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月牙牌手?机也不见回应。
江月鹿想起来,“你如今这个身份,不回苗家有?关系吗?”
冷问?寒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愣了一下,摇头道:“我只是?侍女,而且……她?不会说出去的。”
看来主仆二人关系私下极好,江月鹿点头,刚想说我们沿着僻静地一路找寻,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口哨。
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带着浓烈的煞气与不安。
江月鹿还没有?从鬼头小五的身上嗅到如此?混杂的气味,倘若能摘下鬼头面具,一定能看见少年?此?刻凝重的神情。
“莫知弦不见了。”他说。
气氛有片刻静默。
江月鹿一贯敏锐,又怎会看?不出冷问寒和小五的情绪低落。他们两个连打招呼的兴致也无,各自牵挂着朋友。
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考场,精神?紧绷,一刻也不敢放松。好容易和队友汇合了,却接连病倒……江月鹿甚至觉得?,会不会那句“我不想活了”就是传染源,它会逐渐将人心头的希望染灰、凋零。
他知道必须有人出来,做点什么,说点什么。
“事不宜迟,我们来梳理一下现在的局面。”
在这?种情况下,安慰和鼓励都是多余,还?不如直接的指令拨云散雾,让人看?清看?路来得?安心。
他拍了拍冷问寒的肩,让小五走到身?边来,三人围成了一个紧密的圈。
“首先,这?是一个考场。”
“就算它范围很大,就算它的规则和故事前所未有,那也只是一个考场。你们看?,我们进来以?后都有各自的身?份,我的还?是江月鹿。”
冷问寒道:“我是苗红女。”
小五沉默了片刻:“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但流浪在街头的时候,有人喊我陈家的小疯子。”
江月鹿补充:“童眠是赵家儿子赵乾乾,莫知弦是最早染病的余家人。”
“有没有发现什么?我们被分散到了各个家族里面,江、苗、陈、余、赵,都是这?里的大姓巫族势力。”
“童眠被带走了,江家也被邀请去了仪式现场。五个已经有了两个,会不会我们最后都要去到仪式现场?”
“就像是五条溪流,最终总会汇集到一处,如果?有出口,那也应该会在一切线索汇聚的尽头……”
“等一等。莫知弦……会不会也被带走了?”
江月鹿忽然?看?向鬼头小五,“你找到他的那个村子,最多的姓是什么?”
小五不怎么在意这?些事,但他当时住在莫知弦的屋子,人们来来往往,谈话总会听到。他看?得?出来,莫知弦的新身?份在家族里很重要。也想过他们逃走会不会被抓回去,但身?为?当事人的莫知弦都不在意,他就更?不会去管了。
他沉默了片刻,道:“姓余。”
江月鹿回想道:“……林子里一路跟着我们的人,一直到我们走出林子,也没有出手过。他们似乎只是在监视我们。
“你说,他们会不会不是在跟着我,而是在盯着莫知弦?”
其实很好验证,莫知弦现在不在了,只要看?看?四周还?没有人盯着,就知道他们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不用再看?了。”鬼头小五叫住他们,“刚才我在四周找人,确实没再感觉到有人跟着了。”
“没想到还?解开了一个谜团。”江月鹿笑了笑,“也是好事,对不对?”
“我们接下来需要搞清楚,这?个仪式究竟是什么,他们所说的百年大难又是什么?他们是不是知道童眠和莫知弦得?了什么病?”
冷问寒迟疑:“你是说……”
江月鹿朝外走去,“也许,我们早该去祭坛看?一看?了。”
他们耽误了一些时间,早已追踪不到黑袍一行人的踪影,但祭坛的方位是确定的,吴家村不大不小,很快就来到了村子中央,眼前出现了一片四四方方的广场。
这?块地是深黑色的,与周围的土地有着很明显的颜色切割,江月鹿摸了一下,冰冰凉凉,是石头的质感。
“古时原材料采集不易,为?了区分贵贱,质地非同寻常的金属或者岩石就成了特殊区域的建筑材料,当然?,也有珍贵的木材。”
江月鹿说道:“这?块地对于?吴家村意义非凡。”
鬼头小五嗅道:“没有味道,也没有声音。”
是的,在这?块被开辟出来的特殊石地上,肉眼可见没有一件东西。死?物,活物,都不见踪影,视野异常开阔,脚下也非常平整。
看?不见刚才的黑袍人,也看?不见童眠。
所有光线仿佛都会被黝黑沉默的地面吞没,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上天?或者入地,它总会有一个入口。”江月鹿思索片刻,“有没有觉得?它和某个东西很像?”
