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拐道,去糖水湾。”
滕纾德神情突然一顿,紧接着眼神就变了。
“等等,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宗忻向后深深靠进座背,声音非常自然随意:“我不过是开个玩笑,滕老板就吓成这样。也是,你现在心里肯定在想虎落平阳被犬欺,等回到自己的地盘儿就让我好看,但我的立场也并不是那么坚定,谁对我有利,我就和谁合作,滕老板不想有我这个盟友,我就只好和周宴琛做盟友,把你抓回去,算我投诚,取得他的信任再杀他,和取得滕老板的信任借滕老板的手杀他,其实对我来说并没有很大区别。滕老板觉得呢?”
滕纾德死死盯着他那张略显苍白病弱的脸,第一次生出被逼到坎上的感觉。
僵硬半晌,滕纾德终于缓缓垂下头,声音低沉道:“我说,我全说。”
“‘飘沙’自研制初始配方就有两份,白飘作为合成药剂完全适用于医疗行业,但仍然对平滑肌有较强的兴奋作用,所以要和阿托品合用。红飘因为吗啡剂量使用的更多,有强大的致瘾率和致幻性,则偷渡出境直接以毒品形态在市场上流通于。白飘出自盛祈言之手,他个难遇的人才,从警真的可惜了。”
宗忻瘦削的身体裹着黑色大衣,闻言只是抬了抬下巴,“继续。”
“其实,红飘的研制一直都是失败的,红飘刚研制出来盛祈言就把配方毁了,陈丁卯没有拿到红飘的配方,我手里的红飘配方还是在把盛祈言灌醉后偷来的半成品,并不完整,东山出手的这批红飘有欠缺,药性太烈,致死率相当高,控制吸食或注射的剂量有些难度。”
“下个月初十,这批‘不达标’的红飘会在荡山不夜侯茶馆出货,到时东山接货的人伪装成搬家公司上门,以搬运旧家具物件为由把货物带离境内。”
“这次交易一个月前就开始算鸡头挂了,本来定的这月中,但两次卦象都不好全是大凶,不吉利,干我们这行很看重卦象,如果不吉利就宁愿更改时间。”
两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一前一后走出楼梯,径直钻进一辆黑色红旗H9轿车。
开车的男人脚上皮鞋纤尘不染,他的眸光很深,举手投足之间透着沉着内敛。
副驾上的男人西装笔挺有型,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模样,他抬手压了压领子下面的隐藏式记录仪,又看了眼手腕上的绿水鬼手表,冲开车的男人点点头。
“东山,不夜侯茶馆。卫星定位。”
‘就让光芒折射泪湿的瞳孔, 映出心中最想拥有的彩虹……’
苏韫亭开启卫星导航系统,抄起手机接了电话。
“喂,陈老, 我们现在往东山方向,三十二小时四十五分后到达目的地。”
“很好。”手机里,陈傅山的声音像萃了冰一样坚硬冰冷,“一定密切关注东山如今的形势,务必给方尖和三花破出一个喘气的缺口出来。”
“陈老放心。”苏韫亭语气安然而笃定:“秦老师已经安排好了,我们随时都可以配合方尖和三花的行动。”
“嗯。”陈傅山这才顺回一口气,静默片刻后, 他从牙关里勉道:“苏韫亭……”
陈傅山忽然压低声音的欲言又止,让苏韫亭心里有些没底儿,他转头看向秦展, 两人目光短暂交流过后, 苏韫亭对着电话回问:“陈老, 您……还有其他要嘱咐的吗?”
陈傅山思虑再三, 还是觉得那天盛阳说的话不太让人放心。
当然, 如果是他想多了, 那最好,可万一不是呢?
“是关于三花。”陈傅山声音听上去有些担忧,“我觉得他……他可能有想要替‘飘沙’报仇的想法。”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苏韫亭闻言拧眉, 撩起眼皮再次看向秦展。
秦展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只是单手搭着方向盘,简单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看秦展一副老干部成竹在胸的做派, 苏韫亭觉得刚才自己不镇定的样子特掉面儿,他抬手, 尴尬地捏捏眉心,偷瞥着秦展稳重肃静的侧脸,抬了下眉梢,“陈老,三花那小子不会胡来的,我相信他的人品。”
陈傅山那边沉默半晌,最后无奈留下句:万一有变故,保护他。就挂断了电话。
苏韫亭合上手机刚要开口,忽然听到秦展很轻地笑了声,非常不爽:“笑?你还笑?!你知道内幕就算了,还不告诉我,你你你过分了啊!”
