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宴琛面上不见喜怒,他清楚,谢遇知冲的不是阿彪,是他。
“阿彪,把手伸出来。”
双方僵持不下,阿彪马上脱口而出就要答应谢遇知挑衅的时候,被周宴琛冰冷的一句话喊住了,他茫然看向周宴琛,不明所以的啊?了声。
“我让你把手伸出来。”
周宴琛的目光始终和谢遇知对视着,既没有后退,也没有避让,反而特别的诚恳,特别的勇敢无畏。
龚彪虽然不知道周宴琛到底要干嘛,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抬起左手伸了过去。
“老板,我……”
快的谁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四五秒钟之后,大家才听到龚彪痛苦地啊呀一声惨叫。
周宴琛把枪扔给谢遇知,淡淡道:“废他一只左手以示他不敬我合作伙伴的惩罚。你说,我做,没人敢有意见。”
谢遇知看着龚彪那只冒着血的手掌,反手把枪又给周宴琛扔了回去,“周老板有诚意,今天的立威就到这儿,我连夜开着渔船过来现在困了需要补觉,给我准备一间舒服的房间,我这个人不将就,家里什么条件你也清楚,床不够大不够软不是名牌的我睡不着,睡衣必须是真丝的,衣服、腰带、鞋、皮夹、手表不是名牌我也不用。”
“都有,在这里等你的这两天,我早就让他们按照你们谢家的规格准备了全套,保证你都会满意。”周宴琛给旁边的马仔使眼色,“你带方尖过去吧。”
马仔站在旁边,亲眼目睹老板为了眼前这个成熟稳重,长着一张矜贵精英脸的男人,居然给他们最有威信的彪哥打废了一只手,心里懵懵的,不由抽了口凉气。
他想,谢遇知这个人看样子来头不是一般的大,一句话让老板都能对彪哥动枪了,他这种没什么存在感的小马仔就更不敢触这个霉头,立刻眼疾手快地上前两步,多少有些谄媚道:“谢哥,您跟我走。”
谢遇知收起自己那把枪,点点头跟着马仔往外走,和捂着手掌愣是没有再吭一声的龚彪擦肩而过时,瞥了他一眼,眼神里透着几分轻视。
阿彪咬牙,回看着他。
只一瞬,就已经厮杀几个来回。
直到目送谢遇知离开,呆傻在原地的马仔们才开始手忙脚乱找消毒药和纱布,上前给阿彪止血。
周宴琛下手狠,三枪下去,给他的手掌干了三个大洞,阿彪这只左手,看着是已经彻底废了。
周宴琛撩了下眼帘,走到阿彪身前语重心长道:“今天委屈你了,方尖他是有资格跟我谈条件的,不是现在的你能比得上的。”
“我知道。”阿彪咬牙嘿嘿笑了两声,“老板,打手三枪不是大事,小伤,您别放心上。”
“那时我逃出来的时候带上你是对的。”周宴琛郑重地拍拍他肩膀,“你记住,身在泥泞里受到的侮辱,只要有命活着走出那片最烂的泥坑,你就有机会把曾经被人践踏过得尊严,再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全部都找回来。全部!”
“我这间屋,离你们老板周宴琛住的地方近吗?”
“我们老板不住这边,这几天要应付白玛那边的事情,脱不开身的。”马仔推开特地给谢遇知准备的好的豪华套间门,把人请进去,“谢哥,我们老板说了,您要是哪里不满意的,就告诉我们,一定第一时间给您换最好最顺手的。”
“行,你们老板对我不错,我知道。”谢遇知略点点头,“既然来了这里,我就不能做个闲人什么都不做只蹭吃蹭喝,你刚才说的那个白玛,难对付吗?”
