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白暄,见过陛下。”
两人跪下行礼,直到听见低沉的一声“进来”,才缓慢起身,躬着身体行过暗黄的帷幔,只刚刚迈进一步,寝殿内的乾元信息素瞬间暴涨起来。
两人都没预料到,当即僵硬在原地,明明殿内温度适宜,可额角却渗出豆大的汗珠,仿佛被草地里蛰伏的猛兽盯着,稍有擅动,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直到男人似是察觉到什么,收敛了气息,他二人才找回行动的能力。
白暄腿一软,跪在地上,他满眼恐慌,竭力才压制住想要逃跑的念头。
的确很棘手。
或者说,根本没有突破口。
强横的乾元信息素丝毫不顾及柔软的坤泽气息,牦牛一样横冲直撞。
楚祈宣面色惨白,只是还强撑着站着。
他缓缓催动体内的信息素。
高阶坤泽的信息素与低阶天差地别,他刚刚获得这信息素不过半年,催动起来也极其陌生。
霸道的乾元信息素猛得停下,而后却越发暴涨起来,仿佛被上钩的大鱼,吞食了丁点饵后越发贪婪。
白清面色乍然苍白起来。
可这点用处于楚骥而言犹如泥牛入海。
而且即便他很不想承认,实则他的信息素却变得越发“神经质”。
“它”察觉到了坤泽同类的气息,所以才不甘不愿的收敛一点,企图靠着这点“狡黠”获得坤泽的欢心,只是迟迟察觉不到自己的坤泽,于是非但情况没有好转,反而让“它”逐渐变得癫狂起来。
“停下。”
男人忽而语气很差的开口。
白清与白暄一怔,却是松了一口气,连忙断开属于坤泽的信息素。
乾元没有丝毫挽留,犹自在疯狂寻觅着。
白暄早没了来时的自信,瑟瑟发抖着俯在地上,只想赶快回去。
白清则苍白着脸,暗暗握紧衣袖中的拳头。
只这一次,他便知道楚帝绝不可能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了,充其量只能像白暄一样,作为楚帝的药物。
可在宫内的这几日,让他不再满足了。
白清低眉顺目的垂着头,盯着地板上狼狈的白暄,眼眸却逐渐染上狠辣。
既然他都能从书中意识觉醒,又能从一个普通的地级坤泽变成天级,那怎么不能变成元级坤泽呢?
白暄靠狼狈隐忍得到的东西,他要站着得到!
既然一点血不够,那就更多。更多的血,总会积攒够的。
白岩那么依赖他,绝对不会拒绝,到时候他也会对他好一点。
“白清公子?陛下叫您退下了。”
江德满在他耳边催促道。
因为他以为是白清被楚帝的信息素惊到了,所以语气还有些怜悯。
白清回过神来,他脸上的凶狠一闪而过,又变成清俊苍白的模样,勉强朝上边的楚帝行了一礼。
他身侧的白暄是被宫人扶起来的。
这次“治疗”明显不太顺利。
江德满不知圣意到底如何,踟躇了片刻,小心问道:“陛下,这……该如何处置呀。”
男人紧锁着眉头,不耐道:“以往如何,现在就如何,不必限制坤泽宫的行动。”
江德满顿了一下,躬身应道:“是,老奴记下了。”
他看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坤泽,道:“两位小贵人,起身回坤泽宫吧。”
“是,多、多谢陛下,多谢大人。”
白暄迫不及待的跪恩,眼睛都冒出些微光来。
江德满护送他二人出寝宫。
虽未有多大用处,可至少楚帝没有发怒,还变相放松了对坤泽宫的管制,江德满亦是尽责。
“白小少爷,小心脚下。”
“多谢大人。”
白清拱手回了一礼。
白暄见状,也行了一礼,直到江德满将他们送出殿外交由他人,他才又变得嚣张起来,觑了一眼白清后,冷哼着离开。
白清神色未变。
他按着掌心,目光看着巍峨的宫殿。
世分三国,强楚已绵延数百年,前几代国主奢靡昏庸,楚国宫当属是世上第一大宫殿,即便是江国宫,也赶不上分毫。
既然老天给了他这个机会,这一次——他定要去看看。
近身侍候楚帝的宫人多是中庸,感觉不到殿内的乾元信息素,但即便感觉不到,江德满也凭借敏锐的本能知道现下楚帝心绪不妙。
已经到了歇息的时间,江德满十分谨慎小心的叮嘱了内务宫人,跟在楚帝身后往寝宫内走。
楚帝气势冷凝,可到底没说什么,直至走到寝殿前,才不甚在意的问了句:“刚刚左侧的坤泽是何人。”
江德满一愣,回:“回陛下,是都江候府的三公子。”
都江候府。
男人眉头微皱,问道:“他可有其他坤泽兄弟。”
江德满内心揣揣,道:“回陛下,都江候共有四子一女,除了白清小少爷与长女是坤泽,皆为乾元、中庸。”
