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理Ⅱ:正义不朽—— by栖还
栖还  发于:2024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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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一出场,就该是这部电视连续剧的主角,即使他作为配角出现,也依旧不会被主角遮住人物弧光。
秦展就是这样的人。
宗忻点点头,“那陆远的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
秦展说:“陆远的父母都是禁毒英雄,在他六岁的时候亲眼看着父母死在毒贩手里,是活活烧死的,他父亲为了不让他被发现,把他绑了用胶布封住嘴,塞进了高度仅有四十厘米的泡菜罐子,公安发现他的时候,他浑身都紫了,差点没救回来。父母所在部门的同事们轮流照顾他,但他不上学、偷枪、可以说行为非常恶劣,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有严重自闭倾向,每天都想着怎么找到毒贩替父母报仇,十岁的时候还偷偷藏在出警车后备箱,打死两名毒贩。后来,领导不忍心英模的孩子就这么废了,考虑到当时他的心态问题,决定让他跟着黑鹰去滇缅线,陆远算是黑鹰一手带出来的优秀卧底,我们公安厅在暗网楔入的一根钢钉,而他也不负众望,黑鹰暴露后,他迅速隐藏了自己,继续待在滇缅线持续打击大小毒品链犯罪,非常值得信任。”
父母被毒贩杀害……
或许是想起自己的遭遇和陆远很像,心中有所触动,宗忻目光微微闪动,神情怅然。
但他和陆远还是不太一样的,他一直以为父母是为了救自己才会死在那场天灾,在不知道真相以前,除了自责并没有其他什么情绪,陆远应该有着很深的仇恨和无力感,六岁的孩子什么都懂了,和他一个三岁懵懂无知的幼儿相比一定更加痛苦。
这种人,国仇家恨,死都不会和毒贩狼狈为奸。
“我知道了。”宗忻点点头,“到了六盘,我要怎么配合他?”
“他配合你和谢遇知。”秦展直白道,“这次行动,公安部直接派人全程指挥,以方尖的深入为突破口,绝对不放一条鱼漏网。”
宗忻想了想,问道:“如果行动过程中碰到危险,要不要终止……”
“我们的卧底都是硬骨头,云南基层禁毒警察尚且如此,何况是公安厅禁毒总队的人。”不等他问完,秦展就开口打断了他,“这场斗争必定会有所牺牲,是无法避免的,参与行动的人从一开始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实话跟你说,我手里现在握着四十二份遗书,写遗书的这些人,现在有的在边境线,有的在六盘,有的在缅北,还有在云南禁毒一线的,其中,有四十份遗书在法律上已经生效。”
言下之意,四十二人,目前仅有十二人还活着,这些人全是公安部选拔出来的优秀警员。
秦展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重起来:“而且,这次公安部已经做好牺牲掉方尖的觉悟。”
宗忻万万没想到,他们是真的要把谢遇知当做钓饵。
“所以,关键时刻,会以优先牺牲方尖来换取行动的顺利进行和其他人员的人身安全,是吗?”
他已经在尽量克制住自己的声音了,但音调还是有些发颤。
苏韫亭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
房间里安静无声。
秦展沉默片刻,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终于重新开口。
“你我都是人民警察,权衡利弊利益取舍,从警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决定。谢遇知私自离开京台公安局投奔暗网庄家周宴琛,明知道会牺牲,还是义无反顾去了,这是他的思想觉悟。别人眼里的谢遇知帅气多金,成绩优异,从小锦衣玉食没有吃过苦,就算想摘天上的星星,谢家都可以直接购买一支火箭升空,是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子。实际上,作为家里仅有的独苗,他从小就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不一样,钱多没有蒙蔽他的双眼,让他看不见这世界的破烂和恶,他用自己的方式去维护着他认为的正义,他很爱你,但这并不影响他选择自己所坚持的正义,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相信,真正相爱的人,连频率都是一致的,灵魂会共鸣。”
“到了六盘,联系陆远。”秦展将一枚黑色镜面耳钉放在宗忻面前,“这枚耳钉里嵌着非常隐蔽的通讯设备,陆远身上有一个,直线对接,窃听方便,陆远会倾尽一切配合你们。”
宗忻离开之前,秦展对他说了句重中之重托付的话。
“我让你去是有私心的,我不想让方尖牺牲。到时候,我和苏队也会有相应的行动,你要保证自己和谢遇知都活着。”
“——然后呢?”谢遇知见宗忻突然走神,忍不住皱了皱眉,“你什么时候和他对接上的?”
