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垃圾养你啊!小哥哥!—— by秃子小贰
秃子小贰  发于:2024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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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蜷蜷摘掉棉帽,将满床放置的物品腾走,再展开被子卷。
柳四斤不但给他卷了被子,还有一个小枕头和一张薄绒毯。他铺好绒毯和被子,跳下床打量,觉得很满意。
现在也没什么事好干,他干脆爬上床躺着,抱过自己的断臂布偶小熊,和它说着话。
“……你有没有到处乱跑?你脸皮不要太厚哦,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墙上有个洞……”
夜晚很快来临,屋子里没有灯,只有垃圾场的灯光从敞开的大门照进来,像是在地板中央铺了张雪白的长方形地毯。
沈蜷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停了下来。黑夜和安静让他渐渐不安,孤单和害怕在心头迅速蔓延。
……我想回去了。
对,回去。
现在已经下班了,不要在办公室了,我马上就要回去。
沈蜷蜷翻身下了床,但刚走到门口,又想起王柱生他哥,想起他说要用那生锈的铁棒将自己捅个对穿。
沈蜷蜷低头看自己胸膛,想象那里要是多了个洞会是怎样。左右思量一番后,还是垂着头退进屋,慢慢爬回了床上。
他来时的雄心壮志和兴奋已经消失殆尽,满心都是惶恐和孤单,忍不住缩在被子里呜呜咽咽地哭。
哭了一会儿又四处摸索,找到小熊抱在怀里再继续。
沈蜷蜷不知道哭了多久,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直到被响亮的动静惊醒。
他第一反应是王柱生他哥在拍门,唬得瞬间坐了起来,接着才发现他没在宿舍,而是在垃圾场办公室里。
天上划过一道道闪电,雷鸣四起。铁皮屋噼噼啪啪响个不停,一直敞着的房门有风灌入,还带着细细凉凉的水雾。
沈蜷蜷战战兢兢地爬起身去了门口,在看清外面的景象时,惊讶地瞪大了眼。
路灯光照下,空中有成片的水线,如同密密麻麻的银丝从天空往下倾落,在地面形成一汪汪的水潭,反出细碎的光。
这是雨呀!
管理给他们说过,他们福利院位于云巅边缘,所以天上下雨时,福利院是见不着雨的,只有再往外走出一段才行。
沈蜷蜷打记事起就生活在福利院,也只在垃圾场见过一次雨。那次他和其他小孩在垃圾场里狂奔大叫,转着圈伸手接雨,伸出舌头去舔,一个个淋成快乐的落汤鸡。
这事被他在宿舍里讲了很多天,从雨的形状到雨的味道和雨的颜色。某一天全班看动画片,他倏地站起来,指着电视激动大叫:“我见过雨的,就是这样,比这个还要多,很多很多。”
管理在一旁问:“哟?你是在哪儿见过的?”
他无限骄傲地挺起胸脯:“垃圾场!我去垃圾场工作时见到的!”
沈蜷蜷那次虽然进了惩罚室,但觉得一切都值得。现在很冷,他不敢冲出去淋雨,只坐回床上裹着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门外的天空。
沈蜷蜷喜欢下雨,但雨点敲击铁皮屋的动静太大,还是令他有些不安,频频抬头看屋顶。那不时响起的剧烈雷鸣也很吓人,便抓过旁边的棉帽戴上,盖住两只耳朵,又系好围巾,让小熊挨着他坐。
沈蜷蜷捏着垂在胸前的柔软布料,想着这些雨是从云巅落下来的吧。
那哥哥现在肯定也在看雨,吃着黑团团,坐在他们云巅福利院的大窗户上。
哥哥还会来的,会将他接回福利院,会将王柱生他哥按在地上:“你再打沈蜷蜷的话,我就用铁棒将你捅一二三一二三个对穿!”
沈蜷蜷设想着那一幕,眼睛灼灼发亮,呼吸都变得急促。他已经忘记这个哥哥的由来,只觉得真的会有那么一名少年,会把欺负他的人都打翻,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再捡起棉帽给他戴好。
“……哥哥。”沈蜷蜷喃喃着。
褚涯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恢复意识后,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空屋子内,身下是一张单人床。对面整面墙是透明玻璃,可以看到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在来来去去。
他从未见过这个地方,坐在床上思索了会儿,一些记忆片段才陆续冲入脑海。
情况不明的父亲,雷暴雨里的玉米地,晃动的手电筒,奔跑的自己和母亲……
褚涯倏地坐直身。
他背着母亲在雨地里跌跌撞撞,然后就遇到了顾麟。可现在为什么在这儿?这是医院吗?母亲和顾麟呢?