秦展满眼宠溺地看着苏韫亭:“宗忻……”他顿了顿,改口道,“盛阳的个人关系、家庭背景,你都有一个详细了解了,应该知道他父亲盛祁言的事情。”
苏韫亭点头:“我知道。”
“嗯。”秦展单手握住苏韫亭左手轻轻捻搓着,琥珀色眼瞳里闪过夜色中路灯星星点点的亮光。
“盛祁言死在净边行动收网的前十年。我、谢遇知,我们都没有见过盛祁言,但‘黑鹰’临死之前说过,‘飘沙’的死背后是有推手的。盛祁言殉职前,有人曾多次匿名向公检法部门举报,举证盛祁言参与了毒品研制和交易,当时净边行动负责小组迫于压力,不得不针对‘飘沙’进行立案侦查,‘黑鹰’知道后,立刻给京台公安局高层写了一封担保信。几个月前,这封信被人私自拆开看过,巧的是,那天监控罢工,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可疑指纹,但可以肯定,能自由出入公安部门重要档案资料室,那做这件事的只有公安局内部人员。”
红旗H9一个摆尾,甩开后面的车辆径直开上京台到东山的高速。
苏韫亭绝对算脑子好使那挂的,几乎下意识就联想到刚才陈傅山在电话里的说辞,顿时明了:“这个人是谁,你们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
“嗯。”秦展点点头。
“是盛阳?”苏韫亭带着点儿勘破秦展内心想法的小傲慢:“你们怎么笃定是他?哪儿发现的蛛丝马迹?”
秦展笑了一声,“没有,是这小子自己找陈老坦白的。”
苏韫亭耙耙头发,龇牙咧嘴扬下巴,“怪不得陈老特地打电话过来叮嘱,我真是小看了这小子,机密档案说看就看,一个搞不好警衔就要被撸到底的事,招呼也不打,胆儿比我的还肥。 ”
秦展笑:“那不能够,咱们是执法人员,虽然大多数时间只认法律法规,不过,法不外乎人情,案件相关只要不是触犯原则性错误,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这倒是。”
苏韫亭无从反驳,毕竟自己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违反纪律最多写个检讨,放几天假,不贪污受贿、营私舞弊、不刑讯逼供把犯人打死,根本没什么大事儿。
该说不说,查看档案资料他们有这个权利,打报告不打报告补个手续而已,无非是,盛副支队长没打报告,停职几天,批评通告,大家心照不宣。
无论是什么错误,现在他们都无法对宗忻本人进行处罚。
因为,815化工厂特大爆炸案,盛阳副支队长以身殉职,现在的盛阳早就换了新身份,哪有活着的自己给死了的自己做背锅侠的?
再说,陈老对盛祁言有愧,自然会想方设法保护盛祁言的独生子,想到这里,苏韫亭释然地摇摇头,不过,很快,他就注意到另一件事。
陈老说,盛阳可能有要替盛祁言报仇的想法。
他刚才倒是信心十足的跟陈老保证三花不会胡来,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换作是他恐怕也不能冷静。
“老秦。”苏韫亭沉吟道:“你觉得,盛阳真的会选择铤而走险吗?”
“不是会选择铤而走险。”秦展笃定道,“是已经在铤而走险了。”
苏韫亭一怔。
而此时,在与克钦邦接壤的福贡东山,一辆黑色加长林肯踩着黎明曙光,缓缓停在小镇上一栋白色二层小楼前。
“就是这里。”腾纾德推开车门,指指金漆牌匾上‘不夜侯茶馆’五个大字,“交易时间下月初六,距约定好的碰头时间还有九天。”
福贡的三月气温近三十度,完全没有北方或是高原地区的寒冷,但宗忻也只是脱掉了厚重棉衣,仍旧穿着春秋季节的长袖外套。
他走下车,紧紧领口,瞟了眼牌匾淡淡答应一声,“嗯,找个时间,约你的金主见见面吧。”
秦展不愧是阅人无数的领导,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宗忻确实已经在铤而走险了。
之前谢遇知是考虑到他身体弱,不想让他跟着犯险,才让他留在六盘,要是早知道他是这个打算……
宗忻想,只怕谢遇知绑也会把他绑到雄鹰岭吧?
