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理Ⅱ:正义不朽—— by栖还
栖还  发于:2024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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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林被狠狠镇住了。
讯问室变得异常安静,以至于执勤警察把闫怀生带过来时,踩在走廊里的脚步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闫怀生带着手铐和脚铐,整个人很清瘦,但精神看着还不错,进门的刹那他看到宗忻,脚步下意识的停滞了下。
宗忻指指犯人椅旁边的红漆木椅子,“闫怀生,你坐吧。”
闫怀生脸上还是有些惊讶,他不敢置信,抖着嘴唇问了一句:“我们在豪庭夜总会见过?我用酒瓶打了你?”
宗忻点点头,“对。”
闫怀生点点头,走到红漆木椅子坐下,看了看宗忻旁边站着的陈林,陈林穿着制服,脸色严肃,一看就是来审讯的警察。
“警官,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反正已经是死刑,也不在乎再多加一条故意伤人,他指认我打伤他的事情,我都认的,我是用的酒瓶子,打到了他的头,当时应该是流血了,我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伤的不是很重的。”
闫怀生说着,又看向宗忻,“你是不是要我赔偿医疗费?你放心,我不赖账,我银行卡里还有三十六万块钱,本来是准备给我儿子结婚买婚房付首付,现在反正也用不到了,你要用多少就让警官带着你去银行取多少吧。你是个好人,那天晚上只有你出来制止我,但我年纪已经这么大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已经没了盼头,就想着替我儿子报了仇,过段时间正好下去跟他和他娘一家三口团聚。”
他垂下头,抬起手抹了把心酸的眼泪,肩膀克制不住的抖动。
宗忻语调平稳的乏善可陈:“闫怀生,我听说,你儿子经常回家和你吐槽赵乐国这个人,那他除了告诉你他讨厌赵乐国外,还有没有说过赵乐国其他的事情?比如,赵乐国贩毒?走私?”
闫怀生摇摇头,还陷在悲伤里,“没有说过,只说赵乐国经常给他穿小鞋,找他麻烦。”
宗忻蹙眉:“闫玉珧没有说他被针对的原因吗?”
“赵乐国往仓库囤货,我儿子不让。”
闫怀生擦干老泪纵横的脸,忽然觉得不太对,这个小伙子怎么问他话的时候,口气这么像警察?
“这些,我之前都交代过了,那个审我的大高个儿都知道啊?你怎么问我这些,你不是来指认我打伤你的吗?”
宗忻想,他口中说的大高个儿,八成是谢遇知,刚要开口回答,陈林到抢了先,“他是我领导。”
闫怀生听完,目光愣愣的盯在宗忻脸上,“领……领导?”
“我们怀疑赵乐国可能涉嫌走私,如果闫玉珧生前有跟你提过任何你听不懂的字或是符号代码之类的,你一定要提供给警方。815特大爆炸案,不是失误,而是预谋,所有遇难的人包括你儿子在内,都是被谋杀的。”宗忻直白道。
闫怀生大脑轰的一声,愕然愣住。
“故意……故意的?”好半天,他脑子才转过来,情绪更加悲怆,“那是谁?是赵乐国预谋杀人的吗?”
“没有足够证据指向他,但我们查到了其他的有关线索,初步断定不是赵乐国。”宗忻肯定道,“你努力想想,闫玉珧在815爆炸案发生前的那段时间,有没有比平时异常的举动?或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只有找到真正的凶手,才能让你儿子真正瞑目。”
闫怀生垂目沉思,两分钟后他忽然抬头,急道:“有,那几天他提起过三四个很陌生的名字,肯定不是他们厂里的同事和领导,我记得其中有个人姓程,叫什么实在想不起来,但另一个人名我印象很深刻,我儿子说那人是个男的却起了个女人名字,叫冯巧。”
宗忻和陈林互看一眼,脸上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还有别的和平时反常的事情或是行为吗?”宗忻握拳,微微往前倾身,下意识的敏锐起来。
“写化学方程式,经常熬到凌晨两三点才睡。”闫怀生说,“我看不懂,他也不让我看,每次写完就锁起来。”
陈林问:“那之后,你看过吗?”
