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蜷蜷觉得世上没有比垃圾场更好的地方。
他可以捡到半个水果罐头,捡到半块面包,捡到缺了胳膊的半只小熊玩偶。
最让他激动的是,垃圾场里还能捡到哥哥。
——脚不能走路的半个哥哥!非常好看的、干净的哥哥,别人拿十颗玻璃球和他换,他都不会换的哥哥。
沈蜷蜷捡到过小猫,自己跑了。
捡到过小狗,也自己跑了。
捡到这个瘸腿哥哥……哈!他没有脚,跑不了。
沈蜷蜷还是不放心,反正哥哥什么都不记得,他眼珠一转,凑到哥哥耳边道:“你叫沈喵喵,这里是我们的家,你好喜欢我,你说别人送你一百颗玻璃球,你都不会跟他走。”
褚涯的前十二年人生里,不会想到自己会流落到深渊贫民区,不光废了双腿,还被一个六岁小孩宠物似地养在垃圾场。
“沈喵喵,我出门工作了,你乖乖在家,不要拆掉我们的沙发哟。”
他更不会想到,在那些挣扎求生的岁月里,他竟然一次也没想过要将沈蜷蜷抛弃。
沈蜷蜷就是他的全部。
#悬崖缝里生出的两株小苗儿,在疾风骤雨里互汲养分,相依长大#
1V1 HE 攻的腿会恢复
沈蜷蜷受,褚涯攻
内容标签: 青梅竹马 成长 治愈 赛博朋克 废土 哨向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蜷蜷、褚涯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起长大,努力活下去
立意:不管身处任何困境,都有一颗向上的心
VIP强推奖章
十二岁的褚涯家逢大变,危难关头被六岁的福利院孤儿沈蜷蜷救下,两人相依为命地生活。福利院此时又遭遇灭顶之灾,褚涯便带上福利院的一百多名孩子,一起踏上了一条逃亡求生之路。大家在艰难岁月里共同成长、蜕变,最终成为一支英勇的哨兵向导队伍……
本文情节曲折,扣人心弦,主角的成长经历既惊险刺激又温暖感人。文中有既有感人至深的爱情、亲情和友情,也有温馨搞笑的日常,人物性格鲜明有特点,群像描写栩栩如生,是一篇值得品读的好文。
清晨六点半,深渊艾萨拉特区的天使福利院还浸没在浓沉夜色里,只零星亮着几盏昏黄路灯。
宿舍楼里很安静,小孩们都在熟睡,几名身着灰袍的福利院管理按亮白炽灯,逐间推开那些紧闭的陈旧铁门。
一名管理也开始摇晃手里的铜铃:“起床了,所有人立即起床。”
小孩们陆续被吵醒,窸窸窣窣地穿衣服,生锈的铁床也发出了吱嘎声响。
管理长站在走廊中间喊道:“云巅的贵客来深渊视察,也会到咱们天使福利院看看。今天提前半个小时起床,都把自己收拾干净点,别把贵客们给恶心到了。”
那些小孩原本满脸困倦,听到这话后立即有了精神,动作也变得迅速起来。
“……上次被选中的那两个孩子,现在就在云巅过好日子,每天吃的用的,你们别说见过,连想都想不到……”
小孩们飞快地穿衣服,争先恐后地冲向水房。有些鞋子都没有穿好,只着急地趿拉在脚上,一路啪啪响。
管理们继续巡查房间,在16号房门口停住了脚步。
这间房以前是杂物间,面积不大,所以只塞下了四架上下床。雪亮灯光下,每张床铺上都鼓着个一动不动的被子包。
“怎么还不起床?”管理长皱着眉打量屋内。
旁边的管理解释:“这一层虽然都是住的大童,但16号房里的孩子年纪也不大。他们刚满六岁,上个月才从二楼小童区搬下来,今天起得太早了,所以很难叫醒。”
“今天来了不少高层,我们主要目的就是趁这机会要到奶粉,其次才是选人。整个院的孩子一个都不能少,都叫起来吧,赶紧的。”
“好。”
管理们挨个拍小孩的脸,将那些被子包一个个揭开。十一月份的深渊已经降温,被薄被拢住的那点热气突然消散,小孩们睡得再死,也连接被寒意激醒。
“起床了,快醒醒,别再睡了。”
这些小孩迷迷糊糊地爬起了身,其中一名瘪着嘴要哭,睁眼看见站在床前的管理,又将哭声咽了下去,只扯过床尾搭着的衣裤开始穿。
管理目光落在角落床上,发现那里居然还躺着个小男孩。
男孩只穿着一条内裤,哪怕被子被揭掉,也依旧闭着眼在坚持睡觉。他将身体蜷成小小的一团,脸颊一鼓一鼓的,在急促地吮吸自己大拇指。
沈蜷蜷正在做梦,梦见自己一手抓着一个包子,可才吃了一半,福利院食堂里就开始下雪,沁骨寒意钻入身体。
他觉得自己还能坚持一下,坚持到把包子吃完,但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腾空又落下,双脚踩到实地的同时,喝声传入耳中:“沈蜷蜷,站好了!”