楚帝没喊停,江德满纠结一瞬,只得继续开口:“唯一的中庸,便是当年清河郡主的孩子。”
江德满:“听闻小世子自小便身体羸弱,都江候心疼爱子,近些年养在府内,几乎不曾出过侯府……”
“住口。”
越听,楚帝眉头便越紧。
男人神色冷然,冷声呵斥道:“多嘴。”
听出楚帝对此子的厌恶,江德满忙闭上嘴,不敢再多说。
楚骥不耐的挥手呵退他。
他不过是觉得此子的信息素有些熟悉,才会有此一问,没想到竟是都江候府的子孙。
楚帝对都江侯府没有半分好感,能不动他们,已经是楚祈宣换来的最好结果。
想来也是,那蠢东西稚嫩愚笨,又胆小,若出生在侯府世家,怕是不会活过几日。
男人面色冷然,侍候他换衣服的宫人屏气凝神,将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嚓嚓”
龙床上忽然响起两声床料摩擦的动静。
男人眉头微动,半睁开双目。
龙床上一床被子慢吞吞滑了下来,可以想见躺在里侧的“少年”是如何一副不老实的睡姿。
宫人都没有反应,显然“这东西”已经在这里一段时间了。
楚骥这才感觉到,他体内的信息素自迈入寝宫之后就悄无声息的安静了下来,像是怕吵到什么珍贵的小东西一样。
御前尚义整理好帝王的袖侧,安静的带着人退下。
硕大的明珠亮着荧光,几乎照亮小半个寝殿。
男人目光低垂着,脚步停在床前,大掌掀开飘忽的床幔。
原本铺的整齐的被子此时中间鼓起一小团,一半在床上,一半在床下。
那里边的东西似是睡得十分心满意足,蜷缩着身子,小小的一团上下起伏着,或许是闷着了,呼吸的速度有些急促。
哪怕是这样难受,也还是缩在被子中,移一动也不会动。
这东西是傻的?
男人目光黑沉,他牵住被角,掀开一块,少年侧着的小脸便露出来。
许是在被子里闷的,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唇瓣微微张着,因为嗅到了新鲜的空气,圆润的鼻尖皱了皱,而后微微仰起头,就成了一只侧身、朝天打着响鼻、尥蹶子的小马模样。
男人站了片刻,而后冷哼一声,将这东西往里侧挪了挪,闭目躺在一侧。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甜气息,像是含苞欲放的花朵,勾着倨傲的乾元信息素痴痴傻傻一般跃跃欲试,又怕打扰到心爱之物的休息,于是只得像只饥饿的愚钝傻狗,吐着舌头亮着眼睛,爪子搭在床沿边上,紧巴巴盯着自己的东西,连发丝飘一飘目光都会紧随着滑动。
男人狠狠皱起眉头,他睁开凤目,眼底弥漫着一片深沉的杀意。
信息素开始在他体内疯狂抗争,试图摆正主人不该有的态度。
男人黑着脸,抬起大掌。
他要一掌拍死引发这荒唐情绪的东西,但是垂下目光,就看见贴近身侧的“团子”。
这东西不知道何时滚过来的,小小一个,贴着他的臂膀,整个身子仍然蜷着,额头却紧紧贴着他的肩头,无怪乎他觉得这股气息越靠越近。
因着紧挨着,少年额角的碎发蹭过男人的亵衣,手臂传来刺刺痒痒的感觉,就像被小针扎一样。
男人眉头皱得更紧,他阴沉的盯了少年片刻。
若是常人在这种目光压迫下,早已经胆战心惊的跪地求饶,这东西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样,仍是睡得没心没肺,又或者不是没有感觉到——
少年抿了下唇瓣,欲盖弥彰的将头像埋得更深了些,整个人都贴在男人手臂上,只露出白皙的耳廓,不安的哼了两声,仿佛找最到最心安的靠山寻求庇护的小辈。
——愚蠢。
如此蠢笨的东西,纵是他拍死这东西,也是胜之不武。
男人放下手臂,沉目折身重新躺下。
这东西倒是好养,一个白日,热度也消得差不多了。
跃跃欲试的信息素又重新活跃起来,“它”踮着脚,腻腻歪歪的蹭到坤泽身边,像是云朵一样把自己的坤泽包裹起来,蹭蹭软软的脸蛋,发出满足的喟叹。
白岩在梦中被一只毛茸茸大狗捞住,上上下下舔了一晚,满脸都是湿漉漉的。
他呆呆的抱着狗头,醒来时还是手脚无措的,但是想着那只大狗憨傻亲昵他的模样,又迟疑的捏了捏被角,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只大狗,似乎还……还挺好的。
但是他在侯府自身尚且活不明白,自然不会有机会养的到。
“奴才给世子请安,世子,该喝药了。”
屋内突然响起声音,白岩吓了一跳,睁圆眼睛,随后听出来是谁,连忙从床上咕噜爬起来,跪在床头打开帘子。
“兴才!你这么早就来了!”