马仔摇摇头,“我不知道,就听说,白玛是专收行货的,跟我们老板打交道好几年了,今年突然说市场风向有变开始改收水货。前段时间老板让远哥去和他办交涉,在交易的时候双方都验过货,货一点问题都没有。结果没几天,这个白玛就找到我们老板,非说那批水货有问题,说他定的是A货,老板交给他的是B货。远哥说,对方是想倒打一耙,逼老板把吃进去的钱再吐出来。这段时间,深网几个能撑的起场面的在内斗,巧爷和滕叔鱼死网破,赵洋被警察抓了,老板身边还能用的人已经没几个,这时候不能和白玛硬碰硬,就只能认栽答应给他补新货,前几天好不容易搞到手的A货,在云贵出了变故给人截胡了,现在没有货,白玛撂下狠话,老板如果七天后不能给他一个完美交代,他就自己动手。”
马仔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倒是挺实诚。
刚才周宴琛为了谢遇知,都把彪哥手打成筛子了,他当然知道谢遇知在周宴琛面前是什么样的角色,甚至透漏这么多,就是在刻意舔谢遇知这个新负责人的意思。
谢遇知点个头,答应一声,把外套脱下来随手挂在衣架上,完全自来熟的走到沙发前提提裤子,大长腿一翘坐了下来,问他:“你叫什么?”
“平中,方平中。”马仔说。
“平中,一会儿你去给我挑几个可靠的人手,你来带,我要能打的,不能打的不要。”谢遇知双手搭在沙发双靠,姿态非常优雅放松,举手投足见带了几分傲气,虽然看着懒散不羁,却偏偏气势逼人,有一股纵横人间太岁神的杀气,“越过周老板,替我亲自约约那个白玛。”
“啊……啊?!”
方平中觉得自己有点脑回路跟不上了。
他单知道谢遇知在老板眼里与众不同,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敢嚣张到直接无视周宴琛,自个儿上。
瞒着周宴琛做事,要是回头被发现了……
他打个哆嗦,“谢……谢哥,这被老板知道了,是不是不太好?”
谢遇知笑起来,毫不介意,“他不会,等他知道的时候,事情我就已经都替他解决好了。这算是我方尖向深网投诚,打出的第一枪。”
“什么情况啊?上岸都这么半天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苏韫亭盖着超大沿斗笠,躺在甲板上晒太阳,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时不时唉声叹气吐槽两句。
比起他一副心宽体胖的样子,宗忻就谨慎的多,从谢遇知上岸,他手里那个望远镜就跟长在了眼睛上一样,就没拿下来一秒钟。
“已经看不到人了,他和那些保镖去了叫花朝夕的酒店。这个酒店的名字,出现于周宴琛遗落在日光倾城里的那本全国酒店录第四页倒数第八名,花朝夕的联系电话是811,这个电话同时也是暗网藏在酒店里的小型服务器编号。”宗忻说,“郢口玉兰花街日光倾城的电话是814,服务器编号711。”
苏韫亭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从甲板上跳起来,把斗笠往眉梢处又压了压,挡住那张到哪都帅的天怒人怨惹路人关注的脸,“我们得赶紧想办法把这个发现通知谢遇知。”
“我正在尝试用耳麦跟他联络。”
宗忻一只手扶着望远镜筒,一周手调试着耳线,尝试和谢遇知那边的信号源对接。
第139章
苏韫亭走过来, 从宗忻手里接过望远镜,看了下周围的情况,“怎么样?能联络到谢遇知吗?”
“不行, 联络不上。”宗忻继续调试着耳麦,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等下。”苏韫亭视线突然停在东南11点钟方向,抬手拍了拍宗忻,“盛队,这个码头不太对。”
“怎么了?”
宗忻立刻警惕起来。
苏韫亭放下望远镜,看向他,咬牙道:“11点钟方向, 有一架信号干扰屏蔽器无人机。”
“什么?”
宗忻夺过望远镜开始观察上空,果然看到了苏韫亭说的无人机,以这架无人机为中心点, 他又重新观察了一下其他方位, 发现2点钟、5点钟方向还有两架无人机飞的很隐蔽。
“苏队, 看来, 我们得想别的法子了。”宗忻放下望远镜, 看了苏韫亭一眼, “一旦我们破坏无人机或是出动警力就会打草惊蛇,但不破坏信号干扰,我们和谢队联系不上, 后面就会变得很被动。”
苏韫亭听完, 沉默片刻后,问他:“那你准备怎么办?”
宗忻微不可见地握了握拳。
“之前,受害人李娜被周宴琛设计从医院带走, 我和小陆负责追查,落在周宴琛手里过。”
苏韫亭惊讶地看着他:“那你……怎么脱身的?”
