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说了??
江月鹿心?里倒同情起了?先生们,难怪他们想把自?己扔出学?校。
鸡冠头很遗憾,“不过我?们的族神比起那四家就没?什?么意思了?,哎,要是能把乌家人请过来跟我?们讲一讲就好了?。”
羽毛哥道:“乌家人那么傲,不会跟我?们来往的啦。”
江月鹿嗤之?以鼻,“乌家人很牛吗?”
“我?也是听我?爹我?娘说的,乌家一族对?神怀有深刻信念,族人又是在当年处理江家那件事上付出最多的,所?以他们的地位才——哎,你掐我?做什?么?”鸡冠头扭头,诧异地看着连连咳嗽的羽毛哥,忽然明白了?,连连摆手。
“月鹿兄,啊啊,咱们就不提这些啦,说说你们家吧,你们家供着哪位神啊?”
不光他们两个好奇,其他人都很好奇。
人人都说江家犯了?大事,但他们家如今还有江日虎和江月鹿两个人,且后者天?分相当不错。这一切都看得出来,江家后面还是有靠山的。
何况江月鹿还被送进?学?校,不日就要参加考试。过了?考,他就是一名正式的巫师了?,可?以从神那里借取力量。
巫师们都知道一个道理,倘若一个家族完全灭绝了?,才说明家里的族神彻底死亡。
江家肯定是有一位神的,但谁也不知道祂长什?么样。不像其他家有着塑像和长长的传书供族人诵读,江家的神悄无声息,和死了?一般没?有动?静。
“我?们家的神啊……”江月鹿拉长了?尾音,其他二人都坐直了?身,不自?觉朝他倾斜,想要将接下来的话听得更清楚。
“嘿——以后再说吧!”
丢下这句话便麻溜滚了?,留下二人目瞪口呆,看着江月鹿匆匆离去的背影,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头顶的阴影遮住。
一根棍子瞬间就打了?下来。
“先、先生!”
“啊啊啊——别打,别打了?先生!”
江月鹿的笑?声远远在墙外响起,先生们听了?,差点又被气得撅过去,“姓江的小儿,你给我?等着——!我?早晚要把你丢出去,不让你这死孩子败坏我?百年校风——”
“风——”
“风——”
江月鹿乘着风声余音打道回府,到家门口看见江日虎时,不自?觉脑袋嗡嗡。
“回来了??”看起来还不知道他被先生赶回来的事。
一天?两次犯事,饶是混世魔王江月鹿都有些心?虚,他哥说什?么便做什?么,还很自?觉地把那堆木头雕花收了?起来,吃饭的时候也很乖觉。
“看起来早上摔的那跤是爹娘托梦天?助我?也,你要是早这么听话该多好。”
趁着他哥心?情不错,江月鹿赶紧提问,“哥,我?们家供哪位神仙啊?”
江日虎的筷子一顿,很快又刨起饭来,“你问这个干吗?”
“好奇啊。他们家里都有族神,族神还有雕像,可?咱们家供的是谁,长什?么样,你统统不告诉我?。”江月鹿埋怨道:“这样我?可?是没?法通过考试的啊。”
江日虎:“你们要考这个?”
他哪知道要考什?么,他最讨厌读书了?。江月鹿的谎话那是心?还想着话就到了?嘴边,“是啊,老?师给那几个漏题来着,说有这些考点。”
哪几个?
江日虎眼前浮现出几张讨人厌的小孩脸,哦了?一声,“你们这些老?师,多少年了?还一个德行,又在歧视人呢吧?”
他虽然这么说,却滴水不漏,还是没?透半个字。江月鹿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从后院地窖里翻出一坛酒,悄悄放到了?桌上。
江日虎此?人唯爱钱和酒,闻着酒味便走?不动?道,一晚上就将这坛子酒喝了?个精光。
等他呼呼睡起,江月鹿才猫着腰靠过来,将他推来晃去,“哥,哥,咱们家到底供着哪尊神哪?”
他哥醉醺醺道:“不就在那吗?”
“哪啊?”
