:“先生,能让我与苑笙说几句么?”
“不可!”沐少卿立刻拒绝,他可见识过这邪祟的实力,若是再放跑了,温玉沉少不得嘲讽他们。
而且放虎归山的事,他也做不出来。
温玉沉一甩袖,结界立马散开,沐少卿几人恨得咬牙切齿。
他们甚至怀疑是温玉沉故意与他们作对。
小唐没有直接走到苑笙跟前,而是朝着温玉沉行了个礼,但这礼是女子的见礼,放在一个油腻的壮男身上属实是有些辣眼睛。
但温玉沉也没有别开脸,目视着她行完了礼,他难得没有在心底吐槽这人丑陋不堪。
小唐拖着肥重的身体,艰难的蹲下来,结果没蹲成,“砰”一声摔在了地上。
苑笙瘪着嘴,又要哭了,小唐却笑了:“我又摔了。”
“你不来哄哄我啊,我明明记得我头一回摔了的时候别人都在笑我,就你注意到我难过来哄我了。”小唐故作伤感,“怎么如今开始嫌弃我了?”
苑笙擦了擦眼泪,连声解释:“没有,我没有。”
小唐垂着眼,轻声细语道:“我丑了这么久,你总得让我漂亮回去吧,你还真想让我丑一辈子啊?”
苑笙鼻子一酸,磕磕绊绊的安慰她:“你不丑的,真的,你可好看了。”
小唐没回话,只是把腰间的令牌摘了下来,塞到她手里,那是郭成的管家牌子。
她抬眼,看向温玉沉,冲他笑。
“先生,教我识些字吧。”
“我还不曾写过自己的名字呢。”
温玉沉眸色微动, 瞥向华清棠,问:“有纸笔么?”
华清棠犹豫片刻,目移到离他最近的沐少卿身上, 折扇一开, “唰”的将他的衣袍割断,在沐少卿怔愣的功夫面色如常将布料递给温玉沉。
温玉沉看着自家徒弟干缺德事也不拦着, 等到沐少卿从震惊中回过神时,他已经以布为衬,指尖落在布料上,一笔一划的写着“唐”字。
小唐眸子亮着光, 抬起手学着温玉沉的样子也画了个“唐”在手心。
“多谢先生。”
温玉沉“嗯”了一声, 问她:“你是如何在不杀他们的情况下把他们赶出城的?”
他一直在想若那些人都没死那么进来后消失的男人都去了哪?城中原本的男人又都去了哪?
这城里几乎没有任何成年男子存在的痕迹,有的只是不大的男童。
若小唐是把他们放了,他们怎么可能不去请人捉妖闹出动静, 即便不请,也不可能不走露半点小唐是妖的风声。
所以…那些人, 都被小唐藏在了哪?
“他们被我吸了精气后一起丢出城外了。”小唐往出走了几步,沐少卿立即起身跟在她身后, 生怕她跑了, 但小唐在门槛前停住了脚步,她推开了木门,指着不远处的野花道, “它们不止是为了掩盖我身上的气味。”
“把它们研磨后晒上几日, 即可调配出迷药,只是这迷药与普通迷药有所不同。”
“它们会叫人觉得自己所经之事皆为幻梦, 因此即便他们记得这事,也只会觉得是做梦, 但的确会有人觉得不是梦。”
“我便趁此机会,叫人散布了这谣言,一来是不想再让人进来,干脆编的凶险些,二来则是让那些觉得此事并非幻梦一场的人得到证实。”
“证明他们所经为真,只是他们运气好活了下来,但他们不会到处宣扬,因为他们会害怕被人当成异类。”
“他们没办法证明自己并非被鬼怪附体,即便证明了自己并非鬼怪,但一个普通人,要如何在绝境中逃脱呢?”
