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 by阿哩兔
阿哩兔  发于:2024年0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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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我的水杯里放蚯蚓、在食堂里打翻我的餐盘、诬陷我偷东西、口头辱骂和拳打脚踢是家常便饭、还会笑着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让我摔了个头破血流,事后说是我自己踩空滑倒的,这种事情太多太多,数都数不清了。
这样一个人,居然现在成了明星?
真有脸。
楼下的这位俞槐闻言之后做作地扮出思考模样,说道:“我神经比较大条,不会去在意别人说了什么,我长这么大还没生过几次气呢。”
俞槐说完,底下他的小粉丝们又是一阵尖叫,主持人也笑了几声继续提问。
我听不下去了。
真他妈恶心。
鞋子还是擦不干净,我起身往卫生间走,它紧随其后。
鞠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我盯着镜子里的脸,愈发不爽。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除我之外所有的人都过得那么好?凭什么就连顾伟伟那种人都可以受人追捧?
这个荒唐的世道还真他妈的不公平。
我脸色不好看,它没有说话,默默抬手给我擦脸,我仰视着它精致的五官,呢喃道:“为什么只有我?”
它不明白我的意思,当然无法回答。
为什么只有我,一无所有?
我揪着它的衣领,将它拽进厕所隔间,锁上,二话不说亲了上去。
热烈气息涌动在小小四方空气中,我勾着它的脖子,和它贴的更紧,我下了狠劲去咬它,借此发泄着心中无处宣泄的怒火,它也任我折腾,与其说亲,泄愤来的更贴切,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自己喘不过气了才松开它。
它没有分毫抱怨,轻轻将我搂在怀里,一下一下顺着我的背脊。
我没有开门出去,默默枕在它颈窝,大脑却一片空白。
休息够了,推门而出时,我猝不及防和洗手台前站着的那个人撞了个正着。
顾伟伟,或者现在该叫他俞槐,俞槐正在洗手,看到我从隔间里出来之后,脸上的表情立马就变了,不耐烦地冲我骂道:“怎么又是你们这些人,天天跟着我,你他妈这辈子就靠老子的照片吃饭是吧?有这功夫不如出去找个班上上,乞丐都比你们强。”
他应该没有认出我,大概是把我当成了私生饭吧。
还真的是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这人十分钟前还在台子上给自己立从不生气的温柔人设,现在就忘记了。
“顾伟伟。”我叫他真名。
他一愣,反应过来,警惕地打量着我:“你是谁?”
“我们还是老同学呢,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他在我脸上仔细看了很久,半晌,嗤笑出声:“原来是你啊。”
他认出我了,认出之后,双臂环胸,居高临下地睨着我:“小强奸犯。”
真是久违的称呼。
“怎么,看你这样子,日子过得好像并不滋润哪,”他在空气中嗅了嗅,夸张地掩住了鼻子,“你身上一股什么味儿啊?这都馊了吧?既然身上长虱子了,那就赶紧麻溜地回你的垃圾堆去洗个澡,没事儿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德行。
但我可不是之前那个任打任骂的白痴小屁孩,正当我准备讥讽回去时,耳边突然擦过一阵疾风,气流掀起了我颊边的发丝,我眼前一花,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俞槐已经被一个庞然大物掀翻在地,他瘦弱的背脊重重撞在瓷砖地上,发出一声骇人的声响。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随后就被人偶死死掐住了脖子,一张脸顿时涨成猪肝紫。
俞槐喉咙里发出窒息般的嘶吟声,脖子和额头上青筋凸起,眼底涨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
他试图去掰扯掐住他脖子的手,当然徒劳无功,他没法挣脱,我比谁都清楚那双手的力气有多大。
“这位先生,”它的声音在安静的卫生间里悠悠响起,“你在对我的宝贝说什么?”

“唔额——”
我清清楚楚看见它的五指快要陷进他的肉里,俞槐被掐着脖,活像一条濒死的鱼,双眼翻白,躺在地上两条腿无力地蹬弹着,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再这样下去肯定没多久就要被掐死了!
我恍然回过神,根本来不及多想,立即冲上前抓住了它的手:“松开。”
它闻言,茫然地看了我一眼,扣在他脖子上的手指反而更加用力了。
俞槐嘴里溢出痛苦的低吟,脸色已经由紫转青。
我急了,赶忙去掰它的手指:“你干什么快松开!他要被你掐死了!”
