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理Ⅱ:正义不朽—— by栖还
栖还  发于:2024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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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忻嗯了声,眉头微微皱起来。
如果说,是有意在隐藏痕迹,这周围都是蓬松的沙土,随便折根芦苇平一下脚印就遮挡过去了,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手脚并用搞乱七八糟似是而非的脚印出来。
他抬头,观察了下周围。
后面是芦苇荡,前边大概二三里的护河林,很难说这些脚印当时是怎么留下来的,也无法揣度具体情况。
宗忻起身,搓搓手揣进羽绒服口袋,“现场拍过照了吧?”
小王说:“拍过了。”
水库风很大,刮得猎猎作响,宗忻带上口罩盖住半张脸,又带上羽绒服帽子,把自己裹得像个棉球,对小王道:“走吧,再去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遗留下的痕迹。”
河床靠水域的地方基本查不到什么东西,因为有水,即使当时留下了足迹、水痕之类的,水波来回拍打一天也早冲平了。
不远处,水警穿着橙色救生衣下了水,很快又从水里冒出来,手上牵着根钢丝绳挂在停在河床边的吊车吊钩上。
上岸后,水警冻得脸发紫,急匆匆被人拽进车里去换衣服。
吊车钢丝绳拔地而起,缓缓升上半空,很快一辆大众车被从水库里吊上来。
随着泥污满身的大众车落地,几个技侦一拥而上,经过一番勘察,技侦队长确定,驾驶大众车的司机生还几率非常高。
“跳窗,谢队,这孙贼肯定是跳窗跑了。”技侦看着四敞大开的驾驶座车窗,斩钉截铁。
不管被撞弯的护栏、还是落水前已经打开的车窗,还是车前身撞断护栏造成的刮擦伤痕,都足以说明这辆车的车主溺水死亡的几率非常小。
“拍照保留证据吧,回局里再对案情进行详细分析。”谢遇知嘱咐完,抬眼往停在隔离带的福特车看过去。
福特车前窗在阳光下反光,谢遇知微微眯眼,发现宗忻已经不在车里,眉头不由紧紧拧起来,正要提步过去看看,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
“谢副支队。”
是宗忻。
谢遇知猛然回头。
宗忻双手揣着侧兜,羽绒服帽子包裹住整个额头,只在眉间压着些碎发,正定定看着他,目光深幽,眼里浮动着荡漾的波光。
谢遇知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你怎么下来了?”
宗忻拢拢围脖,非常专业的回答他:“初步可以断定,大众司机肇事逃逸了,人还活着。”
他好像很冷,总是一副怕被冻死的装扮,明明身材瘦削,非得把自己裹得像只圆滚滚的北极熊,看上去虚胖好几斤。
谢遇知觉得,宗忻的体质大概可以媲美五六十岁老大爷,一入冬就得穿骆驼绒保暖棉裤。
“怎么看出来的?”他问。
宗忻说:“大众车身撞击刮擦轻微,天这么冷,车窗却是打开的,车内未启动空调制热。还有,那边护河林有明显处理过的脚印,以及王警员在周围提取到的两根短发,足可以证明车主目前人身安全。”
谢遇知不置可否。
宗忻继续道:“剩下的,只要把大众拖回市局,物证送去刑科所进行检材鉴定,再找个常年在基层破案的老民警,安排一下现场脚印进行侦辨,基层破案靠的是经验,有些警龄高的民警能凭借脚印精准推断出犯罪嫌疑人的大体身高、年龄,你再找个画像师按照口述画下来,基本就能锁定肇事司机是什么人了。”
宗忻说的,是脚印侦查,深夏公安局就有这么一号人,是公安部命名的‘步法追踪能手’,曾仅凭着犯罪嫌疑人在现场留下的足迹,就描述出了对方的基本体征,为破案缩短了时间。
碰巧,这个步法追踪能手,他认识,宗忻的意见他听进去了。
“结果没出来前,你跟我先回市局。”谢遇知提醒宗忻,“你现在不是牵涉案子,是已经直接参与了,我有义务也有必要对你进行控制。”
宗忻深深看他一眼。
目光相撞,谢遇知心头轻轻一跳,宗忻带着星光的黑眸里,好像透着种撩拨心弦的勾|引,挠得他心里发痒,像有一万只小虫子在心口上爬。
要不是天太冷,吹风可以让人思绪清醒变得理智……
谢遇知赶紧住脑,强制自己不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刚回到市局,技侦、痕检、科研所就脚不点地的忙起来。
宗忻坐在谢遇知的办公桌前,双手抱着保温杯取暖,可能是保温杯不足以缓解冻僵的全身,宗忻拉开抽屉拿出空调遥控器,把制暖调了到32℃。
以前不开空调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拖着植皮后的身体,宗忻开始觉得局里不搞地暖简直没有人性。
谢遇知安排完刑侦队一众人员回来,刚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一股热浪夹杂着长时间不开空调的气味瞬间扑面。
“你在干嘛?”谢遇知蹙眉关上门,问宗忻:“体验热带季风气候?”