屋内的人看着沈蜷蜷醉酒般趔趄了几步,差点摔在地上,管理提住他的胳膊,将人给稳住。
沈蜷蜷这才睁开眼,第一反应便是去看自己的手,怔了几秒后又看向面前的管理,茫然地问:“我的包子呢?”
“还在说梦话,哪有什么包子,快去穿衣服。”
沈蜷蜷愣着没动,缩着脚趾发着抖,用那双大眼睛盯着管理。
“你不冷吗?啊?穿好衣服去食堂,马上就能吃早饭。”管理一指床铺,“平常吃饭那么积极的,速度快点。”
沈蜷蜷没有再说什么,只爬回床穿衣服,不时还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神情有些恍惚。
“包子,我也想吃大包子……”旁边床的小孩已经在穿鞋,嘴里叽叽咕咕。
沈蜷蜷终于慢慢清醒,知道刚才在做梦,却反而更加失落,小声嘟囔:“都不等我把包子吃完才叫我。”
楼上二层是六岁以下的小孩,还有不少婴儿。管理们见这房间里的都已经醒了,便跟着管理长去了二层。
沈蜷蜷最不喜欢穿套头T恤,因为脑袋总是会被包在里面找不到领口。他现在又被T恤裹住了头,只听着其他小孩离开屋子的脚步声。
“我的鞋带怎么不听话呢……”
听到这声音,沈蜷蜷大喜,将T恤下的脑袋朝向声音方向:“林多指,你还在呀?”
坐在对面床上对付鞋带的男孩回道:“在呀。”
“你帮我找下脑袋,我帮你系鞋带。”
两个小孩互相帮忙,都穿好了衣服鞋袜。
福利院的孩子常年一件灰T恤,天气转冷后,也只在外面加上一件灰棉衣。那棉衣又硬又沉,为了预防小孩用袖子擦鼻涕,袖子下半截还镶嵌了一块塑料皮。
如今刚进十一月,深渊正是早晚凉白天热的温度,福利院小孩便将棉衣穿了脱,脱了穿。若有人见着他们的混乱衣着,会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季节。
两人都穿上棉衣,拿着各自的牙刷和小盆出了门,走廊里全是横冲直撞的大孩子,他俩便紧靠着墙壁往前走。
“你刚才梦见吃包子了吗?”走在后面的林多指问道。
“嗯,两个。”
“是什么馅儿的?”
沈蜷蜷歪着头回忆:“我不记得,反正就知道很好吃。”
“有肉吗?”
“可能有吧。”
林多指有些遗憾:“你应该梦见吃鸡腿的,那个全是肉。”
“可是我不记得鸡腿是什么味道了,只记得包子。”沈蜷蜷咂了咂嘴。
“哦,其实我也记不得了。”
又走出两步后,沈蜷蜷突然转过身,一只小手虚虚拢着,像是托了个什么:“快接着,这个包子好烫手。”
他龇牙咧嘴,嘴里倒抽着气,林多指也赶紧作势去接。
“好烫哦,好烫哦,慢慢吃。”
“嘶……好香的包子。”
两个小孩假装吃包子,鼓着嘴咀嚼,发出夸张的吞咽声。
“你那个是什么馅儿的?给我看看。”沈蜷蜷包着嘴道。
林多指:“是糖块馅儿,你那个呢?”
沈蜷蜷咬了一口,惊喜地道:“肉!全是肉!”
两小孩儿正贴着墙壁傻笑,沈蜷蜷背心就被人推了一把。他身体猛然前冲,撞得林多指一起摔倒在地,牙刷小盆也滚落到了走廊中央。
“滚开,好狗别挡道!”
