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理Ⅱ:正义不朽—— by栖还
栖还  发于:2024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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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也太神了吧?”马仔都惊讶的有点语无伦次了。
“要不然怎么是金三角的传奇人物呢?不过说到这个……”白玛也不由开始好奇起来,“还有一个人,听说更牛逼,代号叫‘深海’的,迄今为止还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那这个深海,老板你知道多少?”马仔一脸八卦的崇拜相。
白玛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反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不知道!别说我了,你就是去问已经死了十几年的陈丁卯,他也不知道。”
马仔笑着摸摸头,“嘿嘿,那我是问不了了,我还想跟着老板你长长久久的过平安日子呢。”
“滑头。”白玛揶揄完,犹不放心道,“咱们不去云贵那边和滕纾德碰面了,出了糖水湾就直奔长江,经丽江那边回密|□□,境内的事情暂时不参与,避避风头再说,至于那批水货咱们也没吃亏,现在撤两边都不得罪。”
“老板说的是。”马仔赔笑道,“他们内讧,跟咱们本来也没什么关系,等过了这阵子,深网安稳下来,咱们照样跟他们做生意。”
“聪明了。”白玛摩拳擦掌,给自己倒了杯茶,突然想起来之前那个女侍应生,抬抬手指:“对了,把花朝夕那个侍应生带上。”
马仔笑道:“白哥,早带过来了,刚送去了浴室。”
游轮起锚的时候,几个马仔正往码头这边赶,其中一个不小心碰到了擦肩而过带着硕大斗笠的男人,满脸不耐烦的抓过人,凶神恶煞道:“你这人怎么看路的?”
对方拉拉帽檐,略显惊讶:“对不住对不住,我东西掉了,太着急。”
“老艄公眼睛瞎。”马仔啐他一口,反手就要招呼,被旁边同行的几个马仔制止了,“别惹事,老板还等着咱们呢,一个打鱼的你跟他置什么气?赶紧走,老板说了,那个叫方尖的可不好惹,现在整个糖水湾都是他的地盘,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马仔啧一声,虽然不甘心,还是跟着其他人一起上了船。
苏韫亭捡起掉在地上的两条咸鱼,重新回到船上,把鱼扔给宗忻。
“怎么样?”宗忻把两条死鱼往水桶里一扔,走过来拍他肩膀,“打听到什么了吗?”
“谢遇知应该没事,刚才我听那几个上了船的人说,现在整个糖水湾都是方尖的地盘,我猜,谢遇知应该和周宴琛之间达成某种交易了。”

“刚才那几个人是谁?”宗忻冲已经起锚的游轮那边递个眼色, 问道,“有眉目吗?”
苏韫亭摇头,“没有。咱们现在无法和谢遇知取得联络, 糖水湾的形势尚不明朗,眼下除了等,没有别的办法。”
宗忻听完,沉吟片刻,问他:“省厅那边下来新的指示没有?”
“没有。”
宗忻嘴唇颤了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苏韫亭扔下水桶,走过来沉声道:“老秦已经在和公安部商量怎么配合他行动, 但这需要时间,急不来。”见宗忻情绪不高一脸担心,苏韫亭只能尽量宽慰他, “不过你放心, 谢遇知肯定没事。”
两人对视几秒, 宗忻点点头, 简单回了句:“但愿吧。”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从跟谢遇知来到糖水湾, 宗忻精神状态一直都紧绷着, 这会儿反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焦灼了,苏韫亭一时之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见他这么平稳不由愣怔了下:“不担心了?”
宗忻摇摇头把望远镜收起来, 看了苏韫亭一眼, 忽然道:“苏队,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多眼杂,咱们很容易就会被盯上, 这个时候不能给谢队拖后腿,天黑之前, 还是按照原计划离开糖水湾吧。”
“我也是这个意思。”苏韫亭赞同地点点头,说着就去捋绳子准备起锚。
宗忻抬眼,意味深长地回看了眼岸上。
花朝夕偌大的落地窗观景台,从这里往外看,能把港头的风景和整个大海长天尽收眼底。
谢遇知将文件随手放进抽屉,在老板椅上坐下来,点了根烟。
房间光线明亮,周宴琛穿着优雅得体的黑西装,单手插兜静静伫立在谢遇知对面,逆着光,衬的脸部轮廓有些清冷。
“其实,白玛的事,我没打算让你出手,这批A货本来就打算给他的。”
谢遇知闻言,特别淡定地看了他一眼,悠然笑笑,“周老板就别说这种风凉话了,早摆平晚摆平都是要摆平的,我只是顺手处理一下,边境线这种满地乱爬的蛆虫多了去了,我还看不进眼里。”
“他只是个小角色,当然入不了你的法眼。”周宴琛眼中冷光一闪而过,他单手撑着桌面,微微向前倾身,和谢遇知平静地对视着,语调冷静毫无波动,“三娘湾海域,撞沉我那艘货轮后逃逸的船是滕纾德安排的,阿彪亲自确认了船上的人。”
“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谢遇知冷笑,“现在拿出来说,是什么意思?”
