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录取通知书—— by奉仙
奉仙  发于:2024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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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翼摇头,“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我和他?不一样。”
江月鹿想了好一会,才想明白,“噢,你和江老头不一样吗?”
夏翼点了点头,“我不靠血分辨你,你为?我起了名字。”
如?此含混的?声音为?何能说出认真清楚的?音色,江月鹿也?不知道。但是他?听出来?了,噗嗤一声乐了,“你很?得意呀,还?分了两点来?证明你和老江有什?么不一样。”
不靠血就能认出你,我厉害吧。
你还?为?我起了名字呢,老江他?有这待遇吗。
简而言之,就是我和你更好。
江月鹿越琢磨越想笑,看起来?呆呆的?新生少年,原来?也?会有心机啊。
他?笑着,夏翼盯着他?嘴角的?弧度,也?跟着笨拙地牵扯了一下。但因为?眼睛里没有笑意,很?像是呆板的?小机器人。江月鹿看到他?在模仿自己的?动作,不由得更想笑了,“跟我来?,我教你。”
“嗯。”
他?想了想,“你想一些开?心的?事。”
夏翼还?真去想了,“然后呢。”
江月鹿挺好奇的?,“你都想了些什?么啊,能不能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那双淡红的?眼眸冷静地看着他?,像是隔着许多年的?日月光阴,“诞生以后的?事,快乐的?事,和你有关的?事。”
江月鹿感觉身体里面砰砰作响,他?故作镇定地直起身来?,摸了摸下巴道:“和我有关啊……”
完全是下意识顺嘴而出,因为?无法思考应该说些什?么。他?整个人都被这句话击中,包裹起来?,隔绝真空,大脑空白。
过了好一会,他?才转过头来?,“我做了什?么,让你很?快乐?”
夏翼道:“像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
“你教我。”他?用手指做了一个彼此间一来?一回的?动作,“我什?么也?不懂,是你一直在教我。”
“说话,认字,写?我和你的?名字。”他?又说了一遍,“你为?我起了名字。”
“你以前?不叫夏翼吗?”
他?摇头,“我没有名字。”
这些事江月鹿从未听过,虽然他?也?知道夏翼并非常人,无论?是堕□□号还?是后来?鬼王的?身份。
见他?沉默,少年还?以为?自己没有说清楚,又解释道:“我是神……”
“你是神?你真的?是神?!”
“……”
江月鹿忙坐下来?,不好意思道:“我第一次接触到这些事。你真的?是神?那种传说中的?神?”
少年不自然地点头,从始至终他?都不擅长应对情绪高涨的?江月鹿。
“那你是什?么样的?神呢?”
“我是……”
画面像是卡了一下,接着由暗转明,还?是这个房间,他?面前?也?还?是这个少年,但江月鹿就是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的?身形变得和少年相似,声音也?更为?稚嫩,带着十七八岁的?质感。
他?趴在地上,双手支撑着双颊,是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绝不可能做出来?的?姿势。
他?微微笑着,问年轻的?神明,“那你是什?么样的?神呢?”
“你还?好吗?”
他?一怔,面前?又恢复原状,“嗯?”
“你刚刚发了很?长时间的?呆。”少年道。
江月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是成年人才有的?骨节,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姿势,也?是成年人正襟危坐的?样子?。
怎么会变成少年的?,他?也?很?难解释。
但是难以解释的?事有那么多,也?不在这一件两件了,他?接受了这一切异状,看回溯的?河流究竟要带他?去向何方。
“你还?没有告诉我呢,你到底是什?么神?”
一向知无不答很?温顺的?少年,却像是有些抗拒和逃避这一问题,无论?江月鹿怎么询问,都摇头不答。
江月鹿有些泄气,但他?也?没法拿少年怎么样,重新倚靠在墙壁上,目光散漫地看着沉默不语的?少年,脑海里拼凑出诸多细节,他?逐渐发现了一个奇怪之处。
现在的?“夏翼”,自称为?神。
那他?又是在何时堕落为?鬼的??
这个考场会包含这一转折吗?那缕神思将自己带入考场,又是为?了什?么?
对方的?本意是想要占据自己的?身体新生,可自己必然是不可能放弃活着的?机会的?,在这里祂能更方便?地夺取吗?