“不,”它一副不理解的神情,似乎搞不懂我为什么要帮他说话,它提醒我,“他侮辱你。”
“我知道!你他妈的先放开——”开什么玩笑!虽然我很讨厌俞槐,但我可以打一顿骂一顿都能出气,这要是真让它把人掐死了,那我肯定没出这个门就被逮了,下辈子踩缝纫机的不还是只有我一个?!
“听到没有!松开!!”
在我的呵斥下,它终于不情不愿地松了力道,愿意把手拿开了。
空气一进鼻腔,俞槐的胸口猛地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一阵恐怖的类似破风箱一般的声响,他捂着心口大声地咳呛着,脖子上赫然印着五根红色泛青的手指印。
他足足缓了五分多钟才勉强从濒死状态下恢复了意识,当他的眼睛慢慢聚焦,瞥见我身后的人偶时,骤然低喊一声,甚至都站不起来,手脚并用着蹭蹭蹭往后退,后背挨着墙壁才停下,一脸惊恐地望着它。
我这下算是知道狐假虎威这个词的概念了。
此地不宜久留,外面人来人往的,要是有人进来就麻烦了。当务之急是要抓紧时间离开这里没错,可我也做不到就这么爽快地走。
“顾伟伟,是你自己上赶着犯贱,你自找的,怪不得我。”
我朝他走近,他一脸紧张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背脊死命地往身后墙壁上贴,我在他面前蹲下,盯着他这张充满高科技的脸:“你在脸上动了不少刀子吧,看你花了不少钱,好不容易才混到今天,有了一点小粉丝,你说,如果他们知道你小时候是个喜欢在学校搞霸凌的小畜生,你猜你的粉丝会不会跑?我看你的职业生涯也得断送在这里吧。”
“你……”他脸色一变,刚说一个字就扯到了脖子上的伤口,痛得龇牙咧嘴,“就凭你?!”
我点着他满是填充物的脸颊,道:“就你这德行,我看也不会有什么瞎了眼的金主看得上你,要是你有什么门路,至于现在还在底层打滚?”
我的话似乎戳破了他的伪装,他接下来的话全断在了喉咙里。
“嘘。”食指竖在唇瓣前,我弯起嘴角,“你老实点,我们做个交易。你把今天的事情烂在肚子里,那么我也会把之前学校里的事情烂在肚子里。”
他显然不能接受被我这样的人威胁,条件反射就反驳我:“你说了谁信啊?凡事讲究证据的,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欺负你?靠一张嘴吗?”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又不是在好声好气地和你打商量,我是在警告你啊。”我挑着他尖尖的下巴,笑道,“既然你不打算配合,那我也没必要让你好好走出去了。”
手下用力,甩开他的下巴,漠然道:“撕开你的脸怎么样?”
我朝身后的人偶使了个眼色,它朝我这边走了一小步,这一步登时把俞槐吓得尖叫起来:“等等等等!!”
我好整以暇地看向他,俞槐嘴唇哆嗦着,青了脸:“我……我知道了。”
我拿出手机,点开摄像头对准他,俞槐惊恐地问:“你干什么?”
“把你小时候对我做过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部说出来。你要是敢撒谎……”我举着手机,口型无声对他道,“你知道后果。”
俞槐倒是提醒了我,之前的事情太过久远,全凭一张嘴是说不清的,那我不得好好留一份新鲜的证据在手里?
俞槐起先还梗着脖子不肯说,后来可能是我身后的东西太过吓人,他还是磕磕巴巴把小时候怎么欺负我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说了个明明白白。
我满意地按下停止键,道:“做的很好。”
“我……我能走了吧?”俞槐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我按着他的肩膀阻止他,“我让你走了吗?”
他简直要被我逼疯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扬手啪地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力道很大,卫生间里甚至都有了回音。他被我打懵了,反应过来后怒了:“你……”
“啪!”
我又是一巴掌:“我让你这么大声说话了吗?”