办公室现在的温度,穿短袖都嫌热。
宗忻把身上的羽绒服又裹了裹,“太冷了。”
谢遇知解开领口,露出欣长的天鹅颈,随手把脱下来的外套挂在衣架上,走到宗忻面前,语气冷淡:“把手给我。”
“我手冷。”
谢遇知不由分说握住了他的手。
大概人体的比例和身高关系很大,宗忻比谢遇知矮一些,手也小,一下子就被谢遇知整个包在掌心里。
炽热的手掌心触及到冰凉的指尖,谢遇知动作微顿后,紧紧攥住了宗忻的手。
“你怎么这么怕冷?裴裴女士以前经常说十女九冷,她们冷手冷脚是因为气血虚,你又不是女人,这么没火力(注1)。”
宗忻说:“我这身体,现在怕连个女人都不如,娇气的很。”
“怎么搞成这样的?就因为地震?心脏受伤的原因?”
“不全是。”
宗忻显得有些局促,他不是很想在谢遇知面前撒谎,挺违心的。
谢遇知点点头,接着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黄子扬刚跟刑科所做完交接,一看是谢遇知的电话,赶紧汇报进度:“谢队,一切顺利,刑科所说,明天下午就能出结果。”
谢遇知嗯一声,“大黄,等会儿去超市替我带一盒发热贴,顺便再买个那种女生冬天抱在怀里取暖的东西。”

高楼林立,车行穿梭。
“对,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啊?”黄子扬站在东郊民巷富莱商场门口,正在打电话,“暖宝……你等下你等下,我记下来。”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充电……防爆暖水…袋暖宝宝。”
“你去日用品区问导购,就说买暖宝宝,都知道。”电话里,贾宝宝揶揄:“大黄,你买这个干嘛啊?肚子受凉啦?那可得配煎红糖水喝啊!”
“我身强体壮才不用你们女人这种娇滴滴的东西呢!”黄子扬装起纸笔走进商场,“是谢队要的。”
法医助理贾宝宝女士,闻言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什么?!谢副队居然会用这种东西?!没看出来啊!”
宝宝一嗓子喊出了山崩地裂的气势,整个办公室法医都回头看她。
短短二十分钟,谢遇知买暖手宝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市局。
黄子扬提着塑料袋回来,刚爬上三楼一声我去,直接吓到往后蹦了两步。
“你们……什么情况啊都?”
十几个刑警守着走廊在往谢遇知办公室扯脖子,看到黄子扬,同科刑警呼啦围上来,不怀好意道:“大黄,快来快来,市局今年爆炸性新闻,我们听说,谢队用女警用的那种暖手宝。”
黄子扬:“?”
两名综合服务大厅的女警居然也赶热闹跑了过来,带着激动的心搓着颤抖的手,挤开堵在黄子扬前面的男刑警,神神秘秘的问黄子扬:“黄队,你们刑侦科的谢副队,可是咱们整个市局的警草,出了名的钻石王老五,长得帅工作又认真负责,他居然用暖宝宝?这事是真的吗?”
黄子扬看看手里的塑料袋,结结巴巴回:“是……是的吧……”
“啊啊啊啊——这也太反差萌了吧!”俩女警拉着手抑制不住激动,“没办法想象谢副队那张脸,抱着暖宝宝是什么样子啊啊啊啊——”
黄子扬说:“你们这反应,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他完全理解不了她们的|H|点在哪里,提步走到办公室门口,抬手敲了敲门:“谢队,我回来了。”
办公室内
宗忻上身未着寸缕背对谢遇知,双手抵住办公桌,额前碎发湿漉漉的,一滴水珠沿着鬓角缓缓滑过下颌线。
他咬牙,轻喟一声:“有点疼,你慢点。”
“这个力道都承受不住?”谢遇知说着,还是放轻了手上的力道,一路从大椎按至肩颈,“深夏市局有个姓陆的退休法医,去年我和苏队在他那疗养了一段时间,跟他学会几个手法,你怕冷,按摩大椎和肩颈可以通畅体内气血,很需要每天做一下。”
随着他手掌来回推动,宗忻身体一前一后的晃动,刚才还手脚冰凉,谢遇知给他按了没几分钟身上已经出汗了。
他觉得这个法子很好用,便点点头,“回去我让江雯打听打听哪家医院靠谱,去约个医生调理调理。”
谢遇知蹙眉:“还要单独找医生?”
