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深懒懒斜了眼白清清,从课桌上翻了出来,拎着包走了。
此时此刻,白清清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漂亮的脸上浮现出难堪与气愤,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季深会这么冷血,她明明都说了外公时日不多了,为什么还不肯去见他一面?
白清清是为季深来的,这是她父亲和母亲共同安排的。
和她父母一样,她早就知道临都还有个表弟,这个表弟是姨母的私生子。
姨母未婚先孕被赶出家门,私生子表弟也从未被季家接纳。
也是近两年外公年纪大了,开始怀念儿孙绕膝的日子,并且时不时的表现出对将姨母赶出家门的后悔和愧疚,这才有了她转校到临都七中。
白清清想不明白,外公既然后悔把姨母赶出家门,还想认回姨母的独生子,为什么不直接找到季深认亲,非要她绕这么大的圈子。
自从季深不再上晚自习,徐青年也早早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见季深被白清清堵了,他还以为还得耗费点时间,所以收拾得很慢,结果季深直接翻桌子走了,让他不得不胡乱把东西塞进背包,小跑着去追季深。
在徐青年脱离座位前,同桌李瑞高再次提醒:“记得和季深商量模型大赛的事啊,能不能参加也给我准信啊,让我死心。”
徐青年头也不回道:“那你可以死心了。”
李瑞高:“……”
还是可以抢救下的!
徐青年刚出教室门就追上季深了,见季深似乎在思考问题,就没发挥他话痨的本性,安静的走在季深身边。
季深确实在思考问题,是关于他的身世的。
他这副身体的命数原该顺畅通透,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命数。
系统说,因为外来者的破坏,让他原本的命数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他和他的女主母亲,以及不知姓甚名谁的男主父亲都沦为了炮灰,被穿书女和逆袭的反派踩成了踏脚石。
季深不会因为命数更改而怨天尤人,或者对穿书女等人进行报复,不过是上一代技不如人的结果罢了。
现在让他纠结的问题在于,主角光环和炮灰光环一般都会沿袭到下一代,不出意外的话,他这个前任男女主的儿子多半还会和现任男女主的孩子对上,相看两厌,相互伤害。
季深眉心不经意的蹙起,这就有点麻烦了!
他不想犯人,可人若犯他,他就不得不还手。
还怎么当条优雅自在的咸鱼?
至于白清清口中的外公,季深是不打算认的。
两人在校门口分道扬镳,季深走路回家,徐青年当他的金丝雀。
看着季深渐行渐远的背影,徐青年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和季深间的隔阂好似又变厚重了,这种厚重让他感觉压抑又陌生。
就像是现在的季深给他的感觉。
熟悉的外形中包裹着陌生的内里。
回到家里后,季深再次坐在电脑前,登录了死亡游戏。
季深很快锁定了第二个目标,生死极速游戏的策划人,罗智。
和郑从森的情况不同,郑从森是因为苦难变坏,罗智是天生的恶人,他家境优越,父母也算通达,然他的性格依然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扭曲,他那双本该传道受业的手成为了沾满血腥的刽子手。
罗智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现在任教于西南大学,还是学院里的优秀教师。
典型的人前衣冠楚楚,人后心狠手黑。
站在讲台上的罗智侃侃而谈,教室里坐满了年轻活力的大学生,时不时有学生对他提出的问题进行解答,师生间和乐融融。
下课铃声准时响起,罗智的故事也刚好讲完,在学生的意犹未尽中喊了‘下课’。
伴随着教室里响起的哄闹声,被罗智特意调了静音放在讲台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没多想的拿起手机看了眼,微缩的瞳孔立刻定格在了手机屏幕的页面上,眼睛里倒映着页面上的内容。
那是一张他非常熟悉的邀请卡。
内部人称之为死亡邀请卡。
第36章
也不知怎么的,罗智的手在看到邀请卡的时候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下,心里有不祥的预感生出,内部人不互发邀请卡是默契和约定。
但还不等他想明白,思路就被女班长的喊声打断了,他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将手机页面调黑,斯文的脸上露出抹歉意的笑容。
“抱歉,刚刚在走神,没听清楚你说的什么,能重复一遍么?”