“……”他抿着嘴,眼神怨怼地瞪着我,却怎么都不敢吭声了。
我起身,打开隔间门,冲他一扬下巴:“过来。”
俞槐慢吞吞走进隔间,进去的时候甚至侧着肩膀,不敢碰到我一丁点。我掐着他的下巴,将擦过鞋的湿纸巾塞进他嘴里,笑着道:“在这里待上十分钟,你要是敢提前一秒出来,我就把视频发出去。”
他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我心情大好,替他关上隔间门,再用拖把棍子抵在门上,确定他打不开,这才隔着门板轻声说道:“那就再见了,我的老同学。”
做完这一切,我立马带着人偶离开了商场,等到彻底离开那地方很远很远之后,我扯着嘴角,忍不住心中快意,放声大笑起来。
我这疯子摸样引得路上行人连连侧目,我却怎么都控制不住,急需和人分享此时的感受,下意识和身边的东西说:“你看到那家伙的表情了吗?真他妈搞笑,痛快死我了!”
说完,才想到身边的不是人,应该不明白我的心情。转头看过去时,却发现它看着我在笑,眼神竟然带着一抹温柔之色。
瞎高兴什么?蠢东西。
它牵着我的手,盯着我干干净净的指腹。
“脏了。”它说。
我却明白了它的意思,道:“碰过那种脏东西,当然脏了。”
身后是一家公园,老年人最爱来这里闲逛健身,跳跳广场舞,小树林枝叶繁茂,从外面是看不到深处的。
所以不管我和它发生什么动静,都不会有人发现。
林中有一个落满灰尘枯叶的木质长椅,被遗弃在这里,很久没人打扫了。
它不怕脏一屁股坐了上去,我则坐在它腿上,耳边除了树叶沙沙声,就只听得见我轻微的呼吸和心跳。
它握着我的手,垂下眼睫,舌尖探出,专心致志地替我清理着手指。
有点痒。
像是被一只毛茸茸的小奶狗舔着一样。
我想到高望那只小黑狗。
明明送给人了,它还是会迈着小短腿寻回来,摇着尾巴在主人脚边蹭。根本不知道伤心,不觉得难过,也不知道主人不要它了。
“为什么要打他?”难听话我从小到大听得太多太多了,以俞槐那样的语言水准根本没法刺激到我。我都没生气,这家伙倒是先冲上去了,它懂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喜欢。”它说。
“为什么不喜欢?”
这似乎问到了他,它回答不上来,安静很久之后才说:“就是不喜欢。”
“他说的是我,又不是你,你上赶着出什么风头?”我用目光描摹着它高挺的鼻梁,问,“怎么,你在替我出头啊?”
斑驳树影洒在它身上,一小块不规则的光点投射进它的左眼里,我看到那里面滚动着的幽蓝色,一片深渊似的黑海,快要溺毙我。
“不想你,难过。”
我沉默地望着它,湿漉漉的空气笼罩了我,扑面而来的风好似都带了刀子。
“不想我难过?”我讷讷地重复着这句话,半晌,嗤笑出声,笑得停不下来。
不想我难过。
难道我当时面对俞槐的表情,在它眼里,竟然是一副难过样吗?
开什么玩笑!
我自从出生在这个世上之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是独自一人靠着我自己的本领才闯过来的,我早就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它居然说我会因为俞槐那混蛋的三言两语就难过?
这双人造的眼珠果然是对废品。
不过一个人偶而已,居然敢怜悯我?
“阿庭。”我喊它。
我很少这样叫它,但它还记得我给它取的名字,闻声不再舔我的手指,乖乖看向我。
我哑着声音,轻声问它:“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它没动,只是眨了眨眼。
我眼睛弯起,凑近它,和它的鼻尖碰在一起,它自然仰着头来亲我,唇瓣碰到的那一瞬间,我说:“因为这是梁枝庭的小名。”
它亲我的动作一顿,从我唇上移开,两只漂亮晶莹的眼珠直直刺向了我。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诞生,为什么会来到我身边吗?”
它的手越来越用力,抓得我手骨快要断裂。
我嘴边笑容的上扬幅度越来越放肆,忍着疼,告诉它:“也是因为梁枝庭。”
“你存在的原因,就是因为他。”
怜悯我?