但他这么做,其实一直都有着自己的考量。
秦展说,为了彻底打垮暗网,公安部随时准备牺牲方尖。
他知道腾纾德心里盘算着一万个小九九,就等着逮机会阴他,现在的处境下选择和腾纾德合作并非明智之举,能不能全身而退是未知数,但他不得不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查清楚当年‘飘沙’的真相,更为了谢遇知。
自从查到‘飘沙’的死另有原因,他就决定打入暗网内部了,尤其后面又得知高层准备牺牲方尖,这个想法便更加坚定,至于最终结果如何,他这具破烂不堪的身体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再怎么也不可能寿终正寝,只有英年早逝。
等死,是件极其煎熬而痛苦的事,那或许是别人的结局,但不是他的。
日光渐盛,街上行人陆陆续续多起来,宁静的边陲小镇很快变得熙攘。
顾医生担心宗忻身体,一路舟车劳顿,车再好再舒服,身体不好的人也吃不消长途颠簸,忍不住开口提议道:“腾老板,既然约定时间还不到,我看咱们还是尽快找个地方先安顿一下吧,毕竟你身体状况不太好,还是应该多休息。”
腾纾德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要不是自己先天性右位心,早被姓谢的那一枪送去见阎王爷了,饶是侥幸躲过一劫,可哌替啶粉这东西长时间使用真的会成瘾,他嘴上说有数,实际心里很清楚,有些东西一辈子也碰不得,碰了就要用一辈子来买单,当下立刻点头同意:“顾医生说的对,正好,我在东山有认识的旅馆老板,我们先去他那里落脚。”
顾医生绝对是陆远的心腹,宗忻找到他试探地时候,发现他知道的事情远比自己预料中的更多,陆远完全没拿他当外人,可以说真的是性命相托。
而事实证明,顾医生也确实可靠,知道什么时间给自己人打掩护。
“腾老板,我是个医生,不懂你们生意上的事,只是以一个医务工作者的角度提出自己的看法。”顾医生上前两步把宗忻挡在身后,操手而立,“你现在的情况,最好是找个没有熟人的旅馆静养,恕我说句不好听的,你所谓的‘熟人’可不一定熟啊。”
腾纾德当然知道,道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他得罪的人不少,要是被人知道他现在受了伤,可能会趁机把他撕了。
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愿意被眼前这个黄毛小儿随意的拿捏在手里。
“虽然有风险,但这是目前最安全的办法。”腾纾德抬眼,故作谨慎的观察一圈四周, “东山这地方,没熟人不行。”
顾医生微微蹙了下眉毛,看向宗忻。
宗忻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走到这步就没有退路了,他摆摆手,示意没事,转而对黑豆道:“豆子,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这就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黑豆答应一声,憨厚地笑笑:“宗哥、顾哥,那我走了哈。”
眼见黑豆要走,腾纾德有些急,“我看,让豆子也留下吧,多一个人也好多一个照应。”
宗忻似有不适,抬手抵在唇边轻咳两声,露出来的手腕白得像瓷,他眼角微微上挑,勾出个淡薄的弧度,只说:“有顾医生在就好,黑豆也照应不了什么。”
腾纾德便不再说话了。
黑豆就在三人各怀心思的目光中,开着车原路返还。
等黑豆离开,宗忻一扬下巴:“腾老板带路吧。”
顾医生立刻扶上腾纾德,“我搀着些你,旅馆不远吧?”
腾纾德点头:“不远。”他抬手指着茶馆对过一条往里延伸的巷子,“也就三百来米。”
兴旺旅馆,不仅提供住宿,一楼大厅还带餐馆,地方不大,但生意不错,七八点钟大厅里就几乎坐满了吃早餐的客人。
老板常勇是个东北人,为人豪爽,老客新客都记得清楚,不是抹零就是送赠品,一来二去小店就经营的特别旺相,本地人消不消费的,都能和他用东北话调侃两句。
大早上正值饭点,服务员个个忙的不亦乐乎,常勇也在招呼客人,这时候,他鬼使神差往门口看了一眼,好巧不巧,正对上走进旅馆的腾纾德,面色微怔,心里不由犯了个小嘀咕:交易时间是下月初六,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但他很快就眼尖的注意到了腾纾德身边两张生面孔,而腾纾德好像受了伤。
脸上的懵懂转瞬即逝,常勇放下手里的抹布,带着笑迎上来:“哎呀,老腾!什么风把你吹到东山来了?”
