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尖似乎踩在云间上,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我喜欢上了这种滋味。
有几次喝高了第二天清醒过来,发现手机上多了几条拨出去的未接电话,是我打给高望的。
响铃一秒就挂了,像极了骚扰电话。高望从来没有接过,也没有回拨过来,大概是真的很烦我,不想搭理我。
我没什么话要和他说,所以我也不清楚醉迷糊的我打他的电话是想要问什么。
我和他唯一的关联,只有那个早已支离破碎的人偶。
难不成我是想去问高望“你把我的人偶处理干净了吗”这种问题,想想就觉得离谱。
都一年了,肯定早就被他销毁干净,什么都不剩下了。
除了在店里买酒,我偶尔也会在网上买一些花里胡哨的果酒,贵的便宜的都尝上一口。
今天又到了几件快递。
我拂掉落在桌上的花瓣,起身前往楼下的快递驿站。
出门时,发现对门门户洞开,搬家公司的人进进出出,这一家我记得我去年刚搬进来的时候是没人居住的,看来我要有新邻居了。
我瞄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去了驿站拿到我的快递,正要离开,机器后面突然有人喊:“小藜?”
我怔了怔,回头看去,对上一个年轻人不敢置信的欣喜眼神。二十出头的男生,高大帅气,样子好像有点眼熟,但我并不认识他。
“你是?”
“真的是你?”男生赶紧从里头跑出来,笑着露出八颗牙齿,“南藜?你叫南藜?我是陈鹰啊,你忘记我了?”
我懵了一秒,想起来了。陈鹰,我之前游戏里认识的那个队友,想和我面基,被我找借口回绝了,我当时拒绝他时说的话不太好听,后来我没再玩过那个游戏,和他断了联系,也就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再找过我。
“我刚才看到你的名字还以为是同名同姓呢,没想到真的是你,我们好有缘,这都能碰到!你居然就和我在同一个城市,真巧!我在这里兼职,你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
陈鹰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我还一个问题没问他,他就主动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了,搁以前那种年代绝对是个守不住组织秘密的大喇叭,敌人都不用盘问他他就什么都交代了。
“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
我本来不想搭理他,但听到他说到这个又莫名起了好奇心。
陈鹰挠挠脑袋,英俊的脸颊上染了点红,说:“安安静静,皮肤白白的小男生。”
这个回答还真是gay味十足。
可惜和我一点不沾边。
我淡淡道:“那抱歉了,不符合你的想象。”
“不不……我觉得你真实的模样……”陈鹰说到这里声音小了很多,眼睛小心谨慎地在我身上上下一扫,嗫嚅着道,“也挺有味道的。”
味道?什么味道?下水道的味道吗?
我懒得再理他,转身要回去的时候,他跟着我走了几步,想起还在上班,不得擅离岗位,急急拽住我的胳膊,只轻轻抓了一下就松开了,这一下也足够扯停我的脚步。
他没有扭捏太久,直白地问:“你……你上次说的话还算数吗?我……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这是寡多久了?我这样的居然也看得上?
“不好意思,不考虑,”我瞥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面无表情甩给他一句,“我丧偶,守孝期。”
抱着快递回到住处,对面邻居的大门依旧敞着,搬家公司的人已经离开了,看样子已经搬好了。
我没有兴趣去探究邻居住了哪些人,按密码开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对面的邻居好像走了出来。
我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一秒钟之后,手里的快递掉在地上,当啷一声,我听到玻璃碎裂的声响,快递箱里的酒瓶碎了,酒水渗透纸壳子,淌流一地。
那人弯着一双眉眼,五官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好久不见。”
声音,样貌,比我这一年来的梦魇还要清晰。
但,怎么可能呢?是我亲手把它放进了行李箱中,亲手拉上行李箱的拉链,亲手把它送走的。
它不可能会有机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他脸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微微反着光,瞧不清他的眼睛。人偶没有必要戴眼镜。
视线下移,我看到他放松垂在身侧的手掌,手指、手腕上都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人偶该有的接缝痕迹。
……不是?
不是它。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我拧起眉,后退一步,叫出了他的名字:“梁枝……庭?”