闫怀生摇摇头:“他的东西都用密码箱锁起来的,我也打不开。”
陈林说:“盛队,这可能又是个新线索,没准能和万嘉豪的那串栅栏密码对起来。”
宗忻起身,提步就走。
与此同时,市公安局。
谢遇知这边也正在办公室加班加点,禁毒科黄萌瑞黄支队、技侦黄子扬还有谢遇知三个人,正头对着头,盯着酆陵市路线图,做潜入准备。
黄萌瑞说:“进地龙村的路谢队熟。”
黄子扬说:“我其实不太想跟你们去,不懂你俩为什么非得拉着我,我一搞技侦的,对禁毒行动要多生疏有多生疏,虽然说,咱们做警察的不能贪生怕死,可我还不到30岁呢,我还有我的宋经,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宋经会伤心到为我殉情的。”
黄萌瑞白他一眼,“肉麻,你们俩天天腻歪在一起,都快焊死了,体会体会小别胜新婚的感觉吧,真的是受不了你们。”
两显眼包你一言我一语,正事没商量几句,倒开始纸短情长起来。
谢遇知眼睛虽然看着地图,但想的却不是怎么摸进地龙村,地龙村他太熟了,闭着眼都知道路是横着还是竖着,根本不在这上面费心。
他在考虑明天,宗忻什么时候走,而且,宗忻这个时候去酆陵,是要做什么?
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铃声忽然毫无征兆响起。
黄萌瑞和黄子扬都闭了嘴看向谢遇知。
谢遇知瞥了眼手机屏幕,来电显示:秦局。

“在哪?”
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秦大局长单手打着方向盘,吝啬到不愿意多说半个字,悍马车缓缓驶入京台市公安局,在露天停车场息灭车灯。
谢遇知抓着电话从办公室出来,走进电梯,回道:“我这就过来,你怎么直接到市局了?我还想让你暂时住我家。”
“陈局那边通过气,走程序住宿舍。”秦展拉开后备箱取行李,问他:“程昊查得怎么样了?”
“手里的案子比较急,局里刚开完会,安排我和禁毒科黄支队潜入地龙村,明天一早动身,我分不开手去查程昊。”谢遇知推开一楼玻璃大门,径直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悍马发出落锁的轻微咔嚓声,秦展半倚着行李箱拉杆刚要回答,路边有两个人走进了停车场,穿制服的警察倒是没什么,但跟他并肩而行穿灰色羽绒服的人,特别吸引人眼球,那人背影看着瘦削,身板单薄,羽绒服穿在身上显得宽大漏风。
对方似乎是觉察到了秦展再看向自己,敏锐地回过头。
目光相撞,秦展很有意思的跟他点个头。
对方带着口罩看不见脸,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神冷然毫无热情。
秦展还在想,京台市公安局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号人,看着病恹恹的没什么阳刚之气。
陈林拉开车门,见宗忻正看着远处发愣,敲敲车窗喊他:“领导,看什么呢?走了。”
宗忻回头,抵着手咳嗽两声钻进副驾驶座,问陈林:“局里调新人过来了?”
陈林说:“新人?哪儿呢?没听说要调新人过来啊。”他扯着脖子往外瞅,整个停车场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子都没有,“可能是来市局探班的家属吧?”说着不在意的摆摆手,打着火发动了车子。
谢遇知接过秦展的行李箱,问他:“陈局怎么说?”
“一会儿就到,过来面谈。”秦展拍拍他肩膀,“先回去。”
陈林把车转过弯,驶入直行道,看了眼后视镜,发现谢遇知正站在路边和人说话,纳闷道:“这人是来找谢队的?”
宗忻看着后视镜里谢遇知越来越远的身影,问陈林:“谢副支队……人缘很好吧?”
陈林点点头,“是啊,谢副支队这个人,怎么说呢,刚接触的时候看上去高冷的一批,相处下来你就会发现,他很随和,和同事相处融洽,除了对工作吹毛求疵,自我要求高,没别的毛病。”
宗忻安静听着,没有接话。
“对了,谢副支队的生日是918,整个城市上空响起防空警报的时候。”陈林补充道,“我听隔壁综合服务大厅的女警说,谢副队是处女座,她们还分析谢副队性格,弄了个钻石谢老五攻略指南,哎,领导,你要不要看啊?我这里正好有。”
宗忻缓缓收回落在后视镜的目光,“钻石谢老五攻略指南?”