鬼头小五不答话,冷问寒却内心一动,“学院的广场?”
第一次来学院报道时,江月鹿也差点找不到入口。
“‘都广之野,日中无影处,可寻巫,为?近神?之道。’这?是指引第一次来学院的巫术生?找到入口的提示语,这?句话说明,不论学生?身?处何地,只要找到日中无影处,就可以?进入巫术学院。”
江月鹿道:“你们觉不觉得?,这?就像是一句通灵的咒语。先是正确的方位,然?后是标志性的物件,最后是对应的咒语,这?就像是一个……”
“完整的仪式?”冷问寒说道。
“是的!一个完整的仪式。或许它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也不是这?么做的,也许在千百年的演变里经历各种改造,早已失去了它原本的模样。”
每个时代?都是不同的,语言也在不断发生?着改变,巫师们必须去改造原始的仪式,将蛮荒的仪式改造成适应当下时代?的产物,最终变成了他们所看?到的通用版本。
鬼头小五摇头,“那时还?没有学院。”
江月鹿了然?,“你是想说,没有学院,所以?大可不用这?样一个费时费力的仪式来进入学院,对不对?但是别忘了最后一句话,你试着再念一遍?”
鬼头小五与冷问寒低声念起,二人的声音虚无缥缈,在寂静的空旷之地传出好远,从辽远的山雾里似乎响起了回声。
“可寻巫……为?……近神?之道。”
二人身?躯一震,心神?摇曳,有些难以?置信,“近神?……之道。”
“是的。也许原始的仪式根本不是为?了学院,至少那时还?没有学院。在很古老的某段历史里,神?明还?未陷入沉睡,鬼物也没有肆虐荒野,天?上人间,远没有如今辽阔遥远。”江月鹿像吟诗一样缓缓说着。
他仰头看?着天?穹。
“在那个时候,这?句咒言有着最原始的文字意义。”
他一字一顿道:“日中无影,即可见神?!”
时间不容耽搁,他们三人迅速来到广场中央,在光线下寻找没有影子的地方。
说来也怪,这?里看?似平坦无阻,地上却有着一片一片的黑影,想来是周围的房屋建筑、树木和后方的悬崖山壁形成了某种巧妙的光线折射装置,才会在这?片空石头地上呈现出如此复杂广阔的光影。
在学院相关的事上,冷问寒是非常专业的。
他走走看?看?,很快就停在了一块石头上,“找到了。”
石头是黑的,影子也是黑的,明明看?不出差别,但在这?样一块黑石上,却有着异常的光。
它的周围有着像是晕染过的墨绿痕迹,仿佛一簇簇新生?的苔藓。更?仔细看?去,还?有着木头根须一样的纹路。
看?到它,江月鹿心里响起一个声音。
就是这?。
在闭上眼睛之前,他告诫其他人,“这?一次的仪式不比进入学院的,小心为?妙。”说罢,他便站在了中间,冷问寒和鬼头小五站在了旁边。
三人一起闭上了眼睛。
说实话,他心里没有底。
到目前为?止都只是他的推测,谁也不确定那句咒言存不存在古今对应。如果?过了千年,含义早已变了呢?
可是……他相信“建木”。
说来可笑,他相信一个上古时期存在的概念。没有人能证明“建木”是否存在,能证明的人早就已经死?了。他是一个现代?社会的人,可他现在却非常相信“建木”,相信它能带给自己答案。
迄今为?止的事件里,建木的痕迹都有迹可循,纪红茶所在的树族人似乎与巫族一样古老,但是他们却隐姓埋名,差一点灭绝了。
作为?被树族人供奉的唯一“神?明”,他似乎能感应到微妙的联系。
这?些都在提醒着他,在这?里闭上眼,就算找不到入口,也一定会有所发现。
最开始,他还?能在一片黑暗里感觉到旁人的存在,后来就渐渐没有了。
知觉,似乎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月鹿试着伸手,在黑暗里摸索,他记得?冷问寒和小五就站在身?侧不远处,他的手指伸出这?么远,绝对够得?到。
但现在,却只摸到空空。
人在黑暗里,难免焦躁不安,他深深呼吸一口,刚想出声,就听见耳旁传来了意想不到的声音。
“哥哥。”
那一瞬间,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哥哥!”