他指着楼上,“就在……阁楼呢,你自?己……嗝……自?己瞧去吧……”
第192章 凡人终有一死14
阁楼年久失修,踩上去不断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听得?久了,竟觉得?像是沙哑至极的痛呼。
窗户皆被木板封死,一丝光都照不进来,但现在是夜里,冷黑的夜幕却似乎能穿过缝隙,将这个暗沉沉的屋子衬得?更黑,迷迷怔怔似罩了一层不透光的黑雾。
夜风哀恸,在屋外哭得声嘶力竭。
就算在屋内站着,也能感觉到阴森入骨的寒意。
他不自觉打了个冷战,几乎想转身下去,不再纠结神不神的东西。哥哥既然?避犹不及,就说明他们江家?的神果真有些?问题。
不然?为何不被记载下来,又没有任何塑像留下?
还不保护江家?人,让他们家?人丁寥落,仅剩了哥哥和?自己两个。
“哼。装神弄鬼来吓小爷我?。”到底是少年心性,江月鹿想到明天要跟伙伴们插科打诨,万万不能没有这段奇遇,于是硬着头皮留下,壮胆摸黑在阁楼里找了起来,哼着轻歌为自己打气。
少年清亮的音色回荡小小的阁楼,这经年黑暗、无人造访之地因此有了一点人气,似乎没有刚才那么阴森了。
没哼几句,江月鹿疑惑嗯了一声,“这里也太破败了。”
和?其他家?族的神龛殿宇不一样,这间据说存放着自家?神明的阁楼狭窄昏暗,木板都腐朽泛黑,江月鹿转了一圈,连根香火都没见着,更不消说有流动的神仙气泽,不禁怀疑起江日虎的话来。
他试图通神感应,也没有丝毫回应。
“我?们家?的神明真在这儿吗?不会是他撒酒疯骗我?吧?”
他泄气至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没想到,这一坐,倒看?出点不一样。
远远的,隔着倒塌的木架草篓,透出微弱的一点光来。
身在暗室,这样一束光格外显眼,想来是在角落,又被破破烂烂一堆东西挡住,他刚才站着寻找,才没瞧见。
不顾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江月鹿附身贴在地板上,隔着木架拼命往里看?去,一个黑乎乎的洞藏在墙角,不注意看?还真发觉不了。
他有些?失望:“就一个老鼠洞啊。”
但老鼠洞是怎么有光的?
想到这儿,又添了一些?信心,手?脚麻利挪开?障碍物,蹲在洞口看?了起来。
原以为会跑出来几只耗子,可是他看?啊看?,洞口偶尔却会浮起光来。在这小小的暗暗的空间里,微弱的光点像是萤火虫,他伸手?去捉,明明看?到握在了手?心,但拿回眼下,小心翼翼地展开?,一片空空,什么都没有。
他不死心,埋伏在洞口,等那光点再次闪耀,又伸手?一捉。
“嘿!”
还是没有。
“哪里逃!”
一来二去,江月鹿有点上头,摩拳擦掌自言自语,“我?就不信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耍我??”竟然?是不到手?不罢休了。
那光点一闪一闪,像是眨眼一般笑话他,大喇喇就要飘进洞里,江月鹿眼疾手?快,一声“想跑?”骤然?伸手?进洞,摸索了半晌忽然?停住,噗嗤一声笑了。
“我?这是在干吗?”
一粒光而?已,怎么能被抓到?刚才在洞外就被它几次三?番逃了,现在看?不见了更无从找起。自己和?米粒大点的光芒玩捉迷藏,说出去都怕被人笑话。
想到这儿,他便要起身,这洞里一股难闻的气味,刚才在兴头上还不觉得?,现在凑近了简直难以忍受。
但是往外撤的时候,他的手?忽然?摸到了什么东西,“嗯?”他掏出来一看?。
竟然?是一块黑漆漆的木头。
“不。这不是普通的木头。”他马上就否定了。
手?里的触感温润平滑,弧度平整精致,一看?就是被人细心打磨过。江月鹿拿起袖子擦了擦,露出半张俊俏小脸来。
手?里慢了一拍,然?后又更小心地擦拭起来。
这竟然?是一尊神像!
就是不知为何残缺了一半,还被扔在臭气熏天的老鼠洞里。江月鹿出神望着。
这尊神像雕好?的一半明明精致非常,当年塑造他的人一定怀着很崇敬的心思,就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最后没能完整成?形。
他的手?在小小的神像上滑过。
这是一个长相?格外秀美的神明,五官和?脸庞都很秀气,也因此少了一些?神性,多了几分稚拙的气质。江月鹿见过其他神龛庙宇里供奉的神像,觉得?它们都距离遥远,贵气逼人,无法生?出敬爱的心思。
平时挂在口上的大逆不道之语也是——“神不理我?,我?便不理他。”
不看?我?的神,为什么我?要憧憬敬拜呢?