罗智的相貌算不得出色,但整体给人的感觉很协调,儒雅而温和,就算是言不由衷的跟学生表示歉意,看起来也诚恳而真挚。
班长连忙摆手,笑着重复:“是这样的,我们不是快实习了么,以后慢慢就都分开了,相聚的时间也少了?班里打算在明天晚上举行个聚餐,想邀请老师您也参加,我代表班里同学来问问老师您的意愿。”
罗智心里有事,面上却是丝毫不显:“还有别的老师参加吗?”
班长道:“各个科目的老师我们都邀请了,除了易老师没时间参加,别的老师都确定能参加聚餐。”
罗智思考了片刻说:“那谢谢你们的邀请了,明天晚上见。”
和班长说了几句,罗智就拿着东西离开了教室。
他要先回办公室放东西,路上不经意间想起了易老师家的事,曾经的易老师资历和他差不多,现在却有着云和泥的差别。
几年前学校进行优秀教师评选,易老师靠着不正当手段差点抢走优秀教师称号,是他弄了点小动作,让易老师与优秀教师称号失之交臂。
至于他怎么给易老师制造的麻烦,罗智至今仍然不愿意回想。
易鹏是个好学生,可惜摊上了易老师这么个心思不正的父亲,累得他自己也成了瘫痪在床的植物人,人事不知的在病床上躺了几年。
回到办公室把东西放好,罗智重新拿出手机,页面上的邀请卡依然在,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记忆出现了错乱,他竟觉得邀请卡的图案有了些微变化,较之刚才更加诱惑。
盯着邀请卡看了几秒钟,手指便不受控制般的点了接受邀请。
他的思想很清醒,原本是想拒绝的,但身体好似已经脱离了思想的控制,在他思想的拒绝下被动接受邀请,注册登录。
群里没有鲜血淋漓的图片,也没有各种颁发任务的群管理,整个群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注册登录完成后,罗智立刻就发现他的身体重新接受思想的控制,他立刻将手机扔了出去,几秒钟后又哆嗦着把手机捡了回来。
给罗智发完邀请卡后,季深又给其他几个人发了邀请卡。
包括郑从森和罗智在内,整个游戏团队总共八个人,分布在不同的地区和领域,季深不知道这八个人在现实中是否见过面,但他们在网络中狼狈为奸,每个人的手上沾了不少的鲜血。
将八个人拉进同一个群里后季深就没再管了,不管是自愿还是非自愿,他们都会按部就班的发布残杀任务,任务执行者都只会是游戏的主创团队,他们终会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季深懒得再去监视这几个人,就把系统揪了出来:“看着他们,别让人死了。”
系统全程围观了宿主对付郑从森的手段,想到郑从森从噩梦中惊醒的模样,数据库都有点紊乱了,但是它觉得特别过瘾:“宿主,要给其余七个人也送上噩梦套餐吗?”
季深沉吟片刻,唇边勾起些许弧度:“自然。”
系统欢欢喜喜的潜入群里,模拟季深的手法给几个人下了暗示。
从今往后,死亡游戏主创团队八个人,醒着将受尽身体上的折磨,入眠则精神上难得安宁,很快就会知道生不如死的真正含义。
退出新建群聊后,季深重新登录了原先的游戏群,目光幽沉的看着人物列表。
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向列表上的每个玩家都发了张星空图。
无边无垠的黑暗中点缀着几颗明亮的星,星光微微闪烁着,将黑夜点亮。像极了黎明前的黑夜,深渊里燃起星星点点的希望之光。
一副极具安抚性的图,会让看到的人感到久违的平和宁静。
把能做的都做了,季深就暂时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没事可做的他又成了条咸鱼。
接下来的时间,季深依然每天都到学校打卡,随着神魂与身体的逐渐融合,季深的面色也肉眼可见的好转,健健康康的人自然不适合继续在课堂上浑水摸鱼,老师也不会再对他睁只眼闭只眼。
不能光明正大的在课堂上摸鱼,季深又闲得无聊,就用系统看郑从森等人的直播。
因为被季深留下的东西反向催眠,主创团队每个人每天都会发布新的任务,虽然任务都不致死,但通体执行下来也足够让每个人都被扒层皮下来,遍体鳞伤都是寻常。
这世间从来没有感同身受,只有将扎在别人身上的针扎到自己身上,才会有刻骨铭心的的痛感,才会知道以前给别人扎的针有多疼。
系统在围观了系列自相残杀的场景后,类人程序中出现了幸灾乐祸的情绪,它就知道宿主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胆敢向宿主发死亡邀请卡,是不知道它宿主在小世界干过的凶残事吗?