宗忻压根没打算隐瞒什么,坦白道:“刚进入六盘地界,信号接通的时候。”
“中间人是谁?”谢遇知追问道。
宗忻回他:“秦指导。”
谢遇知沉吟片刻,咬咬牙:“秦指导多管闲事。”
宗忻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他让你来,是为了阻止我吧?”谢遇知抬起头,微微眯了眯眼睛,“小花,我……”
“我不是来阻止你的。”宗忻定定地回看他,“我是来跟你一起发疯的。”
谢遇知有些诧异。
宗忻点点头,“要挑起矛盾让场面混乱起来,当然是……”
兰纳,客房。
光影随着太阳逐渐升高而倾斜,彩绘玻璃窗黄灰色块斑驳的打在滕纾德竹青实地的短打杉和侧脸上,画风逐渐诡谲起来。
阿昭抱着文件,穿过绚丽多彩的色块走到滕纾德面前,他回头,看向陆远,做最后的确认。
陆远微微点头,示意他把文件交给滕纾德。
阿昭缓缓将文件往桌面放去。
啪————
清脆的枪响震碎了空气,彩绘玻璃窗咔嚓掉下一块暗灰色玻璃,一束光从壁挂天使耳边射|进|来,整个大厅瞬间被照亮,所有哥特风色块都没有了存在感。
阿昭立刻收起文件,掏出枪迅速跑回陆远身边,警惕地观察周围。
滕纾德微微眯眼,不信任地盯着陆远,“小陆,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远冷笑一声,“滕叔,这句话难道不是应该我问你吗?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已经答应把暗网隐藏地址交给你了,你的人是不是太不上道儿?还是说,你准备卸磨杀驴?拿到东西后我对你来说就没价值了,想杀我灭口?”
“我滕纾德这点原则还是有的,既然答应放你们离开六盘,就不会出尔反尔!”滕纾德脸色铁青的站起来,对身后的保镖道,“你们几个,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保镖应声走了出去,下一秒却举着双手又缓缓退了回来。
两把黑色枪口分别抵着他们的眉心,白皙修长的手指勾着扳机,谢遇知站在光里,发梢微微泛着金黄的光泽,两瓣薄唇噙了抹坏笑,浑身透着邪魅疯批的气息。
“这俩人的命就给我的黑|五|星|开光吧,滕叔。”
滕纾德瞳孔突然放大:“你是……”话没说完,两个贴身保镖就在一声枪响后纷纷倒在了血泊里。
谢遇知抬起枪,吹吹枪口对向了滕纾德左侧心脏位置,微微眯眼,“做警察的时候,你在我手里死里逃生两次,没想到,在我投靠周宴琛之后,你竟然落在了我手里,这世上有些事真的很微妙。其实,我更想作为一名警察逮捕你,将你绳之以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黑|吃|黑,直接打死你。”
他说的无比遗憾,下一秒,头微微一偏,露出个森寒刺骨的笑容,伴随着扳机喀嚓声,看垃圾般扔下句去死吧。
子|弹|射|出,空气瞬间凝结。
滕纾德在0.001秒迅速做出反应,抱头就地一滚。
子|弹|直接击碎一大块青灰色玻璃块,与此同时,彩绘玻璃窗其它色块也纷纷被强劲冲力震碎,丁达尔效应出现,光有了形状。
滕纾德从地上爬起来,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搭在额前,透过碎裂窗户投进来的光仿佛让他现了原形,额头和眼角的皱纹没有黑暗的遮掩,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狼狈、潦草,如同丧家之犬。
“是谁?深夏禁毒还是京台禁毒?你们这些警察,就像地狱里的恶鬼一样阴魂不散,我一辈子,就只杀了一个警察,只杀了一个!”
他的眼睛因为充血变得通红,恶狠狠地瞪着谢遇知,歇斯底里的怒吼,和之前温润儒雅的形象完全判若两人。
“是他咎由自取,世界那么大,他非要到陈丁卯身边做卧底,我劝过他,我当年劝过他放弃,他做什么不好?啊?贩夫走卒引车卖浆,普普通通平淡一生,我在帮他,我是在帮他!”他拍着自己的心口,几近病态,“你们这些警察知道什么?你们以为,把我们这种底层小人物抓起来,绳之以法,这个世界就能像你们以为的那样全都伟光正了吗?你们以为,消灭了黄|赌|毒|,世界就只剩下白了吗?犯罪的不是我们,是那些对成瘾物品有需求的人,是那些半夜抱着手机电脑浏览黄|色|网|站|的猥琐男,那些抱着侥幸心理进赌|场想赢钱的人,是吸一口小海就觉得自己升天的人!”