褚涯来不及想太多,翻身下床去开门,想找个人问问。但门被锁住了,他在门缝处摸索,发现这门并不是能用外力强行打开的普通门扇。
褚涯去拍打玻璃,冲着走廊里经过的人喊,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却置若罔闻。他心急如焚地踢踹玻璃墙,但就算他是分化期哨兵,那玻璃墙也没有半分裂痕。
褚涯折腾了好一阵,逐渐冷静下来,也清楚了一个事实。
这根本不是什么医院,这是牢狱。
他被囚禁了。
褚涯从小接受褚诚煜的教导和军校训练,在发现情况不对后,便站在玻璃墙前闭上眼,脑中快速进行着分析。
自己现在被囚禁,那母亲和顾麟很可能也被关着。希望是因为顾麟没法带着两人逃走,所以只带走了母亲。
之前看见的那些屋子里的人是谁?晨星军的高级军官自己都认识,这些人怎么从来没见过?
那两个小孩……
褚涯突然觉得那两个扑在玻璃窗上冲他大喊的小孩有些面熟,可一时却想不起来。
房门发出轻响,褚涯倏地看过去,两名身着莫尔纳政府军军装的士兵走了进来。
他还穿着被雨水湿透的黑色卫衣和牛仔裤,不动声色地摸了下后腰,发现匕首还没有被搜走。
“有人要见你,跟我们走。”一名士兵抬起枪管指了下门口。
褚涯开口,声音嘶哑:“谁要见我?”
“别问那么多,去了就知道了。”
褚涯也很想搞清楚目前情况,便跟着两名士兵出了屋,顺着通道往前。
他看见走廊两旁的玻璃墙后有男有女,形态相貌并不似受过训练的军人。他们基本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也有看着三十多的,最小的却只有十岁出头。
前方出现了两名白大褂,抬着一个被罩着塑料布的长条状物体,看着还很沉。
褚涯和他们擦肩时低头瞧,发现被抬着的居然是一具缠裹好的尸体。
“这怎么回事?”褚涯身后的士兵问。
一名白大褂回道:“就昨天说要处决的那个罪犯,刚执行完毕。”
“处理妥当了吗?”
“是的,各种资料也都填好了。”
褚涯捕捉到罪犯两个字,心头猛然一跳。他没有猜错,这里果然是莫尔纳军的某个看押地。
可那些玻璃墙后还有小孩子,怎么可能会是罪犯?
“我今天值岗,按照程序要亲自看一下,核实尸首身份。”那士兵道。
“是。”
白大褂拉开塑料布,在那细碎的沙沙声中,一张白中带青的脸撞进了褚涯的视线。
他极快地转过头,但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猛地看了回来,但那塑料布已经被合上。
尸首被抬走,士兵用枪管捅了下褚涯后背:“走吧,还在出什么神?”
褚涯跟着士兵继续往前,想着自己曾见过这张已失去生机的面孔。只是当时这人被按在地上,侧脸紧贴着地,一双绝望的眼睛里盈满泪水。
——这是他从深渊回家途中遇到的那名逃犯哨兵。
褚涯心头大乱,顿时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白堡!
为什么会是白堡?白堡可是顾麟的地盘!

第15章
褚涯不自觉停下脚步,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心头浮起个可怕的猜想,又觉得这不可能。
顾麟是秦勤的亲侄子,十七岁时父母双亡,被秦勤接到身旁抚养。褚诚煜也对顾麟很上心,在他军校毕业后,就把他放在了白堡负责人这样的位置上。
褚涯一直不太喜欢这个表哥。
秦勤第一次将顾麟带回家时,褚涯只有五岁,拿着铅笔在客厅画画。顾麟在回答褚诚煜的问题,坐着时双膝并拢,脊背挺直紧绷。褚涯的铅笔掉在地上,他会飞快地过去捡起来,递给褚涯时,亲热地叫他表弟。
但当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顾麟看向褚涯的视线就很冷淡。褚涯虽然年纪小,也能感受到别人对自己的喜恶,所以也抿起嘴,目光里带上了抗拒和疏离。
父亲在书房,母亲在厨房和阿沁一起炒菜,窗外飞进来一只小鸟,愣头愣脑地落在褚涯的画架上。
褚涯正看着小鸟,看着那稚嫩的小嘴和乌黑的眼,一只手便突然伸了过来,抓住小鸟并倏地捏紧。
小鸟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四脚抽搐着被顾麟扔出了窗户,直直坠落向下。
褚涯呆呆地看着顾麟,看着他那张冰冷得残酷的侧脸,突然就冲上去对着他又踢又打。闻声出来的父母将他抱开,顾麟惶惶不安地迭声道歉,说自己赶走了一只小鸟,让表弟不开心了。
虽然褚涯和他第一次见面就不愉快,心里也对他亲近不起来。但父母对他很好,又过去了这么多年,两兄弟的相处也算平和,所以他实在是很难相信自己刚冒起的那个猜测。
但他现在被关在白堡,白堡负责人就是顾麟。母亲也说过,父亲身边有背叛者。
褚涯一颗心直往下沉,脚底的凉意一直爬到背心。他站在原地没动,脑内千回百转,直到身后士兵用枪管捅了下他的后背:“快走,站着干什么?”