还是怜悯怜悯你自己吧。

第30章 眼泪为什么是苦的
最后一个字从我齿间蹦出后,周遭一片死寂,忽然之间诡异的连风声都消失了。
它身体里的发条好似都停止转动,神情竟和呆滞了一般。
头顶上的杂乱枝叶如一张铺天盖地的蛛网罩住了我和它,不知道谁会先被那只隐藏在角落里的蜘蛛吃掉。
过了许久,它挣扎着开了口:“你说过只喜欢我。”想了这么长时间,说出来的话却这么无力。
我扳回一局,满面春风:“当然是骗你的啊,蠢货。”
我和它姿势亲昵,不知情的人一定会认为我俩是热恋中的情侣,但只有我知道我们的关系从最开始就大错特错。
因为主人太过宠爱他的宠物,害得宠物忘了到底谁才是这段关系中的主导者。
我状似亲昵地抚摸着它的眉眼,说出来的话却冷然无情:“你有什么立场来可怜我?你一个全身上下都是人造的假冒品,一个仿货,没血没肉没脑子的你,你懂什么呢?”
我说的这些都是实话,只是现在这个场景下听起来,有点羞辱它的意思在里头。
它再笨,应该也能察觉到。察觉到又怎么样,我并不想把这些话收回去,就是要让它听个明明白白,少些自以为是。
我耐心地等它回应,嘴唇开合,它清清楚楚吐出三个字:“你骗我。”
“对,”我大大方方承认,“我骗你。”
“为什么?”
“……”又问这种废话。骗你还需要理由?
它牢牢扣着我的手腕,疼痛自它指尖下扩散开,在我的骨子里加剧蔓延,我忍不住要痛呼出声,它就在这时说了话,声音很轻,却似是濒临失控:“你的口中就没有,一句实话。”
它突然起身,我从它腿上滑下,不等我摔倒在地,它就拽着我的胳膊将我大力扯了起来,头也不回提溜着我往林外走。
它走得很快,我踉跄着跟在后面,四肢好像刚组装起来的,根本不听使唤,怎么都跟不上它。
走出林中时,一对搂抱着的情侣也正在往林子里走,和我们擦肩而过。我俩这一个拽一个跟的架势,小情侣中的男生捂嘴偷笑,对着他的女朋友说:“这有人比我还急呢。”
一清二楚钻进我耳朵里被我听了个真切。
急你大爷!
它一路把我拖进了小区,全程一言不发,我任它拉着走,上楼时,我惦记着那瓶药剂,正苦思冥想对策,楼上又下来一对年迈的老头儿老太,两个人似乎是要出去散步的样子。
我计上心头,用尽全身力气拉住它,它被我拽的脚步停下,回头看我。我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在楼梯上大喊大闹挣扎起来,它定定注视了我一眼,并没有在意我这种奇怪的行为,手上又使了力气用力把我往上拽。
我和它卡在楼梯上僵持着,老头儿老太自然被拦路,四个人,不上不下地堵住了不算宽敞的楼道。
“哎呀在干什么哪?还走不走了?”老太婆冲我俩抱怨,“吵架去别处吵行不行?别堵路啊。”
老头儿也帮腔:“就是,我们还有事呢,赶紧让开。”
“他是坏人!我不认识他!你们帮帮我!”我用尽毕生演技对着老头儿呼救,老头儿一懵,看向了它。
它显然也有点状况外,力道松了点,我趁机甩开它的手,刚要撞开它往楼上跑,它眼疾手快又抓住了我。
老太婆问:“你们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也没有!”
“他是我爱人。”
我和它的声音同时响起,我清楚地看到对方两张老脸上露出糅杂着震惊、不敢置信,以及恶心嫌弃的表情。
“不是!他骗你们!我真的不认识他!”我抓住老头儿的衣服,哭诉,“求你帮帮我!我要被杀了!”
老太婆的视线不停地在我和它身上打转,最后冲着我的方向嘀咕一句:“看着你更像坏人啊……”
“……”我他妈……礼貌吗你?
我还没反驳,它就对着老头儿笑了一下,说:“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走吧,他和我闹脾气呢。”装的好一副人模人样!
“这……”老头儿有点犹豫。
老太婆催他:“好了,人都说了是闹脾气了,我们走吧。”
老头儿花白的眉毛拧起,道:“要不报个警?”
我一惊,暗暗懊恼。操!竟然忘了这茬!
老头儿已经把手机拿出来了,我急得汗都下来了。这电话可打不得!我只是想闹点动静让人缠住它,我好趁这时间去拿药剂,可没真想把警察弄来给自己添麻烦!