“能活下来的人通常都不再一身“清白”。”小唐声音平稳,“无论是被怀疑成了妖邪还是被怀疑杀死了怪物,都会叫人对他们敬而远之。”
“所以,先生,请您不要向外界说妖物已除,我可以死,但若这谣言破了,那些个贪得无厌的人定然搅乱我们好不容易维系下来、安安稳稳的生活。”
小唐字字真切,所求之事也不过是在世中得以安身。
如此便好。
沐少卿逐渐没了底气。
因为他们上辈子确实没问过,小唐为何要这么做,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个邪祟叫小唐。
一边的薛齐有些别扭的从身上拽下个小挂件,往前磨蹭了几步,递给了苑笙:“贵着呢,你接好了,若日后有人欺你或出了事,砸了它我就能来救你。”
苑笙不接,怒瞪着他:“欺负我的不就是你吗?分明我们过得好好的,你偏要来当个替天行道的老好人,还要…”
说着苑笙又要哭了,小唐捂着脑袋:“别哭,你先别哭,姑奶奶,我要死了你等我走了再给我哭丧好不好,先让我安静一会。”
不说还好,一说苑笙“哇”的一声哭的震天响,屋里几个人僵硬的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薛齐的手还尴尬的保持着递给苑笙的姿势。
“那个,我们不杀她,她日后也会失了智的。”薛齐吞吞吐吐,但说的却是实话。
本身将活人困与死尸中就有违天理,更何况小唐还吸了不少精气,精气加持虽会维持现状但同时也会增强那死人留下的一缕残魂的意识。
它迟早会吞并小唐,到那时她就不再是人,而会彻彻底底的沦为一个无识怪物,靠生食活人为生。
苑笙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小唐姐你不是说…”
她嗓子一哑,后半句话失了声,没问出来。
小唐曾告诉她们即便做了这妖也不会危及自身性命,那几人才算松了口,当时小唐还开玩笑说成了妖后就能一直护着她们了。
小唐叹了口气:“也不算骗你们,如果他们不来,我是可以守到你们死后,毕竟我也没吸太多精气,至少能护你们一辈子。”
但世事难料,小唐也没想到会在这被人戳破。
眼见苑笙又要嚎啕大哭,炸毛的烛封先了她一步。
烛封叫的凶狠,但声音却像是个小猫崽子似的,温玉沉单手揪着它的后勃颈,给它提溜了起来,他有些好笑的看着烛封:“你凑什么热闹?”
烛封眼睛泪汪汪的,怎一个惨字了得。
温玉沉难得顺它的毛,将它抱在怀里,轻声道:“别嚎了,再嚎本尊叫你这辈子都变不回人形。”
他的声音极轻,低头目视着烛封,在旁人的视角看来他倒是温柔极了。
烛封:“……”
只有烛封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烛封不嚎了,苑笙被薛齐扶了起来,那个小挂件最终还是被薛齐强硬的塞到了苑笙手里。
薛齐说权当是赔礼道歉了,很难想象薛齐竟然会给人道歉,其余四人无比震惊的看着他,只剩华清棠一人与他们格格不入,显得颇为沉稳持重。
沐少卿:“他被脏东西上身了?”