褚涯机械地提步,在拐过一个走廊后,跟着士兵停在了一间房门口。
士兵打开门:“进去。”
褚涯慢慢跨进屋,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窗户边的那道熟悉背影。他虽然已经有了足够的思想准备,但在看见顾麟后,耳里还是嗡地一声轻响。
房门关上,顾麟缓缓转过身,如平常看见褚涯时那般微笑着,既亲切又自然。
“小涯,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我之前用精神力把你击晕了,醒过来后肯定会有一点头昏,过一阵就没事了。”
顾麟满脸关切地说着这些话,就像一名称职的兄长在关心弟弟。褚涯这瞬间都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多疑了,他想开口询问,喉咙却哽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麟慢慢踱到他面前,伸手将他卫衣帽子整理好,又捻了捻手指:“怎么还是穿的湿衣服,等会儿就去换掉。”
“……妈妈呢?”褚涯终于成功地说出了话,声音嘶哑难听。
顾麟只反问道:“知道这是哪儿吗?”
褚涯看了眼窗户,虽然外面一团漆黑,却依旧能听到哗哗雨声。
他动了动唇:“白堡。”
“对,这就是我的白堡。你还是第一次进来吧?是不是觉得这里和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表哥,我妈妈呢?”
“只是我的办公室太小,条件差了一点,好像光线也不太好。”
褚涯死死盯着他,呼吸渐渐急促,再次哑着嗓子追问:“表哥,我没问你这些,你告诉我妈妈怎么样了。”
顾麟却充耳不闻:“不过这里马上就要改造,我准备把这面墙拆掉,空间会大出很多——”
“我问你妈妈呢?”褚涯突然一声大吼,又伸手揪住顾麟的衣领:“顾麟,回答我的问题,我妈妈现在在哪儿!我要见她!”
顾麟是身材高大的成年人,被褚涯这样揪着胸口,便垂头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和亲切都已散去,只剩下冰冷寒意。
他抬手握住褚涯的左手手腕,一言不发地慢慢捏紧。褚涯咬紧牙关不松手,忍着手腕钻心的疼痛和他对视着。
但他的力量无法与成年A级哨兵抗衡,那片布料终于从他的手心滑脱。顾麟轻声道:“褚涯,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幅样子很让我讨厌?你明明身在白堡,却依旧对我大呼小叫,展现出一种执拗的愚蠢,不懂审时度势的鲁莽。你这样让我很不高兴,也许还有一些生气。”
他松开了褚涯的手,褚涯缓过手腕的疼痛,只喘着粗气盯着顾麟。
顾麟端详着他:“你不是有洁癖吗?我刚碰到了你,你现在应该掏出你的手帕擦手,但你似乎没有这样做。所以,你的洁癖是视对象和当前情况发作?所以……你以前是在用你的洁癖来侮辱我?”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褚涯恨不得冲上去对着顾麟挥出拳头,但也知道现在只能忍着。
顾麟走去旁边沙发坐下,伸手按着自己太阳穴,屋内安静得只听见褚涯的急促呼吸声。
褚涯就要继续询问,顾麟却突然开口:“姑母和姑父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说什么?”褚涯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姑母和姑父在昨晚都已经去世。”顾麟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户,“我很难过,但我无力回天。”
褚涯怔怔站在原地,过了好一阵,迟缓的大脑才开始消化这个信息。
“我还记得我将父母埋葬的那天,深渊克科镇冷得像是个冰窖,我正在想以后我该怎么办,姑母就出现了。她告诉我,她是父亲的妹妹,因为很小就离开了家,到现在才打听到我家住址……”
顾麟的声音时大时小,像是无意义的背景音。褚涯什么都听不清,脑中只回旋着一句话,如同一波波扩散出的钟声,震耳欲聋,反复轰鸣。
……昨晚都已经去世……昨晚都已经去世……
“姑母会做一种好吃的煎饼送到军校去,那时候我觉得这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后面尝过了其他美食,才知道那煎饼非常普通。不过现在我很怀念那味道……”
“他们是怎么死的?”褚涯双目赤红,全身发着抖,声音也颤得不成调:“妈妈只是昏迷过去了,怎么就死了?还有爸爸,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是谁——”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是谁,杀了他们?”