一名十岁出头的男生一脚踢开小盆,匆匆跑过两人身旁。
沈蜷蜷摔在地上,也顾不得身上的疼,嗖嗖爬前两步,一把将小盆端在怀里。接着才去摸被撞痛的后背,生气地瞪那男生的背影。
那男生转头往回看,沈蜷蜷立即收回目光,敛起脸上的怒意,一副老实模样。
——他吃过几次亏,知道不能去惹这些大班生,免得还要挨上一顿揍。
旁边的林多指慢慢爬起身,垂着头端起自己的小盆:“走吧。”
沈蜷蜷跟着走出几步,又不甘心地转身,见那男生已经进入宿舍,便双手在胸前相握,竖起短短的食指和大拇指,气势汹汹地大喊一声:“精神力攻击!”
“小声点,小声点。”林多指连忙扯他衣服。
两小孩继续往水房走,直到确定那个男生不会再出现,林多指这才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鼻子被撞疼了。”
沈蜷蜷的后背阵阵发痛,也很想哭,只忍住泪意道:“我精神力攻击了,他也会很痛很痛。”
“我刚才也悄悄攻击了的。”林多指抽噎着补充,“不出声地攻击。”
“那他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嗯,死了。”
两小孩不再那么悲伤,这时也注意到了那些大班生的反常。他们边走边疑惑地看,竖起耳朵听,终于捕捉到了云巅和贵客之类的字眼。
“啊!又要选人去云巅了吗?”沈蜷蜷捂住嘴,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
林多指虽然没有吭声,却不断点头,一贯苍白的脸也涨得通红。
两人端着小盆冲进水房,惊喜地发现里面的人不多,而且还有个空着的水龙头,不需要排队等待。
同宿舍的几名小孩也在,看见他们后连忙叽叽喳喳。
“你们快来洗呀,这里就只有我们小班的。”
“快一点呀,万一大班的又来了呢。”
沈蜷蜷两人赶紧去空位,拧开水龙头,给小盆接满水。
福利院的热水器已经坏了一段时间,迟迟没有修好,小孩们洗漱全是用的冷水。
虽未到凛冬,但这不知道从哪儿引来的水里却含有细碎冰渣,飘在沈蜷蜷的小盆里,看得他连接打了两个冷战。
他很不想用冰水洗脸——事实上也一周都没有洗过了——但今天不同,今天他必须要洗得干干净净的,让云巅贵客看得喜欢,才有可能被他们选走。
沈蜷蜷从小就生活在深渊,并没见过云巅,但那是他们所有福利院小孩的梦想之地,向往之处。
云巅肯定能经常吃包子,云巅的水龙头一拧开都是热水,云巅的垃圾场肯定有很多宝贝,到处都是罐头——还剩下大半个的罐头,以及捡不完的玻璃球……
云巅,云巅……
沈蜷蜷心里一阵激荡,终于对着那盆冰水伸手,用手掌舀起一小捧,拍在自己脸上。
“啊!”他发出一声惨叫,五官扭曲地在原地跺脚,朝着空中胡乱挥拳。
其他在洗脸的小孩原本也在哆嗦,见状都哈哈笑了起来,跟着他一起蹦跳,斯哈斯哈地发着抖。
水槽前的一排小孩里,只有林多指洗得最认真,哪怕冻得牙齿咯咯响,也仔细洗干净脸,还搓洗了耳朵。
大家正闹着,身穿灰色长袍的管理出现在了水房门口。
“让你们抓紧时间洗漱,你们在做什么呢?”管理一声厉喝。
“在洗呢,正在洗呢。”
“好冷啊,我要冷死了。”
“忍忍,等热水器修好就有热水了。”管理又是一声喝。
小孩们都快速洗好脸,端起自己的小盆回宿舍。沈蜷蜷跟在最后,却被管理给喊住:“沈蜷蜷,你等等。”
沈蜷蜷抱着小盆站好,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管理。他过长的头发蓬乱地盖在额头上,挡住了部分眼睛,尖尖的下巴上还挂着两颗水珠。
管理指了下他的脑袋:“你这头发也太不像样了,眼睛都瞧不见,怎么这么长还没修剪?”
沈蜷蜷将脑袋一甩,露出一半脑门和黑葡萄似的大眼,再继续盯着管理。
管理还想训斥,楼外却响起了集合口哨声,便只得摆摆手:“先回去,你们先回宿舍放好洗漱用品,马上去操场上集合。”
现在已是早上七点,整个深渊却依旧如同夜晚,远处都陷入黑暗里,只有福利院亮起了大灯。不大的操场上站满了人,除了二楼婴儿区的小孩没来,其他小孩全在这里,按照高矮顺序排列,足有两三百人。
云巅高层马上要来视察,整个福利院气氛都很紧张。管理们跑来跑去,很少出现的院长也站在大门口,不断询问其他人。
“他们到哪儿了?”