却被先生?们拿着板子抽过来,“你是个什么东西,能和?神平起平坐了!”
但他就是没法爱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今晚乍见这个气质与众不同的神像,倒觉得?十分接地气,就像认识了一个有缘的朋友。
“我?嘛,特别爱交朋友。各式各样的人,我?都爱和?他们打交道。但我?还没有过神明朋友呢。”
他刚要把神像放在地上,忽然?停住,“不行,这里太脏了,对不住我?的好?朋友。”
于是下楼,从水井里打了一桶水,将神像清洗干净,又绕回后院的木头堆,找出工具将残缺的部分给补好?了。
他的手?艺还是不错的,甚至突发奇想给神明的衣裳雕出一缕缕细花,最后放在月光下一看?,连连点头。
“嗯,完美至极!”
第二天一早,江日虎被头顶哐哐啷啷的声音吵醒,捂着头出来一瞧,“江月鹿,你不上学又在干吗?”
他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回应,头顶的响声倒是更大了。衣服裤子都来不及穿,江日虎随手?扯了根棍子就要上房揍弟,可楼梯刚爬一半,就见他弟灰头土脸的下来了。
“你……你在拆家?吗?!”
江月鹿忙活一早上,累得?半死,还没吃饭,早就饿得?眼盲金星,顾不上跟他哥说话就飘下楼梯,垫巴了几口才活过来,“累死我?了……”
江日虎越觉可疑,“你又在干什么?”
“我?在……”江月鹿心想,这事可不能明说,得?拐着弯打听。
“我?在大扫除啊。”
江日虎怎么会信,“你小子平时懒得?出奇,我?叫你去砍些?木头都推三?阻四的,是不是又在动什么歪心思?快说。”
“我?确实在打扫啊,楼上太脏了。对了哥,我?在上面找到一个神像,怎么安排啊,是不是得?找个桌子供起来?”
江日虎很吃惊,“什么?阁楼上有一个神像?”
“……”
江月鹿都要为自家?神明感到一丢丢不值得?。
这一家?不孝子孙把他丢到老鼠洞,跟臭气熏天的垃圾畜生?一待就是好?些?年,最后甚至忘了这回事。
想到别人家?的神像受着香火供奉、族人赞誉待在金碧辉煌的殿宇里,再想到自己家?的神连尊完整的塑像都没有,江月鹿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少年心生?出多少不甘愿,不值得?。
那一刻只有他自己知道。
半晌了,他才抬头复杂地看?了哥哥一眼。江日虎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气,“你又在犯什么病?”
江月鹿哼了一声,“懒得?理你!”
没有完整的塑像,那他就打磨上漆,再补一个更好?的。
没有人供奉,那他就找一个供桌,做他第一个信徒。
没有热闹的庙宇,那他就把阁楼收拾干净,让这位可怜的小神明有一个避风避雨的落脚处。
他对那尊神像承诺道:“没有人管你,我?来管你!”
人生?头一次安排神居,江月鹿还挺兴奋,他熬了一个下午,学也没有去上,苦思冥想赶出一张设计图,给这位新朋友安顿出了一个简单温馨的小住所。
小小一个阁楼,五脏俱全。既有就餐区域,又有狗窝,还摆了一排花花草草作为“神明的后花园”。
怕这位新朋友百年孤寂难耐,江月鹿又找了几只鸟几只乌龟放进小天地,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先前?的阁楼,要多脏有多脏,窗户封死,连束光都进不来。
现在的阁楼,鸟语花香,一到傍晚就照进来大片红霞,到处都活气儿,连神像都看?着有些?笑意了。
他满意道:“我?江家?的神龛大功告成?了!”
