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脱得精光的林多指正蹲在床边:“等一下。”
“你在干什么?”
“我在闻我的黑团团。”
沈蜷蜷走过去蹲下,顶着头上的衣服往床下看,林多指伸手将他挡住:“不能看。”
“你一个都还没吃吗?”
“我以后慢慢吃。”林多指顿了下:“我现在闻就可以了。”
“我都只剩下三个了,那我也要慢慢吃。”
管理又在敲尺子催促,林多指赶紧帮沈蜷蜷脱掉T恤,两人一边哆嗦着,一边端起小盆冲向浴房。
宿舍楼的通道中间有一道铁门,将宿舍分隔为男生区和女生区。浴房就在铁门旁,偌大的房里砌了一道快两米的墙,也将浴房分为了男女两边。
男生区里热气腾腾,挤满了光身子小孩,沈蜷蜷和林多指进入浴房后,直接就朝位置不好的门旁角落走,果然找到了他们同宿舍的小班生,大家便挤在一起洗。
沈蜷蜷原本想冲冲水就回去,管理却在门口喊:“等会儿要检查,必须洗干净了才能回宿舍。”
“哎……”沈蜷蜷叹气。
男生区只有五块公用肥皂,要等大班生们都涂完全身了才轮到小班生。沈蜷蜷他们便挤在龙头下冲着水,听那些大班生大声笑闹。
隔着半堵墙,女生那边同样叽叽喳喳个不停,也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两边的大班生突然就开始吵架。
“你们这群臭男人,臭味儿都飘到我们这边了。”
“好意思说我们臭?你们今天剃了几个光头?怕是有十几个吧,一群虱子王!”
“臭男人!”
“虱子王!”
那边突然就泼了一盆水过来,越过墙头,哗啦一声浇到最近几名大班男生头上。
“虱子王动手了!”
“还击!”
“复仇!”
大班男生都拿着小盆接水,劈头盖脸地泼向对面,对面女生也毫不示弱,一盆接一盆的水泼了过来。
管理不知道去了哪儿,双方便越战越勇,那堵墙上像是扯开了一面瀑布。中班生很快也加入了战斗,大班生负责泼水,中班生便用盆接好水再递上去。只有一群惨遭误伤的小班生,大叫着往各个角落藏。
沈蜷蜷几人原本就在角落,现在被泼得面朝墙壁缩着头,一边闭着眼睛抹脸上的水,一边胡乱大喊:“精神力屏障!精神力屏障!”
这场战斗持续到双方管理回来才结束,原本是有人要挨罚的,但管理兴许是体谅他们很长时间没用过热水,倒也宽容了些,只让那些大班生站成排,不是很严厉地训诫了一顿。
洗好澡的小班生走出浴房,让管理检查一遍,挥手,然后再离开。
沈蜷蜷没有洗后背,他觉得反着伸手太难了,但见管理让人转着圈检查,便在轮到自己时抢先开口:“要是有个小班生——是别的小班生,不是我——要是他没有洗背,你能看出来吗?”
管理面无表情地看着沈蜷蜷,伸手指着浴房:“再去洗一遍,把你的背洗干净。”
“哦。”
夜里,沈蜷蜷宿舍的灯已经关了,但小孩们依旧很兴奋,小声说着刚才打水仗的事。
“本来,本来有水要泼到我们的,我就用了精神力屏障,把那些水都挡住了。”唐圆圆道。
“精神力屏障!”沈蜷蜷两只手掌挡在胸前,“我也用了的。”
林多指小声:“精神力屏障!”
其他小孩小声:“精神力屏障!”
陈洪亮小声:“精神力屏障!”
走廊里响起管理的声音:“16号宿舍的陈洪亮,别人都没说话,就你还在闹腾,点名一次。”
陈洪亮立即闭上嘴不再吭声。
林多指突然问道:“沈蜷蜷,你没来食堂吃晚饭,你饿吗?”
“不饿,我吃得可多了。”沈蜷蜷来了精神,伸手比了个二,“我吃了两根山薯,是两根!还喝了萝卜汤,里面有三块大萝卜……你们看,这么大的萝卜!”
“哇,为什么你可以吃两根山薯,还有三块大萝卜?我们晚上都只吃了一块粟饼,可难吃了。”原本躺下的小孩都支起了脑袋,眼睛在黑暗里灼灼发亮。
沈蜷蜷陷入深思:“因为我在挨惩罚呀,挨惩罚的就能吃这么多吧。”
整个宿舍的小孩沉默片刻,其中一个羡慕地问:“那我怎么才能被关进去呢?”