“不是深夏禁毒,也不是京台禁毒。”谢遇知迎着滕纾德的目光微微一笑:“很遗憾,这一次,我不代表正义。”
“你要跟我抢生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滕纾德忽然沉静下来,他的情绪切换毫无缓冲,像个精神病患者一样,“少年打败恶龙之后,坐在恶龙宝座上休息,他看着恶龙洞中的金银珠宝和美女,双眼发红,身体逐渐变大,身上长出了鳞片,屠龙的少年终于变成了新的恶龙。”
“恶龙吗?”谢遇知满脸不屑,“我可不想做那种身上长着鳞片的丑东西。”他说,“古埃及有一种建筑物,四方柱形,用整块花岗岩制成,耸立在巨大的庙殿门前,作为崇拜太阳神的象征。这种建筑有一个名字,叫做方尖碑,旭日东升照到塔尖时,它就像耀眼的太阳一样闪闪发光。你说,这个代号如此张扬,我又怎么会让它蒙尘?”
“方尖。”滕纾德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情绪异常平静,“暗网挂在首页的追杀令,悬赏一个亿,你知道是谁在买你的命吗?”
“我知道,暗网庄家周宴琛。”谢遇知毫不在意,“那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和你没关系。”
“他出多少钱买我的命?”滕纾德脸色铁青。
“钱?”谢遇知翘了翘嘴角,唇边挂着淡淡的讥诮,“我看起来像是贪财的人吗?”
“你当然不是贪财的人,论家财没几个人能和谢家相比,阿温出了什么条件?我愿意出十倍。”
“这个代价,你可能出不起。”谢遇知用食指推了推眉头,“周宴琛答应,只要我解决了你,他就给我深网一半以上的实际操控权。”
滕纾德暗暗咬牙。
这个代价他确实出不起,这次放下东山的生意亲自到六盘,也是为了陆远手里握着的十几个深网服务器地址。
周宴琛当年招募他和冯巧,为了笼络人心,把深网天下三分,冯巧和他各自持握着西北、西南二十个网络点,处理了冯巧之后,他手里也不过才四十个网络点,别说深网一半的操控权,十分之一都没有。
“我们联手,只要干掉阿温拿到暗网全部控制权,我答应你,不止给你一半以上的深网实际操控权,我把缅北火|药|生意也交给你,中东那边恰特草的生意,也可以给你。”他伸出五个手指,“利润这个数。”
“五个亿?”谢遇知挑眉。
滕纾德自信满满回他:“十倍。”
他就不信,这个价格,还收买不了方尖。
谢遇知垂眸,故作沉思片刻,忽然毫无征兆的扣动扳机,一发子弹结结实实楔入滕纾德右边心脏位置。
滕纾德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心口,整个人像被突然抽了走精气神一样,失去所有抗争意识,软软跪倒在地,口中喃喃:“为什么……”
谢遇知迈步,破开光束走过去,弯下腰用枪口抬起滕纾德的下巴,“你手上沾的人命,那个姓盛的警察,他是我喜欢的人的父亲,我送你下去,给他磕头认错,你应该感谢我,给了你一次赎罪的机会。不过,你是要下地狱的,在地狱里仰望着英雄,因为你不配和伟大的灵魂待在同一个地方!”
宗忻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就站在谢遇知身后,他双手插兜,看着跪在地上的滕纾德,没有特别的情绪。
“外面的人我都解决完了。”他说。

“外面的人我都解决完了。”他说, 继而看向跪在地上的滕纾德。
他从来不知道杀害自己父亲的人是谁,现在凶手就跪在他面前,鲜血洇透了竹青短打杉, 头发凌乱,狼狈不堪。但其实,早在几年前支援地龙村禁毒行动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过滕纾德了,当时情景和现在几乎无二,对方也是中枪倒在血泊里,唯一不同的是, 那时候中枪的位置是在左侧心口,先天性右位心救了滕纾德两次。
“就这么打死了?”宗忻语气很平淡。
不是说不能打死他,只是, 宗忻心里有把尺子, 法律尊严高于一切, 触犯法律的人就应该接受法庭的审判, 把该服的刑服了, 该赎的罪赎了, 就算是判处死刑,也应该由执法机关光明正大的去执行,而不是现在这样一枪打死, 什么都不是。
谢遇知一下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随即把勃|朗|宁扔还给他,“不,交给陆老板, 陆老板会处理的。滕纾德的命值深网一半以上控制权,咱们还要带着他去找姓周的兑换承诺呢。再说, 他手里沾了多少人命?枪毙十次都不为过,怎么能让他这么便宜死了?”