“没错,我早就知道。”周宴琛点了点桌面,对于谢遇知的冷嘲热讽,完全没有任何不悦,“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庄家、方尖,强强联手,以后整个金三角就是我们的天下。你们谢家兢兢业业三四代的财富,也不过只是在全球富豪榜上排个二十几位,那都是小钱,金三角随随便便出一批货,分分钟碾压谢家亿万家财。当然,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都没意义,他们不知道你,我知道你,方尖,不是个爱财的人。”
谢遇知笑了笑,示意他继续说。
周宴琛走到窗边,把窗帘缓缓拉上,房中光线立刻变得暗淡,他看着谢遇知,削薄的嘴角慢慢压了下去:“你一直都想调查那件事。”
遮光的窗帘透不进一丝明亮,谢遇知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想不明白,为什么当时明明已经接到了上面撤退的指令,明明撤退的那条路线几次确认都没有问题,最后怎么就被雇佣军埋伏了?”
谢遇知的指甲几乎已经抠破了自己的手掌心。
“……所有人都觉得,方尖是个传奇,炸毁双子楼,全身而退,十多年来,只要是个毒贩,听到方尖的名字,心里都会抖上一抖。”周宴琛顿了顿,“其实,方尖早就死了,现在活着的,也不过就是个执着于追查当年真相的行尸走肉。”
晦暗的房间里,谢遇知手里的烟忽明忽灭的燃着,一直隐藏在心底的阴暗面就这么被搬到台面,那瞬间,他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良久后,他终于动了动手指,掸掉烟灰抬起头看向周宴琛,眼神如同孤狼一般凶狠锋利。
“看来,这些年你的确没少在我身上下功夫。”
“当然。”周宴琛极度从容自信地回看着他,真诚道:“不管你怎么看我,方尖,这些年我始终把你当做我生命中的光,前行的引路星,从未有一刻改变过。”
“你想要什么?”谢遇知语调慢慢地沉冷下去,“滕纾德的命?整个东南亚毒品市场?还是……”
周宴琛走到他面前,抬手轻轻在他肩头一按,“如果我说,我只想要你这个人,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变态?”
“……会。”谢遇知丝毫没有客气,“我觉得很恶心。”
“哈哈。”周宴琛收回手,轻轻笑了笑,“好吧,我不强求。说起来,你下手挺狠的,拜你所赐,我现在身上三处枪伤行动不便,不然也不会让白玛这种小角色牵制这么久了。”
“这点伤,可一点都没耽误你从丰渔村脱身。”谢遇知压根没打算陪他演戏。
“行行行,不拐弯抹角,我跟你摊个牌,是最近才查到的,这件事可能你们公安内部还没有人知道。”周宴琛神色凝重道,“之前,那个潘季后身边的马仔叫程昊的,你还有印象吗?”
谢遇知眉头一皱:“他怎么了?”
“他没怎么,怎么的是他之前拿到手里的那张照片。”周宴琛顿了顿,加重语气强调道:“方尖的那张照片。”说着,他从上衣胸前的口袋里把那张照片拿出来,平放在了谢遇知面前的桌子上,“你当时所处的环境,还有印象吗?”