江月鹿想起了之前?密林中奇形怪状的?浓烟,再次看向窗户,心中也?不免后怕。如?果刚才夏翼没有出现,那对方是不是已经得逞了呢?
“那是死去的?神。”
少年忽然出声,江月鹿回过头,发现他?随着自己看向窗外。
“死去的?神,你是说刚才要带我走?的?东西?”江月鹿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团奇形怪状之物,只能说是东西。
“我不明白,那是神,你也?是神,神难道有很?多个吗?”
少年望着他?,音节从他?嘴中发出,像是某种坚硬难以破解的?密码,“祂是天生,我不是。祂是唯一,我不是。”
说到这里,少年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微笑。
“而且,他?已经死了。”
“小主人,小主人!”老江头似乎回来?了,人还?未进门,声音就传上楼来?,江月鹿转头答应了一声,“你说老江他?真看不见你吗?要不要……”
“……”
待再回头,少年已不见踪影。
只有地板上放着的?一个神像,提醒江月鹿刚才发生的?不是错觉。他?将神像拿起,少年不知是何存在,被他?抚摸许久的?神像冰冰凉凉,他?和那双木头红瞳对视了许久,眼眸中涌过坚定亦或迷惘。
“小主人!”
老江头一把拉开?门,“你还?是快些离开?吧!”
他?这一回来?,就拎起江月鹿的?脖子?往外走?,匆匆忙忙被推搡着下楼,江月鹿连完整的?一句话都难说出口,“等等,为?什?么要我走?啊?”
外面天都还?黑着,他?可不想冒着生命危险跑去深林。
要知道,那里还?有个怪东西盯着他?呢。
“我刚刚听到他?们的?动静了!”江老头急得面红耳赤,“他?们是打算动真格的?,这次的?祭祀不同往日,每个族落都要参加,咱们江家说不定也?要被带过去。”
要是从前?,江老头可不管这些。
再说了,他?并不算是江家的?核心人物,也?无法感应族内供奉的?神明。总而言之,他?咖位太小,所以祭坛那边根本没放在眼里。
“但现在你回来?了,你是我们江家的?血脉,是我的?小主人,他?们一定会让你去请神,去面见我们的?神明,去请出我们的?信物,这万万不行啊!”
看着急得要掉眼泪的?江老头,江月鹿即使知道他?是过去留存的?人影,也?不禁为?这真诚的?关切动容。
“你先别急,慢慢和我说。”在他?的?安抚下,江老头慢慢平静了下来?,但还?是坚持让江月鹿连夜离开?。
可他?现在是不能走?的?。
再说他?也?走?不掉。
江月鹿道:“你先跟我说,为?什?么不行?我既然流着江家的?血,就能去请江家的?神啊。”
“不行的?……不行!”江老头不知想起了什?么,硬朗的?身板不住地颤抖起来?,牙关发颤道:“绝对不行啊!小主人!咱们家的?神……咱们家的?神……是堕神……他?当时害死了小姐,您的?母亲,我们全族的?人!”
江月鹿皱眉,这位神好像还?有特制的?对象——他??
“他?是谁啊?”
江老头浑浊的?眼睛忽地定住,嘴巴一开?一合,吐出那个让人心悸的?名字,“夏翼……他?说他?叫夏翼!!!”

江月鹿一把将他推开,“你胡说什么?”
他第一反应就是这老头有什么问题,如果说他那不经失忆的脑子有什么值得信任,恐怕就是直觉。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错的,夏翼不可能是屠杀他江家满门的罪魁祸首。
这个念头像是很多年前植入的钉子?,有种诡异的让人?信任的绝对力量。
见他不相信,老头却有点疯魔了,“是真的,小主人?,你当初不相信也就罢了,为什么现在还是不信,我们江家都被他害成什么样了……”
江月鹿恼火得很。
他能对付耍横的,但面对眼泪大颗大颗滚滚而落的老人?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只能先安抚。
“你刚刚不是要让我走吗?”
经他一说,老人?总算想起?眼前的要紧事是什么,再次急匆匆将江月鹿往外拉扯,“走走走,你不能待在这里了,快跟我走,离开这儿!”