姜陶摇头:“看着不像。”
沈傅目光严肃:“建议查查,不像薛齐。”
邵余大惊失色:“啊?他要是被邪祟附身的话岂不是很早就…那我们…”
邵余想说要不要现在就叫温玉沉出手,毕竟若这邪祟真有本事藏匿在薛齐身上这么久都没被他们发现,实力肯定高出他们一大截,唯有请温玉沉出手才有一线生机。
沐少卿嘴角一抽,果然邵余还是那个邵余,打退堂鼓第一名。
“薛齐,收手。”温玉沉略有些嫌弃的看着他那不值钱的样子。
薛齐被叫一声才恍然回神,收回了手上变出来的小花,脸色涨红,支支吾吾的解释半天:“我…我是想叫她别哭了,我没别的意思,干嘛用看登徒子的眼神看我…”
说着,他还用余光撇了一眼苑笙的脸色,见她不哭才松了口气,小声嘟囔了一句:“我真不是登徒子…”
小唐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今日为不如我践行吧?”小唐笑着,“顺便也算为你们践行,正好吃完饭你们就…”
后半句她没说,毕竟她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说辞。
总不能说吃完饭你们就杀了我吧。
于是她干脆不提生杀之事。
温玉沉点头表了态,华清棠自然紧随其后,剩下几人也都没有反对,小唐叫苑笙跟后厨说都做几道菜。
苑笙泪眼汪汪,但这次没哭,点了点头,一溜烟似的跑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样。
餐桌上格外的寂静,再没了初见时那副热情模样,或者说小唐本身不喜吃饭多言,但当时为了让后院的姑娘们能识文断字,便也有样学样的将郭成阿谀奉承的嘴脸学了个七八成。
这回温玉沉也动了筷,华清棠也想吃,但被温玉沉一记眼刀劝退,他默默放下筷子,象征性的拿了块糕点,放在手上,打算带回去给烛封吃。
“先生,我能拜托你一件事么?”小唐突然开口,声音有些低落,“能不能帮我们请一位教书先生,最好可以是女子,因为若是男子…我不确定他会不会成为第二个郭成。”
“我想让她们识字,至少也要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温玉沉一怔,教书先生倒是有,只是女子学堂的教书先生大多都是富人家的千金小姐所任职,她们最不缺的便是钱。
高价聘请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况且那群小姐们放着好好的学堂不待,跑来这给人家小妾教书,她们定然是不愿的。
“好。”华清棠抬眼看向她,“我会让她们来这教你们识文断字的。”
小唐捕捉到重点:“她们?”
华清棠淡然点头:“嗯,我母亲手下有许多女子学堂的教书先生,叫她们来不是难事。”
温玉沉哽住,倒是忘了自家徒弟富可敌国这件事了。
华清棠又问:“你还有什么心愿么?”
小唐没想到他会问这话,犹豫了良久,道:“我想死前恢复我之前的模样。”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小唐的皮肉早就跟郭成的融为一体,已经长死了,这辈子都分不开。
“可以。”
温玉沉放下筷子,指尖一抹温热,灵力输送到她额间,随后小唐惊喜的看着自己的手,声音带着颤抖。
“我、我真的…不丑了?”
小唐立刻起身翻出了铜镜,铜镜映出了她的漂亮脸蛋。
“我不丑了…”
她再也抑制不住,瞬间哭出了声,嘴里一遍遍嘟囔着我不丑了。
华清棠不解的看着并未有任何变化的小唐蹙起了眉,他想说些什么,却被温玉沉拦住。
温玉沉只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瞒下此事,华清棠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小唐死时不算痛苦,他们几人围成降妖阵,将小唐一击毙命。
事后,华清棠终于开口问他:“师尊为何骗她?”
温玉沉有理有据道:“不算骗, 这术法只是让人看见自己年少时的模样。”
“她本就那般模样,又何谈骗?”
良久未出现的系统乍然现身:“…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要给那小妖留一缕残魂。”
温玉沉淡定道:“留了。”
系统如释重负:“抱歉, 我本来想早点提醒你的, 但…”
温玉沉没接话,只听华清棠道:“师尊方才为何要给小唐姑娘留了一缕残魂?”
温玉沉十分欣慰:“你瞧见了?”
华清棠点头, 他自然看见了,只是能让温玉沉动恻隐之心的事不多,他不懂温玉沉为何会在这件事上放水。
温玉沉眉眼一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嘴角噙着笑:“你看错了, 为师何时出手了?”
他拉长音调:“那是那几个毛头小子学艺不精,竟没将那妖物斩草除根。”
华清棠沉默片刻,不再提及此事。
系统倒是喋喋不休:“你心软了?”
温玉沉不语。
系统:“你怎么会心软?这不符合你的人设…”
温玉沉挑眉:“什么人设?”