谢遇知拾起照片看了看。
“这个地方现在应该已经变成废墟了,当年陈丁卯最喜欢去的商务会所,里面接待着各个国家的名流、有钱人、还有暗势力,都是不得了的大人物。”
“那你知道,你这张照片是谁拍下来的吗?”周宴琛有点故意卖弄的味道。
“知道,陈程度,陈丁卯的儿子,那个对人体器官着魔的变态。”谢遇知无所谓道。
周宴琛显然没料到他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有一瞬间脸部表情都僵硬了。
“怎么?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让你发现了新大陆?”谢遇知有些不以为意。
“没有。你知道是他拍的,那应该也知道,这张照片是陈程度为了报复你,刻意流入到暗网的了。其实,当年他拿着这张照片找到我的时候,我怎么都不相信这张照片里的人是你。”周宴琛看着照片沉默片刻后,揶揄道,“用他的话说,他真正想要找出来的人是深海,可惜深海藏得太深,无论他怎么调查始终查不到丁点儿线索,只好先从方尖下手,其实,他也不能确定这张照片里的人到底是不是方尖,就是赌。”
“他赌对了。”
“对,他赌对了。”
“但可惜,他是个短命鬼,没能替陈丁卯报仇,在松远被炸死了。”谢遇知勾勾唇,“比起来他的父亲,陈程度的手腕实在算不上什么。”
周宴琛摇摇头,“不太准确,其实,他也算是个人物了。”
“嗯?”谢遇知示意他继续。
“陈程度死前的几个月找过我,他说,他调查到深海了,只是不很确定,他说缺一个确认的契机,甚至当时已经预付了暗杀深海的定金,一个亿。这笔钱现在还存在我……”周宴琛无所谓地摊摊手,“我床头柜的保险箱里,没动过。当然,结果如你所说,我没有等到他查出深海是谁的消息,等到了他在松远被炸死的噩耗。”
“不动买凶杀人的钱,你还挺有准则的。”
“当然。”周宴琛毫不谦虚的领受了他的‘夸奖’,“陈程度死后,我为了对付冯巧和滕纾德,一边虚与委蛇,一边暗中继续调查公安当年那场规模浩大的缉毒行动,当时我才刚起步,根基不稳分身乏术,查到的东西不是很多,处处受掣,不过也勉强够我和冯巧、滕纾德他们斡旋了。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几年深网才勉强维持住了金三角的生态平衡。去年随着滕纾德算计冯巧,借警察的手除掉了冯春来,让冯巧痛失右臂,打破了表面的和平,搞的我很被动,我不得不去找新的合作来稳住现有局面,只能接手冯春来的人体器官生意,和中东人打交道。”
“人体器官的买卖你也掺和?你当年可是因为……”谢遇知哼道,“我以为,你经历过,至少这一种生意肯定不会碰。”
“其实,国内的我是不想碰的,所以这次给那些中东人的货,只有几个印度孩子,他们很不满意。”说起这个,周宴琛的眼神难得有些寥落之色,但随即就恢复如常,“其实那些蜂后本来就是冯春来害的,我替他收拾烂摊子,还嫌手脏呢。再说,那些女人不都被你们警察给救了吗?这个罪名怎么算也算不到我头上来了吧?”
“你吩咐底下人干的,直接致死和间接致死有什么区别?”对他的强词夺理巧舌如簧,谢遇知很瞧不上。
“我不和你掰扯这些没用的,咱们干嘛为这个吵架闹不愉快?现在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纠纷这些何必呢?是吧?我是有事求你,明天替我去云贵走一趟吧,见见滕纾德。滕纾德这个人可有意思多了,二十年前,他曾在三川待过一阵子,只是陈丁卯手底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马仔,当时,他还叫腾辉,不叫滕纾德,谁能想到后来,陈丁卯倒台后,他居然成了地龙村头号制毒专家呢?”周宴琛笑了笑,“我还知道,三川有对卧底的警察夫妻,男的姓盛,也是死在他手里的。不过这都是些陈年旧事了,现在提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怎么?”
谢遇知眉毛微拧, “没什么。”他起身,掐灭烟蒂,“当年在金三角埋伏的那批雇佣军, 你查到多少?”