“好。你就算要让我走,也得跟我说明白是什么事吧。”
他顺从的举动果然让老人?放下了提防,一边和他往外走一边犹豫道?:“这些事太奇怪了,小主人?。本来我就不想让你参与到巫族这些事里,说句难听?的,咱们江家是真的没落了,谁知道?他们会打什么主意呢?”
“那么一大帮人?都要参与,我真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江月鹿一边听?一边分析,这恐怕是考场给出来的考卷。
他之?前还有所?怀疑,因?为每一次进考场都是快速开始了备战模式,换到纸人?城那个?副本,他早八百年就和NPC开始过招了。但在这儿,且不说他一开始还昏睡了几天,是被江老头捡回去弄醒的。
他在阁楼和夏翼闲谈聊天,怎么看都不像考场的氛围,倒像是考试结束之?后?的风平浪静。
现在江老头提起?的“请神”听?起?来是巫族那边的核心仪式,仿佛会有很多人?参与,他们要干什么江月鹿还不知道?,但他觉得这很“考场”,他必须得去。
但是江老头实在非常精明,而且像是很清楚他的性?格,愣是脚步不慢揪着他胳膊肘下了山,江月鹿想尽办法,也只打听?出来一点内容。
巫术祭祀和仪式,在古早的时代很是常见。
那时的人?类尚且不能抵御自然灾害,对神灵图腾都有着自己的崇拜模式,也由此研发出了祭祀的体系。
这些祭祀后?来大都和收成相关,古时人?相当看重农业生产,“节气歌”就是由作物自然生长的规律编写?而成。在播种、收获这样的大日子?,部族一般都会请巫师前来祭祀天神,祈求这一年的好收成。
这种日子?一般都是固定的。
也有一些不固定的,十分紧急的仪式,是跟随自然灾害匆忙举办。
听?江老头含混地说完,江月鹿看了看头顶乌云密闭的天空,“是要下雨了吗,乌家算出要发大水?”
江老头却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会是莫家人?算出来的?他们根本不会这个?。”
江月鹿心想,怪了,这怎么和我知道?的历史不太一样。
在童眠等人?的叙述当中,乌家在巫术学院的历史中是很少发生变动的家族,他们一直继承着推算的能力,但现在却不是他们家了。看江老头的神色,似乎并不是在骗人?。
而且,他也没必要在这件小事上骗人?,很容易就会被拆穿。
江月鹿瞬间想到,会不会……会不会有两?段历史?
要么江老头说的是真的,要么童眠听?到的是真的。
前者是历史的剪影,一个?包裹在琥珀中的“考场”,是人?力物力塑造不出来的真实世界,到底是怎么成形的,他现在都无?法想通,这背后?可能会触及到神明的力量。
后?者就简单了,是巫术学院的历史课本世世代代记录下来的,一代人?讲给一代人?听?……江月鹿忽然心一动。
他之?前不是没有怀疑过学院,如果他们会动手脚,那会不会连历史记载都会动呢?
想到现在或许能接触到截然不同的历史,江月鹿一阵激动。
这代表他能掌握更?多的信息!
他摇了摇头,“那是我记错了。你就说是不是下雨吧?”他做出很焦急的样子?,“如果马上要发大水,你还让我下山,不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吗?”
骗老人?很容易有愧疚感,尤其?是在对方格外真诚的时候,江月鹿努力不让自己去对视老人?昏浊善意的眼睛。
“小主人?,我怎么会对你不利呢?你放心吧,不是发大水,雨很快就会停的。”
江月鹿问道?:“那是什么?”
一路上江老头都算有问必答,唯独问到这个?含糊其?辞,吞吞吐吐,为难道?:“我是真不知道?,小主人?,祭坛那边瞒得很严实,只知道?是百年难遇的大事。”
“祭坛在哪?”江月鹿道?,“我待会离远点,避着走。”
“悬崖之?后?的深谷里,有一个?村子?,你千万别去那,那边如今都是巫族的人?,他们不待见江家人?。”
“不待见我,还要用我?”他还记着请神这事。
江老头冷哼道?:“他们那群人?,为了神是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一群不自知的疯子?。口口声声为了守护为了天命,我听?了都觉得恶心!”