顾麟这才慢慢看向褚涯,眼神有些空洞,又有些怪异。
“你觉得姑母会对我失望吗?”他问褚涯。
褚涯的眼泪在脸上疯狂蔓延,只死死盯着顾麟:“晨星军的高层昨晚都遭遇围攻,为什么你什么事都没有?”
“你在质问我?”顾麟神情变得阴沉下来:“我想和你一起缅怀姑母姑父,因为只有你能体会到我内心的悲痛。可你怎么总是这么扫兴呢?”
褚涯痛得胸口像是就要炸开,脑中也似有把刀在搅,让他头痛欲裂,视物不清。屋内所有物体都呈现出水波状的流动线条,顾麟也以一种奇异的形态扭曲着,嘴唇像是一张一合的水母。
但他却又出奇地清醒和冷静,吐出的声音都不像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爸爸出事,是有身边人背叛了他,那个人是谁?你当时应该在他的身旁保护他,为什么突然会出现在玉米地?你怎么知道我和妈妈会经过那里?”
顾麟站起身,一步步走向褚涯:“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
“他们都是被你害的!只有你!顾麟,是你杀了他们!是你!”褚涯已经视野模糊,站立不稳地踉跄了两步。
顾麟站定在褚涯面前,垂眸看着这名处于极度痛苦中的少年,眼里闪过冰冷的残忍。
他俯低身,在褚涯耳边轻声道:“小涯,你说得没错,他们都是我杀的。你亲爱的父母,都是我杀的。”
听见顾麟亲口承认,褚涯却陡然没有了任何反应,只呆呆站在原地,垂头看着地面,似乎连胸口都没有了起伏。
屋内沉寂了半分钟,他才慢慢抬起头,眉峰下的那双眼睛黑沉得透不进半丝光亮。
“为什么?”
“现在你知道了,可又能怎么样呢?你以为你还是晨星会会长的儿子,可以随时呼风唤雨?”顾麟的手指轻轻敲着自己腿侧。
“为什么?”
褚涯嘶声喊出的同时便往前扑出,手中寒芒闪动,一把匕首狠狠扎向顾麟胸口。
顾麟在刀锋快要碰到身体时横掌劈去,匕首飞出,当啷一声坠地。
褚涯并没去管那匕首,继续扑向顾麟,伸出双手要去掐他的脖子。顾麟没料到他速度如此快,差点没避过,脖子也被划过的指尖抓出了一道血痕。
顾麟摸了摸自己脖子,眼里露出狠意,在闪过褚涯的又一次攻击后,一拳击中他的胸膛。
但褚涯却似感觉不到疼痛,毫不退缩地继续冲撞挥拳。他虽然进入了分化期,但终究还没有突破,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哨兵。可他被顾麟击中两次后也没有倒下,还爆发出如此强悍的战斗力,让顾麟脸上也露出些许诧异。
褚涯是一种不要命的打法,放弃格挡和防御,只不管不顾地进攻,但脑中却不断闪现出各种画面。
父亲坐在餐桌旁,关切地问他在军校里的情况,母亲笑盈盈地给他盛了一碗汤……
褚涯痛苦难当,双目狂乱,如同一只发疯的野兽,只要抓住面前的人,就会啃噬对方血肉,并撕咬成碎片。
而他此刻的精神域里狂风大作,一道道上百米粗的龙卷风席卷了这片冰原,携卷起漫天雪片,在整个精神域空间里紧密排列,喧嚣翻滚。
那浮在低空的大茧也泛起了银光,隐约可见其中的物体轮廓,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壳而出。
顾麟再次挡住褚涯的一次攻击后,低头看了眼自己泛红的手背。他脸上刚露出疑惑,屋内屋外就响起了刺耳的滴滴声,接着是一道机械音女声。
“精神力感应器检测到5000JL精神力波动,有分化期人员正在进入突破。”

顾麟听见警示音后脸色骤变,后退几步和褚涯拉开距离,并朝他发出了一道精神力攻击。
褚涯却没想到躲避,唯一的一个念头便是杀了他!