作者有话说:
好卡好卡,可算让我卡进来了(泪崩)
第36章 它是1%
对于我的惊愕和意外,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也没有回应我,只是默默站在门口,身后是门内映射出来的光晕,身形轮廓也变得有些模糊。
他怎么会在这里?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和我说话打招呼,这是忘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了?脸皮真是厚的可以。
屋里没有听到其他的动静,他似乎是一个人住。
付倩呢?怎么没和他在一起?
吵架了?估计是。不然他怎么会放着好端端的新房不住,一个人搬到这里来。
仔细想想他结婚至今也已经一年多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足够他暴露出一些问题,大概是伪君子的外衣终于被付倩撕下了。
喜闻乐见。
不过我也太倒霉了,好不容易甩脱一个麻烦,现在又来一个瘟神。还就住我对面,真他妈的邪门。
房租已经提前缴纳了半年份,现在搬走我的钱就白花了,况且,凭什么我搬?我先来的,凡事讲究先来后到,要搬走也是梁枝庭搬走!
蹲下身,我捡起啪啪滴水的纸箱子,很明显里头的东西都碎了,我就没有打开,直接整箱扔进楼道尽头的垃圾桶里。
转身回去时,梁枝庭还站在他房门口,视线往我屋子里瞟。
我的房门打开着,能清晰看到我屋里的摆设。
我上前进屋,“南藜。”他似乎喊了我一声。
我头也不回,重重把门关上,将他整个挡在门后面。
我以为梁枝庭会自发地识趣一点不来打扰我,可是晚上七点钟的时候,他突然敲响了我的房门。
一身宽松的灰色家居服,鼻梁上架着眼镜,笑意盈盈:“我做了点饭菜,你吃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吃吧。”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拥有一副迷惑人的好皮相,可惜了,对现在的我没用,我不是人,我是小畜生,我冷静的可怕。
门只拉开了一条小缝隙,我在缝隙里瞪着他,听到这些无聊话之后立马就想关门,他一只手掌突然伸进来抓住我的门框,横在中间,阻止我合上。
我不想和他多说一个字,用了狠劲拉门,他的手掌夹在中间,被夹的青紫也没有抽出去,就这么挡着,我怎么都关不上。
他还笑眯眯地问我:“你吃晚饭了吗?”
“你有病吗你?”忍无可忍吼他,“滚!”
走廊里传遍了我的怒吼,我把门重新拉开,他的手背上淤青一片,但他好像不觉得痛一样,笑了起来:“南藜。”他又喊我的名字,喊得我汗毛倒竖。
我伸出手,在他胸口上用力一推,他后退一小步,抓着门框的手也落了下去。随后不给他一个眼神,我哐当关上了门。
关门之后,冲进浴室打上肥皂疯狂洗手,清理沾到的细菌。
真是的,吃错什么药了?
梁枝庭从搬过来这天之后,就开始疯狂骚扰我。
一日三次,早中晚,固定打卡一样敲我的房门,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吃饭。神经病吧,就知道吃吃吃,这辈子没吃过饭吗?
骂了他几次,他全不当一回事,照旧每日执行着他的骚扰任务,我恐吓威胁双管齐下,警告他如果他再这样继续下去就报警,他丝毫不憷,仍是我行我素。我苦不堪言,身心俱疲,懒得再和他折腾,后来就直接无视他的敲门声,把他当空气,随他敲个地老天荒。
陈鹰也来找过我几次。
因为梁枝庭的骚扰,我没有心思网上购物,也就很久没去拿过快递,陈鹰见不到我,就上门找我了。他以公谋私,记住了我的地址。
找到我之后先是疯狂道歉求原谅,再是示弱大法让我不要生气,最后呈上他专门购买的礼物堵住我的话头。他送的东西稀奇古怪五花八门,一会儿是简单的蛋糕点心,一会儿是带签名的鞋子和手办,一会儿又是香到刺鼻的大捧鲜花。
心思昭然若揭。
他也不给我拒绝他的机会,见我不收,要么直接塞到我手上,要么放到我门口,不等我反应就一溜烟跑没了影。
钱多的没处去了吗?