他盯着站在屋子中间的青年,语气带着些高兴的说道,不过马上,他就急急忙忙的要下床:“你……你多休息,我自己会喝的。”
兴才道:“世子,奴才已经说过,您不必为奴才操心,照顾世子是奴才的本分,如若这点小事也做不好,那奴才不如提前滚出世子府。”
白岩动作一僵,慢慢放下手,喏喏的点头应道:“好,那我等你来给我。”
兴才望着床上耷拉下来的小少年,表情没变化,往前走了两步,把手中的托盘递到少年眼前。
兴才是大夫人的人,也受制于大夫人。
白岩不敢再轻举妄动,怕自己会向上次一样牵连到他。
少年低下头,双手捧着去拿药,目光却被托盘上的另一个小东西给吸引了。
他怔了一下,挪动着手,手指头离那颗软叽叽的东西留了一段距离,才仰头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兴才低着头,他的眼睛黑乎乎的,似乎比平常人更暗一点,对上白岩的视线,他扯开嘴角,露出往常一样精明的笑,说:“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奴才自作聪明,前些日自大街上买的,世子若吃不惯,扔着就是。”
白岩猛得摇头。
他捏住那颗糕点,说:“我吃得惯,兴才,谢谢你。”
少年宝贝疙瘩似的盯着那个圆滚滚的小糕点,喝完药,也没舍得马上吃了,攥在手里。
兴才拿布巾点了点他的嘴角,看一眼糕点,道:“这东西能被世子看上,倒是它的福分。天寒,糕点易干,世子还是尽快吃了为好。”
白岩原本想留一阵子,闻言也只能点点头,可惜的咬了一小口。
府内虽然不会短他的吃喝,但是作为掌管侯府的女主人,有太多法子可以轻易磋磨一个没有侯府主人关心的孩子,只需要一句为他好,白岩自此便被断了所有点心。
糕点甜丝丝的,有股浓郁的奶香。
“好吃。”
少年眼睛亮亮的,他半张小脸圆鼓鼓的鼓起来咀嚼着,看起来和嘴边白胖的糕点如出一辙。
兴才点了点头,道:“那奴才便先去送东西了。”
白岩还没咽下去,点点头,支支吾吾的应道:“嗯。”
他瞧着手里剩下的半个,有些舍不得吃掉。
他忽然想到上次男人给他的糕点。
……只是那次他没有吃到,而且再也找不见了。
少年忽然沉静下来,直到宋嬷嬷的大嗓门又吵起来。
宋嬷嬷是个利索人,因着上次白岩迟到的事,这次她看好时间来叫人。
瞅见兴才,仍是没有半分好脸色,进了房门先用手背贴了贴少年的额头,随即满意的点点头:“还是宣王世子殿下派来的医官靠谱,小少爷这就好得差不多了。”
白岩回过神来,跟着点点头。
他的病来的突然,好得也快,尤其昨晚被那只大狗暖洋洋的拥着,今早起来他便觉得身子都轻快了,只剩下后脖颈还隐隐有些被揪疼的感觉。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白岩从床上爬起来,问宋嬷嬷:“嬷嬷,时间是不是还来得及,我想去看看阿姊。”
白柒许久才回来一趟,每次也呆不了多长时间。
白岩还记得昨晚上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虽然探不明白,但是他还是想多见一见阿姊。