短短一天时间,游戏主创团队中的成员就有人受不了了,想要向警方自首或者真正自杀结束这种残酷的日子,被系统暗中制止了。
系统也没向季深隐瞒它做过的事,如实向季深汇报。
系统小心翼翼道:“宿主,我不是故意擅作主张的,他们做了那么久的坏事,害了那么多人,这才一天就受不了,惩罚不够。”
季深托着下巴想了想,笑道:“做得不错。”
已经很久没被宿主夸奖过的系统顿时有种被从天而降的大奖砸中的感觉,既惊喜又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宿主下一句话就让它所有的惊喜顷刻间化为乌有了。
宿主说:“说起来,都是强迫人做任务,这款游戏和你们系统的机制倒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系统:“……”
它想像人类一样,露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系统匿了,就怕宿主说出这种机制就应该消失的话来。
季深懒得去管系统,得过且过每一天。
作为季深的同班同学,白清清要堵季深非常容易。
自从与季深明说了他的身世,白清清几乎每天下午都会来堵季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他去见季老爷子,她频繁在季深面前出没,让班里同学都有种她在倒追季深的错觉。
就连开明的张明远都笑着调侃:“说实话,在学习成绩没有下滑的前提下,我是不介意班里学生谈恋爱的。”
身为过来人,他自然知道恋爱也可以使人进步。如果季深和白清清都有这个意思,他这个当老师的就只能恰到好处的疏导,可不能直接棒打鸳鸯,容易引起学生的逆反心理,得不偿失。
季深一眼就看穿了张明远的想法,嘴角微抽:“你想多了,我和白清清不可能谈恋爱。”
张明远用看渣男的眼神打量着他:“既然你对白清清同学没有想法,怎么不干脆明了的拒绝人家,这么拖着不是在耽误人么?”
季深实话实说:“白清清告诉我,她和我有同一个外公。”
张明远:“……”
所以白清清和季深是表姐弟?
人家表姐和表弟多说点话怎么了,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真容易多想,果然还是作业不够多,让他们都有多余的时间来胡思乱想了。
张明远轻咳一声,道:“原来是表姐弟啊,那是应该多说说话,要不要给你们调座位?”
季深道:“不用。”
他和白清清也没几分表姐弟情。
班里八卦季深和白清清这段不清不白关系的人有很多,绝大多数都是好奇又不好意思问,徐青年就被人当成靶子丢了出来。
徐青年找了个放学回家的时间八卦,他想问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他在心底遣词造语,组织言辞,欲言又止了许久都没把话问出口。
徐青年面部表情多变,脸上写满了我有心事,快来问我的意思。
季深率先开口:“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就是。”
徐青年双眼明亮,满脸都是八卦:“深深,白清清每天都堵你说话,她是不是在追你呀?”
季深反问:“你觉得呢?”
徐青年兴奋道:“我觉得是,我们家深深万能,值得!”
季深却是道:“白清清告诉我,她和我有同一个外公。”
徐青年满脸八卦戛然而止,呐道:“阿深,对不起。”
“没关系。”季深不在意的回答。
徐青年沉默,心底不可抑制的生出几丝牵疼来,
他忍不住想,如果季深的亲人能早几年出现,他是不是就不会孤独这么多年了?
