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遇知听着电话里陆岩封火急火燎的抱怨,脚步不由加快。
“我们一路追出京台, 在静海和沧州交汇的地方找到李娜上的那辆长途汽车了,但是……”
谢遇知快步走到悍马车钱拉开车门,厉声道:“但是什么?说!”
“他们提出让宗哥去换李娜和那个孩子,现在李娜和孩子已经回来了,但宗哥人在他们手里,根本联络不上!”陆岩封一拳砸在警车车门上,“谢队, 我们怎么办?”
“他们?他们是谁?人贩子吗?”
谢遇知发动车子引擎,缓缓开出停车场。
“不是,不确定。人贩子张平维已落网, 不过, 他和前几天你们在建筑工地带回去的那个人一样, 手脚被砍了, 舌头也被人割了。”
“什么?!”
喧闹的大街上, 悍马嘎吱一声急刹, 后面的白色奥迪被吓得原地猛打方向盘,险险擦着悍马后撤屁股尾灯别了个头,瞬间攒了一肚子火, 摇下车窗对着悍马破口大骂:“我槽你祖宗, 开车会不会看路啊?有毛病吧你!”
奥迪刚骂了两句,悍马一甩屁股嗖地疾驰而去,只留给他一个无情又炫酷的背影。
奥迪车主:……
“我知道了, 现在马上过去,在我还没到的这段时间里, 你想办法摸清楚小花所在位置,千万不要跟丢,随时和我保持联络。”
谢遇知挂断手机,神情严峻。
李娜是蜂后案重要证人,医院对她额外特殊照顾不说,局里还专门配备两名外勤便衣警察日夜守着,人一直待在医院好好地,连着十几天都没出问题,怎么会突然就被人贩子盯上?
不论怎么推测,李娜都不足以引起人贩子的注意,也根本不会有人贩子傻到跑人那么多的医院里去拐卖人口。
陆岩封说,那个叫张平维的人贩子被砍掉手脚割了舌头,就足以说明有人在利用张平维诓骗李娜的丈夫刘磊,为得就是把李娜和李娜的孩子抓到手。
不过,现在他们却把李娜和孩子放了,拐走了小花……
谢遇知面色剧变,他忽然意识到最要命的一点:那些人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什么李娜,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小花去的。
调虎离山。
他们利用张平维拐骗李娜,然后以李娜作为人质来要挟小花。
可是……为什么就料准了是小花出这趟警?
谢遇知神经紧绷,只觉得脑袋嗡嗡的,他忽然想起在医院接到宋经电话,说有案情让他回局里的时候,他本来要带着宗忻一起回去,中途却被陆岩封给阻止了,当时陆岩封以宗忻脑子好使为由挖了他墙角。
那会儿他有过犹豫,但考虑到六个人出警抓一个人贩子也没什么危险,就答应了。
现在想来,这是个坑。
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谢遇知就是隐隐觉得陆岩封好像有问题,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目光下意识扫过手机屏,心中按耐不住想要拨回去问个清楚冲动,思虑再三,最终理智让他收回了拨号的手。
如果陆岩封真的有问题,那他就更不能现在打电话过去查问。
从京台到静海和沧州交汇的地方要走大半天,悍马快是快,但架不住路段限速,谢遇知焦炙的握着方向盘,时不时瞥一眼时间。
“老板,那帮条子开车……”
回来的马仔刚准备给给周宴琛汇报情况,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
周宴琛正愤怒的攥着宗忻衣领,身后的椅子被远远踢了出去。
宗忻无动于衷地回看着他。
两人距离贴的非常近,近到下一秒,周宴琛的拳头就要落到宗忻的侧脸上。
“我不打你。”周宴琛收回手,拿起手帕擦了擦溅在身上咖啡,“我不对长得好看的人动手。但是你记住,我的好脾气也就只有这一次了。”
宗忻淡定地重新坐回去,端起咖啡杯,对他平静地笑笑:“我不可能答应你的要求,所以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要么你现在就开枪打死我。要么,就别再提了。”
“我知道你不怕死!你们做警察的都不怕死,但这世界上,总有比死更难挨的痛苦。”周宴琛声音不高,但透着股阴狠劲儿,“我有很多办法让你就范。”
“什么办法?冰|毒?海|洛|因|?东|莨|菪|碱|?还是你们最近新走私的恰特草?”宗忻不以为意,“你费这么大劲儿把我骗过来弄到手就是为了在我身上实验毒品的药性?我不太相信。”
有时候,主动权就是这么回事,看对手是不是够聪明,聪明的对手几句话就能摸清对方的意图。
恰好,宗忻就是这种聪明的对手。
马仔带他过来后,他说的每句话都在试探周宴琛的底线,包括提要求、谈条件,直到周宴琛对他说出和方尖相遇的事,宗忻就知道,他不可能对自己动手,至少短期内,不会有对他动手的打算。
周宴琛气到冷笑,他咬了咬牙带着点恨意道:“我是不会在你身上试毒,但前提你得听话,虽然我痛恨毒品,但不妨碍我用它来赚钱,用它来折磨和我顶嘴的人。”
矛盾激化到这步就可以了,宗忻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挑战周宴琛的人性。
“我还挺识时务的,不该说的绝对不多说,不该做的也绝对不会做。”宗忻诚实道。
周宴琛死死盯着他,似乎想看透他说的话里有几分真假,片刻后,他转头看向马仔,“继续说,那帮条子怎么?”