“见什么啊。”
宋嬷嬷一边整理着内务,一边道:“大小姐昨晚便就和姑爷回了。”
“这么急吗?”白岩呆呆的问道。
昨晚处理完他的事,已经快要到落锁时间了。
宋嬷嬷道:“说是大理寺卿府里有急事,这谁料的到。”
她唾弃一声,“不过是说词罢了!看着咱们侯府被新帝厌弃,现下连一点情面也不留了,侯爷今日脸都是黑的,世子今日可千万别撞到枪火上。”
白岩抿住嘴巴:“那姐夫没有说什么吗。”
他想着阿姊怀着小侄儿小侄女在晚上舟车劳顿的离府,心中总觉得不舒服,更别提都江侯夫妇。
宋嬷嬷叹了口气,这次道:“姑爷说是说了,有什么用?说起来就是不孝敬父母,可怜了大姑娘。”
纵使是宋嬷嬷,也是对白柒挑不出错的。
她感念大姑娘对白岩的照顾,可至多也只能感念感念,“新帝对咱们不喜,世子大了,也总会体会到那些个人情练达,可咱们侯府落败,也只得忍耐。”
楚帝不喜都江侯府,白岩是清楚的。
上辈子楚帝回国后,有一部分新臣也跟着被带到了楚国,大理寺卿就在其内,这些大臣后来也都成为了大楚的肱骨之臣,至于先前那些没用的勋爵,诸如都江侯府,则被遗留在江郡,到白岩死之前也没有再起来的希望。
前世没有阿姊这回事,所以白岩也没有这么深切的感觉。
原来家族落败,每个人都会受到影响。
“世子,快快起来吧,今日小厨房倒是勤快,给世子弄了解腻的清粥小菜,算那兴才还有点良心。”
宋嬷嬷嘟囔着。
白岩点了点头,暂时压下心中的无措。
即便是如宋嬷嬷所说,可他现在什么也帮不到阿姊。
因着白岩病了一阵子,所以饭菜是单独用的,今日病气好了,照理明日便该和大家一起用餐了。
他想着都江侯和兄弟,动作不由得缓慢下来。
还是兴才催了催,白岩才惊醒过来,连忙准备去召风阁。
出乎意料的,今日府上一片死寂,丫鬟小厮各个紧绷着脸,连走动都带着风,像是停下就会招到什么一样。
“阿年。”
白岩正心中不定的在走廊拐弯时,一下被人拍住肩膀。
他惊了一跳,站在身侧的兴才则微微皱起眉头,看清身后的人之后,目光微微闪动着,而后松开手,行礼道:“奴才参见殿下。”
楚祈宣微微颔首,他形容匆匆,面色也十分沉重,盯着白岩低声叮嘱道:“阿年,江国主于今晨崩逝,我已告知都江候,近些日子你万万不要私自出府,外界恐有变动。”
江国主……崩了?
白岩还记得,上辈子江国主崩世,应当是归楚之后的事情。
他神情怔怔的,连楚祈宣都没太在意,出神的点了点头。
此中详细之事楚祈宣不好泄露,他盯着少年,今日白岩的脸色好了很多,杏眼水润,唇瓣也有了颜色,墨黑的秀发披散在肩头,抬眼睁眼时仿佛画中的小仙童,只除了看着有些瘦。
楚祈宣拧起眉头,张口:“阿年,我派人——”
不等他说完,少年却低下头,快速的说道:
“殿下,我要迟到了,还望殿下恕罪,白岩先行告退了。”
他甚至没等楚祈宣回复,行了一礼后连忙后退着离开,脚步匆忙的像是有人在追一样。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
等看不见人了,正德才嘟囔:“这小世子莫不是眼神不好,殿下如此为他着想,怎的他却像是见了陛下一样?”