这天,他又堵在我门口,将一捧蓝玫瑰塞到我怀里。
我被花瓣打了个正着,下巴都沾上了花香味,我道:“你不用给我送这些,我说了我……”想把丧偶这番话再说一次,他就打断我,“没关系,我不在乎,”他说,“我想送你。”
“你想要什么?”我受够了这些人为了某种目的而一直缠着我不放。
他们无非就只是想要一个结果。
‘追求’所消耗的时间太久太久,现在的人没那个耐心等待,我也没那个闲心思去应付。
“什么?”陈鹰被我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住。
“你还是想要和我上床吗?”
陈鹰耳朵倏地红透,磕巴起来:“这……我……我是……”他吞吞吐吐了半天,不知道下定了什么决心,揉了揉脸,正色道,“小藜,我……”
“咔哒。”
对面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梁枝庭倚靠在门边,直勾勾地望着我,和我面前的陈鹰。
三个人形成了一个怪圈,诡异地看着彼此,又没人说话。
陈鹰回头看看他,再看看我,也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位是……你邻居吗?”
我不说话,算默认。
陈鹰往我这边凑近了点,小声嘀咕道:“他的眼神好奇怪啊……干嘛只看着我又不说话?”
废话,你问我我问谁去。这三个人里,我这个不正常的人都变正常了。
手里的花太碍事了,我快要抱不住,想还给陈鹰,陈鹰猜出我要干什么立即拔腿就跑,扔给我一句:“小藜,我明天再来!”
您可别来了!
拿他没办法,我疲惫地叹了口气,抱着花正想关门,梁枝庭开口了:“好漂亮的花。”
“……”
他镜片后的眼睛似乎一眨不眨凝视着我,口中呢喃道:“小藜。”
我登时一阵恶寒。
他居然在学着陈鹰那样叫我。
“闭嘴!别这样叫我!”
他淡淡道:“他能叫,我不行吗?”
不知怎的,听到这句话之后,我的心头突然涌上一丝怪异的熟悉感,很快,快到我没有来得及抓住,那种感觉就消散了。大概是我这几天被他俩烦的精神错乱,出现了幻觉。
有那么一秒钟,我好像看到了它。
我本该极其厌恶梁枝庭这张脸,我也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厌恶下去,但不可否认的是,当我又一次重新遇到梁枝庭之后,看到他的第一眼,在厌恶之前先起的那一抹情绪,却是想念。
不是想念梁枝庭,而是想念那一件被我亲手摧毁的物品。
我100%讨厌梁枝庭,可他和它拥有一张相似的脸,碍着这张脸,我可以给他减去1%。
我浓烈滔天的厌恶,梁枝庭占99%,它……它是剩下的1%。
人总是这么奇怪。
会因为一张脸喜欢上某人,会因为一张脸厌恶某人,再因为一张脸,思念起某人。
我关上门,没有理会梁枝庭直白的目光。
反正他和陈鹰最终的目的都一样,男人和男人,想做的不都是那档子事?
陈鹰最近送了很多东西,我全部堆在墙角,如今已经堆了不少,等以后找个机会,把这些东西再还给他。
挑了瓶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洋酒倒进杯子里,我在窗边坐下,慢慢地抿。
本来只想喝一小杯,但不知不觉间,一杯又一杯,刚开的酒已经下去了半瓶。
脸颊有点烫,我站起身,脑袋有点晕晕地转。
是我最喜欢的状态。
我去洗了个澡,洗完澡,整个人就更晕了。
披着浴袍,想去厨房随便弄点东西吃,刚走到厨房门口,啪,屋里灯光骤灭,漆黑一片。
停电了?
我按了几下开关,灯光毫无反应。
打开窗户往外看,左邻右舍灯光依旧明亮。好像只有我屋里停了电。
这么倒霉的吗?
