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盛祈言的老师,他做的不够好,没有出面安顿好盛阳,良心上确实有愧,祈言泉下有知,可能会怪他这个老师太不近人情吧?
想到这里,陈傅山的眼圈不由泛起红,嗓子蓦然有些发哽,他背过身去摆摆手,似乎不想让宗忻看到他的失态。
“二十年前,有人揭发盛祈言,说他反水叛变,做了大毒枭陈丁卯的心腹,甚至还为……”陈傅山叹息一声,“说他为活跃在中缅边境的贩毒集团研制出了新型毒品,这个新毒品极容易让人上瘾,吸一口就再也戒不掉了。讽刺的是,新毒品竟然是以你父亲盛祈言的联络代号‘飘沙’来命名,一个毒品用缉毒警察的代号命名,对公安部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他们是在挑衅,对我们明目张胆的挑衅!黑鹰带走的这批人全部由我们精挑细选出来,人品是绝对信得过,他们中间不可能会出现叛徒。更何况,祈言还是我亲自带出来的学生,他是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就是死他都不可能会背叛组织背叛自己的信仰。只是,当时主张调查祈言的人官职比我高,我有心想护他,却没有话语权。”
说到这里,陈傅山闭上眼睛缓缓摇头。
“没想到净边行动布网五年,我们非但没有抓住毒枭,内部却开始互相猜疑,说起来简直可笑!”
陈傅山眼角已经隐隐湿润,他缓了半晌,终于睁开双眼,目光渐渐变得坚定,犹如鹰隼般锋利。
“小阳,不论是生是死,我都相信祈言,他绝对不会投靠陈丁卯。”
“我希望作为祈言的儿子,你能和我一样相信他,相信他的人格。”
宗忻嗓子发紧,他立在那里良久说不出话,眼眶微微发红,哽咽道:“陈老师……谢谢,谢谢您!”
“谢谢您相信我的父亲,谢谢您在他死之后的二十三年里,还能这样和他站在一起。”
“真的,谢谢您。”
“我是他的老师,我有理由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学生。尤其,”陈傅山目光坚毅地看着宗忻,“还是他这样一名优秀的学生。”
“他坚持的信仰没有错,他并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他还有强劲的后盾,他背后站的是国家和人民,是所有公安干警。”
“小阳,你记住。”
“有形的东西迟早会凋零,但正义和信仰永远不会。”
黎明撕破黑暗,阳光从窗外|射|入,整个房间瞬间充满光明。
宗忻站在窗前,他微微抬起头,释然一笑,眼睛里仿佛吸尽了所有的暖意。
那是个很美好的画面。
嗤啦————
小插曲被电流接触不良的灯泡噪音蓦地打断。
宗忻拉回思绪,单手撑着额头看向滕纾德,不禁冷笑:“飘沙?这东西致瘾率很高?东山那边出了什么价格收购?”
滕纾德闻言身体大震,不由瞥向他,面上疑惑一闪而过,他有些捉摸不透眼前这个警察的盘问,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了。
“克钦邦。”觉察到滕纾德地警惕,宗忻搓动手指做了一个全世界都懂得的收钱手势,“缅甸东北部自治特区,特工、绑匪、雇佣兵们活跃的天堂,和他们做生意得有九条命准备着吧?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把手里这批‘飘沙’出手,是因为他们给你的钱足够多?”
滕纾德脸色唰得难看到极点,“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么清楚?!”
“我当然有我的办法。”宗忻完全一副不会告诉他的态度,“你不用知道。”
滕纾德此时已经躺不住了,他忍着胸口剧烈的疼痛挣扎着要坐起来。
看他这个反应,宗忻嘴角往上勾,笑容越来越大,像一朵开在墓地的死亡之花,那种把对方心理逼破防后得到的快感,让他看上去几近癫狂。
“滕老板,怎么这就不镇定了?我又没说要怎么着你,你急什么?”
滕纾德要下床地动作一僵。
宗忻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缓缓起身脱下厚重外套,短促地哼笑了下,笑意完全未达眼底,“滕老板,现在陆远和那个方尖都不在六盘,我完全可以放你离开。”
滕纾德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他有交换条件。
"你想要什么?"