他继续往前扑,就在被精神力击中的瞬间,脑中轰然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视野里只剩一片炫目的白光,外界所有的声音也跟着消失。
绝对的安静中,他却分明听到了一声野兽的吼叫,低沉、威严、带着蓬然愤怒和凶戾。那像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声音,没有经过他的耳蜗,很自然地出现在脑海里。
褚涯闭上了眼,却能看见一条黑蛇箭矢般朝他飞来,看清蛇身上狰狞的鳞片和毒牙上牵着的口涎。他也能看见另一只大型猛兽从自己身旁扑出,高高跃向半空。
那是一只体型庞大的狼,银白色的皮毛如同丝缎,漆黑眼瞳里全是杀气。它在空中绷紧了身体,每一块起伏的肌肉都强健有力,爪尖闪出冰冷寒芒。
黑蛇和银狼在空中相遇,黑蛇一口咬住银狼的前腿,但蛇身也被银狼的爪子给穿透。
银狼落地,仰头发出一声愤怒咆哮,露出白森森的长牙,将黑蛇从自己腿上扯了下来,一口咬住了它的七寸。
黑蛇在地上扭曲挣扎,身上腾起浓浓黑烟。
顾麟像是经受着某种强大的重压,两只脚分开才能稳住身形。他伸手摸向后腰的枪,那只手如同顶着千钧重量般,一寸一寸地艰难后移。
他终于拿到了枪,用尽全力将摇晃不休的枪口对准了褚涯。褚涯却在这时突然睁开眼,一股无形而磅礴的力量从他身上迸发,以不可阻挡之势向着四周冲击。
屋内所有物品和家具都飞了出去,在巨大的撞击声中,顾麟也重重撞上墙壁,再跌落在地。
剧烈轰响和腾起的尘埃散去,屋内已经一片狼藉。
物品都成了碎块,还算完好的金属结构方桌如同被大货车反复碾压过,金属架都已扭曲变形。白堡的墙壁用军用特殊材料做成,虽然没有被撞击垮塌,但表面的一层墙皮也尽数掉光,露出深黑色的内墙。窗户已经被震碎,雨水顺着金属条窗棂的缝隙往下滴落。
顾麟满头满脸的白灰,撑着地想站起身,但他用力两次都没有成功,反而摔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那被银狼按在爪子下的黑蛇也停下挣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空气中。
褚涯半弓着背,垂着手,在精神力感应器的报警声里一步步走向顾麟。银狼跟在他身侧,一人一狼的眼睛同样黑沉,也同样带着浓浓杀气。
顾麟终于扶着墙壁站起了身,但褚涯将他再次扑压在地上,两只手也掐住了他的脖子。
顾麟涨红着脸去掰脖子上的手,褚涯却继续用力。
“妈妈当初就不该把你从深渊接出来,你是个魔鬼,你应该就死在深渊!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为什么……”褚涯咬着牙,神情既痛苦又狰狞,又照着顾麟的脖颈处狠狠咬了下去。
顾麟被掐得发不出声音,用力去踹褚涯,脸色也从涨红变成濒死的青白。
褚涯却突然神情一滞,手脚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住,身体脱力地软倒。顾麟趁机用力挣扎开,滚到一旁,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喘息。
银狼扑向顾麟,掀开唇露出锋利的牙,黑蛇却再次出现,拦截,两只兽便缠咬在了一起。
褚涯想再次扑向顾麟,身体却丝毫不能动弹,他明白这是中了向导的精神力束缚,顾麟的向导靳高赶来了。
房门被撞开,一名高瘦的军官冲了进来,身侧一只脸盆大小的红蛛直接扑向银狼。而顾麟也犹如被重新注入了力量,慢慢撑起身站起,走到褚涯身旁,重重一拳击在他的左腿上。
向导的精神力束缚只有短短几秒,褚涯身上的束缚消失,但他也听到了自己腿骨断裂的咔嚓声。他忍住瞬间袭来的剧痛,握着一块金属片割向顾麟的喉咙,手臂却被缚住,金属片也掉在地上。
“你没事吧?”靳高问。
“没事。”顾麟舔了下嘴角的鲜血:“哨兵突破时的力量太强大了,我的精神域都被冲击到紊乱,还好你及时来了。”
褚涯调动精神力刺向顾麟,但他再也没有了刚才那种石破天惊的力量,精神力之剑才刚刚刺出,就碰上了一面看不见的坚硬屏障。
顾麟一脚踢中褚涯完好的右腿,愤怒中的A级哨兵使出了全力,褚涯在骨头断裂的声响中往后飞出,撞在了一堆家具碎片上。