电表箱在外面走廊墙上,我打开门走出去,打开盖子拨拉了几下开关,屋里灯光一点动静没有。
可能是里面的线路烧掉了。
我叹了口气,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
打了电话叫电工师傅来修,走廊上至少有灯,我也没进屋,就这么蹲在门口等人来。
脸埋在膝盖里,眼皮重重地往下阖,半梦半醒间,肩上一沉。
睁眼,茫然扭头一看,肩膀上落着一件外套,带着浅浅的香味,我的身边站着一个人。顺着他的裤子往上看,看到他手背上的青筋,再往上,是他劲瘦的腰肢线条,宽阔的肩膀,和那张熟悉的脸。
“阿庭……”
他蹲下身,直视我的眼睛:“怎么蹲在这里?”
我一愣,缓慢地反应过来,不是阿庭,不是它。
他是梁枝庭。
我又把脸埋回去,扯掉肩膀上的衣服随手一丢,有气无力地赶他:“走开。”
“停电了?”他捡起地上的外套,似乎看到我黑漆漆的房间,道,“去我屋里坐一会儿吧,外头有风,别着凉了。”
我嗤笑出声。去他屋里?怕是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我还没忘记他之前趁我喝醉做了什么事。
骂道:“滚。”
骂完了,身边没有动静。
他没有走。
他不说话,也不离开,小臂上挂着一件外套,就这么和我待在一起。他站着,我蹲着,两尊雕像。
维修师傅二十分钟后终于到达,梁枝庭进了屋,我照旧蹲在地上,脑袋还是晕着。
师傅打着电筒往电表箱里头照了照,疑惑地嘀咕一声:“奇怪。”
“怎么?”我努力睁着眼睛,仰着脑袋问他,“修不好?”
师傅摇摇头,从工具箱里找工具,头也没抬,道:“你这线路不是烧坏的。”
“不是烧坏的?”
“哦,我就是随便猜猜,谁会这么闲啊,”师傅说到这里自己就憋不住笑了,似乎被自己脑内的猜想逗乐了,没当一回事,
“断口这么整齐,倒像是人为剪断的。”
听到这几个字的第一反应,——我这又是在什么时候得罪了谁?
搬到这里之后我从来没有和左邻右舍说过一句话,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大部分时间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我都做到这种程度了,还是有人看我不顺眼吗?不顺眼到要大晚上的来剪我电线?
真他妈的一群神经。
师傅修了会儿,屋里啪的一声,灯泡滋啦跳了两下,灯光大盛,电通了。
“好了。”他合上箱盖,收拾好工具,我进屋拿手机给他付钱,付完钱,师傅离开了,我站在门边,怔怔地发着呆。
冷冽夜风吹过,卷过我因酒意而发烫的脸颊。
虽然早就知道,但现在我才有了准确的实感。
我大概……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不讨人喜欢。
对面紧闭的房门蓦地打开,梁枝庭穿着一件围裙,屋里飘来饭菜的香味,他又一次邀请我一起用餐,我盯着他,问:“是不是你干的?”
他愣住,歪了歪头:“什么?”想了一秒,他说,“当然是我自己做的饭菜,味道还不错的。”
“……”
算了,对牛弹琴,不管这事是不是他做的,这家伙肯定没有面上装的这么和善,一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离他远点总不会有错。
“对了,我……”
不等他说完,我转身进屋,恶狠狠关上门,不想听到他再说一个字。
我以为会面临第二次断电,是我多虑了,我的灯从晚上亮到清晨,没再熄过。
第二天一早,陈鹰雷打不动准时到达,敲响我的房门,这次给我带了早点。
我简直要被他烦死:“你怎么又来了?”
陈鹰笑得灿烂:“我昨天说了我今天会来啊!”