“还有一个区域,就快要来了。”
“这次来的全是高层政要和其随从,我们一定不能出漏子。”
“院长放心。”
“也让孩子们表现好点,打起精神来,能不能要到奶粉和口粮,就看今天了。”
“明白。”
沈蜷蜷个子小,便站在第一排最右。他虽然戴着棉帽,但冷风直往棉袄衣领里钻,便一边发着抖,一边盯着面前的仪仗队看。
仪仗队全是福利院的大班生,和他们面对面站着,都戴着统一的白手套,穿着红色礼仪服,肩膀上垂挂着黄流苏。
站在沈蜷蜷对面的是个鼓手,礼仪服不太合身,露出冻得发白的手腕脚腕。他察觉到沈蜷蜷羡慕的目光,有些倨傲地转开头,再深深吸气,呼……将要流出的鼻涕吸了回去。
沈蜷蜷收回视线,转身对后面的林多指小声道:“我也好想打鼓,穿那种衣服,手上也戴那个。”
林多指没有理他,站得笔直,挺着胸脯,偶尔瞥一眼大门方向。
“咚咚锵,咚咚锵……”沈蜷蜷只对着他小声念,两只手在空中小幅度敲击。
林多指坚持了十来秒,还是没有坚持住,抬起手跟着敲:“咚咚锵,咚咚锵……”
沈蜷蜷满意地转回身,却看见旁边的小女孩还在挠头。这女孩儿从站在这里就开始在挠,那两条小辫已经被挠得松松垮垮,乱草般搭在头上。
沈蜷蜷好心提醒:“你别挠了,头发太不像样,眼睛都看不见了。”接着摘下棉帽甩了下脑袋,“像我这样,甩一下,来。”
“可是好痒啊。”小女孩却只继续挠自己的头。
一名匆匆经过的管理停下脚步,将小女孩拉出队列,伸手扒拉她的头发。拨来拨去瞧了片刻后,一巴掌扇到她肩上。
“怎么长虱子了?”管理怒气冲冲地问。
他这掌扇得不重,小女孩却也一个趔趄,还没站稳,管理就拉着她的胳膊往宿舍走:“贵客们马上就要来了,你顶一脑袋虱子怎么办?你得回去,等他们离开后再出来。”
小女孩蓬着头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边踉踉跄跄地小步跑着,一边发出痛苦的呜咽:“我不要回宿舍,我要去云巅,我不要回宿舍……”
另一名管理则喝道:“都别看了,前后的人互相检查,看脑袋上有没有虱子,长了虱子的人就回宿舍呆着。”
所有小孩立即动了起来,互相扒拉头发,查找里面有没有虱子。
林多指埋下头,让沈蜷蜷在他头发里找,紧张得都有些站不稳,声音也发着颤。
“我长虱子了怎么办?蜷蜷,我去不成云巅了……”
沈蜷蜷小声安慰:“我就算看见了也不说。”
“他们会发现的,虱子会在我脑袋上跳。”林多指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
沈蜷蜷道:“那我要看见它,就把它抓了扔掉。”
“它会在地上跳!”
“那我,那我抓住后就把它吃了。”
好在林多指的头发里没有虱子,沈蜷蜷又埋下头让他找,也没有发现虱子。一名在外面望风的管理跑过围栏,气喘吁吁地对大门口的院长和管理长道:“来,来,他们来了。”
管理长转头一声大喝:“好了好了,打起精神,准备迎接贵客!”