腾纾德见到常勇,面上一喜,“常老板,我来东山办点事儿。这不,又要叨扰你了。”
“咱们什么交情啊,别整这些虚滴。”常勇咧嘴,“老样子,还是楼上贵宾包间,吃食送屋里吧?”
“对。”腾纾德也不客气。
“行,那这两位……”常勇看向顾医生和宗忻,询问:“跟你一起的?”
顾医生点头:“一起的,老板,你能不能给我们准备个三床房?”
“啥?”常勇牙疼地嘶了一声,“你们三个大老爷们睡一间屋?”
宗忻事不关己地掏出手机打游戏。
腾纾德脸都绿了,他想说不是,他都这么大年纪了,可不兴年轻人那一套折腾,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越描越黑,干脆没搭话。
只有顾医生一板一眼非常正经的在解释:“腾老板身上有伤,我是医生不能离开。”
常勇眼睛毒,看宗忻那孱弱模样,心里明了:得,这医生大概有点小众|性|癖,舍不得和相好的分开,理解,理解。干脆爽朗一笑,做个顺水人情:“三床房还真有,跟我来吧。”
三人跟在常勇后面,绕过堂口威风凛凛的关二爷,径直上了二楼。
常勇把他们送进房间,跟腾纾德寒暄两句就下去准备茶水、早餐去了。
宗忻走到床边,拉开窗帘,房间顿时被金黄色的阳光充满,很治愈,窗外风景不错,他掏出手机随手拍了两张,端详片刻似乎很满意,编辑了一条定时邮件,指尖在通讯录有且仅有的‘富二代’上停留片刻,轻轻点了下去。
腾纾德说:“我去趟卫生间。”
顾医生立刻道:“我扶你去。”
“不用了,就在隔壁,我一个人能行。”腾纾德明确拒绝。
“还是……”
“顾医生,”宗忻制止道,“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个。”
腾纾德是个老狐狸,性格多疑,你跟着他,他会觉得你在监视他,肯定拒绝,可要是他一拒绝你就顺手推舟留下,他又该不放心了。
“我突然也不是很急了,还是先休息一会儿,等吃完饭再去吧。”
腾纾德捂着胸口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上去假装闭目养神。
顾医生眉角跳了跳,看了腾纾德一眼,默默走到宗忻身边。
宗忻指指手机屏幕,那是黑豆刚发过来了的消息,内容很短,只有五个字:事情已办妥。后缀还挂了个胜利的手势表情。
两人默契地交换个眼神,宗忻无声瞥了眼躺在床上的腾纾德,在手机屏幕上打了几个字: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
顾医生不抬明白宗忻的意思,抬手在屏幕上留下个问号。
宗忻继续点输入键:不需要盯太紧,让他联系手底下的人。
顾医生搞不懂了,腾纾德一旦联系了人手,那他们不是就会变得很被动?
宗忻看出了顾医生的疑惑,继续输入:置之死地而后生。
顾医生点点头,脸色还是很担忧:可咱们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宗忻摇头:人若是知道自己在世上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胆子就会变得特别大,我有自己的打算,不会把你和黑豆牵扯进来,早替你们想好退路了。
顾医生诧异地看着宗忻。
剩下的日子不多……是什么意思?即使是医生,也没有一眼就能看出病患身患绝症的本事,他只知道宗忻身体不好,没想到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吗?
这时,房门被人敲了两声,旅馆老板常勇端着早餐推门而入,他走到餐桌前边低头摆放碗筷边报菜名:“这是包谷稀饭、这个是石板粑粑、还有侠拉酒,炒松茸、竹叶菜,要是不够吃,你们再喊我。”
腾纾德仍旧躺在床上,好像进入了深度睡眠。
宗忻收起手机,走过去和常勇搭话:“老板,你们东山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嗐,来了东山,那肯定得去看看大峡谷啊!除此之外,还有雪山,景色一绝,保证你们看了绝对不后悔。”
宗忻点点头,慢条斯理坐下开始吃饭。
他们在东山安顿下来后,日子似乎格外风平浪静,按时睡觉按时吃饭,偶尔宗忻还会拉着顾医生下棋,从晌午下到日落西山。
腾纾德则是除了吃和睡没有别的动作,旅馆过了饭点儿不忙了,常勇也会带着他去街上走走逛逛。
而此时,远在千里外的雄鹰岭山野别墅里,突然爆发出嚣张地嘲笑声。
“哈哈哈哈,你还是第一个敢和我叫板的人,我喜欢,男人嘛,就该是这样的血性。”
艾本尼五官深邃,颧骨突出,面部轮廓硬朗,属于很经典的中亚长相,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武侠剧看多了,戴了面有些中二的面|具,再配上他那暗铜色的皮肤,有种中不中外不外的违和感。
谢遇知一点不怯场,他往沙发里一坐,双手自然搭上扶手,就和在自己家里一样的轻松:“所以,您觉得我能有这个跟您博弈的荣幸吗?”