马仔这才松了口气:“那帮条子已经开车离开了。”
“离开了?”周宴琛闻言,心中忍不住浮出个念头——那些警察居然真的把这个小警察抛弃了,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平心而论,以他对国内警察的了解,这绝对不正常。
而旁边悠闲喝着咖啡的宗忻,几乎立刻就看出了周宴琛的疑惑,他轻轻叹了口气,“周先生,你觉得,我的同事会来救我吗?”
周宴琛整了下衣服,重新在他对面坐下,又恢复了原本精致优雅的样子:“你觉得呢?你觉得你的同事们会来救你吗?”
宗忻说:“我觉得会。”
“是吗?”
周宴琛的想法很大倾向于宗忻的论点,他觉得,那些警察肯定在筹划着怎么出其不意偷袭他们把人救出去。
“是,因为比起来送死,我们更害怕违反规定。”宗忻手肘撑着椅背,眼睫低垂神情平静,“在市局,违反规定的人,通通会被谢队抽筋扒皮丢进粉碎机销毁成渣,然后被垃圾车当成不可回收的垃圾拖走。”
“方尖不是那种人。”
周宴琛下意识反驳了句,随后,他意识到什么,心中绷着的那根弦松了下来。
那些警察现在要做的是把李娜那个女人送回京台,而不是违反纪律,跑来陪他眼前这个落单的同事上演兄弟情深,然后全军覆没,他们又不傻。
“阿彪。”
“老板。”
“问问陆远他人现在到哪了。”
“是。”
龚彪和陆远简单通了个电话,上前道:“老板,远哥那边已经到了,现在正在等您过去。”
几辆越野车呼啸着闯下山坡,往与京台完全相反的方向驶去。
宗忻坐在后车厢座位,两名保镖生怕他会逃跑,死死把他挤在中间,其实要不是周宴琛有交代不让他们绑人,他们早把宗忻绑起来扔后备箱,毕竟绑起来安全。
“你们现在要带我去哪里?”
保镖木头人似的完全没有理他。
“是去郢口对吧?”
保镖终于有了动作,他们警惕地看了看宗忻。
透过两人细微的面部表情变化,宗忻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继续道:“陆远昨晚运走了一批恰特草,今天要在郢口装船出海,我说的没错吧?”
保镖脸色刷地就变了。
“别担心,我现在被你们左右监视着,不可能有什么威胁,只是随口问问,又不能喊警察现在来抓你们老板。”
保镖不想接他话茬,不过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没错,也就放松了警惕。
而这时候,在他们一离开山坡就上了辆出租车尾随在后的陆岩封,戴的耳麦清清楚楚响起了宗忻的声音。
“师傅,跟紧前边那几辆越野,自然一点,别让他们发现我们在跟踪。”
司机开出租开了七八年,头一次接到这么刺激的活儿,跟人民警察并肩作战惩奸除恶,那简直比拍电影还叫人人心激动,他硬生生拿出了小学入少先队、初中入共青团的热血,尽职尽责道:“放心吧,交给我!”
说着一脚压下油门,直接把并排的几辆车甩在了后面。
“那个,警官。”
陆岩封:“嗯?”