“哥哥!你回头看?看?我们啊!”
两个男孩的声音也欢快地响了起来,三个孩子好像在朝着他快速跑来,江月鹿浑身?发冷,手都哆嗦了起来,“我不会再上这?种当了。”
在第一次进考场的时候,他就看?到过他们的幻影。
但是现在,他不会再上当了。
清脆悦耳的声音消失不见,一点点的光漫上眼皮,溢入了眼眶,周围的温度缓慢上升,他的通感在提示他,这?是一个安全?的场合,于?是他睁开了眼睛。
人。铺天?盖地的人。
比他参加过的任何一个庆典都要多,人们聚在一起,跪在地上,耸动着肩膀齐声大哭。他们匐下的肩膀如同地龙的鳞片,一片片绵延天?际不见尽头,而在他们跪地不起的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
“什么……”他快走两步,遮住光想要看?得?更?清。
是一个柱子,天?的柱子,耸入云霄。
他忽然?愣在原地。
——那是一棵树!
第188章 凡人终有一死10
他一开始没有发现那是一棵树,是?因为它的树冠和云一样遮蔽了天际,远处那一层密集的深雾云团就是?它的冠顶,树叶成为了另一种物?质,组成云的物?质,树枝像是在云中分叉长生的闪电。
至于树的身?躯,像女娲补天的巨柱支撑起了天地。
江月鹿抬头望天,树的冠顶甚至伸到了自己这里?,他整个人都被这史?前巨像震惊在原地。在这一刻,人的人格不复存在,他的身心里只剩下了惊叹。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逐渐回过神来,能思考起眼前的一切了。
这些人为什?么要哭呢?
他出神了许久,哭声还未停止,一个部族的人匍匐在地上,哭得格外?伤心,是?遇到了战争,自己的同胞伤亡了吗?
江月鹿再次看着天上,被庞大无?垠的树冠吸引去了视线。
“不……不对……”他皱起眉来。
这些巨大的“云团”,像是?在动!
这些由?长长的树藤树叶组成的常青色云雾,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像是?被空气巨龙拉在高空中的长车,按照一定的速度缓慢行驶着。可江月鹿看着看着,越来越觉得奇怪,树藤并不是?在朝前伸长,而是?在往后收缩。
这和树的成长轨迹相违背。
它所有的叶子并非朝外?生长,而是?在朝自己的身?体收缩。
“簌簌……簌簌……”
一阵声响从云端传来,仿佛大雨哗啦而落。
这些“雨滴”缓缓飘落在地面上,人的背上,随着这些东西飘下,那些人的哭声变得更大了,天与地都被浸没在暴雨哭声当中。
也有一片落在了江月鹿的身?前,他伸手接住,是?一枚深红色的叶片,脉络泛着金色的光泽,宛若不可亵渎的神物?。
每一条金线都带着湿润的光泽,一张一弛,像在徐徐呼吸,对他诉说着什?么。他不自觉将叶子倒扣在耳畔,听到其中传来温润的风声,那风像是?从很高很远的地方吹来,让他心头泛起伤感。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落叶千里?,是?它的告别。
这株无?名的天地巨木,已经走到了它的尽头。
这些人叩拜在巨木的脚边,是?不舍它离去,所以才放声大哭。
“是?建木吗?”江月鹿往前走去,越来越多?的树叶飘落,让他的行走变得困难,但他跋涉其中,艰难地高声质问:“是?建木吗?你知道我?的弟弟妹妹去了哪里?吗?你知道——”他的脚步变得沉重,视野被落叶遮蔽,最后又陷回了黑暗里?。
这一次,没有很久,眼前就再次恢复了光明?。
“你的问题,在那里?是?得不到答案的。”
江月鹿看着忽然出现的陌生面孔,他的眼中生长着一层灰色的膜,竟是?已经瞎了。但他却不以为然地笑着,乐呵呵地看着自己。
“你是?谁?”