“我说了几次了,你……算了,”可能嘴皮子说烂了也不能让陈鹰这么快就放弃,我侧身让开,冲他扬了扬下巴,“进来吧。”
这是我首次让他进我屋里,他显而易见地高兴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乐滋滋地进来了。
关门时,我看到对面的房门开了一道缝隙。
“小藜。”陈鹰双手垂在身前交握,一副手足无措的拘谨模样。
“过来。”
我领着他,来到那个墙角角落,那里堆放着所有他送我的东西,我一样未动。有几样点心因为时间久了,发青发霉,明显不能吃了。
“这是……”
他当然认出来这些都是他送我的东西。也许其中某些东西是他费了好大功夫才得来的,如今却被我随意丢弃在地上。
炙热的心意被层层堆积扔在墙角,慢慢腐烂。
垃圾桶上包装精美的花束,可爱的毛绒玩具熊,未拆封的美味蛋糕,世上多的是一方情真意切,一方冷淡漠然的爱恨情仇。
“你不用天天来,也没必要在我身上花钱花心思,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好像说的过分了点,我又补了两句,“你也看到了,我就这德行,没人会喜欢,也没人受得了。你人挺好的,年轻,帅气,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配得上更优秀的人。”
陈鹰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他说:“为什么要这么贬低自己,把自己说的这么一文不值?”
……他生气的点十分莫名其妙。说什么我贬低自己?我明明说的都是实话不是吗。
“你不需要这么妄自菲薄,我就挺喜欢你这种的。”
那你的品味还真是奇特。
我指着地上一堆东西:“既然你今天来了,那这些东西你拿走吧,你要是不拿走,也只是被我扔在这里吃灰而已。”
陈鹰嬉皮笑脸:“送你的就是你的了,哪有拿走的道理,你想扔就扔吧,我可以再送。”
“你怎么听不懂……”
“我听懂了,”陈鹰说,“听懂了又不代表我要听。我想给你送,我乐意,我喜欢。”
“……”怎么我遇到的都是这种听不懂人话的家伙。
“你……”
咚咚——
刚要再说什么,敲门声响起,我几乎一瞬间就猜到门后的人是谁了。
陈鹰怕从我口中再听到什么,说:“我去开门!”
他屁颠屁颠跑过去,门一拉开,对上梁枝庭的脸,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这么僵持着,周遭空气仿若都冻住了。
“你有什么事吗?”陈鹰问。
梁枝庭只是面无表情盯着他,不说话。陈鹰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回头看看我。我上前,站在陈鹰身后,透过他的肩膀,梁枝庭的视线准确无误地锁定在我脸上。
“什么事?”我问他。
“给你送点东西。”他手上拎着一盒香喷喷的小笼包,冲我扬了扬。
陈鹰的手上也还拎着他带来的早点。
操,怎么又来了,这俩是把我当饿死鬼吗,一个接一个地送吃的。他们不嫌烦我都嫌烦了。
“那……我先走了。”陈鹰被夹在我俩中间,不知所措了许久,才低声和我说了声。
我不想面对梁枝庭的骚扰,陈鹰至少比他人品要好多了,想也没想,说道:“我送你。”
梁枝庭脸上的表情似乎微妙地僵住了:“……”
“啊?”陈鹰则是明显感到意外,都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怎么,不想?”我挑眉反问。
“想,想的!当然想你送我!我们走吧!”
我关上门,和陈鹰并肩走向楼梯口。
电梯门合上时,缓缓关上的缝隙中,我看到梁枝庭还依旧站在我的房门口,脸对着电梯的方向,离得太远了,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直到门扉彻底关上。
下行的小小电梯厢里只有我们两个,陈鹰咳了一声,说:“谢谢……你送我。”
瞥了眼他泛红的耳根,我眼都不眨:“别误会,我只是想出来静静。”
“啊……”陈鹰蔫吧下来,好一会儿又抬起头,说,“小藜,你对面那个邻居,应该不是我的错觉,感觉他不像是什么好人。”
说的没错,梁枝庭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问:“怎么说?”
“你看啊,我都不认识他,可他每次看到我,眼神都特别奇怪,昨天也是,视线凉飕飕的,我又不是他杀父仇人,他一脸凶相,跟要宰了我似的。”
我冷笑一声,心中有了猜想。梁枝庭那玩意儿来者不拒,别是瞧陈鹰颇有点姿色,看上他了吧。想象这俩人搅和在一起的画面,噫,真怪重口味的。
我和他一起沿着楼下小道,绕着人工湖边走了片刻,今天太阳很好,晒起来整个身体都暖呼呼的。
我往湖边长椅上一坐,说:“行,那你走吧,我坐一会儿。”
“我陪你。”陈鹰立即坐到我身边,殷勤得不行。
我拿这家伙也没办法,就随他去了。
春风拂过,湖面波光粼粼,路边上盛开的花树飘下几片花瓣,落在我肩头,膝盖。
我捻起膝盖上的粉色花瓣,用指甲在上面掐,掐出一道道泛着汁水的小月牙。
心情因此好了不少,偏偏这时又有个煞风景的人张嘴打断我的休闲时光:“小藜,你就没打算,再重新试着谈恋爱吗?”
