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都能听到我的心声—— by白色的木
白色的木  发于:2024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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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尚书嘴角一抽。
合着你们考个试还玩兵法呢?!
这算什么?三十六计之瞒天过海?
这可比直接托关系,在叫名检查容貌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蒙混进去,隐秘多了。毕竟代考那个人也是真的来参加考试的,有证件有座位。
【嘶——】
【这人已经代考五次会试了!次次都能帮人上榜!】
【你这么厉害,你代考什么啊!五次!十五年!你都不知道能当什么官了!】
贡院外。
太子也跟着“嘶”地倒抽一口气。
十五年?!
那至少有五个官员才不配位!
扭头一看,他爹已经吃完了鸡蛋,正在慢腾腾地擦嘴,指甲上沾了一点蛋黄。很快那点蛋黄也被擦掉了。
【反正你第一次代考的那人,现在已经是兵部员外郎了。从五品呢!】
天统大帝眯起眼睛。
兵部员外郎有两人,现在还不知道是谁。但是,很好查,直接查这两人谁和代考那人同考过一场会试就可以了。
——两位兵部员外郎并非同一届会试出来的。
而正在看热闹的某个兵部员外郎不打自招,听到这个心声,脚底一滑,差点摔倒。
其他官员唰一下离他十来步远,免得被皇帝以为自己和他交情很好。
【哦哦,还有现任田州知府!还是太仆少卿的同族呢!】
田州知府人不在,但太仆少卿可实实在在眼泪淌了下来,开始数自己在不在他九族之内。
【还有还有……】
许烟杪在那里兴冲冲看,锦衣卫在外面生龙活虎地记,还时不时舔两下嘴唇,眼中闪着血光。
——这些官员的家庭可是锦衣卫去负责搜拿啊!
又是好几桩功绩!还可以借力捞点油水!
现在只等会试第一场结束,天字第廿号的考生在卷子上填写代考的名字时,将他抓个现行,就可以出动锦衣卫了!
“对了。”
天统大帝平静地述说:“将那几场会试的主考官与副考官都找出来,监考不力,呵呵。”
作者有话说:
关于科举准备用品:
大爷、二爷才住下,便催着尤胡子去买两顶新方巾;考篮、铜铫(烧开水的壶)、号顶、门帘、火炉、烛台、烛剪、卷袋,每样两件;赶着到鹫峰寺写卷头、交卷;又料理场食:月饼、蜜橙糕、莲米、圆眼肉、人参、炒米、酱瓜、生姜、板鸭。大爷又和二爷说:“把贵州带来的阿魏(根茎可以帮助消化和杀虫解毒)带些进去,恐怕在里头写错了字着急。”足足料理了一天才得停妥。大爷、二爷又自己细细一件件的查点,说道:“功名事大,不可草草。”
——《儒林外史》
关于举人穷不穷:
余举进士,不能攻苦食俭,初岁费将三百金,同年中有费不能百金者,今遂过六七百金,无不取贷于人。盖贽见大小座主会同年,及乡里官长酬酢,公私宴醵,赏劳座主仆从,与内阁吏部之舆人,比旧往往数倍。而裘马之饰,又不知省节,若此将来,何以教廉。
——《觚不觚录》
【花费挺高的。当然,不是所有举人花费都这么高,也不是花费高就一定穷。】
【但肯定有花费高,又穷的。】
【也不是所有举人都穷,但肯定有举人穷。】
乐学士参考:
嘉祐二年,欧阳永叔主文省试,《丰年有高廪》诗,云出《大雅》,举子喧哗,为御史吴中复所弹,各罚金四斤。
——《江邻几杂志》
【翻译:欧阳修在省试(就是会试)出诗题“丰年有高廪”,说是出自《大雅》,实际上是出自曾巩的诗。】
来一则大宋笑话:
仲行策题中有太上皇帝匹马渡江之语,上不乐,以谕辅臣,时临安已镂板行之,亟命毁板。
——《建炎以來朝野杂记》
【翻译:宋孝宗那会儿,有个官员叫王仲行,他出的策题里有‘太上皇帝匹马渡江’之类的言语,导致皇帝不高兴,并且命令销毁这个题目。】
(这太上皇帝嘛……是赵构())
【所以这个科举题目,损,是真的损。】
【你们宋朝这些考官也是牛()】
(顺便,这都敢提了,文里国子监祭酒提议的那个题,也不算夸张)
贡院号房:
周进跟到贡院门口,想挨进去看,被看门的大鞭子打了出来。晚间向姊夫说,要去看看。金有余只得用了几个小钱,一伙客人,都也同了去看;又请求行主人领著。行主人走进头门,用了钱的并无拦阻。到了龙门下行主人指导:“周客人,这是相公们进来的门了。”进去两边号房门,行主人指道:“这是‘天’字号了,你自进去看看!”