“我不去医院找医生,难道还每天跑市公安局来,找你这位天天忙案子忙得脚不点地的副支队长?”宗忻半开玩笑,“我可不敢麻——啊————”
谢遇知使坏的在他蝴蝶骨处加大力道,“那些资深有经验的推拿医师,都是年纪大快领退休金的老头,哪有我手劲儿大小合适?”
宗忻撑着的手臂一软,整个趴在办公桌上直喘粗气。
“谢副支队,我觉得我骨头断了。”
谢遇知躬身贴过去,覆住他整片蝴蝶骨揉了揉。
成年人的皮肤不论男女,大多都是白、偏黄、偏黑,宗忻不一样,宗忻的皮肤是那种类似婴儿的滑嫩透粉,手掌稍微用力,就会出现一片青斑,上手触感像在摸刚出锅的内酯豆腐,细腻的吹弹可破。
这种皮肤,太不像是成人能拥有的状态了。
“没断,哪有那么脆弱?”谢遇知抬手揩揩下唇,随手把衬衫扯过来盖住宗忻后背,“娇气的,还能动吗?”
宗忻趴在桌子上,皮肤透红,实话实说:“动不了了,歇会儿。”
谢遇知刚想把他抱到沙发上躺会儿,忽然门口响起黄子扬敲门的声音:“谢队,我回来了。”
打开门的瞬间,走廊里站着十几个人。
谢遇知蹙眉:“你们有事?”
“没有没有没有!”站前边几个刑警疯狂摇头。
黄子扬说:“谢队,东西我买回来了。”他把塑料袋往谢遇知面前一推,“导购嘱咐我使用前先看说明书,充电加热的时候不能靠近……”
谢遇知伸手拿出暖手宝。
一个粉色、浑身绒绒毛带三角耳朵的猪脸被谢遇知攥在手里。
很难想象平时冷着脸,做什么都严肃认真不苟言笑的男人,此时此刻竟然抱着这么可爱的毛绒娃娃。
屁桃猪电暖袋!
还是粉色的。
身后包括两名女警在内的十几个人,齐刷刷变桃心眼。
黄子扬还在继续说着注意事项,眼风透过门缝忽然扫过办公室内,宗忻白色薄衬衫松松垮垮挂在手臂,露出一大片白里透粉的后背。
“有爆炸的危……”
他目瞪狗呆,看着宗忻的背,危不下去了。
谢遇知几乎单手攥住整个屁桃猪电暖袋,觉得这么可爱的东西挺适合宗忻的,大黄这次跑腿跑的不错,值得嘉奖。
“晚上下班,我请你华尔道五号度假酒楼一张贵宾VIP月卡。”
黄子扬:“!!!”
一张价值八万的华尔道五号度假酒楼VIP月卡!黄子扬满脑子黄色废料瞬间一扫而空,“谢队,以后你就是我黄子扬亲哥,我愿为你刀山火海肝脑涂地!”
谢遇知:“马屁少拍,去看看你们技侦科的大众车检测进度,出结果立刻汇报。”
黄子扬:“得嘞,我这就去。”
谢遇知带上门,宗忻此时已经穿好衣服,正坐在空调下吹暖风,冲粉色暖手袋递个眼色,问他:“送女朋友?”
谢遇知深深看他一眼,没回答,自顾给暖手袋通上电,捉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蔡哥,有件事想麻烦你帮个忙。”
老蔡,公安部命名的步法追踪能手,曾多次通过现场遗留足迹破案,在刑侦这行负有盛名。
听完谢遇知对案子的陈述,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你把足迹图片发给我,跨省协助调查的案子我手里好几起,不外再多一个,案子着急吗?”