“陈程度提过一次,我没太在意,后来因为松远医药仓库那次爆炸,冯春来盯上贺雅楠,我不得已在冯巧的要求下插手,确实挖出些东西。”周宴琛把一份文件直接拍在桌面上,“见过这个人之后, 你应该能找到些真相。”
谢遇知拾起文件打开看了看,片刻之后,才又恢复了清冷凌厉, 他没有说半个字, 直接抄起文件转身离开了房间。
几分钟后, 阿彪推门而入, 径直走到周宴琛面前, 提醒他:“老板, 该换药了。”
周宴琛点点头,“走吧。”
云贵高原跨越多省,岩溶地貌广布, 自西北向东南倾斜, 地势复杂崎岖破碎,越野车压着破开雾霭的第一缕晨曦,驶入绵延不绝山脉, 仿佛瞬间穿越侏罗纪。
“谢哥,这边人很排外, 等咱们到了地方看情况再行动吧。”方平中全神贯注握着方向盘,一点儿也不敢马虎。
“嗯。”
谢遇知单手搭着车窗,对他口中的行动兴致缺缺。
昨晚临睡前,他刻意带人在糖水湾码头溜达了几圈,并没有发现苏韫亭和宗忻的身影,那几架无人机他也着手查了下,不出所料果然是周宴琛的手笔。
“陆远那边怎么说?”
谢遇知收回目光,忽然道。
“哦,远哥那边暂时还没有动静。”平中挺有眼力见,主动把手机递给谢遇知,“谢哥,咱们……”
哐啷————咔————
剧烈的刮擦瞬间把车辆震飞,平中死死握着方向盘,大声骂了句操,一边拼尽全力稳住车身,一边喊谢遇知:“谢哥,你抓紧,抓紧啊!”
几里哐啷一阵尘土飞扬,越野车直接撞向路边,平中前额撞到方向盘,瞬间觉得脑袋发昏,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隐隐约约有些知觉,听到有人说话,方平中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睡在张简陋的木床上。
看来,人没事,还活着。
他掀开被子想起来,一动,手臂疼,低头看了眼,才发现胳膊断了,绑着绷带。
“哎,你醒了?”
平中抬眼看过去。
门口站着个男人,看着十七八岁,长得黑黑瘦瘦很精壮,正端着米粥看他。
“是你救了我?”平中放松了警惕。
男人点点头,走到床边把粥往桌上一放,“你们是来云贵旅游的?”
平中笑了笑,“对。”
“你先吃点东西吧。”男人把粥往前推推,“我还得去看看你一起那个人,他好像摔到了头,现在还没醒。”
“什……”方平中一下子急了,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什么?他没什么大事吧?”
“应该没事,就是还没醒。”
“兄弟,兄弟,你听我说,那个人很重要,他要是有事儿我就活不下去了,这样,你现在带我过去看看他行不行?”
平中是真急了。
车是他开的,本来一路上什么事儿都没有,结果刚进云贵地界就撞了车,他记得很清楚,当时车胎明显滑了不受控制,那辆车,绝对被人动过手脚。
“可是……”男人为难地看看他,“你的腿……”
平中垂目,这才发现,不止胳膊,他的腿也受伤了,不由恨恨咬牙:“操!”
“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看你这个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哎,要不,明天天一亮,看看送你们到大医院去吧?”
“不行,我们现在没那么多时间……”平中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掩饰的笑笑,“不是,我是说,我们和朋友约好了时间的,现在半道儿出了车祸,我怕朋友着急。哎,对了,兄弟,这里是哪儿?离六盘还多远啊?”
“六盘离这还远着呢,起码还得走几天吧。”
“几天……”平中简单盘算了下,点点头,“兄弟,怎么称呼你啊?”
“阿沐聪。”
“阿沐聪?”
“就是太阳的意思。”男人真诚地冲他笑笑。
“少数民族吧?”平中点点头,放心下来,“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还有个阿哥在大城市工作,平时都不回家,去年阿妈过世,家里就没人了。”
“那家里就你自己一个人啊?”
“就我自己一个人。”
平中点点头,忽然问他:“你想不想出去闯闯?”
“不想。”男人笑着挠挠头,“去外面什么也不懂,叫人笑话。”
平中现在可不管他想不想出去闯,谢遇知被撞到了头,还没醒,云贵的形势是一天一个样,等他们养好伤黄花菜都凉了,他急啊,不能在这破地方躺着等死吧?
“这样啊,阿沐聪,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平中思考着,慢慢说道,“我们这次来云贵是奔着朋友来的,他呢在六盘,六盘塔寨,姓陆,本来说好了两天就到,现在这样,我们也过不去了。”说着,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满脸为难,“手机摔烂了用不了,你说这事弄得……就是,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想个办法?怎么也得把事儿给他说一下,不然他还傻等着我们不是?”
“那有啥法子?”阿沐聪想了想,试探道:“要不,我明天去蹲蹲看能不能碰到过往的车辆?把你们从这里带出去么?”
平中心下一动,“能行吗?”