怎么又扯到这个话题了。
我头也没抬,用之前的借口随口敷衍:“我说了,我丧偶。”
“那总要重新有个人来照顾你。”
“我不靠人,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你要为你的未来打算。”陈鹰就差没明说他希望这个‘未来’里能有他一席之地了。
我厌烦了,吹掉手里那片被我掐得破烂的花瓣,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话题突然跳到‘丧偶’的原因问题上,他愣了愣,问:“什么?”
我扭头直视他,小声说:“我亲手杀了他。”
虽然是有意想要吓唬他,但我说的都是实话。
他安静了片刻,没有我想象中的落荒而逃,而是问:“为什么?”
居然还问凶手为什么。我道:“因为我讨厌他。”
陈鹰摇摇头,我以为他要反驳我,他轻轻说了一句:“你不讨厌他。”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
“如果你讨厌他,你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这下换我愣住了。
他说什么?难过……我?
说什么屁话。
“你每次提到他的时候,看起来都很难过。”他道,“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我当然不后悔。
本应该爽快地回答他,话却在喉咙里翻腾,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他拂掉我头发上的花瓣,语气柔和:“不管你过去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只要你想,我可以和你一起承担面对。”
脑袋后仰,我躲开他的手,逃离这个明显暧昧的动作:“你都不了解我,说这些不是太绝对了吗。”
“如果你愿意,可以让我了解你。”
“等你完全了解我之后,就会讨厌我的。”我呢喃道,“……没有例外。”
湖面上飞过几只白色的鸟,在水面上留下一道道破开的涟漪。
“他煮了一碗面。”良久,我开了口。
陈鹰没有说话,他可能无法理解我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可他没有打断我。
“很难吃。”
“可我后来突然又想吃了,面却被倒掉了。”
陈鹰安安静静陪着我在湖边坐了很久,坐了大概两个多小时,我穿的少,风都开始有些凉了。
我也想回去了。
陈鹰和我道别离开后,我又在湖边上站了会儿,抓了几片花瓣揉在掌心里玩。转身离开时,我朝上面看了一眼。
高高的小区楼户型基本上都差不多,全是露天阳台,我站在自己现在入住的楼栋下方,正好看到某一层的阳台上站了个人影,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知道他就是在看着我。
谁知道他看了多久。
我又出现幻觉了。
它之前也喜欢这样看着我,等我回家。
我抬脚上楼,到达家门外,我没有进门,而是双臂环胸倚在房门口,看着对面紧闭的门扉。
果然,一分钟过后,对面的门开了,梁枝庭走了出来。
手里拿着一件外套。
“外面风大,出去怎么也不穿个外套。”
他伸手要把衣服往我肩头上披,我后退一步躲开。
死死盯着他微微变色的镜片,那双眼睛被很好地藏在后面,我瞧不真切。我问他:“你这么不要脸地对我献殷勤,付倩知道吗?”
他沉默了足足有两分钟,讷讷问:“什么?”
见状,我环在胸口的双臂放了下来,眉心蹙起:“怎么,你不认识付倩吗?”
我的目光直勾勾地刺向他,心脏莫名跳得有些急。
他眨了眨眼,让我意外的是,他这次倒并没有安静太久,很快答道:“我只是想暂时一个人住,清净下。”
这个回答挑不出什么毛病。听起来很符合我之前的猜想,他一个人搬到这里来,果然是和付倩有关,至于付倩有没有撕破他的伪君子表皮,我并没兴趣知道。
心跳又慢慢恢复平静。
我压下身体里那股未知名的躁动情绪,不刻意去想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