“我也想被关进去。”
“我也想。”
陈洪亮附和:“我也想。”
“16号宿舍的陈洪亮,你自己不睡觉还影响其他同学,现在穿好衣服出来!在走廊里站半个小时!”外面又响起了管理的声音。
陈洪亮吓得立即闭上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还抓住了旁边的床栏。
“好好睡觉,不准再说话。”管理也并不是非要他出去,只嘴里再警告了一遍。
唐圆圆抬头盯着他:“陈洪亮,可能站着站着,管理就会让你去吃山薯,吃萝卜。”
陈洪亮便嗖地掀开被子爬起身,开始穿衣服。
等陈洪亮满心希冀地去走廊站好,屋内的几个小孩也停下聊天,各自闭上眼睛睡觉。
“你今晚会想着什么睡?我准备想着大鸡腿。”林多指的声音很轻,只有沈蜷蜷能听见。
“我想大包子吧。”沈蜷蜷翻了个身,又改变了主意,“不,我要想着我哥哥睡……我哥哥肯定也吃了两根大山薯,还有大包子,已经睡着了。”
褚涯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安静的屋内只听见挂钟秒针的滴答声。他侧头看了眼挂钟,已是晚上九点,但父亲褚诚煜还没回家。
他起床出门,一边下楼梯,一边系好睡袍带,看见母亲秦勤还坐在客厅沙发上挽线团。
秦勤快速地绕着毛线球,而她面前的那圈毛线却浮在低空,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人在替她撑着。
“爸爸还没回来吗?”褚涯问道。
“没有,可能今天的会议比较重要吧。”秦勤放下手里的线团,“饿了没有?你晚饭没吃多少,我去给你热一热。”
“不饿。”
褚涯走到沙发前,拿起那圈悬在空中的毛线撑在自己手腕上,晃动胳膊之间,一旁的椅子突然离开地面,飘移般挪到他腿后。
褚涯看也不看地坐上椅子,秦勤继续绕线团,母子俩有句没句地对着话。
“你现在能察觉到你的量子兽是什么吗?”秦勤问道。
褚涯轻轻摇头:“还不行。”
“没事,我当初是突破时才看见我的量子兽。我在分化期就每天想着浣熊,量子兽很自然就是浣熊。你想要什么量子兽?每天睡前都有描摹它的形态吗?”
褚涯一直不告诉父母他想要的量子兽是什么,现在也只抿了抿唇:“每天都描摹过。”
“你这嘴可真紧,反倒让我越来越好奇。”秦勤笑道。
“你的量子兽在做什么?”褚涯岔开话题。
秦勤看了眼他身旁:“在给你倒水。”
褚涯接过低空飘来的水杯,对着空气道了声谢,又道:“我今天在回家的路上,能看见别人量子兽的模糊形体,可从来没见过妈妈的浣熊,也没看见过爸爸的蓝虎。”
秦勤露出个浅淡的笑:“再过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它们了。”
“嗯。”
母子俩沉默下来,秦勤转头看了眼时间,神情里隐隐有些烦躁。
“今天肯定是重要会议,所以我没敢打电话给褚哥,可是打给云副官和顾麟的也打不通。”
“可能他俩也在会场吧。”褚涯安慰道。
“也是……但我心里怎么就这么慌呢?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秦勤将毛线团搁在腿上:“这屋里怎么这么热?是不是要下雨了?”
褚涯便道:“我去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褚涯起身去推开窗户,却没有感觉到一丝风。空气中带着潮湿的热意,如同粘稠的胶水糊上皮肤和口鼻,感觉并不比室内好上多少。
天上亮起闪电,将这片区域照得雪亮,他看着远方忽明忽暗的种植楼,对秦勤道:“确实快有一场暴雨了。”
第10章
褚涯再次躺回床上,却依旧睡不着。他双手平放在小腹,听着窗外不时滚过的闷雷声,心里也有着不明原因的焦躁和不安。于是干脆收束散乱思绪,进入了自己的精神域。
这是一个冰雪的世界,寂静且清冷,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平展雪原蔓延无边。
褚涯站在雪原上,走向前方那个被冰雪覆盖的椭圆形大茧。
他拨开大茧最上层的积雪,露出下方一小块半透明茧壳,也能看见茧里有一团模糊不清的物体。他的手掌覆盖上茧壳,感受那和他体温一致的温润触感,也能感觉到掌心下有什么在对他轻轻回应。
这是他正在成长中的量子兽,和他精神相连,就算什么都不用说,它也知道他的不安,并产生了相同的情绪。
褚涯靠着茧壳坐下,他的存在安抚了有些躁动的量子兽。而量子兽给出了相同的回应,让他的心情也逐渐安宁。
褚涯退出精神域时,窗外依旧是电闪雷鸣,积压在空中的雨滴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看了眼挂钟,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便起身拉开房门,从楼梯口探头,看见母亲依旧坐在客厅沙发上织毛衣,而父亲还是没有回家。
褚涯在门口站了两秒,退回去拨打褚诚煜的电话,等了半晌后看看屏幕,发现自己的电话没有信号。他便打开衣柜,取出黑色卫衣和牛仔裤换上,匆匆下楼。
秦勤正拿着毛衣在发愣,瞧见褚涯后问道:“你换衣服做什么?”