江日虎听见阁楼传来弟弟的鼓掌声,百思不得?其解,“一整天神神叨叨都在干吗呢?”说着赶紧去给爹娘上香。
“在天有灵一定保佑江月鹿大考得?过,显灵显灵……”
江月鹿在阁楼上听到这话,撇嘴道:“求爹娘有什么用,还不如上来求你呢,对吧?”他对神像说道。
如今江家?神的处境可比之前?好?太多了,被他放在供桌上自己造的简易神龛里(其实就是个木盒子),点香的炉子是江日虎的饭碗(他已经找了一天了),虽然?不成?体统,但却完完整整,干干净净的。香雾蒸腾环绕,神明紧闭双目,还真有了一丝仙气。
江月鹿是个爱说话的,对着一块木头也能谈天说地,他躺在地上,看?着如今大不一样的阁楼,很有一些?成?就感。
在这样急需表扬的时候,四周却静悄悄的,实在很没意思。
他在地上滚了两圈,大喊好?无聊好?无聊,没有人陪好?无聊。
最后一骨碌起身,直勾勾盯着那尊神像,“喂,不够哥们了啊。我?替你做了这些?,连句谢谢都没有?你这神好?没家?教,没有人教过你要懂礼貌吗?受了帮助要说一声谢谢,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
他扯一通大逆不道的歪理,本就是图个嘴爽,一点不在意有没有人回应,倒头呼呼大睡。
第二天一早,天才微微亮,他迷迷糊糊睁眼,看?见一个人影坐在身旁,还以为是江日虎上来了,“哥,还没到上学的时候呢,我?再眯一会。”于是翻过身,又沉沉睡去。
又过了一会才完全醒来,坐起身迷瞪瞪转头,看?见之前?的人影还在。
一动不动。
“……”
这不是他哥!
江月鹿嗷一嗓子喊了出来,“有鬼啊啊啊啊啊!!!”
连滚带爬退到了门口,一路上打翻东西无数也不顾不上管,狼狈奔逃到门外“啪”一声关?上,感觉一颗心脏扑通扑通要蹦出嗓子眼。
江日虎在楼下大吼,“江月鹿,你要死啊!”
“对不起嘛!”他也吼了回去。
平复了一会心情,他才悄悄开?门露出一条细缝,偷偷往里瞧。
不在刚才的位置了……
跟着我?过来了吗?!
他心脏跳得?更快,下意识就要把门锁死,但却莫名其妙恼羞成?怒,“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东西,把我?刚打扫好?的地盘占了!”
于是一把拉开?门,雄赳赳气昂昂往里冲去,“何方妖孽,在小爷我?这儿撒——”撒字气尽,江月鹿呆在原地。
那个吓破他胆的人还在屋子里,正将撞倒的花花草草摆好?,把四脚朝天的乌龟带回去,江月鹿此刻安静下来,能看?清他的脸庞,忽然?觉得?熟悉。
而?后一惊,“你……”
和?神像长得?一模一样!
那这个人从何而来?
他有些不相信地上前打量,没走几步又害怕起来,退了回?去。他这样纠结,那个人却不作声?地继续收拾房间,将最后一只甩晕的鸟雀放进了笼子里,做完了这些,才站住了,一动不动。
他的?动作很迟缓,每个关节都像生了锈。
正常人毫不费力的?动作,他却很吃力。光是几个弯腰拾起的?动作,就花了很久。但他最后还是坚持做完了。
江月鹿试探道:“你是谁?”
那人不回?答,却看向了供桌。
江月鹿喃喃:“妈呀。”
他本就胆大,先前只是被吓住了,这……小?神明又很乖地站在原地,他便想起来自己?还给?他打理了这些,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大着胆子上前,围着小?神明转了几圈。
小?神明穿的?衣服很干净,凑近了闻还有股熟悉的?香味,江月鹿一拍脑门,这不是他们家用来洗衣的?皂角味吗?
衣服是古制的?,素洁的?衣袍,但衣摆和袖口却有着一朵朵鲜花。
这不是他补神像的?时?候雕的?花吗?
闻着熟悉的?气味,见着熟悉的?雕工,他心里最后那一丝忐忑逐渐烟消云散。江月鹿直起腰来,大着胆子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呀?”
小?神明站姿端正,神色古井无波,被他绕着走了三圈也仅仅是瞳孔微缩。
他一直微微张口,喉咙滚动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江月鹿等了半晌,“你不会说话吗?”