艾本尼点了根雪茄, 看着谢遇知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犀利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与探究。
这个小子很够狂,不可一世的自信不像装出来的, 完全就是骨子里带的!他妈到底什么来头?道上没听说有这么号人物啊。
想到这儿,艾本尼目光不由落到把人带来的阿金身上。
阿金心里一惊,赶紧走到在艾本尼身边,俯身用克钦语小声汇报:“老板,我已经让手底下的人去查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艾本尼脸色逐渐不悦起来,什么背景都不知道就敢往他面前带, 这几年日子过得舒坦了,胆子也真是越来越大了。不过,他倒也没有真的生气, 毕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 什么背景对他来说都不算背景, 除非眼前这个气焰嚣张的年轻人是国家元首, 否则, 他根本看不进眼里。
“年轻还是惜命些的好。”艾本尼不无可惜地摇了摇头, “小伙子,有三十岁了?我在中缅边境线干了快三十年,来我这里求生的多, 主动求死的还是头回见。”他吸了口雪茄, 也不废话,“说吧,你来我这里, 到底有什么目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谢遇知无所谓地耸耸肩:“追权逐利人之本性嘛,我肯定是想从您这里讨点好处, 最好是别人那里讨不到的好处。”
艾本尼闻言弯了弯眼梢。
够狂,够傲气儿,他喜欢。
可惜,真要进了狙击场,再出来就是具被打成筛子的尸体了。
即使是猛兽之王的的老虎,垂暮之年也会滋生出怜悯,何况他还是个人,年轻的时候杀人不眨眼,年纪大了反倒有了些惜才的想法。
“好,如果你能活着从狙击场走出来,我就把手底下的这些人都交给你带。”
两人目光隔空碰撞在一起,短短数秒,已经刀光剑影过了无数招。
陆远这会儿心里已经和煮开的沸水叽里咕噜一团乱麻,事态的发展完全偏离了谢遇知之前给他说的计划,这明明和说好的不一样!
该死,偏偏他现在还不能开口阻止谢遇知。
空气莫名变得低压,在场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一丝诡异,但没人敢开口。
“哈哈。”一声爽朗的笑打破了房中的压抑,谢遇知起身,简单拽了下衣襟,“这个诱惑可不是一般的大,要是我能活着,真是赚翻了。”
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真的有本事,还是真的傻,艾本尼掸掸雪茄,“你是客,我是主,狙击场的地形我闭着眼睛都能摸清,不好赚你这点便宜。阿金,你带他们去狙击场熟悉熟悉环境。”
能让谢遇知去熟悉狙击场地形,说明艾本尼对这场狙击战的胜利有着绝对自信。
过于自信,是所有上位者的通病,而他们也往往都会死在这上面。
谢遇知微不可见地挂了挂嘴角。
得知当年在金三角伏击他们的人是艾本尼的那一刻,他就在死去的同志墓前发了誓,他会不计后果,一定会弄死艾本尼,告慰那些埋在地底的英魂。
他不是苏韫亭,破案失误就跑去席门穷巷的地方窝着,不服从上级的安排要自己报仇。
但他也不是秦展,能做到完全服从上级指示,私人恩怨和任务可以同时兼顾,又处理的相当漂亮。
他只是他自己,有放不下的仇恨,却不得不服从上级安排,在深夏禁毒支队任职的每一天,他都咬牙等待着,等待着伏击他们的凶手浮出水面,那种煎熬,那种时时刻刻恨不能自己会分|身,能像孙悟空一样拔一根毫毛,就召唤千万个自己去揪出凶手的折磨,整整十二年。
十二年。
一个人一辈子,有几个十二年?