宗忻抽身离开藤椅,随手把外套搭在椅子上,他盯着滕纾德,语调前所未有地低沉,“我想要……周宴琛的命。”
一丝寒意蹭的窜上滕纾德骨髓,他单手撑着床沿,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宗忻。
虽然,他的目的也是干掉周宴琛,但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干脆直接把周宴琛弄死念头。
滕纾德盯着宗忻,忽然意识到什么。
不对,这个人……这个人他见过!
滕纾德瞳孔忽然一震:“……是你!你是和刘怀他们去地龙村提货的那个人!”
他想起来了,这个人他确实认识。而且,还不仅仅是认识这么简单。
“你们刚带走货没几天,程华那个白痴就被京台公安局的人给抓了,我早该想到有内鬼,只是没想到居然是你。怪不得我保险箱里的文件不翼而飞,当时竟然完全没往你身上想,那些文件是你偷走的!”
滕纾德恨得几乎咬牙切齿。
宗忻抬手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有证据证明东西是我拿走的吗?我是个警察。”
“你是警察又怎么?!”
滕纾德狠狠握拳,要不是伤口疼地他站不起来,他绝对先弄死这个病殃殃的毛头小子。
“我是警察,如果我上交了你的所有犯罪证据,京台公安局早就展开抓捕行动,你现在已经被枪毙十回了。”宗忻无所谓道,“你现在还好好活着,没有被方尖打死,应该感谢我,是我留了你一条命。”宗忻提歩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他,“滕纾德,我们来谈个双赢的条件,怎么样?”
越野车在山林间穿梭,如同一条走位油滑的黑蛇。
越往深住行,光线就越暗,密林仿佛张着巨口,要吞噬闯入腹地的一切。
“你是说,十几年前,艾本尼在缅甸东北部克钦邦自治特区和活跃在深网,网名为启明星的人见过面?”
谢遇知点燃一根香烟,吸了口,看向陆远。
陆远双手握着方向盘,紧抿的嘴角动了动,“这个启明星,在你炸双子楼之后,就随着深网覆灭而消失。当然,他可能换了信息和名字,仍旧活跃在深网,但确实查不到了。”
谢遇知干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
陆远心里没底,不由皱了皱眉头,视线在谢遇知脸上停留片刻。
陆远很喜欢观察别人,无论是对手还是战友,常年枪林弹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都有观察人的习惯,因为这会让他们对对方有更精确的判断。
有些人吸烟看起来很low,但有些人,即使吸烟也浑身透着高不可攀的气质。
陆远收回目光的时候,隐约觉得自己像是给谢遇知赶车的马夫,虽然看上去,他的外在条件也不比谢遇知逊色多少,在外人看来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见过‘启明星’的人,只有艾本尼,当时秦展让我查‘启明星’,我和艾本尼打过几年交道,他是个利益为上泯灭良知的人,只要钱给够,什么买卖都干,来者不拒。”
越野车终于冲进暗无天日的密林区。
谢遇知慢悠悠地说道:“秦展让你去查‘启明星’,你盯了艾本尼十年?”
“嗯。”
陆远无奈沉默。
“为什么会查不下去?”谢遇知略偏了一下头,把夹着烟的手探出窗外,分析道:“一个人,查十年渺无因果,除非这个人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我也猜测过,或许有这个可能。但是……”陆远脸上的表情忽然郑重起来,“净边行动结束后,深海也查无此人了不是吗?”
谢遇知眼皮略微颤动了一下。
“如果,有人在刻意抹除‘启明星’,把他存在过的痕迹全部删除,就和当年的深海那样。”
听着陆远的话,谢遇知心头突突乱跳。
真是那样的话,这个‘启明星’就不是一般人了,不仅如此,他的背后很可能还存在一个不小的组织。毕竟,要抹除一个曾经存在且搞过很多事的人留下的痕迹,不是简简单单几个人说没有这个人就可以做到瞒天过海。
谢遇知正色道:“从艾本尼口中套不出话?”
“嗯。”陆远点头,“他太警惕,是条狡猾的毒蛇,没有人能触及到他的七寸,在他嗅到危险气息的时候,要么对方已经变成他的猎物,要么,他早已逃之夭夭。”
“艾本尼……”谢遇知把烟蒂掐灭,随手丢进车载垃圾桶,“让我想想,怎么帮你突破这个难关。”
“很难。”陆远的声音里透着丝泄气。
谢遇知抱臂,食指点点鼻梁,忽然道:“我们还要多久到艾本尼的地盘?”