谢遇知说:“最好是三天内能给我结果,我听李副局的口气,局里八成是跟公安部立军令状了,这次案子明知道背后有人却揪不出来,整个市局现在人人心里都憋着把火,京台这个地方……出一点纰漏就是大事。”
“我明白,放心交给我,两天,只要两天我就能给你结果。”老蔡拍着胸脯跟他保证。
“我等你那边结果。”
谢遇知挂断电话,瞥了眼屁桃猪指示灯,已经绿了。
宗忻穿好外套,“谢副支队长,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走?往哪走?
谢遇知突然想起来,宗忻之前说晚上要跟江什么的去吃饭,脸色一变,“我说过,你现在知道太多办案细节,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宗忻无奈:“那怎么办?再和谢副支队在办公室同床共枕一晚?说实话谢副支队,我这个身体晚上睡不好很容易就挂了,你办公室睡眠条件实在不敢恭维,我怕再睡两天,你早晨睁开眼看到的是我的尸体,到时候‘京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虐待守法公民致其死亡’的社会性新闻,一旦上各大社交媒体热搜,就算你有钱能撤热搜,公安部也会给陈局李副局施压,对你进行停职查办,为这点小事葬送前途真不值当的,多冤啊?”
谢遇知劈手把加热的屁桃猪塞进他怀里,冷冷道:“江雯是吧?新海城是吧?我亲自送你过去!”
没等宗忻再说一个字,谢遇知拿过挂在衣架上的常服,径直走出办公室,“走吧。”
宗忻脸上总算露出笑模样。
谢遇知:……这个江雯,他记下了。
新海城两栋大楼的牌子挂的虽然是养生中心,但他经营的类目绝不仅仅是洗浴、桑拿、水疗SPA,还有餐饮和娱乐,而且餐饮娱乐占经营大头。
临出来前,天网部高庆峰高队说,外勤在河畔花园物业处调取的区内监控,查到几次万嘉豪和闫玉珧碰面记录,喊谢遇知过去盯了俩小时,直到下班前,单独提取出来视频画面,高庆峰才放谢遇知离开。
暮色四合,他们到达新海城A栋七号馆,已经七点,霓虹勾勒出高楼大厦雄伟的轮廓,梦幻绚烂,让人如痴如醉。
江雯穿着灰水貂绒毛大衣画着精致的妆容,站在七号馆翘首,时不时看看时间,终于看到宗忻出现在视野中,疾走几步跑着迎上去,关切道:“宗哥,你去哪了?我一天都没联系上你,你手机呢?怎么也不接电话,真是急死人了……”然后她就瞥到后面走过来,身高一九零肩背笔挺穿着黑色西装的谢遇知,问宗忻:“宗哥,他谁呀?”
“朋友。”宗忻很随意回了句,问她,“程老板已经到了吗?”
江雯摇摇头,有些可惜:“一分钟前,程老板电话通知说他临时有急事要处理,暂时由他的私人助理过来碰个面,为表示对这次爽约的歉意,他换了个时间请我们去华尔道5号度假酒楼。”
扑了个空。
宗忻说没事,“既然程老板临时有事,那就下次再约吧。”
江雯还是很丧气:“我送出去两张周周轮巴黎巡回演唱会前排门票,才通过熟人约到程老板呢,不甘心啊不甘心。”
“程老板助理什么时候到?”宗忻问道。
江雯说:“已经在路上了,大概十来分钟吧,咱们先去包间坐着等,外边太冷了。”
京台的冬天,和松远一样的冷,人站在外边,不戴口罩说话冒白气。
宗忻点头,侧目往谢遇知身上轻轻一瞥。
谢遇知居高临下看着他,目光未曾挪开,正撞上宗忻投过来的视线,心中一紧。
“你……”宗忻想了想,欲言又止。
叹口气,宗忻提步走向迎宾大门。
江雯踩着12厘米的恨天高哒哒跟出去两步,忽然想起来后面还跟着个冷面帅哥,赶紧招呼:“朋友,来都来了,一起上去吧。”
谢遇知说:“我姓谢,你跟宗忻,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我和宗哥是什么关系?……”
江雯一怔,心想这人到底是谁?宗哥什么都不告诉他为什么要把他带过来?
“宗哥他没告诉你啊?”