褚涯在客厅顿住脚:“我反正睡不着,想去军部看看。”
“你现在去军部啊,可已经这么晚了……”
秦勤正迟疑着,突然凝住神情,站起身急步走向窗户。褚涯察觉到有异,赶紧跟了上去。
褚涯站在母亲身旁,垂头看着楼下。头顶一道闪电划过,骤然亮起的楼外空地上闪过几道人影,还有几道雪亮反光。
他心头一凛,正要仔细看,闪电却已消失,楼下恢复了黑暗。
炸雷紧跟着响起,褚涯脑中也反应过来,那几道反光是晃动的枪膛。
“妈妈。”褚涯有些紧张地轻唤了声。
“没事,别慌。”
电梯方向传来轻微的嗡嗡声,两人一起看了过去,发现电梯正从一楼往上。
“沁姐出去了的吗?”褚涯问。
秦勤声音有些紧绷:“没有,我让她先去睡觉了。”
褚涯的心脏跳得很快,反手悄悄摸上别在后腰的匕首,声音很轻地道:“那应该是爸爸吧。”
“嗯,应该是他。”秦勤看着跳动变幻的电梯数字键,“小涯,已经很晚了,你先上楼吧。”
褚涯没有应声,只双眼死死地盯着电梯。
“快点,上楼去!”历来温和的秦勤突然声音严厉。
褚涯依旧没有动,秦勤便推着他往楼梯走,他的大腿也被一双看不见的小爪子搂住往前拖。
“妈妈——”
褚涯刚被推上楼梯,叮一声电梯响,两人都顿住动作,齐齐看向了那方向。
电梯门缓缓打开,十几名荷枪实弹的莫尔纳军涌入屋内,冲进客厅。一名身着莫尔纳政府军军装的上尉军官走在最前,对着秦勤和褚涯行了个礼:“褚夫人,褚少爷。”
秦勤也不再推褚涯,只身姿笔挺地站在楼梯上,神情也迅速镇定下来。
“你是谁?你们闯到我家里来做什么?”
军官态度恭敬地回道:“莫尔纳政府军上尉,奉孟执政官的命令,前来照顾褚夫人和褚少爷。”
“孟和光?政府军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能派人闯进晨星会褚诚煜的住所?”秦勤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你们是日灼会蒋鲜的人吧?”
军官也不回答,只对着身旁的人道:“送夫人和少爷回房休息。”
两名士兵走过来,伸手便去拉秦勤和褚涯的胳膊。但手才伸至一半,褚涯便一脚踢去,踢中其中一人的小腹。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从小在军校接受训练,又是处于分化期。那被踢中的士兵承受不住这一脚,踉跄后退着撞到茶几,再痛苦地蹲下。
秦勤也同时发难,一巴掌扇在另一人的脸上,怒喝道:“你们马上从我的家里滚出去!”
“褚夫人,您太激动了,请您控制下情绪,回房间休息。”军官依旧彬彬有礼。
秦勤声色俱厉:“你们趁我丈夫不在,就带兵闯入我们的家,这是要和晨星会开战吗?你马上给蒋鲜拨电话,我要和他通话。”
“夫人——”
“立即滚出去!不然就给我联系蒋鲜,我要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军官语气无奈:“夫人,不是我不帮您联系蒋会长,而是这里的信号已经被屏蔽了,就连我的电话也打不出去。”
屋内安静下来,秦勤满脸怒容地和军官对视着。褚涯扶着她的胳膊,却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不停发抖。
他心里很清楚,此刻的母亲是在竭力维持镇定,这群人能就这么闯入他们的家,想来楼下的护卫兵已凶多吉少,也代表着父亲那里一定发生了重大变故。
“秦姐,小涯。”客厅旁的通道口突然响起带着怯意的声音,披着一件开衫毛衣的阿沁站在那里,显然刚刚醒来。
褚涯和秦勤都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见军官迅速转身,抬手举起了枪。
秦勤立即放出精神力束缚,量子兽浣熊也同时朝前扑出。但她的精神力还没碰到军官,便在半空被截住,像是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透明墙。
精神力屏障!