陆远撇了眼地图,又看看手表,回答:“59分钟11秒。”
谢遇知说:“把你十年来和艾本尼打交道的所有经过、艾本尼的性格、以及调查到的艾本尼经手的所有买卖都详细给我讲一遍。”
陆远愣住:“十年间所有的?”
“所有的。”
“……”
其实陆远这十年主要在调查‘启明星’,所有和他相关的资料、信息,凡是查过的都已经整理出来锁在了保险箱,确定的证据也找机会和秦展碰头交上去了,所以,谢遇知要的这些东西他根本不用赘述一遍,就是有点多,怕这么短的时间谢遇知看不完,即使看完了,恐怕也记不住。
不过……
陆远抬手,扔给谢遇知一个只有手机一半大小,带屏幕的小型机器,道:“全都在这里了,我猜到你可能会用到,所以提前拷贝了一份。不过,资料太多,有一整个库,你也别勉强,能看多少看多少,捡重要的记。”
谢遇知接过去看了眼,机器背面有两个按钮,一红一绿。
陆远接着道:“五十分钟后,不管你看完没看完全部信息,都按下红色按钮进行销毁,这东西绝对不能带在身上。”
原来,红色按键是销毁装置。
谢遇知点点头,打开设备,机器屏幕瞬间亮了,显示出来第一行字。
‘启明星追踪计划’执行文件,公通字K747号,主送机关刻有红色的公安部印章。
这是一级重要红头文件。
谢遇知一页一页翻下去,密密麻麻的3号仿宋字,把当年净边行动的发起和行动写的明明白白,最早参与这个行动的那批人的姓名、背景一一记录在册。
在看到殉职名单中盛祈言和林溪的名字时,谢遇知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下。
他们驶入枝繁叶茂树冠遮天的原始林区,见不到阳光的路段远比想象中的还要长,孤独的越野大有一条道走到黑的架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谢遇知垂目,快速翻动着设备页面。
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四十分钟后,他们终于到达了艾本尼藏身的地方。
一个极其隐蔽的塔寨,塔寨虽然隐蔽但占据着这片地带最刁钻的位置,居高临下视野开阔,而且易守难攻,这很符合常年行军打仗之人的战略布局。
陆远刚要提醒谢遇知,他们现在已经进入艾本尼雇佣兵|团|的炮|弹射程范围,很快就会有人来‘迎接’他们了,必须马上对资料进行销毁,扭脸却看到谢遇知食指已经按在了设备的红色按钮。
陆远怔了一瞬,不敢置信地开口:“你……你全部看完了?”
下一秒,谢遇知指腹毫不犹豫按了下去,随着一声轻微的爆破声,设备零件在谢遇知手里四分五裂。
“已经全部记下了。”谢遇知说。
陆远讶然:“你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谢遇知掏出打火机,重新点上根烟,随手把破坏掉的设备扔进手套箱,“早些年接受过这方面的特殊训练,算是个不错的优点。”
陆远放心下来,刚要再叮嘱些什么,冷不丁从侧面窜出一辆车,直接挡在他们的越野前面,就在车辆即将撞上的千钧一发之际,陆远猛踩刹车停了下来。
要不是有安全带,他人已经飞出去了。
“来了。”
陆远咬咬牙,示意谢遇知一会儿看他眼色行事。
对面是个迷彩皮卡,车上站着几个抱步|枪|穿迷彩服的男人,待车子停稳后,几个人纷纷跳下车,把陆远的越野齐齐围了起来。
陆远熄了火,推开车门举着双手从车上走下来。
“我是来谈生意的。”他说。
皮卡车篷里这时候也走下来个男人,留着很短的寸头,皮肤黑黝黝的,很明显东南亚长相,他长得很高,看着比谢遇知还要高半个头,在看到陆远后,男人微微眯了眯眼,用陆远听不懂的话问了些什么。
陆远没有和东南亚人打过交道,沟通起来比较困难,他尽量表现得无害友好,用手势解释:“我,是来谈生意的,谈生意。”
男人很明显没理解他的意思,眉毛一竖,语气非常地不友善,叽哩哇啦说了一堆。
陆远后脑勺满是黑线。
来之前他就设想过各种不好的开局,没想到这个开局比他预想的还烂,完全无法正常沟通,有点进退两难的愁懑。
实在不行只能找个机会先开溜了。
他回头,想给谢遇知递眼色,谁知谢遇知下了车根本没搭理他的‘眉目传情’,径直走到寸头面前,微微笑了一下。
陆远神色紧张地看着他, 手不自觉摸向别在腰后的手|枪。
谢遇知那边已经和大高个儿毫无障碍的交流起来,高个子男人目光往陆远这边瞥了眼,抬手拍拍谢遇知肩膀, 笑着说了些什么,两人似乎是达成了某种协议,未几,谢遇知点点头,转身冲陆远喊了声:“走。”
大高个随后也带着他的人上了皮卡车。
眼见事态有扭转趋势,陆远终于缓缓松开了按|枪|的手,暗暗松了口气。
他不动声色地跟者着谢遇知重新回到越野车内, 在驾驶座坐好,拉上车门发动车子,谨慎地问谢遇知:“刚才, 那个寸头跟你说了些什么?”