他在地上恶狠狠地呸了一声,显然对巫族人?恨得很深,抹了把嘴再次提醒江月鹿:“祭坛就在村子?的中间,小主人?,你带上这个?。”
江月鹿接过来,是一枚腐朽的木签,刻画了一种很奇怪的花纹,还有一只造型奇特的蛇形动物。
“他们可能会出阴招,故意摆阵引你过去,你带上这个?,就不会受影响了。”江月鹿心想那可太好了,我回头就把这签扔了。
但这是江家的信物,他又不太舍得,于是装糊涂道?:“真不会受影响?你看它都坏成这样了,万一没用了呢。”
“当然不会了,小主人?。这东西是咱们家小姐特别开过光的,很灵。而且只听?我们江家人?的话?,你把血滴上去,它就会认主了。”
江月鹿想了想,还是没敢现场滴血认亲,他对自己的身份还是有些不太信任的。
和江老头告别之?后?,他特意等了一会,在原地走来走去,发出很大的声音,四周还是风平浪静,于是笃定那老人?不会再回来。这才将木签拿了出来,犹豫了下,刺破手指,将血滴在了签上。
鲜红的液体立刻渗入木纹,死气沉沉的木头签子?慢慢容光焕发,江月鹿紧盯着它。
通感告诉他,这只签对他没有恶意,可是不管怎么说,一个?死物缓慢活过来的过程还是极其?诡异。
眨眼的工夫,木签就喝饱了他的血,江月鹿翻来翻去,“坏了,也没问是怎么个?用法,难道?是咒语吗?”
他觉得不太可能,是咒语江老头一定会提两?句,不会这么坑自己。
他犹豫地凑近,“哈喽啊,小木头。你喝了我的血,也要为我做点事吧?同意的话?请眨眼。”
刚说完他就想笑了。
一根木头签,怎么会眨眼?他恐怕是被上面的蛇形图案误导了。刚要换个?说法,却见那蛇眼微微一亮,沾了他的一滴血,像一颗鲜活的小葡萄籽,真如眨眼一般。
“你能听?懂我说话??”
那蛇眼又是一亮。
“那你知道?上山的路怎么走吗?我们要找一条绕过江家老宅的路,在发大水之?前到达祭坛。”
这会却是很费劲才眨巴了一下,江月鹿乐了,“你也和他一样不想让我去?”
那蛇眼居然滚了两?下红珠子?,看起?来委屈巴巴,竟是要马上哭了。江月鹿好说歹说,才哄骗这小蛇不情不愿为他指路,朝巫族的村落奔去。
一路有闪烁的蛇眼作伴,倒也不算无?趣。
江老头说得没错,它很认主听?话?,即使不赞成江月鹿的决定,但还是会遵从他。人?对顺着自己的人?都会多生一份好感,何况还是和自己骨血相通的可爱小东西,哪怕路上不用辨别方向,他也会和木签小蛇多多说话?。
看那单只的红眸蛇眼一闪一闪,总觉得心中得到了安抚。
江月鹿拨过杂乱的树叶,随口说道?:“你知道?吗,有个?人?的眼睛和你的颜色一样,但是要更?漂亮一些。”
蛇眼沉闷地闪了闪。
“不高?兴吗?哈哈。你们两?个?的脾气也差不多。”
偌大的树林中,马上要降下暴雨,江月鹿顶着乌云行走,自言自语:“听?起?来你在我家……江家待了很多年,那你觉得江老头说得对吗?江家的人?全都是因?为他才死的,他不是合格的神明?”
蛇眼却不闪了,红葡萄珠透着凝重。
“你怎么不说……”江月鹿刚要抬手拨弄,眼前却晃过一个?黑影,他立刻心生警惕,倒退了数步,戒备道?:“谁?”
潮湿的山林中,不见人?影,不闻人?声。
但他确信刚才并非错觉,他的确看见了一个?黑影像雷电在面前一闪而过。
一边缓慢朝前走,一边回忆刚才的影子?。
不像……人?类的形体,更?像是某种兽类。想到刚才那迅疾的速度,江月鹿又在脑海内排除,狐狸,灌子??但会有那么大的狐狸吗?
这么想着,已经沿着“野兽”奔驰过的痕迹来到了一处草丛,草被压倒了,地上有一串湿淋淋的血迹,他蹲下一抹一闻,速度飞快。
“是人?的血。”
转过头看,树藤都高?过头顶,这片林子?竟然连虫蚁的声响都消失了。
似乎没有声音,可又似乎到处都是声音。四面八方都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江月鹿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先被想象吓倒。
“那影子?跑得很快,没来得及看清是不是有人?……是在山林里遇袭的人?吗?”