“不知道。”阿沐聪实话实说:“这边人烟稀少的很嘞,十天半个月碰不到一辆车,你们这辆车还是我三个月来见到的头一辆。”
平中瞬间丧气了。
本来想跟着谢遇知大展身手,没展成,摔残了。
两人正沉默着,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平中抬起眼皮,看向阿沐聪,用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
阿沐聪挠挠头,显然也有些惊讶,“我看看去。”他起来,直接推门出去了,看到谢遇知的瞬间,阿沐聪立刻嚷起来:“哎哎哎,你你……你没事啦?”
谢遇知蹲在车轮前,不耐烦地回头看了看他,额头上血迹已经结痂了,有一块破皮翘地惊心动魄。
“有扳手吗?”
他指指轮胎,很平淡地问了阿沐聪一句。
“有。”阿沐聪点点头,转身去了另一间小屋,在里边翻箱倒柜一阵子,真的找了个扳手出来,他走到谢遇知面前递给他,双手扶着大腿,问道:“这车,还能修啊?”
“轮胎废了,得换。”谢遇知看着很随意的拧了几个螺丝,然后把扳手递给他,“这附近,有修车的地方吗?”
阿沐聪头摇的拨浪鼓似的,“没……没有。”
“行,知道了。”谢遇知拍拍手站起来就往平中的屋里闯,“平中,”他推开门,倚着门框看床上的方平中,“你怎么样?”
谢遇知醒了,醒了是好事,他醒了方平中就放心了,但随即,方平中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就是他们的车被人动手脚的事,急道:“谢哥,谢哥,咱们的车被人动了手脚,我腿给车座子给挤断了,现在根本没法动弹。”
“我知道。”谢遇知不慌不忙抱臂沉思片刻,做了个决定:“明天我先去六盘。”
“啊?”
方平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谢哥是打算把他给……扔了?
“不是,谢哥,你一个人去行吗?你路况不熟,人也不认识啊,你你你你想办法带着我,我认路。”
谢遇知看他一副着急的样子,笑了笑,“行了,看你吓得,等我跟陆远碰了面,就叫人过来接你。”
方平中得了准话,这才放心下来,拍拍心口不乐意道:“哎哟,谢哥你别吓唬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拿我寻开心。”
谢遇知简单咳嗽两声,“车是谁搞得,心里有数吗?”
方平中略微一思索,肯定道:“阿彪,当时只有阿彪动过这辆越野,而且,老板之前为了你伤了阿彪的手。”
“你觉得他对我怀恨在心故意在车上动手脚的几率有多大?”谢遇知定定看着他,目光深邃。
“我不清楚,彪哥是老板身边的人,对老板挺忠心的,我觉得……”平中若有所思,“他应该不会破坏老板的计划。”
谢遇知看了一眼方平中, “那就不是他,他还没有那个胆子。”他回头往外面看了看,阿沐聪还站在车前,正研究被他卸下来的轮胎,没有注意这边,谢遇知压低声音,叮嘱方平中,“除了道上的人,注意警察,最近他们肯定会有所行动,我要去查滕纾德,分身乏术,顾不了那么多,你自己心里有数。”
被他这么一提醒,方平中顿时来了精神:“我知道,谢哥你放心吧。”
谢遇知微不可见地点个头,“你休息吧。”
替方平中关上门,谢遇知睨了眼阿沐聪,吊儿郎当的撑着后脑勺又走回去,笑着跟他说话:“屋里这人交给你照顾几天,等我联络上朋友,就找人来接他。”
阿沐聪一点都没怀疑,抬头冲他笑笑,“行是行,就是,你怎么走啊?这大家伙,用不了吧?”
他说的,是坏掉的越野车。
“嗯。”谢遇知说,“是啊,开不了了,所以这段距离,我可能得徒步。”
阿沐聪挠挠头,“你头上的伤,没事吗?从这里去六盘,还要好远。”他絮絮叨叨地,人倒是很朴实,“不过,你要是到了县城,应该能找到车的。”
“县城啊?”谢遇知想了想,“县城离这儿远吗?”
“还行,也不是特别远,徒步得走一两天。”阿沐聪拍拍轮胎,看来他是拿这个车没办法了,重重叹了口气终于放弃道,“你现在走吗?到了晚上就不好走路了,深山里蛇虫多,你身上最好揣点雄黄粉什么的。”
谢遇知倒是没跟他客气,“你这儿有雄黄粉吗?”