陈林微微哈腰,在杂物匣里一阵乱摸,掏出个巴掌大的小本子递给他,“就这个。”
宗忻接过去,随手翻开。
谢遇知:人送外号谢老五,顾名思义王老五的意思,京台市公安局百年一见的警草,以全校第十五名的优异成绩毕业于双一流政法类院校——人民公安大学,禁毒英雄、一等功荣誉个人、集体一等功。
字迹娟秀,一看就是女孩子写的,纸页边缘地方还画着五颜六色的心,用红色圆珠笔写满了我爱谢副和LOVE。
“现在的小姑娘啊,都是恋爱脑。”陈林感慨,“谢副队什么家庭条件啊,全国首富家的门槛哪儿那么好进。”
宗忻翻开小本子第二页,很随意的接了句:“也还好吧,他父母都挺平易近人的。”
第二页记录的是谢遇知的身高、年龄,出生年月,爱好之类,这种行为,简直堪称粉丝追星现场。
身高:190cm,体重79kg,生日9.18,爱好:跑步、射击、体能训练、工作。
陈林惊讶,问他:“领导,你见过谢副支队父母啊?”
“没见过。”宗忻继续往下翻页。
陈林刹车,等道闸开启,随口哦了声:“我还以为领导你去过谢副支队家呢。”
局长办公室
陈局典型的国字脸上带着微笑,和秦展握手,“我本来想着,再过几天案子调查出眉目,再向公安厅汇报,没想到上边直接把你这位专家调过来了。”陈局推推眼镜,“秦教授的到来,对市局来说是场及时雨,相信之后办案一定会轻松很多。”
秦展是实干派,亲临生死第一线,对陈局这种考上来又熬了很多年资历的官僚派作风根本不接茬,直白道:“依照案情复杂程度,现在说轻松还太早。再者,我过来处理的不是815特大爆炸案,客套话就不说了,净边收网时,跑了几个虾兵蟹将,深夏禁毒一直在盯着他们的动静,最近发现他们在京台活动,所以,陈局,一案归一案,除非案件串并,否则两起案件没有关联,我只做分内之事,在815爆炸案上,帮不了什么忙。”
陈局笑容尴尬的僵在脸上:“……秦教授说的是,说的是。”
“这段时间,我就住在市局宿舍,有问题我会随时找陈局进行沟通。”秦展说完,干净利落起身,抬起手腕看看时间,“那就这样,陈局也早点休息。”
陈局客客气气,亲自把秦展送到宿舍,安排好一切捏着把冷汗回到家,颓丧的躺在床上扯了扯领带,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和领导的对话,客套在了棉花上,毫无效用。
看来,这些小年轻的,早就已经把体制内老一套的官僚风气摒弃了,他也不过就比秦展年长十来岁,竟然显得自己的行为跟个老古董似的。
现在的孩子,都了不起,能独当一面,不怕辛苦,肯干实事,长江后浪推前浪,他这前浪啊,心甘情愿给这些意气风发的青年拍,就喜欢后生们这种雷厉风行的气度,他这块垫脚石也是时候得发挥发挥垫脚石的作用咯。
想到这里,陈局欣慰的笑笑从床上爬起来,喊正在厨房忙碌着给自己煮晚餐的妻子:“杨珂,再给我煮两个白皮蛋———”
另一边,刑侦科
谢遇知带着黄子扬和黄萌瑞把枪|支|弹|药|隐藏好,确定最安全的一条进入地龙村的路线后,拉上了办公室的灯。
三分钟后,市公安局大门口,凌晨的寒风中,黄萌瑞跺着脚呵气:“那就明天七点,扮成去酆陵采购烟花的商贩,在这里集合。”
黄子扬搓搓脸,“别吧,去我家集合,开我那辆面包车,我刚办了人货两用的驾照。”
黄萌瑞说:“开面包车?你还真打算拉一车鞭炮回来?”
“做戏做全套嘛,有备无患。”
谢遇知说:“大黄说的没错,那边的人很精,最好是自然一点,免得露出什么马脚,就这么决定了,明早七点,去大黄家集合。”
“我没异议。”黄子扬回道。
黄萌瑞也说:“我也没异议,就这么安排吧。”
三个人三个方向,分道扬镳。
谢遇知本来想直接回家,但又想起宗忻,还是觉得不放心,中途特地绕了个大弯子,去了常春藤咖啡馆员工宿舍。
文亭湖周围已经没人了,游湖的小艇还亮着五颜六色的灯,在湖边码头随着水波一摇一晃。
谢遇知坐在车里,看宗忻的房间亮着灯,觉得宗忻可能还没睡,但又怕宗忻是开着灯睡着了。
有些人有黑暗幻想恐惧,就是睡觉前关灯,容易觉得房间里有鬼,心理作用导致无法入眠。
因为宗忻那病弱的身子,谢遇知总觉得他属于患有黑暗幻想恐惧那挂,于是他就在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的矛盾中,抽出一根烟点上,也没吸,就那么单手夹在指间,搭车窗外燃着。
宗忻站在百叶窗前,扒着柔软的叶片,静静看着谢遇知停在楼下的奥迪A8,手指攥紧了几分,微微皱起眉。
难道是谢遇知发现他去过审讯室了?大半夜跟过来给他要说法?