它一把按住老头儿的手机屏幕,将他的手机塞回他的口袋。
“不麻烦了。”
“可……”老头儿还想说什么,话头戛然而止。
人偶将我护在身后,我只能看到它的背影,看不到它的脸。可是老头儿站它对面,他能看到,不知道人偶现在是什么表情,但老头儿突然僵住了,脸色古怪,皱纹都隐隐地颤。
“我说了,不用管。”
楼道上只听见它的声音在响。
老太婆偷偷拽了拽呆怔住的老伴,摇了摇头,老头儿慌里慌张错开眼神,没有再去取兜里的手机,两头年迈的羔羊倒腾着不利索的腿往楼下走,好像慢一秒就会被身后高举长刀的屠夫宰了似的。
功亏一篑。
虽然没报警是好事,但我真正的目的并没有达成。
短短一段时间我的脑细胞都要炸了,不等我想出第二个方法,它弯下身,我眼前一花,整个头朝下被它扛了起来,肚子搁在它肩头上,它一步一步往上走,步履平稳,不容置喙地把我带进那座牢笼,我胃里直反酸水,快要吐出来。
它扛着我经过了那个水表箱,我的手指在空气中无力地扒拉了几下,眼睁睁的看着得来不易的机会从指缝间溜走。
哐当,门被它重重关上。
我又一次被摔在了床上,这次它不再好心地给我留一只手,我的两个手腕都被那根皮带缚住,绑在了床头。
动作粗鲁,弄得我很痛。
我疼极了,手没法用,就用脚去踹它,它无动于衷,默默坐在床边上看我。
我踢累了,瘫在床上大喘气,它起身,烦躁地在小小的房间里来来回回踱步。
从这头,走到那头,再从那头,走到这头。
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你干什么!”气无处撒,只能用嘴吼它。
它捂着心口的位置,掌根在那一小片地方揉按着。
“这里好痛,好难受,”它不明所以,困惑不解,痴傻般地问我,“为什么?”
我咬紧牙,挑起一边眉头,满不在乎:“你去找把刀刺进那里,就不痛了。”
“你骗我,你又骗我……”它喃喃着,走到床边看了我半天,俯下身来突然大力捂住我的嘴,怒吼道,“你骗我!”
我被它这一下捂得眼冒金星,呼吸困难,竭力张嘴去咬它的手掌,我知道不管我怎么咬都没用,但我就是想找个东西泄愤。
嘴里发出唔唔快要窒息的声响,它把脸埋进我脖颈中,瓮声瓮气:“……我好痛。”
“你活该!”
我使劲扭过头,将自己的口鼻从它掌心下挣脱出来,咆哮道:“知道难受的感觉了吗?这他妈才叫难受,你个蠢货!可怜我?你哪来的脸有资格敢可怜我?!”
燥乱的情绪自昏暗潮湿的空气中滋生,它眼底晦暗阴郁,呵斥:“闭嘴,——闭嘴!!”
越让我闭嘴我就越不想闭嘴,我喋喋不休地刺激着它:“这就受不了了?哄你的甜言蜜语你听多了当了真,无法接受实话了吗?”
它又捂住了我的嘴,隔着手掌,它轻声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好不好,不准说了。”
我噤了声。
它见我安静下来,以为我老实了,低头来亲我的额头,眼睛,口中一声一声呢喃着:“你喜欢我,你说过你喜欢我的,你总是骗我,现在也在骗我,你一定喜欢我。”
喜欢喜欢的,以为在演什么低龄无脑偶像剧吗?除了喜欢就想不到别的事了,真他妈幼稚。
“给我取个新名字。”它说。
我乐不可支,歪着脑袋凝视它,它把手掌移开,捧住我的脸颊,小心翼翼地亲我:“我想要一个新名字。”
我咬着它的嘴唇,低喃道:“你叫阿庭,这个名字你不喜欢吗?”