剧痛让褚涯满头满脸都是冷汗,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一双充血的眼睛从眉峰下死死盯着顾麟。
“B+哨兵,首次突破居然就是B+。”顾麟转头看着他,目光阴冷地吐出三个字:“不能留。”
银狼想冲过来,却被红蛛和黑蛇截住。它虽然凶悍,但终究不是两只A级量子兽的对手,全身各处都冒着黑烟,不断发出愤怒的咆哮。
褚涯朝着左边爬去,那里有他掉落在地上的匕首。顾麟在他身旁,跟着他慢慢走。
“现在还不能杀他吧?”靳高在一旁问。
褚涯痛苦地喘着气,右手一点点伸向匕首。
顾麟在他身旁度蹲下,伸手抚了下他的脑袋:“我说的不能留可不是要杀他,他必须得活着。”
顾麟话音刚落,褚涯便觉得脑中像是刺入了数根钢针,穿破他的皮肉和头骨,在颅脑里狠狠搅动。
他看见了那片熟悉的雪原,冰山轰隆着往下坍塌,平坦雪原上出现了数道巨大的裂口,大片冰面从裂口里下陷,坠入无尽深渊……
他的身体也像是有千万只虫子在啃噬,甚至能听到虫蚁啃食骨肉时发出的沙沙声。
精神域和身体的双重折磨,让褚涯发出无法忍受的痛苦嘶吼。银狼也再也维持不住形态,随着那崩塌殆尽的冰原一同消散。
褚涯虽然处于极度痛苦中,却依旧能听到顾麟的声音,如地狱里恶魔的低吟。
“……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就连你都不拿正眼看我。你高高在上,可离开了姑父,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褚涯陷入了昏迷,痛苦也还在持续,眼泪却顺着眼角不断流淌,身体也不时抽搐。
顾麟蹲在他身旁看着,片刻后站起身,伸手解开自己的衣领。
“你脖子受伤了?”站在一旁的靳高问道。
“嗯,被他咬了一口。”
靳高立即离开房间,半分钟后回来,手里多了一只药箱。
“把衣服脱掉吧,我给你处理下伤口。”
顾麟脱掉上装,露出赤裸的上半身,脖颈处有块被褚涯咬出的伤口,皮肉翻卷,鲜血淋漓。
靳高给他伤口上药,他则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臂。那里有一道黑色的线,像是一条长而清晰的胎记,从手腕上方开始,延伸至小臂一半时逐渐黯淡,消失。
靳高也低头看了眼那条线,声音有些担忧:“好像又长了一点。”
顾麟放下手臂,沉默几秒后突然问道:“靳高,你觉得姑母会对我失望吗?”
靳高没有回答,顾麟似乎也并不想从他那里获得答案,只侧头看着黑洞洞的窗户,自言自语般道:“我不想伤害姑母,但我不想死……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靳高放下药箱,手指抚上他的脸:“这世上没有人能让你死,你做的一切只是反击。”
“是的,没有人能让我死。”顾麟眼里的那丝茫然飞速散去,目光又恢复冰冷:“任何人都不行。”
靳高转头看向还在抽搐的褚涯:“那他怎么办?”
“他已经突破了,但精神域被我摧毁,是个废人了。”
“那……”
顾麟推开靳高,走到褚涯身旁,低头看着他:“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杀他。他可是我的表弟,而且我还要靠他才能拿到那东西。”
顾麟抬手瞧着小臂上的黑线,金属窗棂反射的闪电光芒落到他眼里,也让那眼底的残忍和疯狂分外清晰。
“再给他注入一支针剂。”顾麟缓缓勾起嘴角:“我的姑父想断了我的生路,如果我真要成为恶鬼,那就让他的儿子陪我一起下地狱。”
褚涯像是漂浮在高空之上,轻如一缕风,一片羽,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又像是沉入深深的泥沼,被潮湿的淤泥压得动弹不得,封住了口鼻和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
“可以注入针剂吗?两条腿都断了,他这样子还吃得消?顾上校刚才说了,人绝对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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