司机含蓄半天,开口问了句:“我这算不算援助我方同志扫黑除恶?”
陆岩封:“……算。”
“那,事后,派出所会给我发个锦旗啥的不?”
陆岩封:“……发!”
“那感情好,回头啊,我把锦旗挂在车里,来个顾客我就跟他炫耀,见义勇为魏……”
“谢队,他们现在正往郢口方向,我在跟踪,你到哪里了?”
司机挠挠头,话说到一半给陆岩封的电话打断了,有点小失落,不由又加快了车速。
“好,我一定跟紧!”
等陆岩封挂断电话,司机才重新开口,“警官,警官我叫魏伟伟,今年三十九,是静海人,回头……”他打方向盘绕开前边一辆夏利,继续道:“回头你可千万给我发一面见义勇为的锦旗啊?”
“发发发,肯定给你发,我一定会跟静海派出所说,给你发一面超大号见义勇为锦旗。”陆岩封盯着前边的越野,提醒他:“别跟太近,跟太近容易被发现。”
另一边,谢遇知紧赶慢赶终于也追上了他们。
几个小时后,夕阳沉山,随着一道夹带蓝色红光的云彻底消失在天幕,夜色笼罩了整个广阔的地面。
京台市公安局
“一个人都没带!他想干什么?我看他是疯了!”李副局气的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去,给我想尽一切办法联络,联络不到人,全给我出去找,找不回来你们谢副队,就收拾收拾自己把自己砌进水泥墙里,谁都别出来诈尸了。”
整个刑侦口,除了在医院陪床的黄子扬,全体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个个垂着头大气儿不敢出。
李副局眼珠子一瞪:“还在这杵着干什么?行动!”
“是!”
众人齐声回应过后转身就往外走,刚出门就被人堵了回来。
“李副局,有了有了,刚才我们联系到了谢队。”
陈洁把联络设备往前一怼:“您……您自己问他吧。”
李副局怀疑地接过通讯器, 还没开口,那边就响起谢遇知漫不经心的声音。
“李局,给你说个事儿, 暗网庄家周宴琛露面了,我现在在郢口正盯着呢,小陆也在,你跟郢口警局通个气儿,让他们全力配合我们的行动。”
“好我知道了,你有需要随时联系局里。”李副局听完谢遇知的汇报,放下心的同时脾气也跟着上来了, “别胡来,懂了吗?你要是敢像在深夏的时候那样不管不顾就行动,我事后一定对你进行通报, 严厉批评!”
“行行行, 知道了。”谢遇知声音随意, 很明显没听进去, “我没事儿, 放心吧。”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李副局无奈, “行吧,有情况随时汇报。”
“明白,先这样李局, 之后再联络。”
谢遇知没事, 整个刑侦口的人全都松了口气,连带着脸色都红润起来。
“我就说,谢队那么厉害, 肯定没事儿吧?你们还不信我!”
“对对对,我虽然嘴上没说, 但我心里是相信谢队的。”
“哟哟哟,你还心里相信,你就是怂,墙头草两边倒。”
“我这叫谨言慎行,你懂什么啊?”
李副局一拍桌子:“都给我闭嘴!一个个的马后炮,让你们看着点你们谢队,看着点你们谢队,全当耳旁风,谢遇知和那个苏韫亭去年怎么受伤的?都给打成筛子了,躺在深夏医院的事儿才过去多久?咱们京台是直辖市,全国同行看着呢,是深夏一个经济特区能比的吗?我看许念是管不了你们了,就都跟着谢遇知那兔崽子浑吧!”
这时,几个出去追人的几个刑警也回来了,听到李副局的话,都忍不住替谢遇知打抱不平。
“李副局,当时情况紧急,对方用证人威胁,小宗为了人质的安全只能答应先去换人,我们根本来不及制定周密的解救计划,幸好小陆联系到了谢队。”
“对,谢队他是事急从权。”
“小宗情况尚不明朗,谁敢走?要不是谢队赶过去和我们碰头,我们这会儿还在失踪岭车站耗着呢。
这话一出,宋经第一个不淡定了,两步走过去揪起说话的那个刑警衣领质问:“你说什么?小宗怎了?”