苏韫亭五年都他妈忍不下去,那还只是殉职的普通同事,死在他面前的那些人,可都是朝夕相处了六年的同学啊!从高中到大学,一起吃一起睡,放假图书馆一起刷题,一起唱过K干过架的朋友、亲人。
即使,不能全身而退,不能活着从狙击场走出来,又怎么样?
方尖的任务十二年前就完成了。
他拼上和艾本尼同归于尽,也就那样了。反正,高层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让他牺牲的准备。
只是,真的死了,小花会生气吧?
也不知道小花现在在六盘好不好,这时候是不是才刚起床啊?床上没有他这个活火炉会不会冷?觉睡得踏不踏实?
一秒钟之后,谢大少就有了自己的答案:少了他这个安全感杠杠的胸膛,那小花肯定是睡不踏实的。
电光火石之间,谢遇知回过神,阿金已经走到他面前,正要开口。
“现在去吗?”谢遇知双手揣兜,用克钦语随意的搭了句话。
阿金点点头,依旧用着别人听不懂的克钦语回谢遇知:“是,“两位跟我来吧。”
走出山野别墅,陆远抬头抹了把脑门儿,指尖立刻染上一片潮湿。
好家伙,怎么说他也在道上混了很多年,逮捕大毒枭陈丁卯的场面也见过,都没刚才那么紧张,他是给谢遇知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想想简直给老师秦许国丢人。
再看谢遇知,没事儿人似的,还在和阿金交谈。
至于说的什么……
陆远只恨没带个实时翻译过来。
谢遇知问阿金:“让对手熟悉地形,是惯例吗?”
阿金摆手:“要不是这两天我们老板要和金主一起去东山接货,哪有让你熟悉狙击场的时间?”
谢遇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去东山接货?也就是说,最近他都不在雄鹰冷?”
“肯定啊。”可能是鲜少见国内有克钦语说的这么好的人,阿金对谢遇知似乎格外有好感,“今早刚接到东山那边的消息,人都到了,也没有条子盯着,不出意外,货能顺利接到。”
谢遇知知道,涉及货物交易的事情,阿金肯定不会给他细说,如果自己穷追不舍深问下去,对方一定会起疑,干脆岔开话题,跟阿金聊起‘启明星’来。
“以前,我也在暗网混过几年,那时候还小,跟着陈老板做暗网数据库管理来着,后来陈老板被捕,暗网也就树倒猢狲散了,和我一起的朋友,网名叫启明星…”
阿金正在前面走着,听到‘启明星’三个字脚步下意识一顿。
谢遇知见他如此反应,故作疑惑:“金先生,怎么了吗?”
阿金回头深深看了谢遇知一眼,欲言又止,拧眉半晌才重新开口:“你是‘启明星’的朋友?那你知不知道,‘启明星’是条子派来的卧底?”
谢遇知瞳孔突然放大,这下,他是真的诧异到了。
‘启明星’是警方派出的卧底?
难道,陆远的怀疑对象不对,从一开始追查方向就是错的?当年‘启明星’和艾本尼见面,其实并不是在谈合作,而是在执行任务?
阿金看到谢遇知这个反应,当即明了:谢不知道‘启明星’是条子卧底这件事。
“谢,朋友。qimingxing,NO!”他用生硬且蹩脚的中文回应认可了谢遇知,但他能说的中文非常有限,只能继续用克钦语和谢遇知交谈,“你遇人不淑,这样的朋友不要,他是个卖友求荣的人,我们鄙视他。”
“鄙视他?”谢遇知说,“当年,他说要做一件大事,就和我分道扬镳了,难道是……”
留白的恰到好处。
“他卖给我们一条假消息,害我们在金三角白白死掉了三十多个兄弟。”阿金拳头紧握,“我的哥哥也死了,如果还能找到他,我一定亲手打死他!”
谢遇知沉吟片刻,抬手拍拍阿金肩膀,安慰道:“兄弟,我理解你。”
阿金也勾住他的肩膀锤了两下:“走吧,兄弟,我们去狙击场。”
谢遇知和他勾肩搭背继续往前走:“我要在这里等几天?”
“半个月吧,听说,东山的卖家带了两个手下,有个手下长得白白净净漂亮的不像话,男人还能长得多漂亮啊?等我去见见,回来带照片给兄弟你开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