季深是真不在意。
活的时间长了,会的东西很多,情绪波动几乎没有。
白清清的行为对季深的影响基本为零,可季深的梦想是要当条咸鱼,每天被纠缠着也不是事儿,他决定如白清清的愿去见见季老爷子。
季深和白清清约定的时间是在周末,订了周六上午到燕城的机票。
白清清到的比较早,背着包,拖着行李箱,面带激动和喜悦,看得出来她对这次的归家之行很是期待。
季深则是踩着点到机场,浑身上下就一个干瘪双肩包,他的脸色很淡,仿佛对这次的行动既没有期待也没有排斥,可有可无。
季深的态度让白清清满心的欢喜激动被打了个折扣,却还是扯出笑意和季深打招呼:“季深,你来了。”
季深点头:“来了。”
白清清张了张嘴,顿时就觉得这天被聊死了。
也察觉到了季深对她的冷漠。
白清清自诩也是外向开朗的性格,与各类人都能很好的相处。
遇上季深后,她觉得以前学到的交际手段都没了用武之地。
季深的性格,说好听点是安静内敛,不喜多言。
说难听点就是半个自闭,他的世界荒芜而贫瘠,既拒绝外人的靠近,也拒绝别人对他的世界进行色彩点缀。
季深没有错过白清清复杂的表情,他没有在意,他留给办理登机手续的时间不多,与白清清汇合后就拿出证件去相应柜台办理手续,然后过安检,到候机厅等候登机。
季深没有要展现绅士风度的意思,整个过程都没对白清清伸出援助之手,包括白清清对行礼进行托运,都视而不见。
白清清早就见识过季深的冷漠,可当她被季深当成陌生人对待时还是委屈得不行,她想问季深就不能看在表姐弟的份上顺手帮她一下么,
然而对上季深那张没有多少情绪的脸时,她把所有的委屈和不满都咽了回去。
季深没心思去管白清清,他在候机厅中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少年坐在最显眼的位置,看到他时露出副惊讶的表情。
整张脸上都写满了‘好巧’两个字。
少年从来不擅长伪装自己的情绪,故作惊讶的表情,在他脸上的展现尤其夸张。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浮夸的表情,季深有点想笑。
许是觉得摆着这么副夸张的表情很傻,徐青年很快收敛了面部表情,笑嘻嘻的打招呼:“阿深,这么巧,你也要去燕城旅游?”
季深就站在距离徐青年不远的地方望着他,唇边噙着些笑意:“是挺巧的!”
徐青年旁边还有几个空位子,季深随便挑了个坐下:“怎么想起去燕城旅游了?”
徐青年道:“你昨天不是说今天要去燕城么,我刚好也没去过燕城,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和你一起去玩一回了!不过你不用管我,等到了燕城咱们就分道扬镳,你办你的正事,我去玩我的,互不打扰。”
去燕城旅游只是徐青年临时找的借口,他知道季深今天要去燕城,去见他素未谋面的亲人。
他不知道季深那些十几年都没出现的亲人会不会真心实意对季深好,他只想让他最好的兄弟知道,就算在陌生的城市也有熟悉的人,不管是好还是坏,都不用独自面对,他永远都在。
若是以前,他还会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煽煽情,自从察觉到与季深间有隔阂后,就下意识的把真实想法隐藏起来,再扯张四不像的面具作为遮掩。
想到这里,徐青年神情落寞了下来,有点怅惘,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季深察觉到了徐青年情绪的变化,也知道变化的原因。
但他没办法改变。
他不再是徐青年印象中的季深,也做不回以前的季深,两人间的隔阂轻易消除不了,除非他能打破与这个世界的壁垒,重新将自己融入。
季深问道:“你去燕城,你爸妈同意吗?”