谢遇知疲惫的揉揉眉心:“没有。”
宗哥说这个姓谢的是朋友,但既然是朋友,怎么会不知道宗哥的近况呢?不仅不知道近况,还对宗哥的人际关系毫不知情。
而且这姓谢的虽然外表看着一身浩然正气,但那双眼睛在看着宗哥的时候,带着明显的不怀好意。
江雯眼珠一翻,留了个心眼:“哦,我是宗哥的女朋友,宗哥他啊,就是性格太内向,不爱说话又自尊心强,觉得我开着咖啡馆有钱他失业没面子,从来不跟朋友介绍介绍我。”
谢遇知说:“女朋友啊?看着不像。”
“哎你……”
谢遇知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迈着大长腿进了新海城七号馆。
江雯给他气的牙痒痒,蹭蹭追上去不依不饶:“哎……哎!你什么意思啊你?”
大堂,最角落里的卡座。
光头摸摸自己油光蹭亮的脑门,远远目送谢遇知走进电梯,问程昊:“昊哥,就是那位?”

第10章
程昊微微向后倾着身体,灼灼打量谢遇知挺直的脊背,忽地轻轻一哂,“变了,比在深夏的时候精神,也更犀利了。”他微微眯眼,从眼缝里透出精光,揶揄道:“华子,你知道我刚认识这位谢副支队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么?”
程华摇摇头:“不……不知道。”
随着电梯门关闭,谢遇知的身影缓缓淡出程昊的视线,他默了默,嘴角划过犹如刀锋般冰冷弧线,“无父无母、穷鬼、工资不够吃、温饱解决不了、光棍一个,胳膊、腰间、背上有好几个刀疤,在底层出生入死,被人抢功……”
程华满脸震惊:“昊哥,你这说的,真的是京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谢遇知?我怎么听着,不是一个人呢?”
他们经营娱乐场所的,几乎天天和警察打交道,醉酒闹事了报警,顾客产生纠纷报警,除经营问题,还要不定期被扫黄大队光临,时不时来一场突击,一来二去总会认识几个混脸熟的警察。
程华知道谢遇知,因为谢遇知出名。
当然,谢遇知在他这里的出名和在市局的出名方式完全不一样。
市局出名主要是因为他工作认真负责,忙起来二十四小时待机,结束工作还能在大家都瘫了的时候,保持最佳状态。在其他地方出名,是因为他爹是谢煦,京台市乃至全国首富,年年荣登福布斯富豪榜前15位。
满京台打听打听,谢遇知这小子没从警前,生活是个什么条件?住的什么地方?零花钱单位随随随便按亿算吧?
无父无母穷鬼?
工资不够吃温饱成问题?
光棍……那倒是光棍,可有钱人打光棍那叫单身贵族钻石王老五吧?!
还有在底层出生入死,立功被抢?简直离谱!
程昊收回目光,强行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是啊,我当时以为他是真的穷,没想到他的一贫如洗,是亿贫如洗,他的演技真精湛,我从头到尾都没怀疑过他,一次都没有。”
被信任的人背刺,绝对不好受,尤其是他曾愿意用自己的命替谢遇知担保,最后搞得自己像个笑话,到处逃命。
他恨,三百多天,每时每刻都在恨。
他发誓一定要让谢遇知付出背叛他的代价,亲手送他下地狱!
“昊哥,姓谢的怎么会和江雯那小娘们介绍来的人在一起?”
程华忽然提到了重点,他刚才被程昊带偏了,差点把这茬忘了,这会儿忽然又想起来,觉得有问题。
“这个叫宗忻的,别不是和条子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咱们还是小心点,查查这个人的背景吧?”
程昊唇边泛起狡猾的笑意,气定神闲道:“宗忻,三川人,二十多年前连安地震,他父母双亡,靠着政府拨的救济金度日,初中时因遭受校园霸凌被人伤到心脏而退学,14岁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给人蹬过三轮拉过货,摆地摊的时候被城管欺负,用水果刀捅伤城管,关进局子蹲了几个月,出来后辗转到京台谋生,先后进了几家皮包公司,后来因为电信诈骗,老板跑路他又在京台公安局留了案底,今年找到一家风投公司上班,前两天那个风投公司老板破产跑路,他现在身上没钱,着急找工作,身份没问题。”
“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宗忻的人生经历,简直能用衰神附体形容了。”
“可是,这个谢遇知……”程华有些不放心。
“谢遇知跟着他八成是因为赵乐国,阿有说,闫怀生捅死赵乐国那晚,宗忻和江雯刚好在豪庭夜总会,宗忻还出手制止过闫怀生。”程昊摸起茶杯,喝了口浓茶,“一会你给包间单独送瓶红酒,让服务生把我那本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著作的《钢铁是怎样练成的》拿给谢副支队长,算是给故人的见面礼吧。”
程华:“尼古拉奥斯啥鸡?这外国人起名真特么有意思,不是搞基就是司机的,《钢铁是怎么练成的》是吧?是什么类型的书?那种的?”程华双手半空比划个丰满的弧度,“条子背地里也喜欢这种东西吗?嗐,我看这些人平时穿着制服人五人六的,原来换下那身皮,玩儿的比咱们还花呢……”
程华正说着,发现程昊带着种看傻逼的眼神正在盯着自己,有些疑惑:“昊哥,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怎么看着你?”程昊蹙眉,“没事多读点书,整天就知道挣钱、泡在女人堆里,玩那些下三滥不入流的东西,生意做到这么大了,还一点内涵都没有,满脑子低|俗|碟|片|黄|色|读物。那是本社|会|主|义|文学名著,你这种地皮流氓起家的资本主义的走狗,根本不懂书里写的精神和哲理。”
程华摸头,半开玩笑:“昊哥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文学名著了?那不都是无病呻吟的玩意儿?昊哥你小学都没上过,还能看的懂那么深奥的东西?”