系统如实道:“狡诈小人。”
温玉沉:不如不问。
温玉沉倒也不是心软, 只是他觉得竟然郭成那等畜生都能残留一魂,那小唐留着一魂倒也无伤大雅。
况且他留的是小唐最微弱的一缕魂儿, 要不了几日就会散去,不会酿成大祸。
苑笙说想叫他们在小唐的墓碑上写个名字, 她不想让小唐当一个无名的孤魂野鬼。
他们几人便一同被苑笙带到了小唐的坟前, 周遭还有不少姑娘都在,各个都红着眼睛,沐少卿几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他们默默后退几步, 站在了温玉沉和华清棠身后。
温玉沉沉默一瞬, 回头瞥了他们一眼。
苑笙求助的看着他,温玉沉叹了口气, 接过刻刀。
一笔一笔的将唐字刻了出来,刀刃碰撞石碑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但无一人嫌恶这声音。
阳光映射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完美流畅的线条,他拢起袖子,最后做了一遍修整,将刀柄递回。
以苑笙为首,她们各自向他行了礼。
“多谢先生。”
温玉沉薄唇微动:“不必如此。”
他们走时刚过了晌午,他俩还是落在后头,那五人在前面走的很快。
“不累?”华清棠这几日都没吃东西,又开始赶路,他觉得这小少爷应该没受过这么多苦。
少爷本人摇了摇头:“不累。”
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师尊你累了么?”
不等温玉沉回答,他又补充道:“我可以累。”
温玉沉:“……”
他见华清棠一脸认真,实在是没忍住,笑了:“为师是问你累不累。”
某种程度上来讲,华清棠还是很体贴的。
华清棠面露难色,犹豫开口:“我该累吗?”
温玉沉:“?”
“你…”温玉沉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
“师尊?”
温玉沉道:“…无事了。”
这地方里华清棠他家店倒是不远,刚好在天黑前回了那地方,那满地的脏污早就被店小二收拾干净了。
如今倒是散着些香味,只是这香味有些莫名的熟悉…
温玉沉顺口问道:“这屋里点了熏香?”
掌柜接道:“对,郭家那些小娘子送的,她们说刚好要做熏香,便送我们些,叫我们用了以后提提意见。”
闻言,温玉沉与华清棠对视一眼,瞬间了然。
看来那夜的确是小唐,估计是她醒了后想起此事觉得亏欠店家,特意送了些熏香以表歉意。
掌柜有些为难道:“不过这香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啊,这可怎么跟人家交代…”
华清棠试图挽救困在如何给人反馈的掌柜,道:“若不说,她们也不会怪你。”
掌柜立马摆手摇头:“不行不行,这怎么能行?我答应了人家要给人家写反馈信,做人怎么能言而无信!”
随后颇为警惕的看了眼无辜赏花的温玉沉:“少爷您可不能跟人学坏了,日后您还要带领我们走向成功!”
温玉沉转头,无语的看着华清棠。
华清棠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我有些乏了,带我回房,还有,也帮我师尊换间上房。”
掌柜拱手,直接带着他俩选上房,温玉沉随意的指了一间,华清棠紧随其后,选了温玉沉隔壁那间。
掌柜笑着道:“少爷若有事,喊我就好。”
华清棠点头,掌柜走的倒是快,温玉沉也没想跟华清棠交代什么,转身打算回屋,却被他抓住手腕。
温玉沉回身,眉骨微扬,不着调的开口道:“怎么,少爷是要为师哄你睡觉?”
华清棠立刻松手,解释道:“师尊,我没学坏。”
温玉沉抱臂倚在门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嗯?”
华清棠憋了半天,声音小的跟蚊子叫似的:“师尊你不坏。”
温玉沉点头,拉长尾音“哦”了一声:“然后呢?”
“掌柜不是有意的,师尊莫要怪罪于他。若真要怪罪,便罚弟子吧。”
华清棠一脸视死如归,温玉沉哑然失笑。
他拿自己当成什么妖魔鬼怪了,弄得一副欣然赴死的样…
“你觉得为师生气了?”温玉沉不懂是什么让他产生了自己会为了一句话迁怒于他的想法,“为师在你眼里就这般小肚鸡肠?”