谢遇知说:“要挟我, 让咱俩立刻离开这里, 不然就开枪。”
陆远双手握着方向盘, 沉默片刻, “怪不得一个个表情凶神恶煞的。那咱们走吗?”
“不走。”谢遇知眼皮也不抬地点上根烟, 完全没当回事,“我给他说,咱们是来谈生意的。”
陆远讶异:“也就是说他们同意……”
谢遇知简单嗯了声, “就是你想的那样。”
“啧啧, 谢老板谢老板,要不说还得是你呢。”陆远竖起大拇指,夸赞的话音刚落, 却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猛地转头看向谢遇知:“ 不是, 你一京片子,又不主攻外语言,你……你居然听得懂他们说话?”
“几年前我去边境执行任务,恰好在芒市待过一阵子。”谢遇知很随意地回了句。
陆远:“……”
看陆远有些呆若木鸡,谢遇知开玩笑似地补充:“克钦邦,他们和景颇族、傈傈族是跨国境线而居的同族,通婚、互市,语言相通交往频繁,我在芒市待了几个月,耳濡目染,大部分克钦语都能听懂,比粤语好学。”
陆远擎小儿没好好上过几天学,英语都学的奇烂无比,就更别说这些比英语还难学的小语种了 !想到此,陆同志内心不由感慨:果然语言学是真他爷爷的看天赋,像他这种天赋不好的怎么学都不行,再看身边这位天赋好的……
简单划个重点就是:‘在芒市待过一阵子’‘大部分都能听懂’‘比粤语好学’
陆远同志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我有时候吧,就特别讨厌你们这些学霸。”
“怎么说?”谢遇知好奇。
陆远长叹一声,“学霸嘛,学什么都很容易,跟你们在一起压力山大啊。”
谢遇知笑:“那陆老板你对学霸的认知还有待提高,像我这种德智体美劳全方面发展的人,可不是…”
陆远打断他,“你可别告诉我你不是学霸!”
“我当然不是学霸。”谢遇知失笑。
陆远抹把脸:“你不是学霸?骗鬼呢。”
越野车上坡的时候压飞了一块石头,在一声刺耳的喀喇声中,陆远幻听似的听到谢遇知说了句:学霸在我眼里那是弟弟。
优秀的人装逼不叫装逼,那叫阐述事实,你说气人不气人?
对此,当事人陆远有以下六点要讲:……
“那我觉得,还是小宗长得更符合学神人设。”陆远调侃,“干净、利落,浑身上下透着书卷气,搁人群里那就整儿一个‘哇,是学校年级第一!’的惊艳感,那才是比学霸还学霸的打开方式呢。”
听到陆远对宗忻的赞扬,谢遇知嘴角翘的比AK还难压,掸掸烟灰毫不吝啬夸奖道:“陆老板眼光不错。”
陆远短促地笑了下,“其实我也觉得我眼光不错。实话说,当年在公大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很看好你,你后来的表现,也的确证明了我眼光很不错。”说完,他看了谢遇知一眼,扬头冲前面带路的皮卡抬抬下巴,把话题拉回眼前:“要带咱俩去见艾本尼吗?”