大约是怕被他讨厌了,小?神明不敢点头。
反而更努力地摸喉咙,想要说出话来,微弱的?气音溢出,像年久失修被尘埃堵住了嗓子的?风箱。
江月鹿忽然想起小?的?时?候,江日虎给?他讲过?的?一个童话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木头人。
小?木头人有一个小?主人,很是喜爱这个玩具小?人,到?哪里都带着。
有一次,小?主人一家出门旅行,在那个新?地方又买到?了更有趣的?玩具,于是便把小?木头人丢到?一旁,好几天都没搭理。
小?木头人以为他很快又会来和自己?玩了,就一直静静地躺在地上等着。
等啊等啊,却等到?了另一户人入住。
原来,小?主人一家早就退房离开了,他带着一箱子新?玩具热热闹闹地回?家去,早就不记得带了一个木头人来过?。
陌生人以为破旧的?木头人是上一位客人没带走的?垃圾,于是随手一扔,将玩具丢进了通风口里。
但木头人不愿意?被丢下去,他还想再见到?小?主人,于是紧紧地抓住了通风口。
他就这样等啊,等啊,等到?尘埃灌满了他的?嗓子,等到?外面换了一个又一个客人,终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带着孙子住进客房,临睡前,他给?吵着要听故事的?孙子讲了一个故事。
“爷爷像你一样大的?时?候,也来过?这里旅行。当时?我有一个很喜欢的?玩具木头人,但却在这里弄丢了……”
“唉……要是那个木头人还在就好了……”
紧紧抓着通风口的?木头人想要大喊,“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可是灰尘早就堵住了他的?嗓子,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来,于是他默默流着眼泪,眼睁睁看着小?主人唉声?叹气好几天,最后带着孙子离开。
门关上了。
连日的?泪水冲刷了他喉咙里的?尘埃,他喊出声?来,“主人,我就在这里,我在这里,带我走吧,带我走!”
但是,没有人回?应他……
江月鹿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哭了很久,他为等待多年的?木头人感到?难过?,还对江日虎说,要是小?木头人跟着他好了,他绝对不会做没良心的?主人。
现在看着说不出话来的?小?神明,他又想起了这个故事。
小?神明和木头人好像啊。
一个被丢在臭气熏天的?老鼠洞,一个被丢在通风口,都是好多年无人问津。
他同情?又庆幸,还好残缺的?神像被他捡到?又补好了,他能改变伤感的?故事结尾,让他有一个好的?后续。
不会说话的?神明在日光里静站着。
“你等等我!”
他转身跑下楼,刚要拿着水壶上去,就被江日虎揪住领子,“你又打算逃课吗?还不快去上学!”
“哎,我先上楼,我有事呢!”
江日虎可不管他,“天大的?事也给?我等着,现在巫师大考最要紧!”
他没办法,只能在江日虎的?监视下拎包出门,一步三回?头地往学校去了。
早上的?课刚结束,他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就冲出门去,留下状况外的?羽毛哥和鸡冠头面面相?觑。
“月鹿兄这是怎么了,他从不午休回?家的?啊?”
江月鹿一路跑回?家,冲上阁楼不忘带着水壶,“噔噔噔”上楼拉门,就怕小?神明已经消失不见。
见他端端正正还站着,才松了口气,走过?去倒好水递给?他。
他接是接了,却将水杯握在手里。
看这慢半拍的?呆样,江月鹿不由乐了,“你喝啊。喝。”他做了个喝水的?动作,小?神明这才慢吞吞喝光了杯子里的?水。
他喝水的?时?候,江月鹿就在一旁看着。这才发?现,小?神明好像一直没有动过?。
早上他离开的?时?候是什么位置,现在还是什么位置,他记得自己?跟他说的?“你等等我”,所以哪怕他没有回?来也还是信守承诺,在原地静静等着。
怕他回?来找不到?自己?,所以不敢走动,迈出一步吗……
他又心软了,“你……一直等着吗?”
小?神明点了点头。
湿润的?水让他生锈的?喉咙好了很多,就像被泪水冲刷掉尘埃,他又能说话了。即使嗓音难听无比,但还是坚持着,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努力说得完整,说给?江月鹿听。
“谢…………”
“什么?”
江月鹿凑近些,“谢……谢……”
“谢谢?跟我道谢?因为我给?你倒了水吗?”
对方摇了摇头,看向供桌和崭新?的?阁楼,“全部……谢谢…………”
“啊……啊!”
他忽然想起来了。
昨晚入睡前,他曾对着神像说,自己?为他做了这些,他却连一声?谢谢都没有,实在很没礼貌……他心口一热。
竟然……竟然是为了这件事才化形出来,对自己?道谢的?吗?