但是遇袭,为什么又不来袭击我?
难道?是已经打猎到了食物,不想搭理这个?路过的人??
江月鹿大着胆子?,摸出一把从江家厨房顺走的镰刀,悄悄沿着血迹的方向割开盘错的树枝,又发现了一串湿淋淋的血迹。
不对。这不对。
“如果要狩猎我,那就不会放出血迹来吓走我。”江月鹿想起?木头签,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它的一双蛇眼都要闪成镭射灯了,“你有话?要告诉我?”
但这块木头又不能真的讲话?,他只能把复杂的问题拆解成最简单的对错。
“跟着血迹走,没有危险?”
蛇眼轻松地闪了闪,江月鹿心大定,跟着血迹又走了一阵,一共发现九处血以后?,他开始担心这个?人?的安危。
失血这么多,如果不尽早医治,这人?在树林里活不过今晚的,他得快点找到他。
木头蛇眼也在一路提醒着他,这让原本就快的速度更?快了,果然,在第九处血迹出现没多久以后?,江月鹿发现了一个?山洞。
这个?洞在一个?鼓起?来的山包底下,像是某种动物的巢穴。
他屏住呼吸听?了下,没有任何动静。
按着镰刀摸到洞口,这个?洞倒悬在山包下,一下雨水流倒灌,整个?洞壁都被浇得湿漉漉的,结了一层厚重的苔藓。洞口悬着的树藤叶子?冒着油水的光泽,一片和一片叠得格外紧密。
这让本就狭窄的洞亮不出一点光来,江月鹿用最小的动作慢慢割走了一小块树藤,像是从黑乎乎的窗上戳出一个?洞来,微昂着头往里打量。
如果有人?突发袭击,他不至于眼睛被戳瞎。
看了一会,他发现里面躺了一个?人?。
倒地不起?,头也不抬,看来就是一路泼洒鲜血的那个?人?了。
他又看了看,却没找到那一路引领自己来此的野兽,正心中奇怪,忽然心神一凛。
“沙……沙……”
从他的身后?传来了动物爬行般的细碎声,已经离自己格外近了。
他装作没发觉,继续和木签说话?,一边按紧腰间的镰刀,打算这东西一发起?攻击,他就回头给它点颜色瞧瞧。期间他一直听?到极其?压抑、闷在某种东西之?内发出的呼吸声,像孤冷的蛇类丝丝吐信。
这让他更?觉奇怪。
这到底是怎样一只动物。
不知不觉,那“东西”已经爬到了他身后?,他能感觉到对方就趴在右后?方一米远的距离,不能回头让来自背后?的凝视变得更?加可怕。
你知道?有东西在垂涎三尺盯着你,你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在那东西扑上来的一瞬间,他立刻转身,亮出明晃晃的刀光来,凶神恶煞道?:“什么东西……”
他的话?音和刀光一起?停在半空,然后?听?见自己发抖的声音,“怎么——怎么是你?”

江月鹿打?死都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看到一颗圆溜溜的鬼头。
这颗鬼头青面?獠牙,极其可怖,下方收口相?当狭窄,似乎与脖子自出生起就连在了?一块。他刚才听到的怪异呼吸声,就是?因为闷在了?鬼头当中,才显得沉闷空洞。
在布满血迹的阴暗森林中,遇到这样一颗头是?很恐怖的,但江月鹿看到它,反而顿觉心安,一口气松了?下来。
因为他认识这个人。
“小?子,你?怎么在这?”江月鹿想起来,“刚刚从我面?前一溜烟过去的就是?你?吗?你?跑什?么?”
“你?后?面?有人。”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鬼头小?五说?话。
听起来年纪很小?,带着生涩的质感。
阁楼里的“夏翼”说?话也很生涩,但他们二者有着明显的区别。鬼头小?五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杀气,他像是?一把随时出鞘的利刃。
“我后?面?有人?谁?你?看见他了?吗?”
鬼头小?五摇头,“看不见。”
江月鹿本来想问你?怎么看不见还知道有人的,随即便想到这可能是?乌家的某种秘法,自己贸然去问有些冒犯了?,于是?作罢,转头去打?量洞里的情况,“你?把我带过来是?为了?这个人吧?”