陌生的瞎子回答道:“你来了祭坛,如?何不知道我?是?谁呢?”
“噢,你就是?巫师们的院长。”
“院长?新奇的称呼。你们将守护祭坛的人称为院长吗?如?今这里?的人都称呼我?为老?师,你的话,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江月鹿对院长之流并没什?么好印象,朝四周看去。
这是?一间简陋的地下石厅,不见日光,但因为有蜡烛照明?,所以还能看清布局,整个空间相当宽敞,他环视一圈,没有看到冷问寒等人,先?前带来祭坛的童眠和莫知弦也不在。
那位老?师一直笑眯眯看着他——如?果瞎子也能称为看的话。
“不必担心,你那两位小朋友很快也会赶到的。你们都会在面见神的过程中看见各自的宿命,有的快一些,有的慢一些,但最终都会抵达这里?,这是?所有人的归宿。”
江月鹿没把他这些神叨看在眼里?,他不是?个没礼貌的人,但是?巫师之流给他留下的印象太差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
但他提到了“面见神”,看来自己没有猜错。
之前遇到的“巨树”和“人的哭声”,还是?给了他很大的触动,来到这里?以后,心中的悲伤一时之间也无?法消散。
但江月鹿不想提问,那会让自己处于被动的局面,他转回头,笑了笑,“原来见神和坐火车一样还有到站快慢的吗?”
“你不用试探我?是?否知道你们的概念。”老?师却彻底洞悉了,语言是?直接的,语气却是?柔和的。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此,而且还代替了其他人的身?份,我?并不想知道其中的缘由?。我?只想解决我?这里?出现的问题,这些问题,相信你们已经遇到了。可以说,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江月鹿短暂思考片刻,决定暂时回应他。
“你说的问题,就是?童……赵乾乾所得的怪病?”
“不是?还有一位吗?”他起身?,“他也被族人带来祭坛了。”
“可是?……”江月鹿迟疑回过头,冷问寒他们还没到。
“其他人也会被带到那里?去的,你们五位对仪式来说不可或缺,司监们会第一时间保证他们的安全?。”
司监,就是?那些黑袍人?
老?师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江月鹿不再多?想,立刻跟上他的步伐。
石厅里?蜡烛随处可见,都在静静地燃烧着,因为没有风吹,所以也不摇晃。但因为摆放零散,且是?唯一的光源,这里?的光线还是?格外?昏暗。
江月鹿注意到,这位自称为老?师的男人虽然眼睛瞎了,却步履平地,走得非常轻松随意,他要紧随其后,才不被落到很后面。
他观察着老?师走路的身?姿。
看起来不像练家子,像冷问寒那样苦修多?年的人对肌肉有着精准的掌控,走路的速度和普通人并不一样。
不过,夏翼是?个特例……
他在“武”的方面是?江月鹿目前见过的人鬼中第一,但他走起路来却很懒散,经常懒洋洋没骨头一样倾斜到自己身?上,像一只不戒备的黑猫。
待会要是?干起架来,他应该能和这个瞎子打成平手……不过要是?他使出什?么巫术秘法,那江月鹿可就没招了。
“到了。”观察对象转过身?来,他吓了一跳,却还是?强装镇定,点了点头,跟着他推门?进了一间黑屋子。
说是?黑屋子,其实是?黑石头修建起来的无?窗房间。
唯一的门?,也在他们进来以后缓缓关闭了。
江月鹿扫了一眼,发现这里?的黑石头和刚才广场上的一样……不,是?和冷问寒最后找到的那块一样,边缘有着擦不掉的沉绿痕迹,纹理比上面的更加清晰。
“传说这是?建木根须周围的石头,地下最沉默的守护者。即便在建木倒塌以后,这些石头仍然保护着它的根须直到最后,所以它们理所应当得到了神木的赐福。用它修建的屋舍,可以抵御野兽和恶鬼的攻击,据说在其中居住的人,还能长寿。”
江月鹿看着那些凿刻进石头里?面的纹理,“想不到一块石头,也会如?此深情。”
老?师淡淡笑道:“草木尚可有灵,顽石岂非无?情?”