“当时情况很复杂, 总之多亏了谢队。不过,也是因为这个,我确定了一件事,周宴琛他是个同性恋,心理变态,有很强烈的反社会人格,性格非常偏执。”宗忻说,“苏队,我对周宴琛来说应该还有一点价值,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比较容易混进去,到时候我想办法和谢遇知碰面,至于外面的部署,就交给你了。”
“这个方法不可行。”苏韫亭几乎想都没想立刻拒绝了他的提议,“既然对方知道你是警察,还对你抱有那种心思,你混进去只会更危险。而且,他们一定不会让你和谢队有任何接触机会的,你现在是关心则乱,听我的别意气用事,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先和局里汇报情况,等上级领导的指示再行动。”
宗忻略带怀疑的看他一眼。
苏韫亭感受到他投过来的异样目光:……
“怎么了?这么看我?!”
“没有。”宗忻蹭蹭鼻尖,“就是觉得,你这种不受管的性子,怎么突然这么看中规则了,我很好奇,如果同样的情况,你和谢队位置调换,还会不会考虑这么多,等上级指示行动。”
“那当然……”苏韫亭勾唇一笑,“大概率是不会的,不过你这个假设不成立,那是谢遇知,不是我。再说,谢遇知这个人,可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美好,他在你面前表现的太完美了,完美到你可能都主动忽略了他是方尖这个事实。小宗警官,你要知道,但凡做过卧底的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黑暗面,而这个黑暗面,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在亲近的人面前表现出来。”
“什么黑暗面?”宗忻很平静地回视这苏韫亭,“说起卧底,说起黑暗,深海和方尖不相上下,我想问问苏队,你对深海又了解多少?你对他的黑暗面,又知道多少?如果深海和这个案子也有牵扯,而且牵扯颇深,苏队又打算怎么自处?”
两人对视片刻。
苏韫亭看着他,目光坚定:“那是老秦的事情,我能做的,就是相信他。”
宗忻有些触动,“苏队,你怎么能做到那么相信秦局的?”
“因为,他是秦展啊。”苏韫亭爽然一笑,“年仅三十任职公安局局长,三十一岁调入公安厅的人,是什么样的实力,就不用说了吧?”
宗忻点点头。
苏韫亭说的一点没错,秦局的从警经历简直可以说是个传奇,放眼全国,有几个能和他的资历相提并论?
至于谢遇知……
他还是有些迷茫的,他对谢遇知的事情,知道的真的太少了。
“苏队,净边行动收网的时候,深夏公安局在对潘季后的审讯过程中,有没有重新对二十年前大毒枭陈丁卯的案子进行串并?”
“怎么?”
宗忻突然提起二十年前,陈丁卯落网的事,让苏韫亭有些诧异。
“当年,陈丁卯曾经在三川一带很活跃,公安厅为了能瓦解陈丁卯的贩毒团伙,曾派出几名非常优秀的卧底警察,当时,那几个人的平均年龄是二十岁,其中就有‘深海’的父亲秦许国,代号黑鹰,以黑鹰为首的几个人分别负责不同的潜入工作,有两名卧底警察在潜入三川化工厂的第七年,三川发生里氏8.0级地震,他们的死亡也就归责于当时的自然灾害。但这件事很蹊跷,李副局说,当时有目击证人看见他们是被人枪杀的,而且,事后救灾,从废墟里挖出来的尸体也充分证实了,那名男性警察致死的伤口是两处枪伤。”
宗忻顿了顿,继续道。
“也就是说,警方合理怀疑,当时这两名卧底警察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而杀他们的人,应该是当时跟在陈丁卯身边卖命的马仔,如果他们没有死于那场地震,现在年纪应该在四五十岁之间。”
“你说的没错。”苏韫亭点点头,“不过,净边行动当时共收287个制毒窝点,抓了167名涉毒违法犯罪嫌疑人,包括陈丁卯在内。国内能抓的应该全抓了,不会有漏网之鱼,至于去年落网的潘季后,当年他不在国内,也还没有接手陈丁卯的毒品帝国,如果不是松远冰冻人案挖出了陈丁卯的儿子陈程度和贺雅楠,我们还查不到潘季后身上,这个人隐藏的太深了。你说在三川杀害我们警方卧底的人,可能应该已经跟陈丁卯一起落网了。”
“没有。”宗忻此时此刻非常地冷静,“前两天,我私自找到三川派出所,调查过两名死者的信息,派出所没有档案记录。也就是说,那两名警察的身份信息被人刻意调走藏起来了。”
“你怎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
出于从警人员的本能,苏韫亭觉得,他这么执着于二十年前殉职人员的事情,不太正常。
“殉职的两名警察,男的姓盛,叫盛祈言,是我的父亲。女的叫林溪,是我的母亲。”宗忻完全没有隐瞒,“昨晚,我让陈林去查了下二十年前三川正弘化工的在职人员,有个人和盛凯,也就是我父亲盛祈言当时用的化名,关系很好,这个员工姓滕,腾辉。”
苏韫亭拧眉,郑重道:“他有问题?”