——《儒林外史》
数举进士不中第。思神速,多为人作文。大中末,试有司,廉视尤谨,廷筠不乐,上书千余言,然私占授者已八人,执政鄙其为,授方山尉。
——《新唐书》
【翻译:温廷筠给考生当枪手非常有名,但没有人能抓到他,为了防范温庭筠替考,主考官盯他盯得特别紧。温庭筠就直接写了一篇千字文章,早早退场,考官放心了,但后来才知道,在那次考试里,温庭筠直接帮八个人完成了替考。】
(好想知道温廷筠是怎么做到的(),据一部分人猜测,是因为这次科举漏题,温廷筠进考场之前就提前帮这些人做好题了。)

太子瞅瞅他爹,然后拿了十个鸡蛋放到他爹眼跟前。
这个举动格外让老皇帝震惊:“十个鸡蛋?你是不想让你爹我吃别的东西了?”
太子面上笑容浅浅:“我还差几座衣冠冢,爹你再剥几个鸡蛋呗。”
老皇帝明白过来了。瞥他,没好气道:“不剥了!”
太子拽着椅子往他爹那边坐得更近一些,嬉皮笑脸:“爹,怎么不剥了啊!我琢磨了一下,十个鸡蛋可能还不够,再来十个呗。”
老皇帝瞪他一眼,如果不是因为坐着,可能还想踹他一脚:“适可而止。”
太子立刻闭嘴,不再故意撩拨他爹了。反正他也达到了目标——他爹愿意放过那十个可怜的主副考官了。
但是考官本人还不知道。
某处民居,礼部侍郎何必作为那五场会试其中一场的主考官,摸了摸冻得发红的鼻尖,特别无奈:“陛下此刻恐怕正在大发雷霆,也不知道我等能否逃过此劫。”
他那一场会试的副考官是一位翰林院待诏,此刻情不自禁地开始为自己辩解:“那人的做法实在防不胜防。他坐的肯定也是自己的号房,哪怕对比所登记户籍的相貌也不会有差别,交卷时又是由兵弁去收取卷子,直接送去糊名,考官不得偷看——我们就算想警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礼部侍郎瞅他一眼,好像在看“怎么还会有这么天真的人”。
“你说得有理。”礼部侍郎笑了一下,说:“但陛下这是朝堂,不是善堂。你做不了,陛下自然要去找做得了的人。”
翰林院待诏愣了愣,似是还有不服。
礼部侍郎又笑了笑:“若是有一天大夏和其他国家起了战火,敌人用新战术大败我军,我军统帅领着残兵败将回归,然后和陛下说:陛下,臣真的没想到敌人会用那般防不胜防的战术,臣便是想要警戒也无从下手——你说陛下会是什么反应?笑着说:无恙,爱卿也尽力了?”
“这……我……”
那位翰林院待诏从袖子里掏出汗巾,局促地擦了擦汗。
礼部侍郎:“我们是考官,保证科举的公平是我等职责之一。没有发现考生替考,便是失职,万万没有将缘由归纳为考生作弊技艺高超,我们便没有过失的道理。”
不管他们这些臣子认不认,反正陛下肯定不认这个道理。
翰林院待诏目光紧张起来:“那……那可怎么办?”
陛下不一定会砍了他们,但说不定会让他们告老还乡啊!
他还是很珍惜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帽的。
见礼部侍郎一副沉思的模样,翰林院待诏顿时留汗更多了,不敢再出声。屏住呼吸等礼部侍郎想到办法。
“为今之计,只有去找太子了。”礼部侍郎慢慢地说:“请太子出面,护我们一护。太子的话,陛下哪怕不赞同,至少也能听进去。”
翰林院待诏心一横:“我这就去东——”
礼部侍郎:“你怎么去?让小白泽看到了,就在他发现有人作弊的那一刻,考场外的翰林院待诏突发奇想,去东宫找太子救命?”