宗忻点点头,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留着吧,留着滕纾德这条命,找机他会亲自审问滕纾德,等弄明白所有真相,他就去三川父母的葬身之地,告慰父母英魂。
他把枪收起来,转而看向陆远,“陆老板受惊了。”
陆远拍拍手,“这到没有,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这点小场面还不至于受惊。你们怎么突然来了六盘?”
此时,已经有人进来收拾残局,倒在地上的滕纾德也被抬了出去,几个马仔正在清理地上的血迹。
谢遇知走过去,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白纸递给陆远,“我替周宴琛来解决滕纾德,顺便,见见这个人。”
陆远把白纸接过去打开,忽然蹙眉。
这是一份个人档案,印有单张两寸黑白照,照片上的人留着络腮胡,五官立体眉眼深邃,很明显的中东长相,名字叫做艾本尼,男性,活跃于滇缅线的雇佣兵头子。
“你从哪里得到的?”陆远抬头,看向谢遇知。
“周宴琛给的。”
“我知道他,艾本尼,多次从冯巧手里购买军火,热衷于挑起战争,是个不安分的恐怖主义者。你为什么要见他?”
谢遇知看了看阿昭和房间里的其他人。
陆远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开口道:“这里太乱了,你们跟我去偏厅。”
阿昭意欲跟过去,被陆远抬手制止了,“你留在这里,排查一下可疑人员。”
“这个,”阿昭把从耳房保险柜里拿出来的暗网隐藏地址资料往前一怼,“放回去吗?”
陆远摆摆手:“扔了吧。”
阿昭闻言有些傻眼:“……啊?”
陆远难得笑了笑,“里面内容全是假的,真的信息被我藏到更隐蔽的地方去了。好好干活。”
处理了滕纾德的人之后,整个平谷都安静下来。
这里位置绝佳,风景很美,是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不深入山林翻过平平无奇的山坡,根本就发现不了六盘有如此秀丽的地方,而且山坡还是个天然隔音屏障,山阳听不见山阴这边的声音,山阴也听不到山阳那边的动静。
谢遇知靠窗坐在椅背上,以一种极度舒展的姿态撑个懒腰,“我知道周宴琛不一定靠谱,但你比他可靠。艾本尼,这个雇佣兵头子,十年前我的那些人就是死在他的手里,本来是可以全身而退的,却被他带人在半路截胡,死的死伤的伤,几乎全军覆没。我一定要见这个人。”
到时候……
谢遇知目光深处隐隐有仇恨的火焰燃烧起来。
陆远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答应他的要求到底可不可行。
谢遇知也不着急,没有催促的意思,反倒看向窗外,阳光很好,天很蓝,山里的空气含氧量极高,空气清新,非常适合疗养身体,想到这里,他收回目光不由看了眼宗忻,觉得以后可以每年都过来住一阵子,宗忻尘肺的症状应该会减轻很多。
宗忻抱臂倚着窗框,微微垂目视线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并不聚焦,他的发色比谢遇知的黑发颜色要浅一些,肤色也白,整体气质偏沉郁,阳光一照周身都在发光,再配上窗外的风景,显得特别干净。
似乎是感觉到了谢遇知投过来的目光,他微微抬起头看过去,和谢遇知视线相对的瞬间,蓦地笑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没事。”谢遇知说,停顿片刻,他忽然道:“你喜欢这里吗?”
宗忻没跟上他话题转变的速度:“……嗯?”