自清狠狠踹了他一脚。
正德醒过神来,捂住嘴道:“殿下恕罪,奴才失言了。”
“不妨事。”
青年目光沉沉的看着离去的背影。
原来不是他自己的错觉,白岩就像是……在躲他一样。
是因为他们还不算熟悉吧,待到熟悉后,他自然会明白自己的苦心。
青年垂下目光。
至于他为什么会做到这一步……连楚祈宣自己也说不清,就好像他曾经错过什么一样。
只一个清晨,江国主崩的消息便传遍了都城。
楚帝仁慈,按国主之礼为老江国主举行丧仪,于现下所住宫殿停棺七日后葬入江旧皇陵。军民停嫁娶钟乐一月。
太子得恩准为父守灵,悲痛过度之下,扶着棺昏过去三次。
“太子对江国主可真是“情真意切”啊,也不知道有这么好的一个儿子,江国主怎么就这么去了。”
紫宸殿。
楚然眯着眼说道。
他看向岿然不动的楚帝,琢磨了两秒,试探着说道:“皇兄,愚弟怎觉着皇兄今日心情尚好。”
江国主崩逝一事,即便是外人亦看得出来有蹊跷,按着这几日他皇兄受信息素干扰的性情,应是狠辣出手才对,可今晨颁布的皇令都可以称得上是“耐心温和”了。
男人未理会他,淡淡说道,“你若无事,便多去校场练练。”
楚然傻兮兮的啊了声,他这一身精瘦“健壮”的身材,纵然比不过他皇兄,也不需要再练了吧?
楚帝眉头未动,只说道:“他既豁的出去,此事朕自有主张,你先下去吧。”
楚然一愣:“听皇兄的意思,真是那太子……”
想起江太子之前那“胆小怕事”的模样,楚然咂舌。
江国还真是卧虎藏龙,他们倒是低估了江太子的狠心。
不过能天衣无缝的办成此事,想来江太子身边也有能人。
楚然皱着眉,又提到另一事:“皇兄,几日之后丹廖使臣来访,不知该按何仪制来接待。”
丹廖在边远之地,地处楚和江之间。
楚国先王昏聩无能,守不住诺大江山,丹廖多次来犯,逼得边疆军民一退再退,直至楚骥被封太子,出兵陈国,丹廖受到震慑,近些年才安稳一些,但私下勾结江国守疆大臣、侵犯楚地边境的事也未曾少过。
此次来派使臣“拜访”大楚,还赶在楚军未回朝的时候,很难说其间打的什么主意。
更主要的……
楚然微微抬眼。
“皇兄,丹廖使者是其大王子贺兰秉阳,听闻这两年他已到了天级以上。”
当初江与丹廖合作,其中也少不了这位丹廖大王子的助力。
这个天下不缺精神力高强的乾元,可是却缺坤泽,每一位高阶的坤泽,对帝国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珍宝。
丹廖此次派出他们的大王子,其中意味可想而见。
楚然微不可查拧起了眉头。
若那位传闻中的大王子当真与他皇兄的信息素匹配,这事倒是会变得有些复杂。
也不对……现下没有什么事情能比找到他皇兄的坤泽更重要的了。
楚帝神色未变,淡声说道:
“朕已知晓此事,届时与为则昶送行的宴席一并安排即可。便交由汝阳候等人安排。”
汝阳候?
他皇兄的意思是,将这件事交给江郡旧勋爵吗?
意识到此间的“机妙”,楚然目光闪了闪,躬身应下,等着楚帝下一句吩咐,只是他等了半天,也未再听到男人开口。
他交叉着双手,迷茫的抬头。
男人皱眉看向他,放下手中的奏章:“还有何事?”
楚然张了张嘴。
是坤泽啊!
丹廖大王子!
江被吞并,丹廖不过是负隅顽抗,区区弹丸小地,在大楚的铁骑之下绝无翻盘的可能,况且先前丹廖对楚边境多次来犯,无须给他们面子。
可如何处理这位天级坤泽难道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吗?
楚然眼巴巴的看着楚帝。
男人耐心告罄,眉目冷淡下来,重新拿起奏章道:“既然无事,就别在这里碍孤的眼,滚出去。”
楚然:……
他叩首,只得灰溜溜的告退:“是,那臣弟先退下了。”
一名天级以上的坤泽,即便信息素与楚帝并不适配,可也能大幅度的安抚乾元躁动的信息素。
于楚帝而言,现下正可解燃眉之急。
还是说,他皇兄已经胸有成算了?