所有在找虱子的小孩都站直了身,礼仪队开始奏乐,其他小孩则跟着指挥齐声唱歌。
“我们的生活多么幸福,我们的歌声多么嘹亮,天使们汇聚在这里,播种着希望……”
震天鼓乐和洪亮歌声里,远处出现了数道车灯光芒,一个车队正朝着天使福利院驶来。
七八辆军车停在了福利院大门口,院长带着一群管理迎了上去,再满脸堆笑地陪着一行人步入了福利院。
云巅的人以前也会来福利院,大家都是站在院中接受挑选,等军官选出一两个幸运儿带走,其他人再垂头丧气地回宿舍。
可这次不一样,不光是福利院提前半个月便在排练,还来了这么多的车和贵客。小孩们觉得这次应该会选走很多的人,都铆足了劲进行表演。
“刘院长,挺热闹啊。”走在最右边的是一名三十出头的年轻军官,微笑着看向了刘院长。
刘院长连忙回道:“顾上校,孩子们早就盼着吴参议长、王参议员、陈参议员、顾上校和褚公子诸位的莅临。虽然福利院条件很艰难,却也挡不住他们迎接贵客的热情。”
“嗯,不错,搞得有声有色,很有朝气。”人群最中间的吴参议长点了点头。
一行人都在谈笑风生,唯有走在吴参议长身旁的少年一声不吭,只垂眸看着前方一小块地面。
少年长相俊美,气质贵气,藏青色西装外套着一件毛呢大衣,显得身形颀长挺拔,如一根正在拔节的翠竹。他提着一个不大的黑色皮包,似乎对眼下一切都不感兴趣,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透出种拒人千里的冷淡。
“……所以这次来深渊视察,我们就说了,不光是要看矿场,也必须来天使福利院看看。”吴参议长边走边看向身旁的少年,嘴里对其他人道:“褚涯年纪不大,但做事沉稳,褚会长有要事在身,他便替他父亲来视察,比我家那个只知道玩的混账强多了。”
“早就听说褚公子人中龙凤,气度不凡,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褚公子已经进入了分化期,再过不久就会成为哨兵或是向导。”
“难怪十二岁就长得这么高,我身高170,看,和我差不多。”
“进入分化期了,那这是大喜事啊,难怪褚会长这段时间心情很好。”
听着众多夸赞,少年并没有露出喜色,却也终于对眼下场面有了反应。
他微微颔首,声音清冷,态度有礼:“多谢各位叔叔伯伯的厚爱。”
“你们可别再夸了,我表弟脸皮薄,最不爱听这些。”顾上校笑眯眯地走过来,伸手去拍褚涯的肩,“表哥说得对不对?小涯。”
褚涯身体一动,像是想要避开肩上的那只手,却也还是忍住了,只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
礼仪队已经去了队列最后方,吴参议长一行人走近后,便站在他们刚才的位置,一字排开,笑眯眯地看着还在唱歌的小孩们。
“……我们的生活多么幸福,我们的歌声多么嘹亮,天使们汇聚在这里,播种着希望……啦啦啦,我温暖的家,啦啦啦,我成长的地方……”
所有小孩都在认真唱歌,哪怕年纪最小的小班孩子也不例外。他们希望自己表现得很好,能被挑选上带去云巅。
沈蜷蜷也想去云巅。
他站在第一排,全情投入地唱歌,闭着眼仰起脑袋,唱得五官扭曲,脑袋发颤。每唱一句之前还要深深吸气,再用尽全力吼出声,确保每一个吐字都能让别人听见。
“啦啦啦,我温暖的家……”
再次睁开眼时,正仰着头嘶吼的沈蜷蜷突然停下了声音。
他面前不知怎地多了个大人——不,是个大孩子。
一个他从未见过,却好看到让他震惊的大孩子就站在身前,垂着眼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是谁呀?
他好高啊,长得好好看哦……
他怎么在这儿?是从云巅来的吗?
沈蜷蜷一时忘记了唱歌,只仰着被冻得发红的脸蛋儿,微张着嘴,呆呆地和褚涯对视着。
几秒后,两行清亮的鼻涕从他鼻孔中缓缓淌出。
褚涯这瞬间瞳孔骤缩,两只垂在腿侧的手慢慢攥紧,接着倏地侧过脸,转开了视线。
沈蜷蜷又过了几秒后才回过神,呼地将鼻涕吸了进去,一边不转眼地盯着面前的人瞧,一边继续放声唱歌。
“啦啦啦,我温暖的家。”
沈蜷蜷一声吼出后,侧着脸的褚涯闭上了眼。
“啦啦啦——咳咳咳。”因为全力嘶喊,沈蜷蜷的喉咙突然发痒,痒得他没忍住开始咳嗽:“啦——咳咳——我成长——咳咳咳。”
他一咳起来就有些止不住,强行唱出几个字后终于放弃,只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里冒出了水光。
其他人离得远,褚涯却能听清他的动静,还是转回了头,一脸淡漠地看着他。
沈蜷蜷也眼泪汪汪地盯着褚涯,但他现在喉咙不光痒,还发干,上下壁似乎都黏在了一起,没忍住又发出了一声干呕似的呛咳:“哇……”