好问题,华清棠眸子闪过一丝疑惑。
毕竟温玉沉上辈子确实干了不少迁怒于他的事,而且还有他叫弟子去人家坟头晨练的前科,华清棠不敢松懈。
华清棠摸不透他的想法,干脆装起了鹌鹑,耷拉下脑袋不说话。
温玉沉也不急,反正时间还早,他也不累,他就这么硬生生跟华清棠耗了起来。
最后是华清棠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温玉沉的视线。
温玉沉眼中笑意不掩,唇角扬起,周身散发着一股懒散劲儿:“终于舍得看我一眼了?”
华清棠耳尖泛红:“师尊不气了么?”
温玉沉挑眉:“我若气呢?你待如何?”
华清棠没回话,又垂下眼看了看地板,有些嫌弃,语气里多了一分莫名的委屈,跟温玉沉讨价还价:“弟子能不能回去再跪。”
这地好脏啊。
温玉沉沉默了。
他的道歉方式还真别致。
温玉沉不继续逗他了,实话实说道:“没生气,你跪什么跪,日后也不必跪,你是本尊的徒弟,别动不动就要跪下。”
说完,他又添了一句:“丢人现眼。”
华清棠点头:“弟子知错。”
温玉沉没再继续纠结此事,而是叫华清棠回去,华清棠也没说什么,给他行了礼,转头就回屋去了。
刚一关门,久违的系统就出了声。
“你为什么留了那小妖一缕残魂?”系统本以为自己出来晚了,错过了这次的支线剧情,没想到温玉沉竟然真的留了那小妖的一缕魂。
温玉沉闭着双眸:“心情好。”
系统:“……”
好了,这回符合反派人设了。
“你觉得她错了么?”温玉沉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系统不解:“什么?”
温玉沉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无事了。”
“跟你能说通什么…”
系统:“?”
温玉沉阖上双眸,逐渐平稳心神,却不由自主的忆起某段与他而言相隔甚远的回忆。
这回忆少说也隔了个百年,他记得他那会儿还是个半大的小萝卜头,那人…也还没死——
一位长相俊朗、面色柔和的年轻公子握着他手中的笔杆,在纸上落下了一个“明”字。
这位年轻公子放下笔后一拢袖,笑盈盈的同他讲了一堆此字的示意,不过他如今记不清前言,只记得最后这人同他了句说要明事理。
但他那会儿年龄尚小,只是点头敷衍,坐不住的往摆着话本子的地方挪蹭,那年轻公子倒也不恼,只是揉揉他的头,没再说些什么,竟就这么放任他看那些毫无用处的话本子去了——
用这位年轻公子的话来说,便是话本子有助于放松身心,既然这话本子能让人放松便也不是全无用处的,当然,这套说辞仅限于对年纪尚小的温玉沉,对其他人就会变成再看打断腿。
这位思想前卫的年轻公子便是温玉沉英年早逝的师父——尘意知。
不过后来他再长大了便跟尘意知也没有那么亲了,甚至一日里都说不上几句话。
尘意知也不再给他讲那些他不愿听的话,只是笑眯眯的跟他说日后琐事皆由他自行决断。
自此,温玉沉彻底“脱胎换骨”,虽然原来他也没被尘意知否定过,最多是他俩各执己见,最后不欢而散。
温玉沉骤然失笑。
没想到这回处理小唐之事竟还引得他想起这等前尘旧事,不过他倒还真想给他这位光风霁月的师父修书一封,将此事全权告知他老人家后让他老人家决断一番,虽然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毕竟他师父死的早,那几个所谓的同门师兄也都与他彻底决裂、分道扬镳,只剩他一个人成了孤家寡人,若说而今还剩下什么?那便只有前几天刚收的乖徒儿华清棠了。
电闪雷鸣, 乌云压顶,整座城如同掉入深渊,压抑的使人喘不过气。
夜里无人出行, 冷风刺骨, 倚在墙角的小孩早就冻得浑身僵硬,他连续几天都没有吃过饭了。
深夜笼罩雷声不断, 同他一样大的孩子此刻都躲在父母的怀里被父母轻声安抚着,不过温玉沉很倒霉。
他没有父母了。
单薄的衣裳漏出了冻得发红的皮肉,唇瓣干裂,他浑身无力的蜷缩在墙边, 试图保留住早已烟消云散的温度。
但终归是无济于事。