谢遇知失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和这里的风景很搭。”说完,他继续看着窗外,依旧没有催促陆远的意思。
反倒是陆远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有些不淡定了,他摸不透谢遇知要整什么幺蛾子,心里直打鼓。
他知道谢遇知,除了那场双子楼爆炸更多是从秦展那里听到的,论年纪,其实他比秦展和谢遇知都大,秦展的父亲是他的老师秦许国,比起作为儿子的秦展,他这个学生跟在秦许国身边的时间要更多,反倒比秦展还像个承欢膝下的儿子,所以总有种鸠占鹊巢的愧疚,对恩师的儿子有莫名其妙的亲近感,秦许国殉职后,他在几次缉毒行动中和秦展打过数次照面,交流比较多,说起谢遇知,秦展的评价只有八个字:外冷内狂,不计后果。
当时他想,谢遇知应该是一个外表高冷,内心疯批的人。
后来,因为一些事他去公大待了几天,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和谢遇知见面。
彼时,谢遇知正在参加学校的联谊赛,一脚就把联谊学校的同学踹出黄线外,获得格斗一等奖,领奖的时候笑得自信而张扬。
不是不苟言笑那一挂,长相比他想象中更凌厉,大有穿越千山万水而来,挥剑决浮云的感觉。
那会儿,他才真的懂了秦展口中说的,外冷内狂不计后果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陆远心头凉了半截,如果他拒绝牵线联络这个雇佣兵头子,很难想象谢遇知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杀过去。
“这个人,我可以带你找到他。”陆远妥协道,“不过,我得知道,你见到人以后准备怎么做?你不会是要杀了他吧?”
谢遇知蓦然回头,目光发冷,看得陆远心头一跳,脑子里瞬间浮现出‘果然他要杀人’的念头。
“你听我说,这个人暂时还不能动。”陆远解释道,“我盯了他已经快十年了,有件事我也一直在调查,但每每都在关键时刻出问题,屡屡不得要领。我想,他应该是在和什么人或是组织保持着高密度联络,但是我查不到,你现在动了他,那他背后联络的人就可能永远揪不出来了。”
“他背后的人?”谢遇知慢慢道,“会是谁?”
“我说了,我还没有查出来。”陆远紧紧握着拳头,不甘心道,“背后的人藏得太深了。”
“好,我知道了,我保证见到人不乱来,这样你放心了吧?”谢遇知语气轻松,完全没当回事。
“我对你没有什么不放心的。”陆远说着,去看宗忻,“盛副支队,我这样称呼你,你不介意吧?”
宗忻换个姿势,继续靠着窗户,从进入六盘地界开始,他就表现得异常沉静,虽然平时他就不是那种阳光少年肆意洒脱的性格,但今天,实在沉静地有些古怪。
“不介意。”他说。
陆远点点头,对谢遇知道,“谢队,这位盛阳盛副支队去年受过很严重的烧灼伤,已经不能再执行任何危险性任务,我的意思是,咱们两个人去见艾本尼,盛队留在六盘,你觉得呢?”
他考虑的事情,也正好是谢遇知考虑的,听他这么说,谢遇知也非常赞同,他不想宗忻跟着他们一起去冒这个险,转而向宗忻投去询问的目光。
宗忻立刻会意,“留在六盘我没意见,但是有个要求。”他说,“你们俩得平安回来。”
“反正,我还没活够。”陆远看向谢遇知,满脸揶揄。
谢遇知瞪他:“要不是生理特性不允许,我还想长生不死呢。”
玩笑归玩笑,去见艾本尼他们还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出发前,陆远带上了性能最好的枪|和子|弹,还给枪装了消-声-器,有了这东西就可以悄无声息杀人,全身而退的概率大大增加。
所有装备收拾完,陆远搞了辆相对低调点的越野,带着十几个人和谢遇知离开六盘,前往雄鹰岭。
六盘海拔四千多米,山上的夜晚格外冷。
宗忻从黑豆那里要了件厚实的大衣裹着去了关人的地牢。
滕纾德胸口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此时正静静躺在床上,面容憔悴早没有了平时的儒雅模样。
陆远怕他会逃跑,吩咐人给他戴上了电子脚镣和手铐。
外科医生提着白色药箱刚起身准备离开,迎面见到宗忻,非常有礼节的上前握手,自我介绍:“我是陆先生的私人医生,我姓顾。”
宗忻伸手,象征性的握了下,“顾医生,你好。”
顾医生收回手,把药箱放在一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简单向他说了下滕纾德现在的情况。
“失血过多,伤口不感染的话就没什么大事,不过六盘这地方交通不发达,很多药不齐全,万一感染了大概率救不了。”
“顾医生医术应该很好吧?”宗忻绕开他提歩走到床边,扯把椅子坐下,“能不能想办法让滕纾德假死?”