刑警被他吓傻了:“……小宗……小宗去换回了人质……现在下落不明……”
“操,你们……”宋经恨铁不成钢的咬牙骂了句,把人狠狠往后一推夺门而出。
“小宋!小宋你去哪?你给我回来!”李副局跟着追出门,结果宋经根本就没搭理他,给他气够呛,忍不住叉腰怒骂:“反了,你也反了!”
他这个副局干的真是一点儿威严也没有了!
穿过昏暗的集装箱,能看到简易的码头,几个长相明显是老外的人正在船上走来走去,没多久,船就起锚出海了。
另一边,几个男人打着手电回来,把堆砌起来的十几个集装箱全部推进海里之后,也陆陆续续上了车。
周宴琛客气地替宗忻拉开车门:“来,上车吧。”
宗忻别过视线,看向空空如也的码头。
“怎么?好奇?”周宴琛文雅地笑了笑,“是不是不理解我为什么终止了这次的交易?其实很简单,我这个人不喜欢冒险。”
宗忻收回目光,看向他,“是因为抓了我,怕我通风报信走漏消息?”
“说这话多见外啊。”周宴琛示意他上车:“我不是不信任你,我是不信任别人。”
宗忻忽然想起陆岩封。
难道小陆被周宴琛发现了?
周宴琛收回手,半倚着车门,锐利的目光落在宗忻脸上。
有一瞬间,宗忻强装出来的淡定差点没稳住。
“进入郢口地界后,阿彪他们注意到一辆车牌号JH的出租车,那辆车跟了我们一路,本来在市区停下来了,阿彪他们也没多想,但是后来,那辆车又追到了郢口。”周宴琛淡淡道,“就在刚刚,那个叫魏伟伟的司机,已经被阿彪两粒小米干掉了。”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着宗忻的面部表情,还特意在说到司机名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
原来不是小陆?宗忻有些诧异,不过这个魏伟伟又是谁?他们认错人了?还是说,周宴琛故意在试探他认不认识这个人?
“人命在你们这种人眼中,还真是不值钱。”宗忻面无表情的坐进后车座,随口问了句:“你现在要带我去哪里?”
见宗忻一点异色都没有,情绪冷静语调平淡,确实不像认识那个司机的样子,周宴琛顿了顿,他收回目光绕到副驾坐进去,吩咐开车的马仔:“回酒店。”
他们离开后不过二十分钟,一辆黑色悍马就停在了码头。
陆岩封下车后二话没说,沿着海岸仔细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痕迹。
阴沉黑暗的夜幕下,平静的海面渐渐卷起波涛,谢遇知站在一块湿黑的礁石上,目光像狩猎中的鹰隼般犀利。
起风了。
隐藏在平静海水下面不安的暗涌撑破桎梏,撕裂了海天之间的平静柔和。
“谢哥,谢哥!这里有人!”
谢遇知回头看向岸边,陆岩封怀里正抱着个人,看上去那个人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他两步走到陆岩封面前,居高临下看了眼躺在陆岩封臂弯双目紧闭的中年男人。
“枪伤?”
“两枪全部打中要害,已经没救了。”陆岩封咬牙,“这个司机我认识,一个小时前我才刚在郢口高速下车,还叮嘱他立刻调头回静海区,远离郢口地界。”
“他没有听你的话吧?”谢遇知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司机的伤,“看血凝程度,大概我和你在郢口碰头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枪杀了。”
“这帮王八蛋,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居然连个路人都不放过!”陆岩封破口大骂,“我非抓到他们绳之以法不可!”
“报警吧。”谢遇知起身,淡淡道:“这里地处荒僻,应该很少有人涉足,而且这个码头一看就没有经过报备,存在走私的可能。我们没有异地执法权,李副局那边应该已经和郢口警局通过气了,交给郢口执法机关来处理吧,报警。”
“好。”陆岩封刚拿起手机,忽然想到什么,下意识道:“小宗!谢哥,我们现在是不是把小宗人给跟丢了?”