徐青年垂首盯着脚尖,声音有点闷:“同意。”
季深就没有再说话了。
徐青年也沉默下来,安静的等待登机。
三人准时登机,飞机平安在燕城机场落地。
为了季深不对家里的情况完全抓瞎,白清清在飞机上简单给季深介绍了她家里的情况。
总体来说,白清清家里的情况不算复杂。
白清清外公姓季,是燕城季家的当家人。
季家人口简单,没有乱七八糟的旁支。
季老爷子妻子早逝,膝下就两个女儿,分别是白清清的母亲季婉,季深的母亲季颜。
勉强算得上季家第三代的就只有白清清和季深,还都是外孙辈的。
季家在多年前也算是勋贵之家,家里人口简单优缺点并行。
人口简单,意味着家里没那么多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事,人口简单也意味着家族没落的非常快。
就像现在的季家,连勉强的荣耀都维持不住。
不过这都不是季深关心的。
白清清和季深是有人来接的,如此一来,徐青年就不得不独自离开,再去人生地不熟的燕城找个酒店住下。
徐青年倒是不在意,他朝季深扬了扬手机:“阿深,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了啊,我先去找酒店,等确定下来就给你发信息。”
季深的心口莫名颤动了下,他拽着徐青年的胳膊:“我和你去找酒店住,下午找个时间去季家拜访。”
徐青年歪了歪脑袋:“不太好吧?”
季深冷静道:“没什么不好的,我与燕城季家并无多少关系,直接去季家不礼貌。”
他说着,看着白清清:“把季老先生的位置发给我,我会找时间去拜访季老先生的。”
对上季深沉静的双眸,白清清本能的避开,她张了张嘴,迟疑道:“可是我已经通知了家里,说你会和我一起回去的。”
季深重复道:“地址。”
白清清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她摇了摇头,报出了地址。
得知了季老爷子所在的地址,季深便没有再和她纠缠,与徐青年走了出去。
在喊车前,季深问徐青年:“你想去哪里玩?”
没有做旅游攻略的徐青年说:“随便找家酒店住下就好了,现在交通方便,不管想去哪里玩都能找到直通车。”
季深找了家五星级酒店,该酒店与燕城标志铁塔遥遥相对,站在酒店的最高层,能俯瞰小半个燕城,看到绝佳的夜景。
办理好入住手续,徐青年站在落地窗前感慨。
就有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季深和徐青年入住酒店的同时,白清清也被季家管家接了回去,因为提前告知过季深会同行,这段时间都住在季家老宅的季婉夫妻早就做好了待客准备,可半途收到季深暂时不过来的消息让两人的兴致立刻消了大半,就连白清清的归来都没让两人展颜。
季婉看到回来的人确实只有白清清,眉心再次蹙起:“都是一家人,来了直接住家里就好,还跑去酒店干嘛?”
白父安抚道:“他以前没来过家里,会不好意思也是正常的,等以后熟悉了就不会再去酒店了。清清,你表弟有没有说,具体什么时间过来,我们好做欢迎他的准备。”
白清清心道,也许不会有以后了!
季深未必还想再来一次。
“明天还要赶回临都,他应该今天下午就会过来。”白清清说。
季婉立刻就让白清清放好东西吃饭,吃完饭后就着手准备迎接季深,季深和白父都十分重视这点,看得白清清心里颇不是滋味。
曾经的白家和季家都自诩是有传承的豪门,各方面的规矩自然也齐全,食不言寝不语更是基本礼仪,所以白家餐桌氛围算不得好。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人都吃完饭,白清清立刻提出要上楼去看望季老爷子。
季老爷子病情加重有段时间了,但他不肯到医院就医,就住在家里保守治疗,医生每天都会来查看老爷子的身体状况,季婉高价请了护理专门照顾老爷子,倒是不太让季婉夫妻费心照料。
白清清轻轻推开老爷子房间的门,护理刚好不在。
老爷子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呼吸沉重,原先还有些肉的身体也瘦了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即将油尽灯枯般,透着沉沉的气息。
这样的老爷子让白清清心里又涩又疼,她算不得是外公亲手带大的,但作为外公唯一的外孙女,外公对她的疼爱毫无保留,甚至超越了父母给她的关心和爱护。
白清清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蹲在窗边,握着季老爷子的手:“外公,季深也回来了,他今天下午就来看您。”
许是她的动作惊到了季老爷子,季老爷子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他盯着白清清看了好久才不确定的问:“清清?”