高阶哨兵!
砰!枪声响起,阿沁瞪大眼睛倒在地上,额头中心多出一个正在冒血的黑孔。
“阿沁!”
“沁姐!”
褚涯猛地奔向躺在地上的阿沁,一名士兵挡在他身前,他用尽全力一拳砸去,士兵抬臂格挡,只听咔嚓一声,那士兵便抱着自己的小臂发出惨叫。
子弹上膛声响起,数把枪都对准了褚涯。褚涯反手就想去夺身旁人的枪,就听到军官冷冷的命令声和秦勤的一声大喊。
“准备——”
“小涯!”
褚涯顿住了动作,喘着气慢慢转回身。他看见秦勤站在楼梯上,脸色惨白如纸,对着他缓缓摇了下头。
见褚涯没再动,军官放下抬起的右手,对着秦勤微微颔首,态度依旧是那么恭敬:“为了不出现什么意外,还是请夫人和少爷回房间休息吧。”
“小涯,你过来。”秦勤声音嘶哑。
秦勤的浣熊正在和一只穿山甲撕咬,身上已经冒着浓浓黑烟,便将它也收回了精神域。
褚涯眼睛通红,身体不可遏制地发着抖,看看倒在地上的阿沁,又看向自己的母亲。
秦勤眼里全是哀求,朝他伸出手,颤声道:“小涯,你过来。”
褚涯终于一步步走向秦勤,刚到楼梯口,秦勤就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握紧:“走,我们上楼。”
母亲的手冷得像冰,褚涯便没有抗拒地由着她将自己拉上楼,再进入了主卧房间。
刚关上房门,秦勤便将褚涯搂在怀里,褚涯将脸埋在她肩上,咬着牙哽咽:“沁姐……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秦勤手掌摩挲着褚涯瘦削的脊背:“我明白,我都知道,可我们现在不能冲动。楼下守着那么多人,那个军官是A级哨兵,我只是B+向导,对付不了。”
褚涯又抬起头,遍布泪痕的脸上露出惶然:“不知道爸爸现在怎么样了。”
楼梯传来脚步声,有人守在了门口,秦勤便将褚涯拉到卧室窗边,低声道:“这些人没有动我们,只将我们关在屋里,这表明诸哥还安全着,想用我们母子去要挟他。”
她打量着屋内,声音冷静,目光镇定:“我们必须得想法离开这儿,去找他。”
窗外响起了密集雨声,这场大雨终于落下。风携着雨丝闯进敞开的窗户,卷走一室闷热,迅速灌入凉意。
秦勤脱掉宽大的家居服外套,换上黑色作战服,用橡筋将自己的一头长卷发扎好。接着打开墙壁上的暗柜,取出枪支和弹药。
褚涯心里的母亲从来都是温声细语,不是在厨房和阿沁一起做饭,就是在客厅看电视织毛衣。直到这一刻,他才想起她也曾是父亲的左膀右臂,一起出生入死,一起经历无数斗争厮杀。直到父亲终于成为了晨星会会长,直到生了他,这才放下枪回到家,过上了平稳安谧的生活。
“云巅有六名A级哨兵,三名A级向导,一共九人。这九人里包括褚哥自己,还有顾鳞和他的向导靳高。而剩下的六人里,也只有三人是日灼会的人,褚哥不会有什么危险。”秦勤一边熟练地装填子弹,一边给褚涯讲述。
“我已经太久没接触过这些事情,根据褚哥平常的讲述,楼下的那人应该就是日灼会的王林。”秦勤动作顿了顿,“他们明明人手比我们少,为什么还能抽出一名A级哨兵来对付我们?”