“离伟人近一点,离八卦远一点!”程昊翻个白眼,看向窗外。
二楼包厢,满桌子精致的菜色。
江雯端起酒杯给阿有敬酒,“有哥,我朋友的工作,就麻烦你操心安排了,以后要是有什么地方他做得不好的,你只管说他,别客气。”
常年在生意场上混,江雯举手投足都自带一股女强人气势,说话拿捏得做事当游刃有余。
阿有客客气气站起来跟她碰杯:“雯姐客气,我们程老板从你这里听说宗先生身手好,又聪明,赞赏的很呐,要不是他临时突然被急事绊住抽不开身,是真的很想和宗先生亲自见见。”
江雯碰杯一饮而尽,“我这个人向来实话实说,从来不虚夸,宗哥长得好看,身手又好,脑子还特别好使,我看宗哥如天上的明月,要不是他看不上我那点小生意,我是真想把常春藤交给他,自己做甩手掌柜!”
谢遇知把玩着手里的空酒杯,凑到宗忻耳边,微不可闻地问他:“宗先生,这女人说话你听着不觉得尴尬么?”
他声音淡淡的,尾音略有些沉,低醇而富有磁性,落在宗忻耳里,像是手指滑过琴弦,撩拨心间一阵悸动。
宗忻拢拢衣领,深深吸了口气,“不觉得。”
他吸气的时候,露在外面白皙脖颈上凸起的青筋格外明显。
谢遇知炯炯盯着宗忻脖颈凸起的地方,整个人就如同绷紧的弓弦。
“宗哥,你跟有哥说句话呀。”江雯热络的招呼人。
谢遇知收回目光,提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水。
宗忻刚起身准备跟阿有碰一个,包厢门被叩响了。
在座的四个人皆是微怔。
阿有放下茶杯,喊了声:“进来吧。”
服务生端着一瓶红酒进来,走到谢遇知面前,“先生,这是一位姓程的先生送您的拉菲。”说着,他又掏出本书籍板板正正放在谢遇知面前,继续道:“还有这本《钢铁是怎样练成的》,程先生有话带给您,说最近拜读了这本大作深有感触。”
谢遇知看着封皮上歪歪扭扭摘抄的两行字,以及最后的落款署名,蹙眉问服务生:“这位程先生,现在人在哪里?”
服务生回他:“已经离开了。”
谢遇知起身抓起外套,给宗忻撂下句话:“吃完饭去车里等我,别乱走,我有点事情要处理。”便夺门而去。
阿有有些摸不着头脑,问宗忻:“你这朋友在这里还有熟人呢?”
宗忻放下酒杯,淡笑道:“其实不是朋友,前几天豪庭夜总会不是死了人么?当时我和江雯正好在,出手制止过那个杀人犯,当天就去公安局做过笔录了,这人是当时去豪庭夜总会出警的警察,因为我以前捅伤过城管,有过前科,他就一口咬定事情跟我有关,根本不讲道理,再这么阴魂不散,我都想去投诉了。”
阿有听完安慰道:“嗐,现在的警察就这样,整天拿着鸡毛当令箭搞劳民伤财那一套,你也别往心里去,这种事向检察院一举报,保证他得挨难看。”
宗忻说:“算了,咱们这种没钱没势的人,还是老老实实的好,胳膊拧不过大腿,不吃那个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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