“那……”
“等吧。等榜单张贴出来,考官能与外界接触了,许烟杪把抓到的作弊人员上告陛下,那时候,我们才能有所行动。”
但是许烟杪可以在那考生即将交卷时,作出行动。
在这之前,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下去巡视一下考场,完全没有规则,有时候去‘天’字号,有时候去‘地’字号,看似只是随心所欲。
天字号第廿号那位考生从头到尾都在专心答题,没有看他一眼。
反而是找代考的那一位,掏了至少七八次布袋子,吃了七八次姜片。
【就这个心理素质,还找人代考呢。】
许烟杪吐槽一句,至公楼上的考官们仗着他如今不在楼上,光明正大地点头认同。
写完后,代考的那位考生也没有急着署名,看了下天色,再耐心等着,等到有五六名考生申请交卷,他才举手。
许烟杪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对负责他这个号房的兵弁说:“将人押走。”
高贺也是‘天’字号的,早早交了卷子,正在号房里睡觉,养精蓄锐下一场考试。听到动静,默默爬起来,双眼灼热地盯着这边。
还煞有介事地掏出白馒头,假装自己在吃饭。
不止是他,表弟都快把脑袋伸出号房了,西北风像小刀子那样剐脸,他也没有把脑袋缩回去。
许烟杪把眼一扫。嚯,好多双眼睛在偷偷往这边看。
兵弁为了不影响其他考生,抓人的时候将桌上草稿卷成一团塞那考生嘴里,死死捏着他胳膊将人拖走。拖到至公楼上松开后,那考生拽出口中草稿,语气诧异:“诸位考官,敢问我是犯了什么事?”
许烟杪直接把那张他已经填了姓名的卷子拿起来,平静地问:“你叫蒋邯?”
那代考考生垂下目光,十分镇定:“是。”
许烟杪:“将蒋邯的‘登记’取来。”
每一个考生登记时,礼部都会用文字来描写考生的外形相貌。比如什么“男子某,高六尺五寸,年十九,黑色”。
——包含了性别,身高,年龄,肤色。
如果有特殊的地方,比如左边眉毛上有黑痣,就会说“左眉有痣”。
那替考考生看着那兵弁转身下楼,突然间很郁闷地叹了一口气:“虽说只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但是,都十五年了,我还以为能一直稳稳瞒下去……”
【搞定!抓到了!】
贡院外,只能从许烟杪心声里知道情况的大夏君臣看上去不急不躁地等待,实际上,精神已然极度紧绷。
他们迫不及待想知道,那举人到底是为什么宁可十五年替考,也不愿意当官。
是长相太丑了,怕自己殿试过不去?
又或者恃才傲物,想要炫技,表明自己才华横溢到每一次会试,都能稳稳考过?
还是得罪了什么大官,知道自己肯定考不上,索性拿这个来赚钱?
如果是最后这个,恐怕朝野又是一通动荡。
【不行,我好好奇,我要问一下他为什么要一直替考。】
大夏君臣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在了一起。
片刻后,许烟杪的心声传来。
【啊、哦——】
老皇帝看着贡院方向,用手指把桌上的‘蛋壳冢’碾得咔咔响,用来发泄无处安放的好奇心——
许烟杪是怎么发出这么古怪的声音?
“咔咔——”
他到底听到了什么啊!
“咔咔——”
太子瞅了一眼那稀碎的“衣冠冢”,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怪不得一直不愿意当官,原来是嫌弃老皇帝给的薪水少啊。】
“哦!那可是他的损失了。”
老皇帝一点都没生气,反而悠哉悠哉说着话,双手十指扣成碗,放在小腹上,神情很是平静,嘴角甚至带着一丝骄傲和得意。
“朕两三年前就给朝廷里的官升高待遇了!虽然没有提高薪水,但朕给他们发了肉!二品官每个月给二十头羊!三品官每个月给十二头羊!四品官和五品官每个月九头羊!”
“除了肉,盐啊茶啊纸啊布料啊,都发的!他如果十五年前老老实实当官,说不准现在也能在朝中当个六品、七品的官了!哼!目光短浅——太子,你那是什么表情?”
太子低下头吃鸡蛋。
襄阳公主毫不留情揭穿:“爹!给你当官还要熬过十五年,然后才能多拿点米面和肉……”
【天统的官,狗都不当。】
老皇帝:?