正注视着沈蜷蜷的褚涯整个人陡然僵住,那张清冷无波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破碎裂痕。
好在沈蜷蜷总算平复了下来,只喘着气,没有再咳嗽,而此时的大合唱也已经结束。
“下面有请吴参议长讲话,大家热烈欢迎。”
“下面有请王参议员讲话,大家热烈欢迎。”
持续不断的冗长讲话中,光线渐渐亮了起来,但气温依旧很低,小孩们呼着白气,用冻得通红的手使劲鼓掌,一边细微地发着抖。
沈蜷蜷一直在打量褚涯,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
这个人好好看,比屎壳郎王柱生他哥好看,比福利院里最好看的小孩儿都要好看。
他长这么高,打架一定很厉害,抢饭也会很厉害的。
他像大人一样在脖子上系了一条布带带,好好看。我要是有这种布带带,也像他那样系着。
“……孩子们生活得很幸福,我们看着也很高兴,在大家的努力下,深渊一定会被建设得更好……”
褚涯虽然安静站着,但还是难忍心头的那抹烦躁。他知道这是分化期的情绪波动,便看向站在另一边的顾上校。
顾上校迎上他的视线,了解地笑了下,再侧头和一名管理说了两句。那管理连接点头,朝着褚涯走了过来。
“褚公子这边请,可以先去休息室坐会儿。”
褚涯立即跟着管理走向休息区,刚跨上台阶,身后便是如雷掌声。他下意识转过头,看见正在讲话的人满面含笑,身旁的人也在频频颔首。
他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转眼时见那小孩还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鼻子下方挂着两道长鼻涕。
褚涯的视线仅在小孩身上停留了半秒,便见他突然抬手,横过手背去抹鼻子,那左侧脸蛋上便覆盖上了一层亮晶晶的光泽。
褚涯脚下一个踉跄,管理连忙道:“褚公子小心。”
他迅速转回身,深深吸了口气,并加快了脚步。
福利院休息室里暖气很足,沙发柔软,墙上挂着油画,茶几上摆放着来自云巅的鲜花。显然为了迎接他们这群人,福利院也想尽办法用足了劲。
褚涯等管理离开后,将脱下的大衣挂上衣架,先从皮包里取出个小药瓶,倒出一粒药咽下去,再取出一把小刷子,去刷大衣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他有洁癖,不喜欢别人触碰到自己。
特别是那个脏小孩,对着他大声嚎叫,他都能看见那喉咙里震颤的小舌头。还机关枪似的冲他咳,不知道发射出了多少唾沫星子。他怀疑自己要是再近一点,那小孩会将鼻涕蹭在他身上。
想到这里,褚涯将大衣再仔仔细细刷了一遍,接着从皮包里取出一小瓶消毒液,搓揉双手,对着外套和自己扑扑喷洒。最后才扯掉领带,折叠好搁进大衣口袋,慢慢走到窗边。
窗外便是操场,隔着厚厚的玻璃,那些掌声和发言都变得很遥远,只看见小孩们还在寒风里规矩站着,时不时集体举手鼓掌。
褚涯看向灰蒙蒙的远方,再仰起了头。
视野里依旧是浑浊的灰暗天空,但极高处隐约能看到一团黑色物体的轮廓,像是一个微型星体。
那便是浮空于深渊上空的城市,也是他居住的地方——云巅。
叩叩叩。
房门被人推开,顾上校走了进来。
“这些人讲得没完没了,别说你,连我都受不了。”顾上校反手关门,拿着个保温杯大步走向茶几,“又冷又潮湿,这鬼天气。”
他提起水瓶给保温杯里灌水,嘴里问道:“吃药了吗?”
“吃了。”
“分化期是这样的,情绪不稳定,我在分化为哨兵的前半年,打坏了五个沙包,吃药都不管用。”
顾上校走到褚涯身旁,将保温杯递给他:“来,喝点热水。”
褚涯没有应声,顾上校又道:“知道你爱干净,这水杯我今天还没用过,之前也洗过的。”
褚涯微微侧头看了眼,又收回视线:“我不渴。”
顾上校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里也掠过一抹暗沉。他长相原本就偏阴柔,此时看上去竟有些森寒。
但他神情又很快恢复了和煦,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开玩笑似的道:“你褚公子从小养得精细,表哥自然会受你嫌弃,连我洗干净了的水壶都不用,这件事我可记住了……对了,你刚才站在这儿看什么?”
褚涯回道:“看云巅。”
顾上校也抬头看向上方:“我知道你厌烦这里,不过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回去了。”
褚涯沉默着,他的脸庞映在窗玻璃上,初现锋利的五官被模糊了不少,看上去清俊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