意识逐渐溃散, 温玉沉觉得身体有些回暖,肚子咕咕作响,引得他有点想吃娘亲做的绿豆糕了, 因为绿豆糕能充饥顶饿,虽然最关键的是他喜欢吃甜食。
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他的身体不自觉发颤,他不清楚为什么自己明明感觉到回暖了, 还会不由自主的打颤。
阿娘告诉他, 人只有在冷的时候才会打颤,可他现在明明觉得暖和了,为什么还是会打颤呢。
身上一沉, 温玉沉费力的掀起眼皮, 想要看清楚来人,只是光线太暗了, 他看不清是谁给他披上了一层衣服。
温玉沉近乎失声的开口:“热…”
那人手一顿,没有言语, 他察觉唇上一湿,那人在给他喂水。
温玉沉也不反抗,他倒是不怕谁给他下毒,他甚至有些期待有人来将他毒死,因为这样就可以不再受这些皮肉之苦了。
或许他还能见到他的家人。
只是那人并没有想要害他的打算,反而又喂了他一块糕点。
绿豆糕。
温玉沉鼻子一酸,想要哭,但他干涩的眼眶流不出一滴眼泪。
那人又将身上的荷包递给了他,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温玉沉在他走前,用微弱的声音道了谢。
只是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听到,大概是因为喝了水又吃了东西,身上还盖着保暖的衣裳,温玉沉睡意渐浓。
倚在墙角变,彻底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是他感觉有人在擦他的脸,他侧脸一躲:“…谁?”
费力睁开眼后看见了个长相极好的公子,面上挂着笑,声音温和的回他:“邵阳仙山,尘意知。”
他倒是听人说过邵阳是个仙山,只是他不信真有山上的仙人下来,又刚好来救了他。
温玉沉脸上还是带着些警惕,尘意知也没恼,伸手将沾了水的帕子递给他:“你自己擦擦也好。”
温玉沉犹豫几番,接过了帕子,擦了擦脸,尘意知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提醒道:“擦擦这里。”
温玉沉一愣,狐疑的伸手擦了一把尘意知的鼻尖,尘意知被他蹭了一鼻子灰,有些无奈:“不是,我是说你擦擦自己的鼻子。”
温玉沉听到这话尴尬的在自己鼻子上胡乱摩擦,擦得自己鼻子都红了,还是尘意知看不下去叫停了他。
温玉沉避开他的视线,小声囔囔了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脏你的…”
尘意知笑的自然:“无妨,况且你也没弄脏我。”
温玉沉还是不敢看他,有些紧张的攥着手帕:“我…我没有什么东西能报答你…”
尘意知若有所思,问他:“为何要报答我?”
温玉沉说:“阿娘说不会有人不求回报的帮我,若有人帮我,定然是要从我身上谋取些什么。”
尘意知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句,随后就着蹲着的姿势撑着下巴,思索良久:“你倒是能报答我。”
温玉沉心想果然阿娘说的没错,他们都是有所图谋的。
尘意知见他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浅笑道:“你若同意当我座下弟子我便算你报了恩,如何?”
温玉沉反应了一会,大脑宕机:“…什么?”
尘意知又补充道:“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不如当我儿子孝顺我来报恩吧?”
温玉沉本来想摇头,但尘意知不由分说的拍了拍他的肩:“就这么定了,来,叫声爹。”
“哦,不是,叫声师父。”
温玉沉硬是被他忽悠的叫了一句师父。
尘意知十分满意,一挥手将他破烂的衣裳换了个样,换成了邵阳的弟子服,并顺手给他抱了起来,喃喃自语:“怎么这么轻…”
温玉沉抗拒的想要推开他,自己下去走,但被尘意知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