他抬起头,却看见小?神明的?身影忽闪忽闪,像消耗了所有力量,再也维持不住,不由得大惊失色,上前几步就要抓住神明的?手腕。
“等一等!”他说:“告诉我——你的?名?字!”
对方在消失之前,开合嘴唇,似乎说了什么。但时?间太短,他根本没听清。
神明的?身影融化在空气里,四周一个人都没有,阁楼很安静,好像谁都没有来过?。他站了一会,又坐在神像下方,望着唇红齿白的?塑像出起神来。
还会再见吗?
先生们说过?,神明的?力量来自于信徒。
叩拜和祈愿能够打通人神阻隔,让远在千里之外的?神明听到?人间的?呼唤。
呼唤的?人越多,集结的?愿力就会越强,神明也会得益于此,获得源源不绝的?力量,反过?来去帮助被其庇佑的?人类。
就像一个良性?循环的?圆环。
巫师各族与其族神就是这种?关系,部族繁荣了,族神就会更强。
四个家族中,以乌家信仰最虔诚,所以他们在祭坛说话更有份量。而他们家就不同了,江家的?神跟死了没区别,谁都能来踩他们一脚。
可现在不一样了。
江家的?族神回?来了,尽管力量还很微弱,但是可以显形……是不是说明得到?了某种?愿力?
因为他吗?
“我是你的?第一个信徒吗?”江月鹿对着供桌上的?神像自言自语:“不对。百年之前,我们江家很繁荣的?,你那时?候一定有很多信徒。”
“但现在只有我一个……”
一个人要是一直孤寂,那也不可怜。
可要是体会过?花团锦簇的?热闹,又怎能忍受百年孤独呢?
江月鹿站起来,从家里搜罗出所有的?香烛,在阁楼里一支接着一支点亮。
外面还是白天,但蜡烛们熊熊燃烧着,似乎比太阳还要灼热,还要亮。
“先生们从前说供奉神明需要虔诚,像点燃灵魂一样,把最珍贵的?结晶奉献给?神。我从前只当是笑话,没想到?还真是……”
金碧辉煌的?神龛里,每只蜡烛都燃烧着自己?。
身在其中,江月鹿也有融化的?错觉。
他低下头,第一次许下虔诚的?愿望:“希望我们能再见。”
他抬起头来,无事发?生,又等到?最后一只蜡烛化成烛泪,还是没有奇迹出现,不由得泄气,耷拉着脑袋下楼,碰见回?来的?江日虎。
江日虎以为他又逃课了,当即就要撸起袖子狠揍一番。
但江月鹿逃都不逃,万念俱灰,江日虎收起手,纳闷道:这小?子难道考砸了?于是笨拙地摸了摸弟弟的?头。
“没事,你尽力就好。天塌下来还有你哥撑着呢。”
江月鹿真要哭了,“哥,咱们家要完啦。”
江日虎:“你又胡说什么?!”
神都没了,可不要完了吗?
江月鹿有心事,下午课都上得索然无味,鸡冠头和羽毛哥看出他心情?不好,格外体谅,帮他蒙混过?关,躲了不少犀利的?提问。
他的?心一直牵挂着那间阁楼,好不容易等到?放学,又没吃饭旋风一般奔回?了家,“哐哐哐”上了二楼。
“哗——”
拉开的?门后,站着一个人影。
他简直要哭了——激动的?。
“你……你又回?来了!”
第194章 凡人终有一死16
小神明听见?这声大呼,平地摔了?一个踉跄,江月鹿忙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吓到你了?是吧!哎哎哎快坐下。”
他随手扯了个东西过来,将小神明扶着坐在?了?上边,定睛一看脸都?绿了?,“……”
怎么是个虎头玩偶!
这不是江日虎的吗?
好像是……他从小在?用的东西,爱得?不行,平时都?枕着睡觉的,要?是被他知道当成屁股垫使了?……江月鹿嘴角抽了?抽。
一道声音响起,有着不符合少年音色的稳重:“我还是起来吧。”
说着便要?站起来,江月鹿懵懵地抬头,“啊,为什么??”
“我想……看看风景。”
江月鹿更懵了?,他看向黑漆漆的窗外,“现在?吗?”
“……”
他有点明白过?来了?。
小神明是看出他喜爱虎头玩偶,又怕他为难,所以找了?个借口?不坐上去,即使这个借口?蹩脚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