秦勤低头看着手里的自动步枪,褚涯心里也升起了不好的感觉,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
屋里响起嗡嗡的轻微震动声,秦勤回过神,转身从床上拿起自己的电话,在瞧清上面的号码后,神情突然变得激动。
“是云副官!”她压低声音道。
褚涯立即反应过来,云副官使用了军部加强设备,直接通过基站接通了母亲的电话。
秦勤迫不及待地按下接通,褚涯也凑到她耳边去听。
听筒里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和奔跑声。秦勤没有出声催促,褚涯也紧抿着唇安静听着。
砰,砰,砰。
连接三声枪响,褚涯的身体跟着颤了三次。秦勤依旧坐得笔直,一只手却忽地抓住了他胳膊,用力握紧。
“……秦姐。”对面终于响起云副官气喘吁吁的声音,褚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听他嘶声道:“晨星会的高层都被分别围攻,互相都联系不上。先生可能很难脱身,你快带着小涯走!快走!”
“云拓,你还好吧?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在哪儿?褚哥和顾麟怎么样了?”
“顾麟——”
通话突然中断,听筒里只传来连续嘟嘟声。
褚涯一动不动地站着,秦勤跌坐回床上。天空亮起一道雪亮闪电,将屋内一切都照得惨白,照得两人如同两座僵硬泛白的石膏像。
“日灼会没有那个能力围困住他……”
秦勤的声音几不可闻,褚涯还是听清了,他哑声问:“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只能是他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秦勤如同遭遇了什么重击,痛苦地佝偻下背,将脸埋进自己掌心。
“妈妈,可能是因为其他的事,你不要想得那么可怕。”褚涯蹲在她面前轻声道:“也许是马上要竞选总理,日灼会觉得爸爸的威胁太大,干脆把他暂时困住,等竞选结束后再放出来吧。”
秦勤抬起头,脸色苍白,眼睛泛着红。她伸手摸了下褚涯的脑袋:“云拓跟了你父亲那么多年,顾麟是我的亲侄子,出问题的很有可能是另外几个。我们现在必须离开这里,如果你爸爸落在他们手里,他们会用我们去威胁他。如果——”她闭了闭眼,哑声道:“那我们没有了价值,就会被处理掉。”
她迅速站起身走向暗柜:“王林他们守在外面,我们只能从窗户出去。右墙有一根直达楼底的下水管道,可以顺着管道滑下去。”
褚涯走到窗前,探头往下看。
他家在二十层,除了底层住着一群护卫兵,其他层没有任何住户,是晨星会的物资仓库。他只能看见灯光能照到的几层光滑墙面,其他地方都隐匿在浓重黑夜里。
“拿着。”
褚涯转过身,看见秦勤手里握着一把手枪。
“敢杀人吗?”秦勤问。
褚涯没有做声。
“你不杀他们,我们就会死。”秦勤拿起褚涯的手,将手枪搁在了他的掌心。
秦勤摸了下褚涯带着几分湿意的脑袋,放柔了声音:“妈妈在这儿,你不用杀人,但你要带着它防身。”
褚涯垂眸看着手枪,再将它别在了腰后。
房门突然被敲响,王林在门外问:“夫人,需要送点宵夜给您吗?”说完便开始拧动门把手。
褚涯瞬间绷紧,秦勤立即抓起身旁矮柜上的茶杯掷了过去,再怒声大喊:“滚!”
茶杯当啷破碎,门把手的转动停下。
“那不打扰夫人和公子了。”王林听见声音后就没有再进来,只叮嘱了守门士兵两句后便离开。
要从二十层的外墙下到楼底,唯一可以借助的便是这栋楼上的一根下水管道。但那管道在楼身右墙,只能踩着墙上那道不到半尺宽的腰线过去。
腰线原本就不宽,现在被雨水淋得湿滑,人只要稍不注意就会踩空掉下去。
秦勤扯下窗帘上方的拉绳,将一头系在褚涯腰间:“我把这头拉着,你先过去,等到抱住水管后就解开,然后我再过来。”
“那你一个人过来的时候踩滑了怎么办?”