宗忻点点头,“ 有很大问题,我核对了遇难人员名单,没有这个腾辉。”
“会不会……”苏韫亭语音微顿,“他可能也遇难了,但下落不明,所以没有记录?”
“不会,当时统计的名单,死亡的、受伤的、震发时不在三川的、以及失踪下落不明的人,全部记录在册,没有遗漏。”宗忻肯定道,“尤其是滕这个姓氏,三川几乎没有。”
苏韫亭抬手,若有所思的咬指甲,“那也就是说,有两个可能,一,正弘化工厂没有腾辉这个人。二,这人是临时工,没有办理过暂住证,在派出所没有记档。”
“还有另一种可能。”宗忻说。
“什么?”
“他真正的名字不叫腾辉。”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苏韫亭若有所思点点头,“不过,这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即使查出来,也已经过了最长追诉期,就算可以确定当时人是他杀的,也没有任何法律保障了。”
“不,如果这个人在逍遥法外的二十年里,仍旧在参与犯罪活动,那就跑不了他。”
“你打算怎么做?”苏韫亭话一出口,立刻反应过来什么,忙道:“等等等等,你该不是怀疑,这个腾辉和周宴琛以及深网之间有什么牵扯吧?”
宗忻看着他,满脸都写着俩字:没错。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苏韫亭差点就给宗忻绕进去了,好在他是个有脑子的,立刻就反应过来他这个话题扯得太远,和混进去找周宴直接硬碰硬的事情毫无关系,“你别给我扯这些,不管二十年前那件事真相到底是什么,你眼下都不能去找周宴琛,我说的,不行。”
“苏队,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
“不是我不明白!”苏韫亭神情无异,平静地打断他,“是你不明白,我说过了,你对谢遇知的了解远比你知道的还要少,他现在不需要你的帮助,懂吗?你和我在这里老老实实待着,才是对他最好的配合。”
“我……我做不到。”宗忻咬唇,握紧了拳头。
“你最好听我的。”苏韫亭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如果擅自行动,或许你心目中那个完美的谢遇知就再也不会存在了,我是认真的。”
下午天气不错,海风很温和,海鸥成群结队飞过,又厚又白的云一块一块的漂浮着,有种海阔天空的透彻。
周宴琛心情看上去很不错,煮了咖啡坐在落地窗前,边欣赏外面的海景边悠闲自在的翻阅《战争与和平》。
阿彪的手已经包扎过,此时带了两个人过来。
周宴琛放下咖啡,示意他坐:“怎么样?”
阿彪说:“老板,你料的果然没错,方尖约了白玛。”
“我就知道他坐不住。”周宴琛笑了笑,“白玛这个烫手山芋,想趁冯巧和滕纾德出事从我这里赚个大的,那就让他先付出些代价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龚彪对谢遇知,还是不怎么放心,“方尖真的能百分百信任吗?”