“听起来像是?一个故事。”江月鹿收回手,看着他,也学着他的笑,“用我?们的话去解释,凡事要讲科学。这些纹理应该是?石头自然形成的,因为看起来比较特殊,所以才会被人们和其他普通的石头区分了出来,赐给了它这样一个神化的故事。”
老?师没有生气,只是?问道:“你不相信有神吗?”
江月鹿顿了顿,“我?讨厌神。”
“看起来你们遇到过不好的事,但没关系。”那老?师若有所思,眼中的灰膜因笑容舒展开来,“我?们的神与众不同,祂会爱着所有人,包括你们这些外?来者。”
江月鹿笑了笑,老?师看得出他并不相信,却还是?笑着道:“你会相信的。”
他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环绕四周,“你带我?来一个澡堂做什?么?”
“澡堂?”老?师摇头,“从未听闻。”
江月鹿指着那几口木桶,里?面冒着腾腾热气,“水都是?热的,这里?被水气蒸得连人都看不到了,别告诉我?是?拿来喝的。”
他嘴上开着玩笑,实际已经走到了桶边,不经意间往里?一看,脸色却变了,“你是?要蒸熟人吗?!”
这个桶里?,泡的竟然是?童眠!
“童眠,醒醒。”江月鹿叫不醒他,急匆匆走到下一个桶里?,果不其然,又看见了紧闭双眼的莫知弦。两个人都被脱去外?衣,塞进了撒满料的热水里?,皮肤被热气蒸得通红,连头顶都在冒气。
江月鹿猜不出其中用意,但怎么看怎么古怪。心里?着急,却又不能表露出来,转头冷笑道:“这是?做什?么?”
老?师道:“看不出来吗,我?在救人。”
“那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实在厌倦了打哑谜,“老?先?生有话说就是?了,我?实在不懂什?么巫术。”
“来时路上,你应当听说了,各处的镇子都遭了怪病。得了这病的人,身?上不会有任何伤口,但却会日渐消瘦,体力不支,整日整日陷入昏睡,最后在睡梦中静静死去。”
“因为此病症状和常人相差不大,难以察觉,所以不便提防,在我?们的人还未发觉的时候,这个病就已经流散开了,现在……”那老?师沉默片刻,才道:“近来已有三十多?个村子沦陷了。”
江月鹿皱眉,“这么多??”
“除了附近的村子,还有一些远处的,也被当地的巫师派人送了消息传回来。”那老?师叹了口气,“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就遍地都是?了。”
江月鹿看出来了,“你们知道这种病是?什?么。”
老?师点了点头,“消息传回来后,我?便翻阅古籍,在一本残卷中找到了一种名为‘无?丧花’的病症。”
江月鹿道:“无?丧花,好拗口的名字。”
那老?师走上前来,半睁着一双瞎眼站在木桶前,示意他道:“去看他的脖子。”
江月鹿翻过童眠的脖子,在他耳背后看到了一处白?斑。那老?师又道:“你看这白?斑,像不像一朵花的形状。”
“……不像。”
一个怪模怪样的圆形而已,说是?花蕊还有点道理。
那老?师却点了头,“不像就对了。这花还未开出来,现在只长出了第一瓣。若是?开出二、三、四、五五瓣花来,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童眠和?莫知弦身上的,就是这个……无丧花吗?”
老?师点头,“得了这种病的人,身上会慢慢长出来五瓣白花,随着花瓣渐渐丰硕完整,病人的身体每况愈下,直到死去。”
江月鹿觉得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开了一朵花……就会死吗?”
童眠和?莫知弦因为刚才的动静都睁开了眼睛,却目无焦点,死气沉沉,可是?他们目前?看着身强体壮,无论如何都和重症病人沾不上边。
一朵花而已,怎么就会死呢?
这不科学啊。
“凡人终有一死,或死于寿命终结,或死于疑难杂症,或死于天灾,或死于人祸。是?人,就会死。”
他失语:“但也不是?这么死的吧……”
那老?师不置可否,“你看他们的状态,可有看出?些什么?”