谢遇知没有回答他,而是提歩往远处走去。
这个码头很小,只有靠近海域一片方便船只抛锚的地方铺了石子,再远些的地方都是礁石和沙土地。
前一天京台下了大雨,临近的省市其他地方也都有不同程度降水,他一路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很多道路还有积水,便顺手搜了下郢口最近几天的天气情况,果不其然昨天下过大雨,也就是说,码头这边只要有人来过,不管是车还是人,一定会留下些痕迹。
月光穿过云层,映亮了灰蒙蒙的礁石滩。
谢遇知脚落在松软的沙土路上,立刻凹陷出深深的印子,他沿着沙土路走了一段距离,忽然凝眉停住,谨慎地蹲下来仔细查看地面。
夹杂着雪片莲的绿油油厚藤有一大片被碾烂在沙土里,是汽车轮胎压出的痕迹。
陆岩封报过警,把已经死透的出租车司机找个平坦的地方放好,跟了过来,当看到沙地里的轮胎印时,他连眼睛都亮起来了,仿佛一下子燃起了希望。
“谢哥,有轮胎痕迹,还有人的脚印,大概有七八个人,根据鞋印尺寸,可以推断都是男人,他们一定在码头待过。”
风更大了,呼啸着卷起海浪,浪头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来的凶猛。
谢遇知从来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被风吹得已经凌乱,挡在额前几乎盖住了他的眉毛和眼睛,根本看不出来他脸上的任何情绪。
“去市区。”他说。
“啊?”陆岩封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看看远处礁石上躺着的司机尸体,“可是,我刚报了警,在郢口公安局的警察过来之前,我们不能离开现场……”
不等陆岩封说完谢遇知却突然站了起来,根本没有理会他惊愕的视线,大步走向悍马。
“谢哥,谢哥,你等等我。”陆岩封拔腿跟上去。
“你在这里等郢口公安局的人,注意安全。”谢遇知拉开车门冷声吩咐完,转身伸手,“给我。”
“什么?”陆岩封刹住脚,原地懵逼。
“联络器。”谢遇知抬手指指他挂在耳后的黑线,“之后我负责和小花直接联系,这边处理完,你就回京台,把事情给李局完完整整汇报一下。”
“不行!不行!”陆岩封摇头:“谢哥我得跟着你们,小宗是我带出来的,我不能扔下他自己回京台!”
“我说让你回去就回去,哪来那么多废话?”谢遇知脸色阴沉,声音里的压迫感已经透漏出了不耐烦。
陆岩封把联络器摘下来交给他,仍旧不打算退让:“我必须得跟着,谢哥,那些人,带走宗哥的人是暗网庄家,是周宴琛!”
来之前,谢遇知怀疑过陆岩封,但现在,看着这个年轻稚嫩一腔赤心的小警察,他又不确定了。
“我知道了。”他接过联络器塞进耳中,简单调试了下,然后把耳线绕到耳后,撩起衣服将设备塞进腰包盖住,拍拍陆岩封肩膀,“不过你现在得留在这里,等郢口公安局的警察过来,先处理枪杀案。放心,我会注意安全,见机行事,你跟他们回郢口公安局等消息吧。”
“谢哥……我……”
谢遇知人已经钻进车里,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迟疑两秒,问道:“你怎么?”
“……没什么,谢哥,你注意安全。”
“嗯。”
谢遇知含糊答应过之后就什么都没再说,直接发动车子。
悍马开的飞快,如同夜里一道疾驰的流星划过长长海岸线。
陆岩封望着悍马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夜幕里,抬手抹了把脸,转身走向礁石群。
很快,海边就响起了警车鸣笛。
郢口是个十八线小城市,没有大城市的繁华热闹,也没有肆无忌惮的夜生活,八、九点后市区街道上就没什么车辆和行人了,酒店旅馆大多也都不怎么起眼,甚至没有什么全国知名的酒店连锁。
这样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地方,人也比较朴实,谢遇知的悍马走在路上挺扎眼,但没几个人认识。
其实,海边那些车轮痕迹,在驶入沥青马路的时候就不见了,他早就失去了追踪方向,进了市后完全是凭着心里那一丝直觉在找人,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有那种感觉,能知道宗忻在哪个方向。
他想,或许宗忻身上有着某种牵动他思想和直觉的东西,就像自然界雌虫释放出的信息素,不论走到哪里,飞多远多高,雄虫总能闻着味儿找过去。
宗忻就是那只释放信息素的雌虫,而他,就是那只被信息素吸引的雄虫。
另一边。
环境清幽的步行街两边,栽种着一整排的玉兰花,粉红的花朵开的满树都是,空气带着沁鼻的香。
锦团花簇中,挂着块不起眼的木牌子,金漆写着:日光倾城。底下还有两小字:食宿。从外面看,完全看不出来是个集餐饮住宿一体的酒店,门面装修的更像是园林,还是那种不对外开放参观的私人园林。
服务生上过饭菜后就都退出去了,几个马仔也很识时务的跟出去关上房间门。
偌大的包厢,只有周宴琛、宗忻与陆远并阿彪四个人。
周宴琛看了看陆远,不觉笑了:“原来,你还和这位宗警官交过手?看来,宗警官和我们确实很有缘分。”
“我和宗警官,应该属于不打不相识,对吧?”陆远看着宗忻,率先开口主动搭话。
宗忻其实摸不透周宴琛要做什么,他完全没料到,陆远竟然也会出现在里,周宴琛已经知道他是警察了,并没有对他怎么样,陆远现在对他来说并没什么威胁。
“应该说,是冤家路窄。”宗忻带着些嘲讽的笑笑,神情疏离态度冷淡。
“哎哎哎,我可没有把你当成冤家仇人,你对我何必这么大敌意呢?实话说,我和你们谢副支队长还是同窗,都毕业于公大,只不过毕业后大家追求不同而已,这世界上总有不一样的声音,你们不能因为自己从警,就鄙视我这个没有编制的人员吧?”