可他确定,谢遇知应该没有看到他才对。
可万一如果,恰好就是那么不巧,谢遇知真的看到了他,那他要怎么才能合理解释自己大半夜出现在市局这件事?
夜色深沉,路灯的光亮都开始变得晦暗起来。
一根烟燃烧到最后,烟灰啪嗒掉在地面,被寒风一卷彻底没了踪影,谢遇知把烟蒂弹进路边垃圾桶,升起车窗打开车门下车。
天一亮他就得走,虽然宗忻也要去酆陵,可他去执行任务,大概也没机会和宗忻在酆陵偶遇,今晚不见一面,不知道再见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等他回来,宗忻还住不住在常春藤。
还是要见见的。
宗忻看谢遇知下了车,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赶紧放下百叶窗叶片走回卧室。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什么也没做,就是突然心揪了起来,坐在床沿上,手紧紧抓着被褥,心哐哐直跳。
要说什么?怎么遮掩?
他在执行的任务,是机密,只和李副局直线对接,宗忻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慌。
敲门声很轻,不疾不徐像多年老友来拜访。
宗忻垂目,咬着嘴唇,没回应。
谢遇知贴着门,听里面没动静,眉毛拧了起来,抬手又叩了三下:“宗忻,我是谢遇知,你睡了吗?”
屋里还是没有动静。
可能是真的睡了吧,谢遇知心想,有些失落道:“那……那你睡吧,我走了。”
宗忻一直坐着,丁点动静都不敢出,忽然听谢遇知说走,顿时松了口气,果然没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走动的脚步声,声音窸窣越来越远。
确定谢遇知走了,宗忻才起身,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轻轻打开入户门。
“我就知道你没睡。”
谢遇知就站在门口,唇角微微勾起个笑。
他平时不苟言笑,几乎没有什么人见过他笑起来的样子。
刀削斧砍没有任何缓冲的脸部线条,在昏暗灯光投射下,真的很好看,是那种带着点斯文败类的感觉。
“刚刚我明明看见你……”
“我很想你,你离开后我不知道怎么就忽然很想你,就去市公安局找你,但他们说你在开会,我没见到你。”宗忻急忙打断他。
谢遇知一怔:“你……跟到市局了?怎么不告诉我,还发那样的信息。”

宗忻一时语塞,脸涨的通红。
谢遇知抓着门框往前挤了一步:“我刚在楼下看到你房间灯亮着,觉得你可能没有睡,但没想到你跟去了市局。”
宗忻:……
“你说想我?”谢遇知又往前挪了一步,把宗忻逼仄到狭窄的玄关,单手扶墙低头问他,“是怎么个想法?我想知道。”
单身三十二年,除了家人以外,还没有其他人说过想他这种话。所以,宗忻说很想他的时候,京圈贵公子谢遇知同志内心狂喜。
45平的小公寓,玄关窄长,宗忻被谢遇知困在局促空间中,脊背抵着墙面,顿时生出压迫感,他直直看向谢遇知的眼睛,手指不自觉摸进裤兜。
谢遇知看出他的意图表情微变,忽然俯身压住他的手腕,“不许。快说。”
他挺括的肩背以一种极度舒展的姿势松垮着,好看的眉毛微微上挑,嘴角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
面对谢遇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逼问,宗忻有些迷糊,要不是隔着裤兜布料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估计就顺着谢遇知的话继续说下去了。
“是市局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吗?开会开到这么晚?”宗忻明知故问,转移话题。
没从宗忻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谢遇知略有些失望,他缓缓松开宗忻手腕站直,捋捋袖口,“明天出任务,要离开京台一段时间,刚好下班回家,顺道过来看看你。”
其实一点也不顺路,还绕了很大的弯。
“酆陵那地方,我之前去过几次,挺繁华的,每年临近春节都会举办烟花燃放活动。年有烟花方尽兴,节无礼炮不成欢,不到一个月就春节了,带几支有特色的回来自己放了看。”
宗忻根本不想跟他讨论烟花!