想来应当是。
楚帝虽一直未曾被信息素的本能驱使,可没有坤泽安抚的信息素积压越多,后果就会越不堪设想,这几乎是楚国臣民恐惧的心病。
一个强大的君主可以庇护他们,但是若是一个强大的、无法控制的君主,那便是灭顶之灾了。
楚然紧皱着眉,纵使今日的阳光颇好,也耐不住心中的不安。
楚然走在宫路上,心里想着事,也没注意周围,听得几个宫人搬运东西的声响,才放眼看过去。
是楚帝身边的尚义,她身边的几个宫人托举着绸缎盖着的棉被、褥子等物,瞧着方向,是往寝宫去的。
楚然停下脚步。
“晴安姑姑,你这是在,”
御前尚义闻言扭头一看,见是楚然,立刻请安道:“奴婢见过王爷。”
“免礼。”
楚然仍是看着那些东西,不可置信的指了指:“……皇兄的?”
这些柔软的纯白、嫩绿的料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他皇兄的被褥吧?!
御前尚义微怔,随后忙回道:“王爷说笑了,这怎么会是陛下的……”
她神情变得古怪了一秒,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最后只得匆匆福了福身,道:“王爷,奴婢还有事关陛下的要紧事没办,便先行告退了。”
“不是——”
等等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楚然表情近乎茫然。
新的、不是他皇兄的寝殿内务用品。
楚然瞪大眼睛。
难不成……帝王寝宫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吗!
因着宣王世子通知,都江侯府得知江王崩逝的消息比较早,都江候第一时间吩咐府内上下的仆从、各院的夫人和子嗣们都换上浅色衣衫,除此之外,都江候特意下令,府内上下一应都不用变,只是特别叮嘱都要谨言慎行。
白岩一向穿得浅淡,这才不用再回去换衣服。
从世子院到召风阁的路有一阵,白岩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默念着前日先生讲的策论内容。
虽然他昨日不争气的睡了过去,但是该背下来的已经都熟记在心中了,只是有些含义有些混了,细细思量也能来得及。
他没有想太多为什么江国主比前世逝世的早,就像兄长早了两年需要他的血一样,他没有任何应对的能力,只能小心谨慎的活着。
能多活一日,或许都可以遇见上辈子没有的好事。
就像……他拿到过的糕点一样。
“唔!”
“殿下!”
脚下下楼梯时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少年睁圆眼,差点摔下去,被兴才眼疾手快的拉住。
白岩惊魂未定,低低喘息着抓住兴才的胳膊道谢:“兴才,谢谢你。”
他握着兴才的小臂,想起刚刚兴才的动作,快得他甚至还没有倒下去,便被接住了。
白岩眼睛微亮的看向青年,说道:“你学过武艺吗?”
青年动作微顿,随后又精明的笑起来,松开小世子的手,说:“殿下又和奴才客气了,侯府挑选奴才都有要求,奴才是外家奴,不过是年少时跟着走街过巷的学过两下拳脚。”
白岩点了点头,仍是遮掩不住眼里的钦羡。
他在府上的书房看过几个游记画本,里边的侠士就像是兴才这样武艺高强,小时候他也想过变成那样,但他这副病殃殃的身子,完全断绝了这个可能性。
不过没关系……他还可以读书。
白岩呼出一口气。
他对先生还是有些畏惧,可想到秦先生上次虽然严厉,却并没有像之前的先生一样冷面责骂他,又升起一些陌生的期待。
这一次秦先生讲得那些内容他全都记下来了,或许,还能得到先生一两句夸奖?
白岩带着沉甸甸的激动和紧张的站在阁子前,敲了敲门,结果里边却是空空荡荡的,不止秦先生,连他的两位兄长也没在。
洒扫的奴才见着他,行了个礼,说道:“见过世子,世子怎的来了,今日秦先生刚到府外,便听闻先江国主崩逝的消息,现下已返回家中了,着人来信,说是依着陛下的新令,至少需得告假七日。”
“是这样……”
白岩怔怔的应道。
秦先生一向来得早,消息自然不可能传不到世子院落,不过是没人给白岩通信罢了。
兴才望着紧巴巴站着,低落下来的小世子,顿了顿,拱手说道:“陛下未下令推迟会试,想来还是会如常举办,殿下既已出来了,不妨去书房温习,等秦先生回来,说不准还能加快进度。”
即便先生不来,他也可以自己学习。他为的又不是先生的夸奖……
当然,如果有的话,也会更好而已。
少年仍是不掩失落,点点头,转向书房的方向。
还没迈出脚,身后就传来小厮的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