江月鹿道?:“我只知道?他们的情绪很不对,好像变了一个人,从?前?感兴趣的都不在意了,没什么能勾起他们的欲望,看着朋友就像看着陌生人……他们还经常翻来?覆去说一句话,说……不想活了。”
“那就是?了。”老?师说道?:“我之前?看过的那本古籍中,还对无丧花另起一行?解释,说‘第一瓣,丧;第二瓣,悲。第三瓣,绝。第四瓣,灭。’”
江月鹿问道?:“那第五瓣呢?”
“没有再提了。”
老?师摇头:“一般而言,人在第四瓣花开之时,就会陷入死亡的寂灭,谁也不知道?第五瓣花开意味着什么。”
“得了这种病的人,逐渐会被低落、绝望的情绪压倒,想起这辈子所经历的所有痛苦,一点点啃噬掉生命中的温暖与美好,让一个人再对人世没有一点牵念。孩子,你在这世上有亲人吗?”
江月鹿怔怔看着童眠,没有回答。
“人人在这世上都有羁绊,为了自己,为了这些人,人也会努力活下去,活出?个样?来?,可一个人要是?不想活了,那意味着什么?”
“说明?这世上的一切他都不牵挂了,所有的一切他都不在留恋,活着实在太痛苦,太绝望,所以他们不想再活了。”
江月鹿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好久,他才望着童眠道?:“可他是?个很想活下去的人。”
虽然他天生身体很差,却一直没有放弃生命,在衔尾船上的时候,他让童眠站起来?身轻如?燕加入了战斗,他从?没有看到少?年眼中神采那般璀璨夺目。
“他还有很多渴望的东西,有一个很厚的本子,记录着他搜集到的考点。他还有一个舅舅,也很关心他……”
江月鹿朝另一个桶看去,虽然他和?莫知弦认识得不久,但却早就从?冷问寒和?童眠口中听说了这位学生主席的威名。
他是?一个理性冷静,很有底线和?规则的人,在他认识的这些小孩里,莫知弦是?最可靠的。一个不想活下去的人,怎么会跑来?跟自己商谈计划,又?怎么会背负着家族的使命走?出?隐居的深山,活跃在学校呢?
“他们一定不愿意这样?。”江月鹿说道?。
“虽然他们现在没办法说话,但我知道?,他们一定不愿意这样?半死不活,被区区一朵花折腾了。”
他说:“什么狗屁绝望痛苦的无丧花,我不能让这种东西夺走?他们的命。”
“你一定有办法,对吧?”
那瞎子叹息一声,“举办仪式,即可破解。”
“仪式吗……”
瞎子知道?他还有猜忌,自己这时只能说出?更多信息才能被他信任。
“来?此参加仪式的,看似是?巫师各家大族,实际内里还有更深的一层身份,这一身份从?上古时期便已注定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神前?五侍?”
江月鹿点了点头。
这个解释,他之前?猜到过。他,冷问寒,莫知弦,童眠和?小五,一共五个人,被投放进不同的五个家族,不难和?神前?五侍联系起来?。
只不过,其他四人都和?巫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他呢?他的关联就是?这里的江家吗?
见他听过,那瞎子老?师也不惊讶,“既然你听说过,那就更能明?白了,有些事,是?只有你们五个才能去做的。”
江月鹿摇了摇头,“说得更详细些。”
“这一仪式,是?绝地天通前?神所遗留。祂们虽然回归天上,却仍挂念世人无所庇佑,故而留下了专门的仪式与咒语,倘若遇到了百年难遇的劫难,便可以此化解。”
“一直以来?都由巫师保存,从?未有过用武之地。”
他叹息道?:“原本我们以为,这样?下去便不会再派上用场了,没想到……”
江月鹿思索片刻。
不论是?破解考场,还是?查明?真相,他都需要继续走?下去。尽管此人无法信任,但现在别无他法。
而且,他需要救人。
在他思考的时候,那瞎子老?师也不出?声打扰,只静静等待着。
终于,他抬起头来?,“我们要怎么做?”
“要巫力,很多很多的巫力!”
瞎掉的眼像是?布满了灰尘,此刻却绽放出?灼灼之光,“要化解百年难遇之劫难,非得用百年难遇之巫力才行?!”
江月鹿心道?,巫术生才有的力量,难道?是?说通神之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