顾医生神情忽然一凝:“宗先生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宗忻抬手指指沉睡中的滕纾德,“这个人对我来说还有用,周老板只想确认他的生死,有什么办法能蒙混过去吗? ”
顾医生有些为难:“宗先生,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来说,是可以让人暂时性休克,但还远远达不到让一个人失去生命体征瞒天过海的程度,武侠剧里那些什么假死药针灸闭气都是杜撰出来的,想蒙混过去,除非我们能找到一个和腾先生长相一致,最起码也要有八九分容貌相似的死尸来代替。”
宗忻想了想,轻轻呼了口气,“哦,那就没必要了,他大概要多久才能醒过来?”
顾医生抬腕看看时间,回答:“五分钟。”
麻醉过程出现失误就是严重事故,所以麻醉师对于用药剂量和伤者清醒时间的把控非常精确。
顾医生说五分钟滕纾德会醒,五分钟后,滕纾德果然睁开了眼睛。
这地方叫地牢,其实就是个地下室,平时拿来放放杂物和堆积的货什么的,没有窗户,灯泡瓦数也很低,光线晦暗不明。
滕纾德醒来后痛苦地□□一声,目光立刻落在靠墙而坐的宗忻身上。
宗忻穿着厚重的外套,正静静看他,侧脸轮廓被光影勾勒出冷白犀利的感觉。
“盛祈言,是你杀的?”
他问得很平静,情绪没有什么起伏,就像在和路人打听不相关的事情。
滕纾德的视线在宗忻脸上逗留良久,忽然喃喃自语了句什么,听不清楚,但随即又疑惑地摇摇头,好像是带着自嘲意味地笑了一下。
看他表现如此古怪,宗忻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我问你,盛祈言,是不是你杀的。”
“是。”滕纾德盯着宗忻,语调笃定没有一丝异常和愧疚,“盛祈言是我杀的。”
宗忻在滕纾德脸上只看到了一种情绪,那就是挑衅!
无论什么人,估计在受到挑衅的那一刻拳头就已经痒了,但宗忻居然没有任何冲动的迹象,他表现出了惊人的克制和冷静。
“二十年前,盛祈言以制毒师身份,带妻子前往三川,在陈丁卯创建的化工厂入职,入职后他主要负责一种毒品成分提取工作,你当时和他关系要好,应该知道他提取的是什么毒品成分吧?”
宗忻淡淡道。
滕纾德扭回头看向天花板,“你是只想知道当年我们在研究什么毒品?还是说,你是想知道,盛祈言他到底有没有背叛……”
“他不会背叛自己的同志!”
宗忻冷冷地打断他。
“飘沙。”滕纾德看他一眼,“是我们研制出来的毒品名字,因为粉质轻盈,风一吹像飘扬在空中的尘沙,所以起名叫做飘沙。”

宗忻被滕纾德的话深深刺透, 脑海中毫无征兆浮现出郢口公安局单位宿舍里的场景。
凌晨五点,天还未亮。
书房里灯光晦暗,陈傅山指间夹着的红塔山香烟马上就要燃尽, 他没有吸一口,只伏在案上专心致志翻看着面前的资料夹,未几,终于从文件夹里找出一份已经微微有些泛黄的资料,他珍之重之地在纸页上摩挲片刻后,抬起褶子很深的眼皮深深看向宗忻,一脸严肃。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入手查你父亲盛祈言的?”他问。
“李叔给我交底的时候。”宗忻简单答道, “我查了三川派出所的户籍档,没有查到盛祈言这个人。”
“那你是怎么知道祈言他……”
“窃入系统。”宗忻直白地打断陈傅山。
“你!”陈傅山气结,“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宗忻毫不避讳看着他, 丝毫没有任何知错的样子, “我违反了组织纪律, 这件事是我不对, 陈……”他本来想直接称呼陈傅山的职务, 却临时改了口, “陈老师,我希望您暂时不要对我进行处分,等这次任务结束, 深网的事告一段落, 到时候局里想怎么处罚我都行,我绝对没有怨言。”
陈傅山被他说的一愣。
英雄牺牲,留下遗孤日子过得寂寥, 而他们这些人作为盛祈言的良师益友,却从没对盛祈言的儿子嘘寒问暖过, 老李虽然暗自照顾了盛阳几年,那也只是暗中照顾,本质上,盛阳这孩子还是没有感受过任何亲人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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