它抓着我的头发,身体在颤抖,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尽力不朝我发火。它在我颈窝里摇着头:“不喜欢。”
“可我喜欢啊。”我笑着用脸颊蹭它的耳朵,道,“你不是我的狗吗?哪有狗自己选名字的,都是主人帮取的,我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你,我就想这么叫你。”
它抬起头,半张脸庞陷在黑色的阴影中,身躯被扭曲的光影撕裂成两半。
“我爱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受伤的小狗来质问我了。
我在它眼睛上落下一个羽毛似的吻:“因为我看着你就觉得恶心。”
“爱?你的爱于我而言有什么价值?我喜欢路边上的狗,草丛里的猫,地砖缝里的草,墙壁上的水珠,你和这些东西没什么区别。”我亲着它,它罕见地没有回应。
我嗤之以鼻,自娱自乐地在它脸上印下一片片温热的吐息:“你就是一个只靠程序构建起来的物品,你说你喜欢我,爱我,那你自己能搞清楚这份感情到底是不是因为你芯片里的那些程序呢?”
“蠢狗,别自己把自己给骗了,你的喜欢和人不一样,”耳廓发烫,我兴奋得快要止不住笑声,“你就是一样人造的物品,你有什么感情呢?”
它直起身,我双手被绑,这下就亲不到它了。
枕在枕头上,我悠然自得地掀着眼皮仰视着身上的东西。
“你要是真的爱我,那天就该老老实实喝下那瓶东西,然后——离开我的生活。”
它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衣领。这是气不过要打我了?
我浑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它的手指,给它劈下最后一刀:“你呀,外表长得再像,和活人永远都是不一样的。”
说完,我等待着它的拳脚落下,可是没有等来疼痛,它开始一件件把我的衣服脱下,最后一件不剩。
我正茫然,它压了下来,做出了十分明显的动作。
我丝毫不慌,还有闲心耻笑它:“怎么?你想和我上床啊?”我怕什么?它那东西只能用来当装饰,又不能真拿我怎么样。
可我显然低估了它日益增长的智商。
无法忽视的怪异感从某处传来,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之后,我脸色惨白,惊呼痛骂被它用嘴堵住,发不出一点声响。
我想到厨房水池里泡着的番茄,熟透了的果肉软烂,清洗时,蜿蜒的汁水顺着手指爬过手背,最后在手腕处凝结成一串串饱满的水珠,滴答滴答滚落在池子里。
氧气快要耗尽,晕晕乎乎的时候,我耳边似乎听见有人在小声地哭。
冷汗涔涔,视线上方的天花板旋涡似的转动着,我意识到是自己在哭。
它舔去我的眼泪,湿漉漉的手指刮过我的眼睫,它抱住我,恨不得把我勒进它的身体里。
“宝贝,你的眼泪为什么是苦的。”

第31章 他说爱我,爱是什么?
它的手指被打磨的很完美,纤长白净,指甲光滑,但就是因为做工太精细,那恰到好处凸起的指节,过低的温度,带来的每一分陌生滋味都足以致命。
骨子里淌过密密麻麻的电流,我无意识紧紧咬着后槽牙,脖子高仰,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下剧烈跳动,我忍到极致,仍是哽咽着丢盔卸甲。
脚趾蜷起,床单揉皱,被子蹬落在地。
断断续续无声地喘息,眼前攫取我视野的大片白光消散之后,理智回笼,我的脸颊上早已爬满了干涸的泪痕,枕面湿了一片。
身体犹如断了的弓弦失力垂下,全身大半重量都只靠脑袋上方这一根窄窄的皮带吊着,被反绑住的双臂连带着牵扯着整根脊骨,快要将我整个折断。我不能完全躺下来,只能曲着腿蜷缩靠在床头,维持着一个别扭难受的姿势。
异物的搅弄怪异感仿佛还残留在血液里,我垂着脑袋,因为生理刺激而流泪过多的眼球胀痛酸涩,快要无法睁开。
我以为一次就够了。
可是当它拽着我的脚,行为明显是不满足的时候,我崩溃地嘶喊起来,情绪太激动,声音破碎地颤。
脚狠狠踹在它脸上,胸口,脖子,可怎么都没能阻止它的靠近。
都说什么一回生二回熟,全是谎言,这种恶心的事情遭遇一次就够了,两次三次全成了折磨人的残忍酷刑。
我被钉在十字架上,浑身淌血,进退无门。怒吼唾骂对它无用,恳请哀求也毫不理会,它置若罔闻,只自顾自地做它自己的事情。
毛巾被反反复复拧到最后一滴水都不剩下的时候,就成了徒有其表的破烂抹布,垃圾桶才是最后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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