襄阳公主愣了一下:“这话不是我说的。”
【这人还挺大胆。破罐破摔了是吗?反正也不指望被放过了,索性有什么说什么——笑死,兵部尚书脸都绿了。这是骂谁是狗啊。】
【诶?好像我也在给老皇帝当官?】
【那……汪?】
老皇帝气急败坏:“你‘汪’个屁啊!”
太子差点被鸡蛋呛死,恍惚地瞭见自己太奶。“太奶”带着慈爱的笑容,一掌帮他把鸡蛋拍出来。
“咳咳咳——”
一小块蛋白滚到桌面上,太子整个人像被霜打的茄子那样趴在那儿。然后听到许烟杪心里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这种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活儿一次能赚多少,我问问。】
【哇!】
【一次一万两,包过,不过就退钱。】
【那确实比县令的薪水高,县令一个月就十贯钱。】
许烟杪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但那替考的考生还是说了自己的想法。
“考上之后,当了地方官,还要受上官的气。”他诚恳地说:“如果想做个好官,还要和当地豪强斗智斗勇。如果当贪官,还得时刻担心自己脑袋。不管当什么官,都要处理好和同僚的关系,和上官的关系,就算老老实实,也有可能被党争波及,天降横祸。相对而言,每三年考一次会试,一次拿万两白银,够我舒舒服服过三年,还能有多余的银子贮藏起来,并且不用担心贪污被抓。”
【啊这……】
兵部尚书低声:“万两白银,何止能舒舒服服过三年啊……”
“对了。”考生:“举人还有功名在身,寻常地方官员也不会特意欺压我。”
许烟杪:“……”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这是违法犯罪,而且对‘名落孙山’那个人不公平,这个特别的工作,真的很吸引咸鱼啊。只需要每三年辛苦十来天就可以了。】
【可恶。心动。】
兵部尚书不懂真心动和口嗨的区别,一听到这话,顿时惊恐地看向许烟杪。
——你不要什么事情都瞎心动啊!

第131章 监督,简单,看系统。
会试是大事,只要会试时间没有结束,就算是贡院着火了,都不允许开锁。
——前朝就有过这种情况,贡院着火,当时的考官坚决不开门,导致直接烧死考生九十多人。
所以,现在就算抓到有人作弊,都不能开贡院门把人押出去。
许烟杪:“你和你代考的那位,就在至公楼里呆着,等其他举子都考完了,你们才能下楼。”
顺手从空白本上撕下一张纸,递给替人考试的那个考生:“你要不要招一下,十五年里,替谁参加过会试?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啊?”那考生一个激灵,抓起笔:“好的,这就写!”
【好!可以合理的把这些名字交给老皇帝,还不用被怀疑名单哪来的了。】
许烟杪心满意足地踏出门槛下台阶,继续去巡视考场。
——至于名单上的名字正不正确,这个无所谓,他会检查。
当然,许烟杪是心满意足的,贡院外的老皇帝如遭雷击。
“心动?他说什么心动?!”
老皇帝激动拍桌:“给我当官有那么惨吗!他想吃肉,我不是给他吃肉了吗!”
襄阳公主小声嘟囔:“但人的追求又不是只有肉啊。而且你只给羊肉,我看许烟杪他还喜欢吃猪肉、牛肉、驴肉、鸡肉、鱼肉……”
“……”
老皇帝骂了一声:“就他会吃!”低头喝了一口热酒,愣住,看向窦皇后:“妹子,我的酒怎么半凉了?”
——之前窦皇后都会注意着,给他换酒,以免喝了冷酒伤胃。
窦皇后侧眼看去:“就你会吃!”
老皇帝又惊又奇:“什么?”
窦皇后:“以往冷酒也能吃,现在半凉的酒就吃不得了?当皇帝之后,愈发娇贵了。”
老皇帝怔了又怔,反应过来后,一拍脑袋,把半冷的酒水一饮而尽,对着窦皇后赔笑:“妹子你别气,我刚才那是混蛋话。我也晓得许烟杪他不是真的心动,只是嘴巴不饶人,说那么一两句。而且,他多吃肉是应该的,应该的。”
窦皇后摸索上了老皇帝那双粗糙的手。年轻时候受过不少苦,年老之后,手心、手背和手指,都能摸到那些皴裂的痕迹。
“五郎。”窦皇后握着那双手,慢慢地说:“任何话,或许一开始说不是真心的,说一千遍一万遍,它就成真话了。”
或许一开始对许烟杪骂一两句,只是笑骂,是亲近表现。可骂得多了,就会有一天忍不住想:许烟杪他真是不懂知足!