“嗯。”
他刚要?动手继续割断那些湿草藤,一个黑影就窜了?出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顷刻间洞口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鬼头小?五还将大部分草藤塞进了?他的脑袋里,看起来就像在生吞活嚼。江月鹿心道,原来他的头那么大还有储物罐的功用。
既然有人开路,他也就省得动手,往洞口一猫腰,钻了?进去。
他在鬼头小?五出现的刹那就已经用蛇头小?签做了?占卜,蛇眼给了?肯定的回答,意思这两人无害,于是?江月鹿也不必像之前一般蹑手蹑脚。
那人趴在地上,昏迷不醒,还有着一层浅浅的呼吸。就在他要?伸手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别碰。”
他回过头。
鬼头小?五着实很难解释这一情况,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自己都是?懵的。
“他得了?病。”最终道:“不能碰。”
“要?想接触,裹上这个。”说?着丢来一件东西,江月鹿接过来,发现是?半截破破烂烂的血衣。
将手整个包裹起来,他抬起那人的头,昏暗的光线中一张英俊的脸格外清晰,失去了?他向来已有的理性,眉头高高隆起,看起来满腹心事。
江月鹿了?然道:“莫知弦,果?然是?他。”
鬼头小?五出现之后?,他就有了?一个猜测,说?不定其他人也被?投放进来了?。
按照小?五的脾气,他没必要?去救一个陌生人,如此排除下来似乎只有莫知弦最为合理。江月鹿简单地查看一番,对洞口站着的鬼头少年道:“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嗯。”
“那血是?从哪来的?”
“我的。”
江月鹿仿佛回到了?言飞叛逆期的时候,那段时间他费尽唇舌也很难从对方嘴里掏出一个字,真是?憋得不行?。
他直接省过交流环节,自己动手去查。
他的手摸过来的时候,鬼头少年下意识做了?个防备姿势,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生生忍耐了?下来,江月鹿上下其手的时候看见他拳头都攥紧了?,一直在发抖。
这小?子恐怕没跟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他心道。
他迅速检查完毕,回头看了?看昏迷不醒却没有一个伤口的莫知弦,抱肘靠在了?石壁上,一副长话长说?的架势。
“知道你?不爱说?话,那你?听听我的分析。”
“莫知弦得了?某种怪病,而你?因为浑身裹得严实躲过一劫。你?带着他在林子里赶路的时候看到了?我,本来想叫我,但没想到我被?人跟踪着,你?怕打?草惊蛇,所以将莫知弦安置在一个山洞里,然后?割肉放血,引我一路过来,是?这样么?”
鬼头小?五听得沉默,点了?点头。
“你?身上有二十多个伤口,要?不是?皮糙肉厚,早就死了?。”江月鹿顿了?顿,“以后?别这么做了?。”
“他这病,怎么得的?”
在鬼头小?五生涩的讲述下,江月鹿得知了?他们这几天的曲折经历。
大约在他昏迷在江家老宅的前一天,鬼头小?五就在五里地之外的一个城镇里醒了?。这点出乎江月鹿的意料,他原本以为这个“考场”只囊括了?江家老宅到巫族村子这部分,没想到要?大得多。
小?五醒了?没多久,人还是?懵的。
他独来独往惯了?,但却不习惯没有人发给他指令。
他不想在城镇里待着,于是?顶着一颗鬼头躲躲藏藏,出城上山,在另一个小?村子里碰到了?莫知弦。
“另一个村子?”江月鹿问道:“是?这个村子离这儿近还是?镇子更近?”
鬼头小?五不假思索道:“镇子。”
江月鹿沉默了?。
范围更大了?,这个考场究竟有多大?
这是?他目前遇到过的最大的考场。
“怎么了??”
江月鹿摇头,“你?遇到莫知弦的时候,他怎么样?”
刚开始的时候莫知弦还是?清醒的,他也得出了?和?江月鹿一样的结论,认为其他人也被?投放进来了?。为了?尽快和?大部队碰头,他制订了?详尽的计划,花了?一个通宵的工夫讲给没什?么兴趣的鬼头小?五听。
江月鹿心道,看起来他要?对莫乌二人的关系重新?判断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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