白清清高兴道:“是我,我是清清,外公,我回来了。”
季老爷子说话都有些费力了,他就看着白清清,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白清清和季老爷子说了她在临都的生活与学习,然后就提到了季深,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老爷子的表情:“外公,季深也回来了,他今天下午就过来看您。”
季老爷子原本还算平和的态度忽然变得激动起来,他瞪着近乎枯败的眼睛,断断续续的说:“让,让他走,不,不见他!”
白清清愣住了,漂亮的脸上尽是不可置信,不见季深?
她是亲耳听到过听外公念叨过季深的,念叨时语气中充满了遗憾与思念,那种浓浓的遗憾与思念只会让他对季深的到来感到高兴,而非拒之不见。
白清清怀疑是老爷子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外公,是季深,姨母的儿子季深,他要来看您了,您不是惦记他好久了么?”
季老爷子仍是摇头,灰暗的眼睛里有激越浮现,面部肌肉更是不可抑制的绷紧和颤抖:“让,让他走,我,我不见,不见他。”
老爷子说话还是断断续续的,但吐词清晰,话里还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让白清清暂时也摸不准老爷子的真实想法。
要说他真心不想见到季深吧?在他说完这几个字后就沉默了下来,苍老的眼睛里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眼角有浑浊的泪滴在他无知觉中滑落,与他话里表达的意思背道而驰。
白清清还没想明白,季老爷子就哆嗦着嘴皮、催着她给季深打电话:“打,打电话,让他走!”
白清清想到自己的手机还在别的地方,便哄道:“外公,我手机现在不在身边,待会儿再打可以吗?您再认真想想,如果您真的不想见季深,我就给他打电话让他不来了好吗?”
打完这个电话,以后再想请季深来家里就很难了。
外公的身体状态看起来很不好,她不想外公为数不多的人生在满是怀念和遗憾中度过,所以她还是觉得应该再三思考确定后再做决定。
季老爷子很固执,坚持让白清清打电话让季深立刻离开燕城。
白清清没办法,只得起身去拿手机。
刚到走廊,母亲季婉就迎面走了来,她好奇的看了眼季老爷子的房间:“这么快就出来了,你外公睡下了?”
白清清摇摇头,跟季婉说了季老爷子的要求!
季婉眼眸微闪,叹道:“你外公哪里是不想见到季深,他就是别扭,觉得不好意思,毕竟这么多年都没好好照顾他,临老了才放下年轻时的固执想认回孩子。你别看你外公口头气恼顽固,他其实早就后悔了,后悔将你姨母赶出家门,但他性格使然,又不知道该怎么向你姨母和季深低头,拖着拖着就是这么多年。”
白清清低下头,心里有点堵,她都不知道该说外公自作自受好,还是该同情姨母和季深好。
因为外公的固执,姨母年纪轻轻就去了,临死前也不知道是否在怨着外公,季深小小年纪就成为了孤儿,目前对季家无甚好感,她觉得若不是被她天天堵着嫌烦,季深压根儿就不会和她回燕城。
季婉见状,又道:“也确实是我们对不起你姨母和季深,你外公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没多少日子了。既然季深愿意来燕城看他,就不要让你外公带着遗憾离开。”
白清清抿唇:“可是外公说不想见季深,我……”
季婉道:“你姨母的死是你外公的心结,这么多年他都活在后悔中,如果再错过与季深相见相处,他的心结可能要再添一个了。”
白清清就在想,既然如此,那么外公为什么不在姨母过世后把季深接回来抚养?当然那时候可能还不知道姨母和季深的下落,那在知道季深的具体地址后为何不直接认亲,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白清清心乱如麻,她心里有很多东西需要整理。
她并不傻,总觉得很多事情并不像她看到的这么简单,但她不想去理清,因为将她看到的东西理清后就会露出她并不想看到的,她对未知的东西感到畏惧和惶恐。
白清清整个人就像是被分成了两个部分。
一部分是理智,理智告诉她应该顺从外公,让季深别来家里探望,双方回归陌生人状态,以后谁也别沾惹拖累谁!
一部分是情感,情感让她没办法看到外公剩下的时间在遗憾中度过,她不想看到老人家每天都虚望着某处发呆,心里的结越结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