就会怨,就会怪,就会渐行渐远。
太子和襄阳公主皆是若有所思。
老皇帝也认真反思:“确实是我做得不……”
【好无聊啊!让我看看八卦!】
【哟哟哟!两个六十六岁的人了,在儿女面前深情款款握手!】
【老皇帝和皇后感情真好啊!】
窦皇后脸一红,就要收回手。
突然感觉手心被擦了一下。微微一怔,看向老皇帝。
【哟哟哟!】
【老皇帝你还偷偷用手指勾皇后手掌心!啧啧啧!世风日下!啧啧啧!】
窦皇后脸更红了。
老皇帝“呸”了一口,笑骂:“小混蛋!乱看什么!”
【还骂人乱看,啧啧啧,还不是他老不羞,在儿女面前和老婆亲亲热热。】
【不过也不知道他骂的是谁,不知道是太子还是高襄。】
襄阳公主坐在桌旁偷偷笑,太子跳起身,笑:“爹,你继续和娘亲热,我去柜上借个碗,给你热酒!”
一个鸡蛋壳被丢过来。太子躲闪过去,大笑:“别催,我这就走!”
许烟杪看了好几眼皇家的八卦,便又开始耐心监考。
他不下楼巡视考场的时候,会有御史经常在考场中走来走去,每一间号房门口都有兵弁看守,尽量杜绝考生场中作弊。
二月初九,会试第一场。
二月十二,会试第二场。
二月十五,会试第三场。
二月十八,考生出贡院,考官继续被锁在其中批卷。
就在一众考官批改卷子时,贡院外,这次会试某个年轻考官那一眼能分辨出谁身上夹带小抄的眼力,也开始在京中流传。
更是打听到,原来人家叫许烟杪,字瑶海,今年才及冠,却已经是从五品的吏部员外郎,同时还是皇帝身边侍中,颇得圣心。
于是便有人称赞:“许郎年纪轻轻便得圣眷,自身也是能力卓绝,眼力也是超一流,真可谓神通广大。”
渐渐的,便有人称他为“许神通”。
太子一听这个称呼,当场拍手叫好,还在公共场合调笑:“都说只有不对的名字,没有不对的外号。许神通之称,名副其实啊!”
许神通一称,便更流传了。
但那些真正知道许烟杪有什么能力的人,私底下还是称他为“小白泽”。
如此总总,许烟杪并没有注意到。批卷也是个脑力活。
虽说为了防止有人贿赂,大夏朝有一个规定,就是主考官不负责阅卷。他只负责五位魁首被其他考官选出来时,进行最后的审阅和排名。
当然,他虽然不用阅卷,但他需要去监督其他考官,以免他们偷奸耍滑或者徇私枉法。
——监督,简单,看系统。
时间一天天过去,直到贡院外的西府海棠开得淡雅而葳蕤,其他人手中那沓卷子也薄到只剩下三两份时,有人将卷子递到许烟杪手边:“许郎,这是我选的经魁,你看可行?”
许烟杪抬眼一看,发现是那位姓吴的国子监祭酒,便对他点点头,又向着其他人喊:“且来看一看他的《礼》答题如何,是否能选为经魁和程文?”
会试要考《诗》、《书》、《礼》、《易》、《春秋》五经,而每部经的第一名便称为经魁,会试前五名便是各取其经魁。
至于程文,就是选中的考生范文。
为了保证科举的公平性,许烟杪哪怕可以通过系统去查看糊住的名字,他也没有去看,就怕自己先入为主了。
“确实写得不错。”许烟杪认真看完之后,询问其他考官:“你们觉得呢?”
考卷在各个考官手中传阅,他们各自发表了言论,总结起来就是:如果满分一百分,这份文章分数波动在八十八分到九十五分。
所以,可以定下了。
许烟杪身为主考官,一锤定音:“行,那就他了。”
正要将其放到一边,乐学士讨要过来,对这份答卷爱不释手:“这字真不错,圆润丰腴,体态绰约,学的《郃阳令曹全碑》吧。倒是学到了那三分骨力,不见软媚。现在练这隶书的人不多啦!好几年我都见不得一个。”
许烟杪看了乐学士一眼,开始啃起了笔杆子。
【圆润丰腴……】
国子监祭酒则是兴冲冲招呼兵部尚书掰腕子:“好几日了,只能坐在椅子上翻卷子,胳膊和手腕僵得不行——来,我们活动活动。”
兵部尚书眼睛一亮,十分热情:“来!”