周宴琛轻轻一笑:“除了这辽阔的天空外,其他的一切都是空虚都是欺骗,除了这天空外,任何东西都不存在。”
或许是这句话有些太深奥亦或许是太宽泛,龚彪没听懂周宴琛的意思。
“老板,我不太明白。”
周宴琛放下手里的书,看向窗外,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一望无垠的海天相交线,“方尖只是约了白玛?他还做了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龚彪说:“让平中找了十几个很能打的打手。”
周宴琛点点头,“好,接下来你就擦亮眼睛,十多年了,很多人都忘了方尖当年叱咤金三角的时候,是怎么样的风格。”
阿彪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但他有些怀疑,方尖,就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海天相接的地方,隐隐约约有乌黑的长线,长线逐渐变粗,把整个天际都晕染上一层灰白的颜色。
周宴琛弯唇笑了笑,那笑容,透着说不出的诡谲。
纸醉金迷的包间,女侍应生刚放下酒杯,立刻就被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拽坐在腿上。
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女侍应生扭捏的挣扎两下,撒娇:“白哥,人家还在上班呢。”
“行了,跟白哥跟前装什么蒜?我是没钱给你吗?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给好脸不要欠抽,贱货。”
女侍应生一下子慌了,赶紧连滚带爬从男人腿上下来往地上普通一跪,求饶:“白哥,白哥我不敢,我错了白哥。”
“你这种贱骨头,”男人低头,捏着女侍应生的下巴,满脸嘲讽:“就是得……”
这时候,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男人撩起眼皮,看向门口。
“白玛?”
身高一米九的男人微微垂目,浑身带着压迫感居高临下看着他,“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方尖。”
第140章
白玛闻言, 捏着女侍应生下巴的手指下意识用力,侍应生吃痛忍不住呻|吟|出声:“啊,白哥, 白哥痛,白哥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谢遇知旁若无人的走到沙发前,撩撩衣摆长腿一翘,在他对面坐下。
白玛咬咬牙,冲女人扔下句:“滚。”
女侍应生得救般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方尖,”白玛看着谢遇知,突然道, “如果我没记错,你可不是混这条道的人,怎么?阿温是不是玩不起?要跟条子联手了?”
“条子?条子算什么, 在我眼里, 不过都是垫脚石罢了。”谢遇知略带讽刺地笑笑, “平中, 把我给白先生准备的见面礼拿给白先生看看。”
“是, 谢哥。”
方平中大步上前, 把手里一本薄薄的文件夹递给白玛。
白玛接过去,翻开看了两眼,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文件夹的首页是两张照片, 其中一张背景有些模糊, 照片上的人像也有些斑驳不清,但仍可以看得出照片上的人是他和一名中年男人。另一张,则是他们在港口交易的照片, 不止当时在场的所有人,甚至连货箱里检验合格证上的字, 都拍的清晰无比。
谢遇知平静地笑了笑,“白先生不介意的话,可以再往下面翻一翻,会有更多惊喜。”
房间里一片寂静。
白玛翻看着文件,每往下翻一页,他的脸色就青一分,薄薄几页纸,他却看了很久。
手下人看出事情不对,凑在他耳边小声问了句:“老板,没事吧?”
白玛摆摆手,合上文件看向谢遇知,声音有些嘶哑,“我早就听闻过方尖的大名,今天见到,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既然你有备而来,那就开门见山吧。”
谢遇知笑道:“白先生痛快,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阿温答应分我暗网百分之八十的实际操控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刚才白玛的脸色只是有些发青,现在就已经是死人色了:“他要把辛辛苦苦经营了十几年的深网,全部交到你的手里?他疯了?”
“呵,这不是你操心的。”谢遇知的声音异乎寻常地冷静,仔细听,甚至能听出森寒的意味,“你只需要知道一点,现在,深网是我方尖的,想从我方尖手里吃回扣这种好事,你准备付出什么代价?”