而且,谢遇知这次的任务是去地龙村查案,那种出入九死一生的地方,还不知道要面临什么危险,亏眼前这个人心态竟然还能这么好。
他低着头,眉梢都没抬一下,淡淡道:“我不喜欢烟花。”
“为什么?”谢遇知有些惊讶。
宗忻打开他,转身往卧室走,脸色又恢复平时的苍白冷静。
谢遇知转身勾上门,踱步跟了上去。
“以前在深夏,逢年过节局里都会放烟花庆祝,调回京台就见不着了,京台市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即不热闹也没年味。”
谢遇知单手插兜,就倚在卧室门上,看着宗忻脱下衬衫搭在衣架,露出光滑白嫩的后背。
欣长的天鹅颈青筋清清楚楚现出来,瘦削但结实的肩膀一路到窄腰处,丁点儿多余赘肉都没有。
谢遇知微不可见地挑了下牙尖。
“去年我调回京台,老谢高兴,心血来潮在家里点了根窜天猴,没两分钟就被片儿警敲门罚了200元巨款,不过……过节嘛,就图个热闹。”
“谢副支队。”宗忻拉开衣橱随手拽出件睡衣穿上,转过身和谢遇知对视:“我是个孤儿,不喜欢烟花,也不喜欢过节,我……”
“那以后,我陪你过节。”
谢遇知放下手,神情严肃认真。
宗忻:“……”
“谢副支队,你是公安局的副支队,家产过亿的贵公子,我只是个初中学历有过前科的社会混混,既然赵乐国这个案子你也查问清楚了,我想,咱们本就不是一路人,缘分浅薄,是不是纠缠也就到此为止?”
他身上带着任务,身边总是跟着个警察,之后还怎么行动?尤其这次深入地龙村,如果执行任务过程中遇上,肯定要坏事。
谢遇知默默看着他,什么都没说,过了许久,才微不可见地点个头:“行,我知道了。”
宗忻没搭话。
长得好看的人都不能相信,前一秒刚还说很想他,两分钟就开始翻脸不认帐!谢遇知喉结一动,“那你休息吧,我走了。”
“……”
看着谢遇知落寞的背影,宗忻觉得自己像个骗完财色抬脚就踹的渣男。
“那个……谢副队。”
谢遇知猛地转身,“舍不得我走?”
宗忻心中对谢遇知的那一点点愧疚立刻消失不见,“关于程昊这个人,你对他了解吗?”
谢遇知迈着大长腿走回来,扯椅子坐下,“你想知道什么?我和他怎么认识的?还是单纯的对程昊这个人感兴趣?”
“仅一瓶红酒一本红书,谢副支队二话没说就被他在饭局上勾走了,这个程昊跟你很熟吧?”
宗忻问的时候,眼神有些躲闪,他本想直接了当问一下程昊的背景,但不知道为什么,话说出来却带着股说不清楚的醋坛子味,阴阳怪气的。
显然,谢遇知也听出来了。
“那是在深夏的事,程昊涉嫌贩毒、走私枪支,当时局里安排我到毒贩身边卧底,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后来收网的时候让他给跑了。”谢遇知显然对宗忻的反应很满意,眉宇舒展悠然和他对视,“他不来找我,我早晚也要去抓他的。”
宗忻点点头。
程昊果然是来找谢遇知报仇的。
他猜对了,谢遇知现在处境的确很危险,他大概能明白李副局为什么在市局对815案展开深入调查的时候,安排谢遇知去地龙村执行任务了。
谢遇知见宗忻脸色凝重,往前凑了下,问他:“怎么?有问题吗?”
宗忻眼皮微垂,下意识地回:“没问题,李副……”他心里咯噔一下,忽然闭嘴。
谢遇知蹙眉:“李富?谁?”
“李富来,明天跟我一起去酆陵的同伴。”宗忻立刻接话,随便编个人名敷衍,“六点半过来接我,现在已经凌晨了,谢副支队没别的事还是早点回家吧,我这单人宿舍,睡不开两个人,就不留谢副支队过夜了。”他扣上睡衣最后一颗纽扣,做个请的姿势。
谢遇知:“……”
短短几分钟,撵他两次。
得嘞,作为地地道道的京台爷们儿,他谢遇知也没那么脸皮死厚,不纠缠就不纠缠呗,世上美人儿千千万,还非得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也太掉价了。
他起身,冷着脸理理衣领,“你从酆陵回来,还住这儿吗?”