当即往椅子上一坐。
两人兴致勃勃掰起了腕子。两人简直势均力敌,两只手腕都在用力地晃,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国子监祭酒脸也红了,脖子也出青筋了,正使着力气,突然听到一句——
【吴祭酒手上这份卷子,不会是梁幼武的吧?】
“倒——”
随着兵部尚书的低喝声,国子监祭酒的手一下子向外砸在桌面上。
兵部尚书乐呵呵地说:“承让。”
——他之前没有注意许烟杪的心声。
许烟杪倒是看向了国子监祭酒,带着古怪打量。
【感觉,有点微妙啊,我应该不是想多吧?】
【郃阳令曹全碑……回郃阳读书……唔……】
【而且,那个仕女雕像是圆润丰腴的,曹全碑的字体也是圆润丰腴的。怎么看怎么像是暗示梁幼武在会试时用《曹全碑》字体答卷,他就看字体选人?】
【反正经魁已经定下了,我看一眼这个卷子是谁的名字,应该没问题吧?】
兵部尚书感觉到自己压着的手腕,似乎在微微发抖。顿时意味深长地瞥国子监祭酒一眼。
压着嗓音说:“吴祭酒,某觉得那代考考生有句话说得很对——若要人不知,除非……”
己、莫、为。
【哦豁!居然真的是梁幼武的姓名!】
其他考官齐刷刷看向国子监祭酒,对方那蓦然睁大的双眼说明白了一切。
“这真是……”乐学士都惊呆了。
胆大包天啊!
怪不得之前小白泽在心里提到他的时候,他会这么紧张!
原来是揣着这种秘密呢!
国子监祭酒把脸一板,努力镇静。
无妨,这一切只是猜测,他很谨慎,没有收梁幼武任何贿赂!总不能全凭巧合拿他吧?
【还好还好,吴祭酒和梁幼武都不知道我知道这事了!等榜单张贴出去,看到自己成了《礼》经魁首,梁幼武能不识趣,带厚礼上门感谢?】
【到时候就能抓个现行了!】
【我真聪明!】
兵部尚书突然“啊呀”一声,反手扣住国子监祭酒的手腕,好像在开玩笑:“吴祭酒,你一下子发寒,一下子发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阴曹地府呢。”
国子监祭酒僵硬地笑了笑,努力心平气和地回复:“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才放松下来便中了邪风。”
兵部尚书又是一个意味深长:“原来如此。快到放榜开锁之时了,吴祭酒可要好好给自己找一个大夫啊。”
“多谢尚书关心。”
国子监祭酒面上飞起病态坨红,心脏一声接一声地大,嘭嘭声几乎要让第二人听见。
他不停默念:梁幼武,你可千万不要来啊!千万不要做蠢事拖累我!你是拿把柄要挟我,又不是真的贿赂,可别蠢到再上门了!
雇佣来的仆人搬着板凳坐在床边,脸盆里有热腾腾的茶水。梁幼武的脖子和脑袋挺在床外,身体还躺在温暖的被窝里。
仆人拿起木槿叶,搓在梁幼武的头发上,从发根往上,一点一点搓干净。
梁瑞走进来,看一眼小儿子的情况,笑:“怎么想到要沐发了?”
梁幼武笑了一下,胸腔震动:“快发榜了,清洁一下头发,讨个好彩头。”
作者有话说:
二月戊辰,会试天下举人,火作于贡院,御史焦显扃其门,烧杀举子九十余人。
——《明史》
作弊那个,参考:
公在翰林日,适礼部试天下士。一日,会乡里待试者,或云:“学士必持文衡,幸预有以教之。”公作色拂衣入曰:“丕休哉!”公果知贡举,凡程文用“丕休哉”皆中选。
——《尧山堂外纪》
【翻译:杨亿被任命为主考官,有人来请他给自己“辅导”,杨亿拂袖而去,并且“呸”了对方(丕休哉类似“呸”的意思)。那人秒懂,后来答卷里用了“丕休哉”三个字的,都中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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