阿沐聪很热情地给他装了雄黄粉,还用蛇皮袋给他装了些吃的喝的,又带了几件衣服打包好,才把他送出了瑶寨。
十万大山重峦叠嶂古木参天,一眼望不到头,除了少数民族聚集地,就是无人区,想要一个人从原始森林活着走出去,无异于自杀。
好在有阿沐聪带路,中午的时候,谢遇知成功踏上了219国道,和阿沐聪分道扬镳。
路况非常差,甚至不能称之为路,50米宽的土路上全是炮弹坑,两边时不时还滚石渣子,谢遇知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烂的路。
抬眼能看见远处高山,山顶的雪在阳光下反着光,刺眼。
按照阿沐聪说的,他只要沿着这条路直行,应该就能在第二天下午到达最近的县城,等到了那里会有去六盘的汽车。
出师未捷,谢遇知自嘲地笑笑,从兜里掏出手套准备戴上,忽然听见两声汽车鸣笛。
谢遇知驻足,回身看过去。
一辆黑色牧马人稳稳停在他旁边。
看着熟悉的车牌,谢遇知眉头微微一蹙。
牧马人车窗缓缓降下来,宗忻冲他抬抬下巴,“谢队,上车!”
离开三娘湾之后,谢遇知无数次想过和宗忻重逢见面的场景,唯独没想到,两天后的再见,居然是这种情形。
超烂的国道,超烂的处境,还有这超烂的状态。
宗忻看着他,眼睛里有光,不黯淡也不灼人,明亮地恰到好处,“发什么愣?是不是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傻了?”
谢遇知拍了拍脸,抓起背包往车上一扔直接拉开门跳上副驾,一句废话没有:“走,去六盘。局里什么指示?”
宗忻手脚利落,也没有片刻迟疑,直接发动车子,“昨晚离开糖水湾之后,苏队直接回了市局,我一直藏在隐蔽的地方,盯着周宴琛那边的举动,他好像是真的在养伤,什么都没有参与,就连缅北那边的生意也暂时没了动作。谢队,周宴琛怎么突然让你去六盘?”
“深网内部在夺权,周宴琛想要对付滕纾德,不过他现在被滕纾德吃的很死,没办法和滕纾德直接撕破脸,就想借我的手除掉滕纾德,他自己坐收渔翁之利。”谢遇知扯开领口两颗扣子,喉头大节一上一下滑动着,“哼,我肯定会让他满意的。”
宗忻隐隐觉得谢遇知状态有些疯,心中不由一震,“你什么打算?”
不太确定地一句话让谢遇知恍惚回神,刚才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对付滕纾德,几乎忽略了和自己说话的人是谁,突然意识到,坐在自己身边正在开车的人是宗忻时,他把自己吓了一跳,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收紧了。
“怎么了?”
宗忻不明所以地侧目。
谢遇知简单笑了声,拉过他的手掩饰道:“没事,我就是在想,苏韫亭怎么放心让你单独行动?局里同意吗?你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还有……”
宗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强调一下,谢副支队,第一:我不是在单独行动。”他指指自己,又指指谢遇知,“我们,两个人行动。第二:局里早就同意了,不止同意我和你打配合,就连深海现在也在跟你打配合。第三,我的身体就这么回事,再注意,再小心,也就这样了,你要不想我太快成为烈士,就对我好点,多照顾照顾就行了。”
谢遇知听完,叹了口气,“太胡来了,我宁愿现在坐在我旁边的人是苏韫亭。”
“他不行,他不是你喜欢的那挂。”宗忻轻轻地笑了笑,缓缓对上谢遇知的目光,坚定且毫无隐瞒,“我从陆远那里,听到一件二十年前的往事,关于我的父亲盛祈言,他地震前夕身中两枪,死在一个名叫腾辉的人手里,我要查当年的真相。”

谢遇知心头一震。
他自己也好, 宗忻也好,大家压在心里想要挖出来的从来都是真相,说什么正义、信仰, 不过是这么多年麻痹自己的借口,那些已经死去的人,才最不该尘封在过去的狼藉里。
牧马人在荒芜的道路拐弯处狠狠颠簸两下,压着半米高的斜坡飞过,车轮稳稳落地,紧接着一个甩尾冲向高坡,驶入相对平坦些的石子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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