宗忻说:“不一定。”
“哦。”谢遇知点点头,“成,这回真走了,要是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到市局来找我,打架斗殴被欺负什么的报警,相信人民警察,知道吗?”
“知道了。”
谢遇知想了想,也没什么要叮嘱了,这才转身提步走出去。
宗忻等他一走,立刻凑到窗边拨开百叶窗叶片看向路边,谢遇知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他视线中。
谢遇知倚着车门在夜色里待了好半天,才单手压住被风吹起的衣摆坐进车里。
奥迪A8引擎发动,缓缓驶出了宗忻的视野。
宗忻松了口气,刚要收回扒着百叶窗叶片的手指,一辆A5白色轿跑不知道从什么位置钻出来跟上了谢遇知的车,几乎是瞬间,身为刑警的本能反应让他迅速做出预判,随手扯过外套拉出行李箱把枪别好出了门。
车辆驶入立交右转车道,谢遇知在并线的时候看了眼后视镜,发现后面有一辆白色A5轿跑正赶上来,他刻意避了一下,哪知轿跑并没有超车,在他避让的瞬间,跟着他也变了道。
谢遇知舔舔唇,觉得车主可能疲劳驾驶了,打开后闪试图提醒后车黄线违规变了道,但后车就跟没看见他的提示一样,加速冲了上来。
看着不是疲劳驾驶,像酒驾。
谢遇知蹙眉躲过追上来的车辆剐蹭,掏出手机给交警立交执勤点打了个电话。
“喂,梁泛,你们交警大队来活了,CBD立交有人酒驾,你喊两个人过来处理一下。”
梁泛说:“谢少,具体位置。”
“一段路口堵截。”
谢遇知把手机丢进中央扶手箱,忽然发现白色轿跑已经追上来和他并行,且在强行拉进两辆车之间的间距。
远处的绿灯转红,赤红的光线透过前窗玻璃变得模糊一片。
下雨了?
谢遇知打开雨刮器,当雨刮刷过车窗模糊的不明液体后,谢遇知彻底失去前方视线。
奥迪A8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迫停,几乎就在他迫停的瞬间,后车门玻璃应声碎裂。
谢遇知脸色森寒,侧目看向车外。
几张龇牙咧嘴的脸谱面具贴在车窗玻璃上,正直勾勾盯着他。
谢遇知松松领口,一脚踹开车门下车。
“什么人?”
几个人往后退了一步,打头穿暗金纹中式开衫、戴一脸奸邪表情黄色脸谱面具的男人,用刀指着他:“要你命的人!”
谢遇知瞳孔猝然压紧,眸色暗淡像是洒着层灰,满是冰冷,“要我命的人多了,我的命很值钱,你们杀我得多少?”
几个人面面相觑。
“你他妈别狂,知道你厉害,但我们哥儿几个也不是吃素的。”黄脸谱抄刀就冲了过来。
咔嚓————
谢遇知收回大长腿,黄脸谱就已经被踹到了立交桥护栏,直接把护栏砸出个坑,肋骨全断了。
“知道我的命值多少吗?”谢遇知走过去,拎着领口把黄脸谱从地上拎起来,像提小鸡子一样,“1个亿。虽然我觉得他们把我这条命估价1个亿有点太侮辱我,毕竟1个亿在我眼里只是零花钱,但他们给‘深海’的价格也才2个亿,知道他们穷,我不计较。”
黄脸谱面具下的脸已经痛到扭曲。
“这里是京台,你们这么名目张胆在大街上出现,是傻子吗?”谢遇知嘲讽着把人往地上一掼,“袭警、涉毒、涉|黑,随便一条都够你们把牢底坐穿。”
黄脸谱哇地吐了口血,全喷在面具里,他缓了缓,喊站在后面被震傻的几个人,“一起上啊!”
绿脸谱最先反应过来,握着铁棍往谢遇知的后背抡,另外几个人也终于回神,七手八脚开始往谢遇知身上招呼。
谢遇知轻松躲过绿脸谱的铁棍,抬脚踢飞另一个绿脸谱手上的刀,脚尖划过下巴,那人立刻捂脸跪倒在地,几乎是同时间,谢遇知卸掉了黑脸谱扎向自己脖颈的刀,反手抵在拿铁棍重新挥过来的绿脸谱脖子上,砸飞了黑脸谱,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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