“不。”谢遇知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梢,神色恢复如常,“要核实身份,确定我们不是危险分子,对艾本尼的人身安全没有威胁,才会带我们去见人。枪肯定会给我们收走,还有…”
陆远紧紧跟在皮卡车后面,距离始终保持着一米左右,开的十分小心谨慎,闻言微微蹙眉,接话道:“还有?!”
“流程。”谢遇知语气带着嘲讽地意味,“毕竟他们是一个雇佣兵集团,在合作未达成之前和我们不算盟友,抱有百分百的警惕性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我当然知道。”陆远对谢遇知的分析,没有任何异议,“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准备乖乖听话照做?”
谢遇知神色淡淡地夹着烟往嘴里送,漆黑的眼眸闪着锐不可挡的光芒,他没有直接回答陆远的问题,静默片刻后倏地沉沉一笑:“开皮卡车的男人叫阿金,缅甸籍黑人,是雇佣兵集团里一个小头目,手底下大概有百十号人,相当于正规军一个排的军力,这些喽啰里面有克钦人、掸人、佤人,还有两个景颇族同胞,这些人很小的时候就经历过战场厮杀,剽悍尚武,咱们只有两个人,不能和他们硬杠。”
陆远点点头,心说还是谢遇知考虑的周到,就现在的形势来讲的确不能硬杠,好在来之前,他就准备了怀柔政策进行应对,遂欣慰道:“我的意思也是不要……”
“一会儿交|枪|的时候,我打算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谢遇知神态平和,声音深沉,“到时候你配合我行动,打好掩护。”
陆远突然很想骂爹!
谢遇知似乎总有出其不意惹得他上一秒欣慰下一秒心发毛的本事。
“你要做什么?他们不会让我们带枪去见艾本尼!”陆远强调。
谢遇知把烟掐灭,侧眸看着他:“他们不让,咱们就不带了?”
陆远说:“是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比高考考场里的电子眼还毒,咱们只是探个风,现在不是起冲突的时候,保命要紧。”
“我们信奉的是什么?”谢遇知问。
“啊?”陆远被他突如其来的神转折搞得有点懵,一时间脑子宕机,马克思主义、党性、社会主义道路就在嘴边了,但看谢遇知下一秒就要语出惊人的模样,陆远愣是把话全部咽了回去。
“是什么?”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真理永远在大|炮|射|程|范围之内!”谢遇知郑重地拍了拍陆远的肩膀,一脸崇高,“他们懂个屁,傻子才会把枪交给他们!”
陆远:……
陆远在心里问候了一下上帝。
他就知道谢遇知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不过,谢遇知分析的不无道理,真要把枪交出去,他们可就真成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陆远一本正经地问道。
“第一百四十二页第五行。”谢遇知食指在手套箱上轻轻一敲,“我想赌一把这个。”
十年间,为了调查对净边行动影响极大的幕后推手‘启明星’,陆远没少和艾本尼周旋,他很清楚,主动权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是保障,资料库记录的线索、证据,这些年他一点一点整理出来,任何蛛丝马迹都早已烂熟于心。
陆远凝眉,回忆了下资料库一百四十二页的内容:艾本尼非常热衷于真枪实弹的演练,可以说已经到了变态疯狂的地步,在过去十年的三十场真人狙击演练中,艾本尼是零败绩,每次都能把对方一枪爆头,而对方狙击手却完全摸不到艾本尼的隐蔽点。
“你这是在玩儿命!”
外表一向冷漠的陆远此时脸部肌肉轻轻抽搐,明显不淡定了,脑子里啪啪乱闪,全是谢遇知中枪倒地的血腥画面。
谢遇知眉峰一剔,笑得发痞,“对别的或者我还没有信心,但狙击这东西,有手就会,怎么可能会输呢?”
陆远:……
陆远同志不胜唏嘘,刚想说点什么来阻止他的疯狂举动,一道阳光猛地扑进车里,他扭头,正看到谢遇知耙了把头发,掏出墨镜戴上,沐浴在阳光里的脸有种‘画凌烟上甘泉,自古功名属少年’的昂扬豪迈。
就好像,眼前这个富家子弟,无坚不摧,无所不能。
通常,人在被逼疯或是濒死的时候,会出现离奇的念头或是人生走马灯,以至于,陆远有些怀疑,自己是疯了,看到谢遇知这个样子,居然燃起了深埋多年的激情,那段尘封在记忆里的秘辛瞬间解开封印横冲直撞,他想到了净边行动收网时,老师秦许国意气风发的背影。
‘从现在开始,赌上自我,赌上生命,去时少年身,心中有光……’
‘小远,等一切结束,尘埃落定,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人生太短,别留遗憾。’
密林已被远远甩在后面,暖阳正好。
陆远收回落在谢遇知身上的目光,轻松一笑,忽然豪迈起来:“好!随你。要我怎么配合?”