“我可以把另一头绑在屋内家具上。”
“我们不能再耽搁时间了。”褚涯拿过绳索另一头,一边系上秦勤腰间一边低声道:“我是分化期哨兵,单轮身体素质,虽然你是B+向导也赶不上我。我们一起出去吧,我能拖住你。”
秦勤低头看着褚涯,褚涯只俯身认真地给绳索打结:“爸爸不在,就该我保护你了。”
秦勤的眼圈突然泛起红,仓促地转头应道:“好。”
褚涯翻出窗台,在腰线上站好,秦勤背着自动步枪站在他身旁。
暴雨倾盆,二十层的风猛烈强劲,两人像是壁虎般紧贴着墙,朝着水管处横向移动。
褚涯的眼睛被雨点打得睁不开,脚掌也有半只悬空。他只能让身体和墙面尽量贴合,双手紧紧抠在砖块之间的缝隙里。
他感觉到自己的小腿被两只小爪子抵住,知道是母亲放出了量子兽,便放低声音道:“妈妈,你让浣熊帮你,我不需要的。”
秦勤也知道两人之间连着绳索,便没有坚持,让浣熊转而推着自己。
褚涯慢慢移动着绕过了楼层拐角,在差不多够着水管时向前扑出,抱住了下水管。接着双脚牢牢缠住管道,拖动绳子将秦勤拽了过来。
母子俩抱着下水管道往下滑,褚涯在滑动速度过快时,会感觉到浣熊在托着他的脚,提醒他不要太快。
在离地面约莫三层楼高时,秦勤突然拽了下绳,示意褚涯停住。
他们处于这栋楼的右侧,脚底虽然没有人,但正门方向晃动着不少手电光束,可以看见一些身着黑色雨衣的士兵。
褚涯等了几秒,从转角处过来了一名士兵,用手电筒对着后方扫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又转身离开。
秦勤做了个手势,两人迅速滑向地面。
褚涯双脚着地,迅速伸手接着秦勤。这座楼的后面是大面积的种植楼,只要穿过这片区域,就能去寻找晨星会的人。今晚事发突然,晨星军高层都在遭遇围攻,但由于通讯被掐断,那些中低层士兵并不知情。不过只要秦勤和褚涯出现,就能带着他们进行反击。
母子俩放轻脚步,顺着墙根去往种植楼。可才走出几步,头顶便传来两声枪响,同时大门方向的对讲机声音异常清晰:“抓住他们!在楼右侧!”
“快跑!”秦勤一声喝令,褚涯跟着母亲朝着后方飞奔。
褚涯在种植楼之间的田野里发足奔跑,浓密的玉米叶抽打在身上,身侧是晃动的手电筒光芒。母亲奔跑的速度不快,很快被他超过,他便攥着两人腰间的那根绳索,带动着她迅速向前。
“他们就在前面,快追。”
“哎哟。”
冲在最前方的士兵突然直挺挺地摔了下去,像是手脚被什么捆住了一般。
“那女的是向导,在使用精神力束缚!”
“啊——我的眼睛——”
“注意一点,都戴好护目镜,她的量子兽在我们身边!”
“我们有哨兵吗?来个哨兵给我们开盾!”
“有,还在后面。”
秦勤跑得不快,但她一边开枪,一边计算自己的精神力束缚间歇时间,总是在双方距离缩短时精确释放,绊住追在最前面的人。
她的浣熊也在后方进行攻击,对方很快便倒下了四五人。
“我们要快点,王林会追上来的。”秦勤一边奔跑,一边朝后抬手射击,“把绳子解开,你先跑前面去。”
“不!”
褚涯只蹦出简单的一个字。
两旁的玉米叶抽得他脸颊火辣辣地疼,雨水携着汗水从额头往下淌。他拽着绳索往前跑,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黑暗中的前方。
他感觉到绷紧的绳索突然松弛,秦勤扑在了他背上,接着发出一声闷哼。
“妈妈!”褚涯连忙转身扶着她。
秦勤脸色煞白,嘴里催促:“我没事,快走!王林已经来了,在对我们使用精神力攻击。”
她从褚涯手里挣出自己的胳膊,朝着后方扣下扳机。一声惨叫响起,一道在玉米地上方晃动的手电筒光也从视野里消失。
褚涯也知道现在不能耽搁,便拽紧绳索,拖着母亲继续往前奔。
“你的浣熊怎么样了?”褚涯气喘吁吁地问。
“它打不过王林的穿山甲,我把它收回精神域了。”
“你还跑得动吗?”褚涯挥手拨开一根玉米杆。
“能。”秦勤又放出精神力束缚缠住了一名士兵,“怪我自己这些年懈怠了,不然怎么可能让这些人追上。”
褚涯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不怪你,怪爸爸,你每次一训练,他就在那里心疼。”
秦勤突然身体一颤,往前踉跄了两步。
“妈妈!”
秦勤捂住胸口:“你自己跑吧!再往前跑就能离开种植区了。”
一道闪电将这片种植区照得雪亮,也让褚涯看清了秦勤嘴边流出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