陆远满面堆笑,和之前在京西废弃工业园区的时候,完全不一样,那时候的陆远阴冷,沉静,整个人带着无所不能的肃杀感,现在却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猫有猫的人生,鼠有鼠的理想。宗警官还年轻,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绝对的黑白?不过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罢了。”
他说的这些话,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实际上有点颠倒是非胡搅蛮缠的意味。认知这个东西,确实不好评判,但错就是错,对就是对,黑白分明,才是他们从警人员的坚持和信仰。
宗忻听得微微皱眉,心里不赞同,嘴上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陆远呵呵笑笑,就此揭过这篇,很随意的和周宴琛说话:“货我已经处理好了,肯定万无一失,至于潜伏进来卧底那条子……”他意味深远的看了宗忻一眼,稳稳当当道:“给他用了东|莨|菪|碱,嘴挺硬的,没问出东西,我已经秘密处理了,之后会继续调查他这几年都和什么人来往过,接触频繁的会重点照顾,顺藤摸瓜找到其他疑似条子的可疑人员。”
宗忻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梁士楚明明已经被他和谢遇知救走了,陆远没说实话,他对周宴琛撒了谎。
捕捉到宗忻投过去的目光,陆远微不可见冲他眨了下眼,动作快得完全没引起任何人注意,甚至宗忻都觉得可能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周宴琛点点头, “你办事我放心,德叔那边有回信吗?”
“没有。”陆远摇头叹气,“你也知道, 滕纾德八百个心眼子。当初他加入暗网是情势所迫,要不是巧爷和他在道上各占半壁江山,他不会让步什么都听咱们的,现在巧爷死了,生意场上没有了威胁,就更不会跟咱们一条心了。而且,据我所知, 德叔绕过暗网系统私下在金三角出了不小数量的四号货,接货人是一直在暗网下单的那些‘兵马俑’。”
“什么时候的事?”周宴琛神情凝重起来。
陆远说:“一周前,也就是我们得知冯巧死亡的消息后没几天, 在云贵守着的人被莫名其妙干掉了, 我回京台的时候正好顺道去查了下, 是滕纾德动的手。”
“没有查错?”
“绝对不会有错。”
“看来, 这只老狐狸是打算独占金三角那边的渠道, 和我们撕破脸了?”
“那个结盟, 他当初就有意见,这些年没有明目张胆搬到台面上跟咱们对着干,是因为咱们手里握着大部分‘农夫’和‘飞行员’, 切着金三角交易命脉, 去年被那个女人给卖了,条子盯上冯春来,发现了蜂后和蜂蛹, 搞得咱们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现在蜂后和蜂蛹全出了问题,他怎么可能不在这个时候趁人之危反咬一口?”
周宴琛闻言,顿了一下,“这件事,你和滕纾德挑明了吗?”
“没有,现在不是和他撕破脸的时候,咱们还有一堆烂摊子要处理。”陆远收回吊儿郎当的表情,一脸严肃,但却没有把这件事继续说下去,而是觑眼宗忻,嘴里抽着凉气说道,“老板,说起来你这眼光,多少年了也没见变过,每次都挑这种细腰长腿一脸柔弱的,可真是长情。”