白玛看着那份文件,陷入沉思。
“滕纾德除了给你的生意分成,应该还有其他的好处,你当然可以不说,但也瞒不住我。”谢遇知点点桌面,“平中,给这位白先生讲讲清楚吧。”
平中点头,走到白玛面前,恭恭敬敬道:“白先生,谢哥调查您和滕叔的事仅用了两个小时,在我们调查这批水货掉包事件的过程中,还确认了另一件事,滕叔对我们老板早就有了二心,他想趁这次深网内乱将整个深网据为己有,所以找到您联手,想通过水货的生意,再补老板一刀。”
白玛神色略有动摇,他咬了咬牙,看向谢遇知带着恨意道:“我只听人说,方尖当年在金三角叱咤风云,最后陈丁卯落网,才知道方尖是道上人人喊打的条子,我真是很好奇,当年你能炸毁双子楼服务器,毅然决然选择继续从警,为何时隔十多年,却又投靠了深网?”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谢遇知很随意地笑了笑,“如果我坚守正义,不过是背叛正义的诱惑还不够大,而现在,整个深网几乎都是我的。”
“好,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不过,我也有个条件,这件事我撤出,你放我和我的兄弟们离开。本来我一个和‘农民’搭线的人,跟深网也掺和不上,他们怎么倒卖毒品怎么内斗,那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白玛起身拾起那份文件,“滕纾德答应我,只要能把周宴琛拖在糖水湾两周,他就能掌握深网一半以上服务器的运营,至于报酬……”他伸出两根手指,“他给了我这个数。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劝你一句,深网的水浑,周宴琛不是等闲之辈,你再厉害,也千万防着别着了他的道儿才是。”
“这话我听着舒坦。”谢遇知食指点点眉心,“平中,送白玛先生平安离开糖水湾,至于码头上那些可疑的人,暂时特殊照顾一下。”
平中当然知道,谢遇知说的那些人是谁,他点点头,对着白玛做了个请的姿势:“白先生,我送您。”
白玛离开的时候,深深地看了眼谢遇知,便带着人跟平中走了。
房间里此时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谢遇知放下翘着的大长腿换了个坐姿,低头看看白玛仍在桌面上的文件夹。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脖颈到后背线条紧绷有力,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这个场景明明很赏心悦目,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带着些奇怪的僵硬。
几分钟后,包间门再次被人打开,平中去而又返。
谢遇知这才动了动脖颈,微微后仰,自然而然展示出自信豁达的姿态,“怎么样?”
“已经处理好了。”
谢遇知点点头,“平中,我这个人做事不会手下留情,你跟在我身边做事,丑话我就说在前面。”
平中紧紧咬住后牙,尽量克制住自己声音的异样,“是。”
“我身边的人,必须忠心不二,不管你之前是在替谁卖命,跟了我就只能认我一个人,懂吗?”
言下之意,如果不安分,我随时都会要了你的命。
如果这话,谢遇知在还没有摆平白玛之前说,方平中肯定会有所犹豫,毕竟他是周宴琛给方尖的人,老板是谁他心里很清楚,但见识到方尖的手腕后,他对自己之后的行事,也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
平中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回道:“谢哥,我知道,您放心,以后我只听您一个人的。”
“算你懂事。”谢遇知起身提步往外走去,“把这个白玛盯紧了,看看他之后还会不会找机会和滕纾德碰面通风报信。”
“已经找人盯着了。”平中跟着走出来,边走边问,“谢哥,滕叔是深网的老人了,老板一直对他不错,从来都很信任他,您是怎么查到他早就开始算计老板的?”
谢遇知看他一眼,发现平中这个人,远比表面上看起来更有城府,随即笑了笑,问道:“你是说,那个文件夹里的照片?”
平中诚实道:“嗯。”
“我当然有我自己的办法。”谢遇知勾唇一笑,胸有丘壑,“跟着谢哥混,少不得你的荣华富贵。”
“哎。”
平中连连点头,庆幸自己居然走了这么好的运气,心中沾沾自喜。
“老板,咱们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这也太窝囊了吧?”
“窝囊?”白玛瞪了身边说话的马仔一眼,“窝囊总比连人带货葬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码头强,咱们和滕纾德之前有什么过命的交情吗?犯不上为了他把自己搭进去,能活着离开糖水湾已经是造化了,妈的,半路杀出个方尖,简直倒霉透顶。”
马仔根本不知道方尖,不知道该说什么,张着嘴巴双眼空洞地看着自己老板,迟疑道:“老……老板,那个方尖……很厉害吗?”
白玛进了船舱,往沙发上一坐,目光阴冷道:“金三角这十来年真是换了一批人,连方尖的名字都不知道了。呵,十几年前,东南亚大毒枭陈丁卯在金三角的深网服务器,那栋双子楼被炸的事,听说过吧?”
马仔连连点头,“知道,传言说,是被一个条子炸的。”
白玛接话道:“那个条子就是方尖。单枪匹马从雇佣军的枪林弹雨里边淌进去,10公斤TNT,一个双子楼炸成飞灰。”
马仔下巴都惊掉了:“居然……居然还……活着?”
白玛看着他,眉头慢慢皱起来,“他妈邪性就邪性在这儿,居然活着,听说他回到京台住了一个月的院,只是轻微脑震荡,再之后就生龙活虎的继续执行任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