“陆老板下过象棋吧?”谢遇知微笑道。
陆远点头:“嗯。”
“很简单。”谢遇知嘴角一勾,“将他的军。”
“呼——呼——呼——”
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滕纾德痛苦地捂着伤口,艰难抓住顾医生的手,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给我……快给我一包!”
顾医生犹豫地看向宗忻。
宗忻抬手紧了紧身上价值不菲的呢子大衣,盖住脂玉一般延伸在领下的侧颈,嘴角挑着抹隐约笑意:“顾医生,给他。”
顾医生微微拧眉,弯腰打开药箱,取出一包锡纸,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给自己戴上了医用防护口罩、手套,又升起隔断,确定后车厢空间密闭之后,才小心翼翼打开锡纸包放于滕纾德面前。
微黄的粉末一凑到滕纾德鼻间,立刻被呼吸吹的四散,刚才还面色苍白痛苦万分的滕纾德,在吸入了粉末的瞬间便露出无比满足的神色。
顾医生眉头拧地更紧了,即使带着口罩,依旧能看出他满脸厌恶。
大概十几分钟后,顾医生打开了车窗,空气裹挟着寒风掠过,将后车厢里的粉尘和异味一扫而空,他才关上车窗降下隔断。
此时滕纾德已经完全恢复如常,他看向宗忻,勉强扯了扯嘴角,“你是警察,多少和盛祈言有些关系吧?”
宗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精致的剔骨刀,正慢条斯理剜着块风干的牛肉往嘴里送,吃相清闲优雅,闻言扯过干净的抹布,把刀锋擦干净,略扯了扯嘴角:“盛祈言二十年前就死了,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警察又不都是亲戚,滕老板这是还没醒呢,说的胡话。”
顾医生闻言,插话道:“这东西除了止痛,还能致幻,神志不清也是有的。”
“‘飘沙’的致幻效果不高,比云南的菌子还不如,只不过会引起神经短时间兴奋,影响肾上腺素分泌麻痹痛感神经。”滕纾德脸色变了几变,“我自己用药,心里有数。”
宗忻捏着刀尖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眸光闪了闪,“那看来,‘飘沙’的致瘾率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也就是个普通毒品罢了,你高价出给‘东山’,不怕他们事后找你麻烦?”
“那不一样。”用过药后的滕纾德精神很好,甚至连面色都有着他这个年纪少见的红润,他主动给宗忻解释:“我身上带的‘飘沙’是白飘,给东山的货是红飘,白飘比红飘少一味上瘾的东西,虽然也有一定的致瘾率,但只要控制好量,短时间内镇痛用是可以戒掉的。”
宗忻略一沉吟,拉开杂物箱把剔骨刀往里面一扔,无奈叹道:“滕老板,我们现在利益相关,你最好不要对我有所隐瞒,瞒着就没有诚心了,秘密一点一点的往外挤不好玩,别看我像是个脾气好的,实则最没有耐性。”
滕纾德一讪:“宗警官,你愿意放了我,我自然记着你的情分,只是这些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咱们从六盘到东山,路上少说要走个三五天,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谈判,就是一个互相试探底线的过程。
宗忻放了他,只说想借他的手杀了周宴琛,却到现在都没有具体实施计划,若他年轻个三十年,初入江湖涉世未深也就信了,但在道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早就练出火眼金睛,虽然吃不透对方的真实意图,但他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不能轻易被人拿捏,哪怕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也不能交心。
应付这种愣头小子,他有的是手段,就没有失过手。
“黑豆。”
宗忻却没有接着滕纾德的话继续往下说,反倒是不轻不重地喊了声旁边正开车的黑豆,音调明明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却听得滕纾德心头一跳,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果然下一秒,宗忻说的话就让滕纾德的心立刻凉了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